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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捉妖师

风凌渡雪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大楚金光寺最后一个捉妖师无定、被一场意外卷入纷纷乱乱的各色阴谋算计与纷争之中。人、妖、魔共存的广阔天地,看小小捉妖师如何一步步挣扎前行、直至将自己的命运捉在手中!我、捉妖师无定!俗名沈青,前来捉你!

主角:沈青,房远山   更新:2023-03-29 12: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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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青,房远山的其他类型小说《我是人间捉妖师》,由网络作家“风凌渡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楚金光寺最后一个捉妖师无定、被一场意外卷入纷纷乱乱的各色阴谋算计与纷争之中。人、妖、魔共存的广阔天地,看小小捉妖师如何一步步挣扎前行、直至将自己的命运捉在手中!我、捉妖师无定!俗名沈青,前来捉你!

《我是人间捉妖师》精彩片段

大楚国西丰城的金光寺刚刚结束一场斋会,一个正在收拾器物的小沙弥突然大喊了一声……

“监寺,隔壁金刚院的无定又来偷吃喝了……”

胖乎乎的监寺大和尚闻言念了一句佛号,跑过来一看……一个留着半长不短头发一身破烂僧袍的少年正睡眼惺忪的从檀木桌案底下爬出来……“嚷嚷个屁?侧院那边天天吃的什么猪食你们不知道啊?老子捡几个你们吃剩的果子点心垫垫肚子有啥大不了的?”

监寺大和尚气得脸上肥肉都抖了抖、忍不住捏着佛珠沉声说道:“大胆!无定……你现在算不得纯粹的佛门中人,要不是主持仁慈、你还有何资格赖在本寺?须知现在可不是十三金刚院驻寺除妖的风光年头了……”

短发青年突然单掌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世尊无量……监寺师父、您怎可如此污蔑我金刚院一脉?我们这些除妖人,如今确实风光不再……可我们毕竟曾为佛门护道除妖数百年!今日弟子来乞食,监寺师父不给也就罢了,何故辱我历代为守护人间太平而惨死的金刚院先辈?”

胖监寺愣了一下,刚要怒斥……旁边的一个弟子赶紧低声说道:“监寺,大殿门口有人……别被这无定给哄骗激怒了!”

胖监寺抬头一看,就见一名年轻俊美的白衣僧人正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面色平静的看着自己。

“南无阿弥陀佛!原来是不言法师……呵呵呵、今日金光寺大斋会,法师倒是来迟了。”

年轻的白衣僧人抬头看了看大殿的门楣,双手合十却未曾进入大殿一步……“监寺误会了,贫僧不是金光寺的谱牒僧、在此也只是来为公主殿下祈福……不敢过多打扰诸位修行。”

那惫懒少年突然叫道:“那位白衣大师!您给评评理、咱金刚院如今确实没落了,但金光寺总得给口饱饭吃吧?佛家慈悲,咱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佛门弟子、吃点剩菜剩饭怎么了?犯得上……”

监寺和尚一阵头大,赶紧呵斥道:“无定,休要在贵客面前胡言乱语……你,你这满口谎言的惫懒之辈、金刚院的佛像都被你给卖了去换酒喝……你还有脸说我金光寺亏待了你?你……”

短发少年往桌案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过眼睛却瞟着大殿门口那个白衣僧人……

白衣僧人似乎对大殿里面的纷争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对着大殿里供奉的佛像合十施礼,然后便转身飘然离去了。

两个洒扫的小和尚看着那白衣僧人俊美的脸庞和潇洒淡然的态度不由得心生向往!……“这才是得道高僧的风仪气度……”

监寺和尚一回头,发现那金刚院的无赖居然也消失不见了……“阿弥陀佛,这不僧不俗的惫懒货色……实在可恨!”

西丰城的金光古寺里种了不少杏树,春风吹拂、花瓣纷纷扬扬让人如入仙境,古寺春杏也是这大楚国西丰城有名的一景。

落英缤纷之中白衣僧人盘膝坐在一只破旧的石墩之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怎么,你还杀上门来了不成?”

短发少年突然出现在这荒败的破院子,然后抱着胳膊蹲在一截树桩之上冷冷的对这白衣高僧说道。

白衣僧人张开俊美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都可以将沾染的俗世凡尘抖落下来……整个人气质宛若一株遗世白莲一般。

“捉妖师……还是应该称呼你除魔士?”

白衣僧人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自问自答道:“还是叫捉妖师吧!自从三代之前金刚院十三首座甘愿身死封印了京城的那口井、你们这些剩下的弟子就成了朝廷和佛门的眼中钉……无妖不成魔!这可是朝廷和佛门公认的铁律,所以没了大用处的除魔士慢慢被改称捉妖师……只能在民间抓些野妖野鬼坑蒙拐骗糊口……怕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还记得当年十三古寺金刚伏魔院的辉煌了!”

短发少年撇了撇嘴:“我记得就行了……有我在,你就取不走装藏舍利!”

白衣僧人转头看了看短发少年,嘴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凭什么?凭你抱着跑来跑去的那截金身手臂?你真觉得一块烂骨头就能吓住我?”

一股杀机冷冰冰的弥漫而出,像冰冷的触手一般缠绕在短发少年的身上……

短发少年似乎无所畏惧,冷哼道:“那你来啊!”

突然,院门外传来两个小和尚窃窃私语的声音……“好阔气的女施主……监寺都乐得眼睛眯成缝了!”

“谁说不是,五百贯香油钱……估计观音阁那几个沙弥又得了不少好处!”

“谁叫人家郡王侧妃是来求子的!不去观音阁又去哪里……”

短发少年突然面色难看起来,指着面前那身形潇洒的白衣僧人说道:“王妃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金光寺?妖物……你是不是奔着……”

一阵微风吹来,满地的杏花花瓣飘飘扬扬,白衣僧人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蠢物……谁告诉你本座是为了那舍利子而来?本座若是想要,公主一道旨意下来整个金光寺都可以送给本座……识相的,有多远滚多远!要不然你金光寺金刚院一脉今日就此断绝……”

捉妖师无定突然暴起,转身扑就向身后的墙头……

身体还在半空,无定突然感觉自己如同陷入无尽白雾之中一般,前后左右景物大变、四周一片混沌!

糟了!幻阵……

花瓣纷纷扬扬,石墩之上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僧人?

观音阁后面一座凉亭里,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在白衣僧人身后的阴影中响起……“嗅到那烂骨头的味道就恶心……为何不杀了那小废物?”

白衣僧人无所谓的笑了笑:“一个小小的丧家之犬,杀了他反而会给金光寺翻脸的借口……留着他上蹿下跳给金光寺和佛门添添堵也不错!”

阴影之中空无一物,冰冷嘶哑的声音却依旧传出……“西河郡王一事王座大人很重视,不得有失!还有……无论成败三年之内你不许回京城!”

白衣僧人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低声说道:“公主殿下那里我如何交代?”

“有人会替你去和公主解释……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了!”

白衣僧人略微僵硬的站起身,回头瞥了阴影暗处一眼……“三年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观音阁中门大开,监寺大和尚亲自引着一队人拱卫着一个身着宫装的美艳女子走了进去,正是施舍一万两香油钱、前来重金求子的西河郡王侧妃……落小柔。


西河郡王侧妃个子不高身材丰盈,脸上带着一丝小家碧玉般的娇憨和羞怯。丝毫没有颐指气使的贵人气势。

但西丰城的人都知道,西河郡王最宠爱的就是这个看似单纯可爱的侧妃……落小柔。

据说王妃当年为了阻拦郡王纳妃想了无数办法,可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侧妃入门。

落小柔嫁给郡王两年,一无所出……

直到侧妃做了一个梦,飘飘忽忽间见到一个浑身上下闪着佛光的妇人站在杏花之下对自己招手……怀里还抱着一个粉嫩的婴孩。

于是侧妃今日虔诚的跪在了金光寺观音阁的蒲团之上。

寺院后堂,一个穿着竹布长袍的中年人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面前水缸里面的莲叶。

“大师,佛家讲无常。自然不必拘泥俗世礼法规矩,有些事情事不关己就不必多管了。”

禅房里面叹息一声……“可终究是污了佛门净土、传扬出去太难听了!”

“佛门中人要什么虚名?”

“但也不能让人对着脸撒尿啊?”

门帘一挑,一个披着袈裟身高只有五尺左右的瘦弱老僧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中年人说道:“你们这些君子要是不管,老和尚可要动手了!”

“你失心疯了吧?就凭你!”

老和尚瘪了瘪没有牙齿的嘴唇,伸手从门后面捞出一杆足足比自己高出一倍的铁禅杖。

“大不了老和尚也不要脸了,咱们叫嚷一番看看西河郡王最后会怨谁?”

观音阁里面,侧妃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四周的景致依旧,又似乎有一丝奇怪的不同之处……落小柔只觉得自己的心意已经被菩萨知晓,心下不由得十分高兴。

“你的心很诚……菩萨会满足你的心愿的。”

侧妃愣了一下,侧头一看……就见淡淡的阳光之下一个一身白衣俊雅如兰的年轻和尚安坐在大殿一侧的一只蒲团上,身旁摆着一只红色的木鱼。

恍恍惚惚间,侧妃怯生生的站起身福了一礼……“见过大师……”

白衣僧人含笑点头……“原本郡王此生合该一无所出,根源不在你与王妃身上,是郡王福报不够所以才断了子嗣。不过……”

不知为何,落小柔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得道高僧是如此的让人信服,心下不由得为王爷感到哀伤。

“大师,还请指点迷津让王爷得一子嗣,妾身愿意献出一切答谢菩萨!”

白衣僧人淡然一笑:“菩萨座前不得打诳语欺佛……”

……观音阁院门处,知客僧看了监寺和尚一眼,小声说道:“监寺,侧妃已经进去参拜许久了……是不是……”

旁边一个板着脸的王府女官抬头说道:“侧妃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待侧妃拜完菩萨、自会呼唤我等。”

“是是是,我等不会……”

突然,一阵吵闹从院门外传来……十几名王府随从侍卫和几个和尚顿时一愣,两个侍卫高手按着腰后的太平刀就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乞丐正从一个侧院里颠颠跑出,身后还跟着两个慌慌张张的小沙弥……

“拦住他,别让他唐突了贵人……这疯子是从狗洞里钻进来偷吃的……快拦住他……”

一个侍卫怒喝一声:“来者退下!若敢唐突贵人,杀无赦!”

老乞丐骂道:“秃驴们装聋作哑,好好的女子被下套糟蹋……你们这些杂碎,等着被那个绿头王爷宰了泄愤吧!”

轰的一声巨响,院内的观音阁突然炸起一团烟雾,气浪裹挟着砖石土块还有木墙碎屑四散纷飞……

“侧妃!”

几个侍卫大惊失色,顾不上这疯癫乞丐转身就向观音阁扑去……一个侍卫更是翻手抽出腰刀指着目瞪口呆的监寺和尚几人。

又是一声巨响金光闪烁,半座观音阁坍塌下来,两个侍卫挥刀劈斩刀气纵横、飞来的砖石房梁全部被震成碎片……两个侍卫依旧射向楼阁之中!

嘭嘭……两道强硬的气劲击中了两个武夫侍卫,两个武夫浑身上下罡气流转拼尽全力,却依旧被震出了楼阁。

几个宦官婆子吓得嗷嗷直叫瘫软在地,然后所有人全都傻傻的看着坍塌的楼阁里面露出来的情景……

一个精赤着上身的俊郎和尚面色苍白的后退几步、嘴角还挂着殷红的鲜血……地上昏死着一个年轻人,破烂的衣衫也已经变成碎布、手里还死死的捏着一根奇怪的木棍!

可怕的是王妃……西河郡王侧妃!此时居然衣衫不整仰面朝天的倒在一只蒲团上面……胡乱披上的宫装凤袍勉勉强强遮盖住白皙的肌肤,香肩和半只细嫩如羊脂玉一样的大腿春光乍泄……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不知死活!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绝望!

哪怕侧妃直接遇刺身亡都没有这种事严重……无论是侧妃和这个和尚私通,还是这和尚或者少年色胆包天非礼侧妃……结果都是西河郡王的脸面已经被剥光了……

自己这些侍卫和仆役婆子,居然眼睁睁的站在门口让侧妃在这楼阁里面与这男人有肌肤之亲!这就是失职,就是死罪!

墙头上探出那个老乞丐脏兮兮的脸,啧啧称奇道……“了不得,还有这种事!捉妖师……倒也应景!算了算了、老子不掺和了,老秃贼自求多福去吧!”

所有侍卫全部疯狂的扑击,刀气纵横杀意满满……这楼阁里面的人,要是跑了一个怕是郡王就得把自己这些人全部凌迟处死。

俊美和尚冷冷瞥了眼地上不知死活的一男一女、转身就纵跃而出。身形快若闪电瞬间就隐入烟尘之中……

“抓了地上这个家伙,剩下的人跟我追!”

侍卫班直已经绝望了,这和尚的身手绝对稳稳压制自己这些武夫……因为自己根本就看不出他的根脚品级!

金光寺一片大乱……原本守卫在山门外和前殿门外的王府亲卫军闻讯轰隆隆的杀了进来封锁各处,把整个金光寺牢牢掌控后又开始拘禁和尚搜捕逃走的凶徒。

寺院后院,一股气机突然突破封锁轰然爆发。那个中年男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院子里只留下五尺身高的老和尚的叫骂声:“你们这些东西,手段如此下作还敢自称正人君子?”

虚空之中那中年人的声音隐隐传来……“别给脸不要脸!这件事,不牵累你们就行了!你若是想多此一举……自己掂量掂量!京城慈恩寺该何去何从……”


老乞丐擦了一把鼻血又吐了口痰,然后气喘吁吁的歪坐在破烂院墙底下……“呸!真多余管你们这糟心事!”

过道拐弯处摇摇晃晃跑来那个身高只有五尺的老和尚,一身袈裟破破烂烂两只眼睛青紫一片…… “你来了?现在才来能干什么?”

“来干你!你说我来做什么?那妖物呢?”

老和尚揉了揉青紫的眼眶,骂道:“跑了!那群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居然威胁老衲,不许老衲多管闲事……那妖物身后跟着一只恶鬼,这两天也几次暗中警告我不许多管闲事!我这不想着请你过来帮忙悄悄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老子和那恶鬼拼了一记,姥姥的……差点被寒气冻死!”

老和尚叹息一声:“侧妃还活着?”

老乞丐撇了撇嘴:“你能下得去手?”

“阿弥陀佛……老衲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这脸……是那恶鬼干的?”

“怪不得你不敢动弹,那家伙确实恶得很……我和他大战……”

“几招?”

老乞丐叹息一声:“一招,老子只挡下一招就差点被他捏死……其实咱俩加一起怕也不是对手。”

老和尚呸了一口……“除非那个伪君子妄巴蛋现身帮忙……”

“西河郡王那边怎么办?那妖物倒是没得手……但你侧院那个小子不知道为何逃出那座幻阵还钻了进去,现在半死不活的……那只金身手臂好像毁了。”

老和尚捂着眼眶叹息一声:“这件事……郡王应该明白金光寺是被牵连的,大不了老子舍去面皮求王爷放过那小子……那块金身,毁了也好……省的这小子抱着那玩意儿守着金刚院过得跟个乞丐怨妇一样!”

消息尽管再三封锁,不知为何依旧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整个西丰城一片惊骇!

作为大楚国最有实力的藩王之一,西河郡王数次与西凉在边境厮杀守护边境、麾下十万武卒身经百战连皇帝都要敬称一声皇叔……怎么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十几个金光寺的和尚被投入大狱,西河郡王府家将四出数千骑兵疯狂赶往各处要道关隘、誓要捉拿那个行刺侧妃的妖僧……

说是行刺,可暗中已经有不少人言之凿凿的在传扬一些暧昧消息……据说侧妃当时的情形十分香艳尴尬。

昏死过去的无定被铁链锁拿直接关进了王府大牢的底层……

谁都没注意,当时这少年手里死死攥着的那截枯木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黑暗之中除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呻吟声就是潮湿的地洞里滴水的声音。

整个大牢建在地底深处,潮湿腐臭伸手不见五指……

冰冷和剧痛把昏死过去的无定唤醒,少年艰难的翻了个身……地上的稻草恶臭潮湿早已经腐烂成泥一般。

无定暗暗运转了一下真元,不由得心丧若死……自己拼了命的粉碎那截金身手臂施展那一招,结果也只是伤了那个妖物。

自己却伤的这么重……经脉枯竭丹田死寂,尤其是后背上三处穴位麻木剧痛如抽筋拔骨一般!似乎有什么利器刺进了经脉之中……

自己根本不是那个妖僧的对手,可暗处似乎还有高手对付那个妖物……是老和尚?还是什么人?

最好那妖物别逃走了,要不然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还废了最后一点祖师金身、怕是要赔死了……

咣当一声,一支火把在牢房之中亮起,三个黑衣人影出现在无定的眼前。

“验明正身,金光寺金刚院捉妖师无定……”

无定咬着牙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火把映照下自己只能勉强看出三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你们是什么人?我在什么地方?”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认出那个妖僧身份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无定虚弱的趴在地上,开口说道:“我可是捉妖师,天生就能感应到妖气……我早就发现那厮身上有古怪,不过他是佛门贵客!我没有证据不好胡乱指证他……”

“侧妃……当时如何了?”

无定摇了摇头:“侧妃只是被那妖物迷惑了心智,并未被玷污……只是可惜我的宝贝金身了,那厮捉住了吗?”

“逃走了!王府下了追杀帖,你还有关于他的线索吗?”

“不知道,不过、你们不能只欺负我这个外人吧?那么多的王府侍卫还有仆役,为啥只把我抓了进来?你们不能如此欺负人啊?”

三个黑衣人拎起火把推门而去,一个黑衣人伸手关上钢铁牢门的时候冷哼一声……“你最好把当日王妃的事情忘掉,若敢再提起……就让你烂在这地牢底下!还有,想起来任何关于那妖僧的线索都要及时说出来……至于那些侍卫……一个班直六个侍卫已经全部处死!”

咣当一声铁门再次锁闭起来,无定低声嘟囔着骂道……“一些狗东……小爷真是倒霉到家了!可惜了老祖的那块金身了……”

无定不知道的是,自己左臂里面的半截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只不过自己感觉不到一丝异样,更不会减轻他半分痛苦。

“监寺那厮应该也被抓进来了,倒是应该让他好好尝尝严刑逼供的招式……要不然对不起他养出来的一身细嫩肥膘!”

金光寺此时已经被王府的亲军团团包围,周围三里内不许任何无关人等接近。

后院禅房里五尺身高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之上叹息一声……“郡王怎么说?”

一个瘦弱文士拱手说道:“王爷很生气,已经把侧妃送到南风州那边圈禁起来了……接待侧妃的和尚们怕是要吃些苦头。”

老和尚摇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郡王既然知道金光寺冤枉,为何不高抬贵手呢?”

瘦弱文士呵呵笑道:“大师既然早知道那白衣和尚可能是妖物,为何还坐视不理让他借侧妃之名辱没郡王、挑拨郡王和昭阳公主殿下的关系呢?”

“阿弥陀佛,你没看见儒门显宗过来压制着老衲不许老衲插手此事吗?另外要是没有佛门中人暗中出手,你真的以为靠那个小捉妖师抱着一截金身就能及时击退那妖物了?”

瘦弱文士冷笑了一下……“及时?真的及时吗?只要侧妃殿下那天踏入你金光寺一步,就已经晚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抖了抖布袍上的尘土,举手作揖问道:“郡王可否召见在下?”

王府管事摇了摇头:“在下不知,先生还是先回去吧!这件事,怕是谁都说不上话的。”

中年人浓密的眉毛皱了皱,然后叹息一声:“终究是件尴尬事,可事情也终究得有个结果……”

一个留着短须的蓝袍男子突然从侧门里面走了出来……“房先生,想不到您回来了……不知先生前来有何见教?”

管事的一见此人立刻浑身一凛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到了院门外,蓝袍男子则走上前几步随意坐在院子里的一只石凳上,眉眼间只流露出一丝浓浓的疲惫……

布袍中年人拱手答道:“不敢称见教,只是万事皆有缘由亦有结局……侧妃委屈,郡王委屈……金光寺和地牢里那些无辜僧侣,也委屈!”

“这不就是你们儒家弟子最想看到的吗?我和昭阳公主反目成仇……如此算计,一举多得!连带昭阳公主名声尽丧……牺牲一个小小的侧妃算得了什么?那牵累几个和尚,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错了!”

西河郡王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惜,房先生做不得他们显宗的主……”

中年书生叹息一声:“郡王,既然知道这里面的隐情、何苦要遂了那些人的心愿?”

“先生也知道,滚滚红尘、其实万事都难得称心快意……这是阳谋,我若不雷霆反击……丢的就是西河王府的人心!”

“王爷要这人心做什么?”

“各镇节度拥兵自重,兵戈对内而边境糜烂!没有西河王府,西凉三十万狼骑由何人抵挡?”

中年人叹息一声……“西凉铁骑自应有朝廷君王和镇京三衙大军应对!王爷、怕是想多了……”

蓝袍男子神色变幻了几下,终究还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金光寺封山十年闭门断香,那些与此事相关的和尚全部杖责然后流配玉津关。我会去信请陛下申饬昭阳公主、驱逐公主身边的妖人恶徒……王府悬赏三十万两,缉拿妖僧不言!”

中年人沉思良久,最后躬身施礼默默转头离去。

半晌……那个瘦弱文士走了进来,躬身对蓝袍男子说道:“王爷,房远山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儒门三道、显宗一道已经奉皇帝为主,或许可以……”

西河郡王略带落寞的摇了摇头……“算了,本王与房先生也算是半个知己。他当初不肯为本王出谋划策也是不想糟蹋了我和他的这份交情……要是能做,无须本王开口他也会去京城走一遭!朝廷不想见到本王在京城有任何一个朋友……哪怕是公主也不行!分化离间,这些手段也只是一个警告而已……其实,我也确实有些累了……”

瘦弱文士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权之一道如逆水争流!退一步则是粉身碎骨……”

西河郡王点点头:“本王知道……所以下月初三、大散关会开战!西凉十万狼骑将兵分三路攻打大散关六座关卡和军州,本王决定以国事为重……暂且搁下侧妃受辱报仇之事!”

瘦弱文士闻言眼前一亮,眉宇间一丝狂热之色骤然浮起……“王爷终于想通了?”

西河郡王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中年书生房远山消失的院门叹息一声……

三日后,天色未亮、一队王府精锐骑兵押着三辆黑色的囚车急匆匆的离开了西丰城,直奔西北玉津关而去。

囚车里关着四个只修佛法不习武艺的和尚,加上一个身负铁枷的武僧……另外还有自幼修习捉妖术的捉妖师无定。

玉津关远在西北边陲,距离一代雄关大散关还要偏远四百多里。

出了玉津关往西就是千里瀚海,除了那些居住在独峰驼上的沙陀人,没有任何人敢穿越这千里瀚海沙漠。

所以玉津关与其说是军防边关,还不如说是大楚国象征性的一处界碑。

无定现在心满意足了,因为后面那辆囚车里坐着的正是脸色蜡黄闭目诵经的监寺大和尚……

“监寺,你看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牢城营肯定管饭的嘛……怕什么?说不定老和尚现在已经给你们求情去了、回金光寺应该是没戏了,不过让你们去西极山佛窟修行也说不定呢……”

监寺和尚屁股上的棒疮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一想那佛窟里面的苦行僧……那日子,怕是比在牢城营还要惨!

“哎,监寺你哭什么?你看你看……挺大个人了,还是出家人……”

四个只修习佛法的和尚,知客僧和倒霉的监寺关在一起,另外两个小沙弥也是哭哭啼啼的……和无定关在一个囚车里面的则是守护观音阁的武僧,此时和无定一样身披铁索坐在车里。

“阿弥陀佛……无定,不要再羞辱监寺了。”

无定咧开嘴嘿嘿一笑……“你们啊,就是想不开!既然想不开,还出什么家念什么经……见死不救也是出家人应该做的事情?”

那武僧皱了皱眉叹息一声,再未开口。

颠簸半日,旷野之上春风料峭……无定却趴在车板之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随着囚车的颠簸不停的从脸上滑落。

因为他的后背上,还钉着三根断魂钉……

捉妖师道武合修,所以除了镣铐无定还享受了断魂钉锁经脉的待遇。

黢黑的铁钉是秘法打造、上面还有七根能够旋转的倒刺,一旦强行拔除……会把三处经脉都搅得稀碎,必须用下钉之人特殊的手法拔出、才能少留暗伤隐患。

囚车每一次颠簸,就像三柄三寸长的匕首在无定体内搅动,其痛苦简直无法想象!

极远处雪山耸立、脚下的土地却愈发荒凉,数十名黑甲骑兵来到一处界碑处,带头的校尉看了看一眼旁边的坎儿井,下令停军休整。

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书生正背着一只行囊静静地站在这里。

无定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感觉四周光怪陆离似乎很嘈杂又很安静……直到一股冰凉的水打湿了自己的嘴唇。

无定体内还有那白衣妖僧不语留下的内伤,这一路颠簸、伤势又加重了。

大口吞咽了几勺冰冷的清水,无定睁开眼睛……“远山先生……”

中年书生笑了笑,眼角还带着戈壁滩上飞扬的尘土……“你醒了?疼吗?”

无定看了看四周,黑甲骑兵就像没有看到中年书生一般在各自休息,囚车角落里那个武僧则入定一般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没事、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我刚刚赶回来,得到消息已经太晚了……”

“金光寺里这些天乌烟瘴气,不少人来来去去的……老和尚哪个也打不过,也受了不少鸟气……”

远山先生摇了摇头:“为何要强出头?你又打不过那个妖物……卷进来,佛门不见得会保你。”

无定嘿然笑道:“我是捉妖师啊!再说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妖物糟践女子……我做不到。”

中年书生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你个苦娃娃,自己守着个破败院子十几年,能救得几个?不过这世道……倒也真是缺了你这样的娃娃。”

无定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先生来救我出苦海吗?”

远山先生笑了笑:“天下不静,何处不是苦海?你离开金光寺、去看看大漠边疆人间百态也不是坏事……”

远山先生眼睛扫了一眼无定的左臂,继续说道:“金刚院破败了就破败了,金身丢了就丢了……心里那点念想不丢就好!你背上的断魂钉、我可以帮你取下来,王爷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无定皱了皱眉:“郡王府判了我们流配几年?”

“未曾说……按王爷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保护王妃不力,坐视妖僧作乱……要不是金光寺是大楚甚至是中洲十三古刹之一、应该早就被王爷一把火烧了,如今金光寺封山十年闭门思过……也算是罕见的惩罚了。”

“哼,暴虐无道……还有那些被他处死的王府侍卫,明知道王妃受辱乃是一个圈套……为何还要杀死那些无辜者?”

远山先生微笑不语,囚车前面一个本来在喂马的黑甲骑士却突然揭开了自己的黑铁面甲……

无定突然觉得这个骑士有些眼熟,那骑士却冷哼一声合上面甲牵着马离开了。

“他是、侧妃的侍卫……郡王没杀他们?”

远山先生摇了摇头:“隐姓埋名让他们去驻守玉津关……对这些武夫而言,和杀了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无定嘿嘿一笑:“活着就好!”

远山先生伸出手,无定赶紧老老实实的趴在了车板上……“先生快点,这三根钉子真要人命啊……”

远山先生手指白皙、但掌心却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倒是不怎么像一个只会读书的文人……

远山先生查看一下三根断魂钉,突然皱起眉头……一旁那一直入定养神的武僧突然开口说道:“先生不必冒险了,这三根钉子有古怪……取不了的!”

咬牙忍着剧痛的无定抬头嘲讽道:“青莲和尚是吧?你可知远山先生有什么手段?清河郡王都要以礼相待的儒家夫子、岂是你们可以揣测的?先生可是号称多……”

远山先生轻轻的把无定的衣服拉上,轻声说道:“青莲师父没有说错,这三根钉子……我取不下来!”

无定吓得一个哆嗦……“啥?先生、您可别吓唬我?”

远山先生抬头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静的武僧青莲,又对无定说道:“你体内其实还有四根断魂钉,外面这三根只怕是障眼法……只要一动这三根、里面的四根断魂钉怕是立刻就会爆开!这手法很歹毒……我没有把握。”

无定脸色瞬间煞白,片刻后却还是摇头一笑……“我一个小捉妖师还值得别人下这么大的本钱吗?”

“没事,断魂钉很稳定、你只要不去动它,它甚至还能帮你稳固住破碎的经脉维持内伤不再恶化……只是你要吃些苦头了!我过不久会去京城走一趟,再帮你想想办法……”

旁边的武僧青莲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不去问西河郡王?”

“这件事怕是和郡王没有关系,断魂钉是大楚各地镇抚司拘禁修行人的手段、但能施展断魂钉的人却都和京城一个地方有关系……”

“白楼!”

远山先生笑了笑:“看来青莲师父也不是对江湖一无所知。”

“看来远山先生和西河郡王已经分道扬镳了,要不然此事让王爷出面请镇抚司解了这断魂钉,也不是难事。”

无定坐起身,闻言却冷冷的瞥了青莲和尚一眼:“先生不去求那个王爷,自有道理!我信先生的道理……和尚就不必多操心了!”

“阿弥陀佛……”

武僧青莲不再开口、只是闭目诵经。

“就当是你的一场历练吧!暂时断魂钉倒是不会威胁你的性命……对了,这些药你留下、每日一丸可以帮助你恢复内伤缓解痛苦,今天晚上和我出去一趟……”

无定接过一只药囊然后看了看远处的黑甲骑兵……“我现在可是流配囚徒!先生这是要劫囚车了吗?”

“哈哈哈哈……作奸犯科之事不必指望我,现在金光寺的事太乱、你就算回去了也只是被白白牵累而已,就好好的在玉津关等着我吧!这件事……终究会有一个结果!”

“嗯,我听先生的!那晚上咱们去哪儿?”

“自然是回去给你收拾收拾行李,家没了、家当得带走一些吧?毕竟那是你历代祖师给你留下的嘛……”

“这些王府骑兵……不阻拦?”

远山先生亮出一块黑色的铁制腰牌……“这是郡王当年赠给我的信物,凭此物可以要求西河郡王府做三件事!我想我在王府还是有些面子的……带你出去一晚上再送回来,他们不会阻拦的!”


无定咬着牙缩成一团,心里却很是羡慕提着自己腰带用缩地成寸赶路的布衣书生房远山。

九岁那年,独自留守金光寺金刚院的少年突然被几个僧人叫醒……然后就在寺院后院见到了自己师父和三个师兄的骨灰坛。

中州四国并立,佛门十三古刹各自拥有一座金刚院,里面的捉妖师也就是以前天下倚重的镇魔士负责和朝廷的镇抚司联手镇压不法妖人和散在民间作恶的精怪妖族。

只是朝廷的镇抚司愈发庞大,十三古刹的金刚院却渐渐式微凋零下来……金光寺金刚院一脉如今更是凄惨冷清。

大楚镇抚司一道敕令,无定的师父和师兄四人就背上包袱风尘仆仆的赶去南方的梅岭山协助大楚镇抚司绞杀一头成精的狐妖……结果,狐妖伏诛、而金光寺捉妖师全军覆没!

几个和尚帮无定把师父几人的骨殖葬在了后山的塔林里面,无定呆呆的在塔林里坐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很少出来走动的方丈老和尚把他带了出来。

自此无定再未踏足后山塔林一步。

再后来,一个远游来的读书人住进了金光寺,然后喜欢清净的读书人又寄居在了荒败安静的金刚院。

那年少年十岁,看似还年轻的读书人不知道多少岁。

感觉到无定的呼吸越发沉重,远山先生呼出一口浊气停下脚步……“疼得受不了就喊几声,不丢人!”

无定蹲在地面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抬起头却又依旧笑嘻嘻的说道:“惦记先生这缩地成寸的神通这么多年了,先生真的不能教我吗?”

远山先生摇摇头:“你不是儒家弟子,怎么教啊?儒家最重规矩,你是知道的。再者说……”

“唉,明白……我是捉妖师,天下独一无二道武合修的异类!别家的神通我都没办法学的……”

远山先生伸手按在了无定的头顶,一股中正淳合的清凉正气缓缓透入无定的体内滋养着少年的内伤和枯竭的经脉……只不过少年后背上几处穴位顽固如黑洞一般,宝贵的儒家正气除了让无定能够舒缓一下内伤一无所用。

“在营地里不方便细说,那些和尚怕是知道一些……你的断魂钉应该是白楼的手笔。”

少年点了点头:“镇抚司似乎和金刚院一脉有仇,当年我师父他们……”

远山先生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埋着疑惑和仇恨,但这样不好……如果放不下这些,你这一辈子会过得很累!”

少年摇了摇头:“有些东西,终究要有个结果的!”

“小小年纪,学我干嘛?放心吧,这次我会走一趟京城,郡王和昭阳公主的事情终究要解决一下!我再去一趟白楼,看看能不能化解一下你们的事、七根断魂钉……封印王座大妖也不过用上九根!为什么留下你的性命又要如此对你?”

“先生奔波半生,总是缝缝补补化解这些仇怨危机,还惹得儒家显宗不满……至今连一座自己的山门书院都没有,实在是太亏了!”

远山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读圣贤书行万里路,有没有自己的学派书院都是次要的、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才是我的道理。”

金光寺……此时的金光寺遣散了不少僧侣去了别的寺庙挂单,一时间没了很多诵经的梵唱和灯火、反而多了一丝幽静自然。

瘦小的老和尚坐在一座院子门口,旁边摆着那支足足有他两个高的乌铁禅杖。

“来来去去鬼鬼祟祟……这几天老和尚的金光寺还真是热闹!今儿又是哪位前来上香啊?”

月光下走出几名锦袍男子,为首一人拱手道:“道悟方丈……既然做不了什么,何必出来荒废了佛法修行?金光寺封山十年,怕是方丈也求之不得吧?”

老和尚道悟抠了抠耳朵眼儿,撇嘴说道:“儒家弟子滚了来了妖王,妖王走了又来了镇抚司……我这金光寺破败不堪,就剩下大殿里面一颗舍利还值点钱,要不然你拿走得了?老和尚也能落得个清净!”

“舍利是开国陛下用来镇灵脉兴佛法的宝物,你敢给怕是还没人敢要呢……方丈,这院子已经破败如斯,您守着它做什么?”

“既然破败如斯,你非得进去干什么?最后一个捉妖师已经被发配边关了,身上还被你们打上断魂钉……老衲倒是得谢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不过这院子里面要是有什么好东西……那小子何苦落得个落水狗一样的下场?”

一名锦袍男子上前几步,月光下锦袍之上睚眦神兽活灵活现如同活过来一般……大楚锦衣,横行天下!镇抚司行走江湖代朝廷斩妖除魔,甚至还有监察百官弹劾节度使之权、堪称朝廷利刃……

“道悟方丈,可知我镇抚司白楼里面的议事堂唤为何名?”

“不晓得!”

“燕知堂!我镇抚司行走天下震慑江湖斩妖除魔,议事堂却取名燕知……方丈应该知道我镇抚司对朝廷对大楚皇帝陛下的一片忠心!”

道悟方丈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呵呵,燕知堂……当年的金刚院,如今的燕知堂。王谢廷前燕……你们倒也知道自己的地位。”

锦袍中年人冷哼一声:“废了那个小子留他一命,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我大楚境内四座古刹四座金刚院,捉妖师一脉相承的武经已经不必保留……交出来、方丈安安心心的休息十年,十年之后山门重开金光寺依旧是我大楚四大古刹之一!方丈既然十几年对金刚院不闻不问,为的不就是抽身事外让金光寺不再掺和到这些恩恩怨怨里面吗?今日又何苦来哉!”

老和尚垂下头想了半天,最后憋出几句话……“老和尚实在是忍不住了!离间西河郡王和朝廷,败坏昭阳公主的名声……现在又顺手根除了金光寺的金刚院捉妖师一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朝廷的事,自有儒家弟子去扶持!我镇抚司只负责尊奉朝廷旨意!方丈问我,我也不知……我今日就只管带走金刚院的武经,其他的一概不管!”

“没有!”

“那就让我进去搜一搜!”

“搜就搜!”

“嗯?你说什么?”

老和尚挪了个窝让出破败不堪的大门……“老和尚认输了!打不过那些家伙自然也打不过你……你们进去搜呗!搜到了赶紧滚蛋,金光寺要封山了!”

锦袍中年人皱了皱眉:“儒家弟子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难道说有妖王带走了金刚院的武经?”

老和尚呵呵大笑:“哈哈哈……妖族要捉妖师的武经做什么?回去练了自尽吗?金光寺这些年乌烟瘴气,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往寺里安插了多少眼线……你们都找不到哪有什么办法?说不定当年跟最后一代伏魔尊者一起葬送在梅岭山了呢!”

镇抚司头领皱了皱眉,举步就往前走……身后四个镇抚司的小旗凝神戒备死死盯着依旧坐在大门青石之上的老和尚。

老和尚笑嘻嘻的摆了摆手:“请进请进,不过金刚院和金光寺分道扬镳已久,里面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可不管啊!”

锦袍中年人已经越过老和尚站在大门前面,也不看旁边的老和尚、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丝丝白色的光华从中年人的右手掌心绽放开来……“开!”

一股罡气爆发,破败不堪的木门瞬间四分五裂爆碎纷飞!

罡气不减,狂风一般吹起院子里满地的枯枝败叶和杂草砂石、最后印在一块巨石之上!

嘭的一声闷响,巨石纹丝未动却被震落了一地的灰尘……

老和尚抚掌赞道:“好功力!想不到如今一个镇抚司的五品镇守使居然都有七境的罡气……金刚院这些人败得不冤!”

喀啦啦一声脆响,那块巨石后面一根早就糟朽的巨木旗杆轰然倒塌,又砸起一阵烟尘和落叶,院子里一点零零星星冒头出来的春草彻底被掩埋了起来。

锦袍镇抚使一招试探过后 ,见院子里一片死寂也就放下心来,也不理会这个神神鬼鬼的老和尚迈步就走。

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这金刚院,不管结果如何也算是给这金光寺金刚院捉妖师一脉彻底送葬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不重要了!

门口的老和尚神色落寞的看了看倒下的旗杆,摇头叹息道:“缘起缘灭人聚人散……真是看腻了,你们自便……老和尚只是来替那故去的老友送金刚院一程,自此金光寺再没有金刚院了……”

拎着那根奇大的禅杖,老和尚拍了拍屁股底下的大青石、然后就这么摇摇晃晃的走了。

四个镇抚司小旗依旧四下里查看一番,这才放下心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啊?有妖气!”

锦袍中年人抬手抵挡,同时黑暗之中猛然弹出一股黑气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镇抚司?你们敢翻脸不认人!”

中年镇抚使身前罡气纵横,勉强抵挡住这记攻击,整个人却被直接击退一丈!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黑气……

黑暗之中露出一只猩红的独目,阴测测的声音再次传来……“老秃驴动用舍利把本座困在这金刚院里,结果却请镇抚司前来出手吗?你们这些腌臜之人……果然都是些无信无义的货色!”

中年镇抚使咬了咬牙,开口说道:“翻脸不认人?你也得先是人才行!自称本座,本官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弱的妖族王座?老和尚恨我们要死,又怎么会和我们联手?识相的,赶紧滚出去!今日……”

突然,一个脏兮兮乱蓬蓬的脑袋从墙头上探出,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哇,你们果然是一伙儿的……朝廷的镇抚司和妖王勾结,那意图玷污王妃离间佛门和王府、污蔑昭阳公主一事也是你们联手做下的呗?老子这就去大楚京城里面嚷嚷一圈,镇抚司勾结妖人霍乱天下还迫害金刚院……妖族王座甘于做镇抚司走狗舔朝廷的屁股……”

镇抚使面色一冷,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正趴在墙头口沫横飞的大放厥词……

“你又是哪里来的怪物?镇抚司行事岂能让你随意污蔑!”


远山先生看着倒塌成一片废墟的金刚院只是叹息一声,旁边的无定则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到坍塌的院子里。

满院的杏树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花瓣拌和着泥水在月光下显得凄美不堪。

那个老乞丐此时正蹲在墙角,吸溜着鼻血骂骂咧咧……“你这读书人,是不是疯了?带这小子回来干嘛?万一和刚才那些镇抚司的家伙还有妖族高手撞上,你能保得住他?”

远山先生拱手说道:“贸然前来,我其实是对方丈大师有信心!”

“他?你还真高看他……算了算了,金光寺的金刚院也就这样了,小子、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断魂钉有什么古怪?”

无定躬身施礼:“前辈既然认识远山先生,定然值得信任……小子只想知道是谁砸了我的金刚院?”

“你还想报仇咋滴?镇抚司一个镇抚使,七境实力!还有一个自称妖王的独眼怪物,半步八境的实力!你能打得过哪个?”

无定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说道:“能不能报仇是一回事,想不想报仇是另外一回事……”

“臭小子胡吹牛皮……”

老乞丐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然后拉过无定就按在地上查看起他背上的断魂钉……“这些狗腿子、如此狠心!”

远山先生叹息一声:“前辈别费心了,是白楼最高明的手段!不是那个镇抚司镇抚使能使出来的。”

老乞丐撇了撇嘴:“在你远山先生面前不敢称什么前辈……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老叫花子而已。”

“一苇散人,当初慈恩寺护法十二僧之一!游戏红尘近百载,一身金刚伏魔的佛法威严、当然值得尊称一声前辈!”

老乞丐认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真不想做你什么前辈,你这人太较真儿!活得太累了。”

远山先生笑了笑:“散人若是出面,应该可以保得金光寺宁静。”

“吃人家嘴短而已……西丰城的乱子你也别再掺和了,这天下要乱你也拦不住!”

远山先生摸了摸无定的头顶,微笑着说道:“拦不住也得拦,要不然这人心就乱了。”

老乞丐意兴阑珊的负手而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人累心也累……唱戏的不累吗?我这看戏的都累得很了……”

无定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远山先生,就见先生正望着金刚院大门门楣上那块破败的木匾。

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院子里,看向房远山和无定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阿弥陀佛……无定,不要怨恨佛门!”

无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伤和落寞……躬身施礼回答道:“世尊无量……方丈,金光寺的伙食确实是太烂了……”

一堆废墟之中,无定翻翻捡捡的在寻觅一些东西……可破败不堪的金刚院哪有什么好东西?

一只破破烂烂的香炉,一柄黑黢黢的铁尺……另外就是幸免于难的几件旧衣服,几双草鞋。

金刚院不设灵堂、捉妖师不留牌位,死后在这世上唯一的痕迹就是后山塔林里的一座小小的石塔。

老方丈不知道和远山先生说了些什么,最后却折断一根向阳的桃枝、掏出怀里一柄小小的戒刀修整掉枝杈做了一根木杖。

“臭小子,你和金光寺的缘分到此为止了,这根木杖你自己留着用吧!以后在边关流放被人打断腿什么的也能用得着……”

无定背着一个破布包袱爬了出来,撇了撇嘴……“就送我一根拐杖,用得还是我金刚院的桃树……老和尚你可真小气!”

说着,无定接过桃木杖又顺手把老和尚手里的小戒刀顺了过来……老和尚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戒刀是和尚剃头用的,你留着也行……熬不住了就自己剃度或者自行了断也不错!”

无定收起戒刀怒目道:“我是捉妖师,不是和尚!另外,我就算要出家,也不来你们金刚院……伙食太差!”

金光寺后山,洁白的石塔在夜色下却变成了灰色,山谷清凉幽冷、只有夜风吹过塔林发出独有的呜咽般的声音。

角落里,突然张开一对清澈俊美的眸子……面色苍白如纸的白衣和尚缓缓现身,对面前的布衣文士说道:“身外身!远山先生……果然了不起!”

须发间似乎发出一层细微白光一般的中年人点点头:“要不是老和尚怀里带着那颗舍利子,我还真发现不了你这狐族居然藏身在这塔林之中!你为何要如此做?这件事可谓是弄巧成拙,离间昭阳公主和西河郡王二人,对妖族有什么好处?要知道显宗是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支持你们的……”

一声叹息、依旧是一身白袍的俊美和尚显出身形,只是除了一对眸子依旧灵动、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层泡影笼罩住一般。

“先生可否救我?”

远山先生摇了摇头:“灵体?你的躯壳被毁了?”

“当日有人在天上遥遥一击、想让我形神俱灭!”

“显宗还是妖族?”

“都不是!我认不出来……先生、能不能带我进一趟京城?”

“你的妖丹已碎、剩下这灵体只是苟延残喘而已,京城的升龙阵煞气你抵挡不了。”

“可我还想看她一眼……”

远山先生摇了摇头:“你是妖、她是人!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她又何尝不是被这孽缘牵累?”

“能见她一眼、足矣……”

“不惜一死吗?”

白衣和尚匍匐在地、额头触碰在远山先生的布鞋之上……“求先生成全!”

房远山叹息一声、指着山下那座破败的金刚院:“不管到底是谁的債、终究是因你而起!神魂灵体两分、把你一半的灵体留在那孩子体内,剩下的一半跟我去京城见那人最后一面吧!”

白衣和尚愣了一下,眼底闪现出一丝欣喜和落寞……“多谢先生!”

远山先生看了看这静谧的白色塔林……“老和尚那柄戒刀、倒是正合了你这一劫!真算是命数、唉……”

金刚院里、无定擦着汗水把收拾出来的东西打了个小包袱,然后对一旁的老和尚和老乞丐躬身施礼:“方丈、前辈,我这就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

老和尚面色有些发白、最后也只是念了声佛号低头不语,老乞丐则嘟嘟囔囔的骂骂咧咧、最后居然转到那块坚硬的巨石前面,撸起袖子挥拳就砸!

几声巨响、巨石碎成了几块,老乞丐气喘吁吁拳头上全都是血迹……“姥姥的、真硬啊!小兔崽子、过来,把这件东西拿走!金刚院、就剩下你一个了,好东西不能全都便宜了别人。”

无定目瞪口呆、这块石头自己也曾经研究许久,除了硬的不像话一无是处。没灵气没机关没价值……自己用老祖金身去砸都留不下什么痕迹!怎么这老乞丐一苇散人这么厉害?

一颗灰扑扑的石头珠子滚落出来、无定小心翼翼的去捡,结果差点闪到自己的腰!这玩意居然重到离谱……

“看你这德行!要是拿不动就赶紧滚蛋、别给你祖师爷丢脸!”

无定掂量了一下、这玩意估计足足有三五百斤重!拳头大的东西、怎么能重到这个地步?


远山先生笑眯眯的看着无定吃力的摆弄着那颗珠子,最后伸出手轻轻点在那颗珠子之上……瑟瑟落下一层石壳后,一枚依旧灰扑扑的珠子出现,只是看起来比原来莹润了一些而已。

无定觉得珠子轻了许多,拿起来打量道:“这能吃吗?”

远山先生笑道:“这是石心,定风水集气运的东西,也算是一个宝贝了……只不过灵气较弱,又被封了许多年、得找个好地方温养许久,好好留着吧!”

无定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珠子揣进怀里。远山先生则伸出手……“借你的小戒刀一用!”

旁边的老乞丐一苇真人叹息一声:“勾尾狐,性情乖戾的异类,怕是不好驯服……”

远山先生点点头:“各取所需而已,我此去京城,这孩子就拜托二位了!”

老和尚摇摇头:“怕是也就如此了,先生若是回来、想办法解了这兔崽子身上的断魂钉,其他的……随缘吧!”

远山先生未置可否,握着戒刀踏出一步、身形如泡影般消散无踪……

后山、白衣和尚双手合十依旧静静地盘坐在塔林之中,抬头看向前方的布衣书生……“先生,可否留我一丝神智?”

“那样你就得忍受无边的苦痛,神魂撕裂之苦可不好受。”

“只要能再看她一眼,我亦甘之如饴……”

白衣和尚恭恭敬敬的跪倒在远山先生身前,白雾缭绕间一只身形虚幻的白色狐狸盘卧在地、蓬松巨大的尾巴末端鳞甲森然,三只朱红色的尾勾鲜艳欲滴。

戒刀落下,虚幻的勾尾狐身形一阵颤抖、似乎有无声的哀嚎在这静谧的塔林之中缭绕……

一刀两断,狐狸头颅徐徐飘起,远山先生伸出手、隐隐约约一声叹息间狐狸头颅化作一道白光被远山先生纳入袍袖之中。

剩下的狐狸躯体几乎化作白光飘散,勉强凝聚一番居然又生出一颗头颅出来,只是幽绿的眸子之中满满的都是迷惘之色。

一指点下,远山先生笑道:“一脱躯壳复归天地,二断执拗明心见性……你是天生的异种,经此一劫也不见得尽然是坏事!须知,这天地间最不值得留恋的就是所谓的道行神通……好好蛰伏起来吧!这是你与那少年的一段缘分、至于将来……也是你的命数。”

白色狐狸虚影似乎浑浑噩噩,被一指点化成一缕白雾收在掌中,远山先生对白色塔林整肃衣冠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然后回身迈步离去。

没有施展神通,远山先生带着背着包袱的无定漫步在山林之中,天上明月皎洁、地上松涛摇曳,无定只是低头走路沉默不语。

“还放不下仇恨吗?”

无定点点头:“让先生失望了……”

远山先生笑道:“这有什么失望的?七情六欲爱憎别离……人之常情尔!只是做人艰难,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仇恨不可怕……被仇恨蒙蔽了真心才是遗憾。好好的在边关修炼、多读读书……”

无定苦笑了一下……“背着七根断魂钉,我还怎么修炼?”

“怎么就不能修炼了?观滚滚红尘是修炼、看人心向背也是修炼!经脉被封可以打熬筋骨,丹田沉寂可以聚散真气!捉妖师真正的本事是什么?不是杀伐手段,而是道武合修圆转如意……真气无法聚集,那就散而滋养肉身!没有神通道法,就不能强身健体读书明理了吗?”

无定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教诲!我不怕疼,不怕吃苦……我会好好修炼在边关等着先生的!”

“那就好!”

两个人踽踽而行,踏着月色渐渐消失在山路上。

山头的一棵大树下,老乞丐蹲在石头上叹息一声……“就这么没了?就这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他们都容不下?非得砸了这个院子他们才舒坦……”

老方丈踮起脚看着渐渐消失的二人背影,骂道:“本来想搞死那个鬼妖,结果还是让它跑了……”

“狗腿子而已,再说了、那可是八境大妖!只差半步就能登王座的家伙……没把咱们俩老骨头拆了就不错了……真以为那舍利子是杀伐宝贝啊?没了金刚院,连慈恩寺都得做缩头乌龟!你有什么本事还手?还是想想西河郡王会不会动手吧……”

老和尚摇摇头:“远山先生此去京城,肯定是去缝补朝廷和西河郡王府的裂痕……怕是又得和儒家显宗争执不休,老家伙……你觉得慈恩寺会不会帮房远山一把?”

“我呸!那帮缩头乌龟连你都不如,还能指望他们?”

“唉,道门遁世百年、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和尚道士……捉妖师,妖族鬼怪大魔头!按理说天下太平了,应该安静下来了……怎么还越来越乱了呢?”

“天下太平在人心,可这世上最不稳当的就是人心……”

老乞丐拍打了一下破草鞋,然后套上破草鞋负手而走。哼哼唧唧的还在唱一首童谣……

“三月三,西风寒。野菜芽、土里钻!春风不过西极山,和尚惦记牛肉干……”

老和尚撇了撇嘴,双手合十默念经文……头顶上漂浮起一颗雾蒙蒙的晶莹宝珠,整座大山吹拂的山风似乎在瞬间静谧下来。

金光寺,封山了。

巨大的西丰城城墙高耸,城外一条大河环绕、吊桥高高昂首,城头之上甲士执戈肃立灯球火把星星点点。

蓝袍中年人站在城头负手而立,远远的看着西边灰蒙蒙的大漠戈壁。

两个人影出现在城外,背着包袱的少年无所谓的看着城头、旁边的布袍书生则遥遥对着城头拱手施礼。

西河郡王举手还礼,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两个人踽踽而行消失在大漠里。

“传令!仪卫军寅时起身,整肃器械整理行军物资……卯时一刻辎重队先行开拔、辰时仪卫军主力开出,分三路向大散关西各坞堡进驻!三日内要准备好作战……”

“得令!”

几名静静肃立在西河郡王身后的斥候躬身行礼,然后急匆匆的奔下城墙去传令了。


西极山以西,横跨千里瀚海沙漠就是真正的西域、巍巍然昆仑山就在那里。

据传说昆仑山是天下龙脉之首,万龙之源!更是天下修士心目中的禁地绝地,山峰雪线之上终年罡风凛冽灵气混乱,再强大的修士法师或者妖鬼之流都不敢攀登,因为体内的灵气真气会被无故引动乱走,稍有不慎就会比普通人还要危险!

西域三十六国就如珍珠般散落在西域的大地上,北方则是据地数千里的西凉国。

一代雄关大散关就在西河谷地的山口处,而玉津关则还要向西近五百里、坐落在瀚海沙漠的边缘。

千里霜雪绕金海,春风不度玉津关。

出了玉津关深入瀚海百里,还有一座不高的西极山,荒山土岭之间还有一座小小的绿洲、但却是许多年前西域故道的一个重要落脚点。

西域故道早已落寞下来,一来前些年西域战乱不断,二来随着西凉国崛起、草原上的马匪渐渐被镇压消失,商队就更愿意走虽然远一些但却能够避开千里瀚海沙漠的草原驰道去中原交易。

这里只留下一座荒凉破败的佛窟。

西极佛窟。

中州大地大楚国占据半壁江山,大河以北是北齐的疆域,南海之滨却是南越国的地盘,还有数个南疆小国依附于南越和大楚、这些年下来倒也还算是安静。

早已灭国的沙陀人从未打过玉津关的主意,所以玉津关这些年很安静。

玉津关也很破败,夯土巨石垒砌的关墙上到处都是豁口,当年雪山上引下来的数条坎儿井也只剩下两条勉强能用了。

关城内的两口深井里只能打出一些盐碱水,人是不能喝的、只能用来勉强给牲口饮用。

远山先生走了,清晨的时候无定站在营地边缘向这个中年书生挥手告别,书生踩着清晨的白霜渐渐消失在大漠上。

黑甲骑兵像是没有看到无定,开始起身默默地收拾行营准备出发。

距离玉津关还有几百里,这一去……他们怕是终生不能再回西丰城了。

一条铁链啪的一下被丢在无定的身前,那个黑甲校尉冷冷的说道:“远山先生走了,你却依旧是流配囚徒……自己戴上吧!”

无定叹息一声:“你看,我见义勇为营救王妃,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少废话,自己上囚车去!”

无定将铁锁戴上,摇摇晃晃的爬上囚车。青莲和尚睁开眼睛看了看无定,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闭目诵经。

就这样,七日之后、一行人连带着十几车辎重穿越戈壁河谷来到瀚海沙漠边缘,远远的……玉津关出现在众人眼前。

路边一座高高的烽燧,出来几个披着旧斗篷的戍卫军拦下车队,一个校尉仔细核对了关防军令,然后挥手放行了。

车队进了玉津关城,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低矮的土房和土楼,砖瓦房怕是连一成都没有。

整个关城死气沉沉,城墙上戍守的兵士都没有多少。

镇守玉津关的是个郎将,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一封信笺……

“二十一名王府护卫,怎么只有十七人来此?”

那名黑甲侍卫单膝下跪拱手答道:“一人在追击妖僧的时候战死,其余三人……因为愧疚已经自尽了!”

郎将一捻手指,王府密信瞬间被罡气震成了粉末、飘飘扬扬的飞落在地……“身为郡王贴身侍卫,如此失职就算自尽也是分内之事……你们既然没有自尽赎罪的勇气,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等死吧!”

黑甲侍卫的头颅垂得更低了,按在地面上的手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郎将扫视了门外的几个和尚,皱了皱眉:“金光寺……一共六个和尚被王爷流配至此吗?”

无定抬起头,笑着说道:“和尚只有五个,我是捉妖师……第一个发现那妖物的就是我,第一个出手拯救王妃的也是我……”

郎将啪的一下一掌拍在桌案上……“大胆!王妃殿下在金光寺遇险,你们这些人全都该死!老子管你是不是和尚,捉妖师……这年头哪还有什么鸟捉妖师?妖僧潜伏寺庙,你为何不提前捉了它?要我说金光寺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

无定闻言有些沮丧,蹲在地上说道:“话都是你们说的,偌大的西丰城、堂堂的金光寺……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在金光寺里搞风搞雨,西河郡王就真的不知道吗?这里面……我看最无辜的就是郡王侧妃了,我们这些人无所谓……好好一位贵人稀里糊涂的差点被妖物糟蹋,还得被流放出去!是非黑白,还有人真在意吗?”

这郎将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冷哼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来人,按规矩打一百杀威棒!”

无定面色一白,自己后背上可是被人下了七根断魂钉,别说这些武夫的一百杀威棒……就算那些普通官差给自己来上一百水火棍也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阿弥陀佛!这位将军,无定算不上我金光寺的佛门弟子,对王妃遇险一事也算是有些无辜……况且他有重伤在身,这一百杀威棒可否让贫僧代为承受?”

郎君眯起眼睛看了看武僧青莲手上和脖子上的铁索,开口问道:“你是武僧,莫不是卷宗上那个守护观音阁的青莲和尚?”

青莲合十施礼:“正是贫僧。”

“还有四个该打的和尚,你是否也要自己承担下来?”

“如果将军允许,自无不可!”

中年郎将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一套冷锻瘊子甲哗楞作响,身材雄壮一身武夫气势惊人……挥手间大堂内其余的护卫转身就带走了其他人等。

“和尚,你们坐视侧妃遇险,难道还觉得自己无罪吗?”

青莲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和为难,只是不肯回答。

郎将冷哼道:“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我也了解了一些,要说冤枉、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冤枉的!要不是你暗中出手重创了那个妖僧,就算郡王嘱咐不必为难你们、老子也一定会让你们活不过今日!和尚,金光寺让你出来背黑锅、你就不必怨恨老子对你们不客气了!毕竟,这件事……没有无辜者!”

“贫僧甘愿受罚……”

“好,来人!”

两个侍卫走进大堂拱手施礼。

“五百杀威棒!一记不许偷懒……明白了吗?”

两个侍卫迅速扫视了自家郎将的战靴,大声答应下来然后一左一右拖起武僧青莲就走……

门外远处的无定咬着牙喊道:“哎!是不是真要打了?我那一百用不着他代替,你们……”

一个侍卫转身呵斥道:“住口!郎将大人的决定轮得到你置喙吗?再聒噪、你的杀威棒就加倍!”

“你……”

无定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青莲和尚被几个杀气腾腾的边军侍卫架到院子一侧,几把撕开僧袍就想让青莲跪在地上……青莲念了一声佛号,却只是双手合十盘膝而坐。

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拉拽踢打,却撼动不了和尚分毫,回头一看自家郎将、见郎将也只是撇了撇嘴未置可否,两个侍卫便直接抡起了枣木大棒!

知客僧和监寺和尚吓得魂飞魄散,面色蜡黄只顾得上低头念经、两个小沙弥更是吓得泪水涟涟……


灌注了罡气的两根枣木大棒挂着风声呼啸砸下,啪啪脆响声中武僧青莲的僧袍几乎瞬间就破碎成一片片的……

一股血气在青莲面上浮现,整个人被如此重击却依旧纹丝不动闭目合十。

玉津关的镇守郎将微微点了点头……这和尚至少有七境巅峰的罡气修为,居然只是运气护住自己的心脉用肉身硬抗杀威棒!倒也是条汉子……

郎君的两个侍卫最低也是三境武夫,运足气力挥舞大棒,普通人怕是一下就交代了……如此重击一个僧人,这些年来也算是头一遭。

一百棒,两个武夫已经有了些怒气……好结实的和尚!有这能耐,居然装聋作哑任由王妃被妖僧玷污?该打,该死!

二百棒,和尚后背已经不着寸缕、尽管有罡气内敛护持心脉,但后背上结实的皮肉依旧已经血迹斑斑开始开裂变形……

三百棒,和尚的后背上已经皮肤破烂、鲜血迸射间鲜红的筋肉都露出来一些……

四百棒,两个郎将侍卫已经有些心惊肉跳……这和尚果然不是凡人!如此重击,就算是七境的高手也已经伤了根本了……这和尚居然只是面色蜡黄但却一声不吭!

五百杀威棒打完,两个侍卫居然丢掉已经开裂的枣木棒转身跪倒在地……最后几十棒,两个人已经是在敷衍了事了!

这是对郎将威严的亵渎,可是二人的的确确被这硬气的和尚给震慑住了……此时的和尚后背,有几处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皮肤大面积脱落、鲜血尽管被澎湃的罡气护持,却依旧迸射得满地都是。

郎将面色复杂的哼了一声……武僧青莲依旧盘坐在地默默诵经。监寺几人已经被吓傻了,两个小和尚更是跪坐在地眼睛都不敢睁开。

无定挣脱了旁边一个侍卫的压制,来到面色蜡黄的武僧青莲面前蹲下身来……“和尚,这又是何苦呢?”

青莲睁开眼睛,看着无定说道:“这是我该得的责罚,依旧难赎罪过……无定,监寺几人不习武道,以后要靠你多多照拂了!”

无定叹息一声拿出远山先生留给自己的一瓶药丸……“吃一颗,镇压一下伤势!这顿杀威棒,打得太重了……”

“如果能平息郡王的怒火,就算打死青莲也无怨无悔!”

郎将转身就回了大堂之中,声音却冷冷的传来……“算你这和尚的骨头够硬!你们六个,暂且分在牢城营、负责清理坎儿井运水拉车……”

牢城营就在关城西侧,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官兵认真的看守,百十个流配囚徒半死不活的或者做事或者躺在地上看天等死。

能流配到这个地方的,基本就没指望能活着出去了,守军官兵也不怕囚徒逃跑……有武道修为的基本都关在地牢里或者干脆弄死算逑,没武道修为的你让他往戈壁滩或者大漠里逃他们也不敢,活活渴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无定已经开始习惯后背上的麻木疼痛,下断魂钉的人似乎手段极其高超,三个钉孔居然打入七颗断魂钉!并且还避开了死穴和筋骨,虽然时时折磨却又不会致命。

无定一行人跟着几个官兵来到西城的牢城营,监寺几人讨要了一副担架愁眉不展的抬着被几乎打死的武僧青莲跟在后面。

简单交接了一下号牌文书,一个队正随手就把文书丢到房间角落,然后摇摇晃晃的带着无定几人往牢城营里走去。

“几个秃驴……既然来了老子的地盘,就得知道知道规矩!听说,现在和尚庙里来钱很多?该孝敬的赶紧拿出来……要不然,哼哼……”

监寺和尚一听老脸一红,赶紧答道:“这位施主误会了,贵人们捐助香火钱都用来修缮寺庙布施贫民,贫僧这些人哪里有什么钱财?”

无定突然插嘴道:“哎呀,出家人不打诳语啊?监寺师父,你这么说可就不地道了……你身上是没银子,可你手上这串佛珠可是紫檀木打造金丝串成的、怕不是得值上个几百两银子?”

监寺和尚一听浑身就是一抖……忍不住指着无定骂道:“孽障啊!这是贫僧礼佛的法器,怎么能用银子俗物衡量?佛法威严,怎能出了你这种……”

“行了行了行了、舍不得就算了!”

无定戴着镣铐摇头晃脑的鄙视了胖监寺一眼。

这官军管营是个队正,闻言倒还真是仔细看了看监寺和尚胸口露出来的佛珠,就在监寺面色惨白以为自己悄悄带出来的宝贝就要不保的时候……这管营队正却只是摇了摇头:“算了,这鸟地方有多少银子也没地方花销……胖和尚,老子就不刮你的油水了,不过你得给老子多念念经求求佛祖!让老子早点脱离苦海离开这鸟玉津关……”

“阿弥陀佛,施主慈悲!贫僧一定带着弟子们为施主诵经祈福……阿弥陀佛!”

胖监寺松了口气赶紧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牢城营角落几间破屋子被分配给了无定和监寺六人。一个小沙弥被监寺分去照顾被打成重伤的武僧青莲、自己带着知客僧和另外一个小沙弥占了中间最大的一间,然后最里面一间狭小的给了无定自己居住。

无定皱眉看了看狭小破烂的土窝棚,破口大骂道:“监寺!这里又不是金光寺,你跟老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凭什么让老子住这最逼厭狭窄的窝棚?”

监寺胖和尚奓着胆子喝道:“大胆,贫僧可是要为管营队正诵经祈福的,所以才准备在这大屋里布置一座佛堂……你又不是和尚,也不会念经!要来做什么?”

无定气得直翻白眼,最后也只是骂骂咧咧的搬去窝棚住下了。

一只破床吱吱呀呀,窗户就剩下几根木头棱子,居然连个门都没有。不过辛亏没有人拿这里当厕所,除了遍地黄沙倒也算是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郎将交代的,管营倒也没有为难几个和尚,还让人扔来几套破破烂烂的行李,几个和尚感恩戴德一阵感谢,无定也溜出来抢了一套最干净的回屋去了。

一件破麻布衣被撕掉袖子当做窗纸用来挡风沙,行李铺好后无定缓缓趴在了床上松了口气……

大漠孤城已经入夜了,看来晚饭是别指望了……也不知道远山先生还有多久能到京城,针对临河郡王的这场阴谋里面到底参与了多少势力?先生奔走呼号到底能不能化解朝廷和郡王府的矛盾?

金刚院没了……金光寺封了,老和尚怎么办呢?远山先生能不能救下自己取出这几根该死的断魂钉呢?

金刚院的仇,自己应该找谁去报?


两个面色惊惶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退出院门,然后低着头急匆匆的离去了。

公主殿下极其愤怒,因为皇帝又下了敕命申饬大长公主昭阳……削食邑三千户、着昭阳公主闭门思过三月,即刻遣散府内妖僧人等、不得有误!

昭阳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姑,而镇守西北的西河郡王算是皇帝的同宗族叔、二人同出于皇帝的玄祖一脉。

对于昭阳公主的地位和势力,天下人无不心知肚明。作为太上先帝最宠爱的帝姬公主,先帝都退避三舍的亲妹妹……小皇帝原本可是丝毫不敢得罪的。

可自打儒门显宗堂而皇之的入主朝堂,小皇帝收聚权力削弱各地节度使和诸侯王的心思已经慢慢展露出来。

节度使和诸侯王还远,所以京城里面的争斗才是第一步!

西丰城金光寺一事,最丢面子的是西河郡王、而直接受打击的却是远在京城里的昭阳公主……

此时的昭阳公主端坐在榻上,身上穿着的却是一件鹤氅道袍。

道门避世多年,但一些理念习俗服饰却愈发流行起来……

素雅的大厅内,居然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僧人!

看形貌,居然和西北金光寺里被打得形神俱灭的妖僧不严几乎一模一样。

“贫僧不语,参见大楚大长公主殿下……”

昭阳公主年纪看起来约么三十许,眉目之间却没有一丝皱纹,只是眸子深处那一丝疲惫让这个美丽的女子多了一丝沧桑感。

昭阳公主伸出手,掌心里一枚如红玉一般的甲片上雕琢着云纹符号……此时红玉甲片却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灵气更是几乎散尽。

“你叫不语?你和不言是什么关系?他已经死了吗?”

不语和尚起身,俊俏淡然的面孔看起来和妖僧不严几乎一模一样,闻言也未露出什么悲哀之色、低头答道:“不言被儒家设计陷害,已经身死魂消了……贫僧是不言的族弟。”

昭阳公主皱了皱眉,垂下头去……

半晌,昭阳公主低声说道:“如果只是来告诉本宫这些,你可以走了……”

不语和尚低头施礼……“公主殿下,如果……”

“没有如果,你退下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不语和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低下头施礼道:“那……贫僧告辞了,公主殿下请保重身体。如果殿下想召见贫僧,贫僧随时可以前来为殿下效力……”

“够了,退下!”

不语和尚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怨恨,然后恭恭敬敬的后退几步低头消失在了屏风外面。

公主沉默许久,突然轻声说道:“先生请移步,是昭阳怠慢先生了。”

一个布袍书生缓步从后堂走出,拱手施礼后便自自然然的坐在了昭阳公主对面的胡凳之上,正是面带风尘之色的远山先生。

“先生,不言真的已死了吗?”

“尚有一丝残魂在人间,依附在一个少年身上。”

“多谢先生。”

远山先生点点头:“万物有灵,举手之劳而已。殿下,我来京城的时候、大散关一线已经开战了……西凉铁骑十万骑,正在攻打劫掠大散关以东的焉支山一代!西河郡王起兵八万正在抵抗。”

昭阳公主闭上了眼睛……“自己的王妃被妖人侮辱,郡王却依旧为国尽忠率兵厮杀……皇帝和朝廷应该放心了吧?”

远山先生看着美丽的昭阳公主,拱手说道:“房某想劳烦公主殿下,手书一封劝劝郡王……罢兵息战吧!”

昭阳公主突然张开眼睛、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煞气如实质一般笼罩住安然而坐的布衣书生……

“你好大的胆子!是本宫豢养的僧人侮辱郡王侧妃、你却让本宫……而你还敢污蔑西河郡王和西凉人勾结?”

巨大的大楚京师城池巍峨,高高的城墙足足有五丈之高,箭楼马面墙加上宽阔的护城河还有翁城吊桥守备齐全。

五座高塔巍然屹立在城内,据说配合着埋藏在地下的巨大阵法、任何进入这大楚京城的修行者都会被狠狠压制灵气修为!

阵法据说还能转化成杀阵,遥遥攻击杀伐凌厉……只是许多年来从未启用过。

五座皇家家庙围绕着五座高塔,五塔一皇城……就是大楚皇室最后的荣耀和威严!

远山先生皱着眉头站在一座牌坊前面,而这座牌坊之后居然鳞次栉比的矗立着十七八座相似的牌坊……

这是儒家用于表彰功绩的象征!

这些牌坊后面,则是京师太学宫!儒家弟子在大楚最大的书院,如今也是皇帝最大的支持者……儒门显宗所在地!

东方刚刚显出一丝鱼肚白,不知道何时离开了昭阳公主府的布衣书生静静地站在牌坊前面。

空荡荡的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两个老苍头打着哈欠从学宫的大门里面走出来洒扫门庭。

一步,两步……远山先生走向第一座牌坊。

静谧的学宫之中,先师堂里几个儒家弟子正规规矩矩的坐在蒲团之上。

“来了……”

“他可过几座牌坊?”

“至多八座!”

一个须发散乱的儒生撇了撇嘴:“不见得吧?”

“你是说他过不得八座?”

须发散乱的儒生呵呵笑道:“万一他过了十座呢?”

“胡言乱语!他有何功德?他有何修为可抗十座人间牌坊镇压之力?要知道他虽然有些名望,但半生游走在边鄙之地……宣扬教化!他颠沛流离能教化几人?天下不安,奸佞邪祟蠢蠢欲动……光教化有什么用?”

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儒闭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众人立刻躬身而对不敢再吵嚷。

老儒一对眉毛长有三寸,雪白轻飘看起来若画中走出的至圣先师一般……气质儒雅淡然却又方正规矩。

“房远山……以足为矩丈量天下寒暑,以人心为圣贤书观看天下起伏!不管怎么说,他是真正做学问的儒家弟子……至于他的来意,我想天下皆知!”

一位黑色长须的儒士拱手问道:“先生,敢问这房远山此来、我等该如何应对?”

白眉老儒已经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摇了摇头……“不必应对,他走不过十八牌坊的……”

“因为第十座牌坊,就是他自己老师的功德牌坊……”

众儒家高士一片愕然,第十座牌坊……最后一座出现没有任何名姓和信息的牌坊,居然是这儒家怪人房远山的老师所留?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座牌坊一直都是儒家的隐晦,从不许弟子探问穷究……就那么突然而然的出现。不过仔细想想,牌坊出现之后不久,似乎那房远山就开始在大楚边境游历。用一肚子道理和儒家的正气手段说合安抚各个势力、消弥冲突抵御外敌,斩杀妖魔邪祟不许它们为害人间……

几个不知道实情的儒家高士皱着眉看向几个大佬,而长须儒士和白眉老儒则又闭口不言、似乎并不想说清楚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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