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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鸾(曼陀罗壹)

发表时间: 2023-03-21

分配职位的女官年约四十有五,严肃得像块不锈钢,锃亮又坚韧,山水排队走到她面前时,她淡淡瞥了山水一眼,照着手上的本簿一字一句念道:“山水,小杨山人氏,年方十八……”念完后抬头,目光炯炯,活像一只捕食的猎豹,吓得胆小如鼠的山水一缩脑袋,“是这样吗?”

山水赶紧学腐儒那样两手笼进袖中,恭恭敬敬地回答:“正是。”

“说说你的本领是什么,我好给你安排职位。”

“小女子会辨认些草药。”

其实何止是稍微会辨认,对于山水来说,医药药理,无甚难事,无他,魂穿运气佳,手熟尔。

“哦?”不锈钢女官上下打量着山水,“懂医吗?”

“会一点。”山水尽量谦逊,怕自己膨胀。

“很好。”不锈钢颔了颔首,“有一个七品小药官的位置尚且空缺,此行看来,你正是适合的人选。去领官服官帽,明日起即上任。”

“是。”

自此,山水七品小药官的生涯正式开始。

山水站在“山府”前,啧啧几声,一本正经地对身边的丫鬟循循劝诫道:“我初上任,一切从简即可。不必张灯结彩,大费周章,毕竟,简朴亦是美德。”

“甭说张灯结彩,您一个月的俸禄都只够勉强养活咱们一大家子的佣人呢。”丫鬟嘟嘟囔囔,叽叽歪歪,山水瞅她已经过了童年那个阶段了,可还是那么无忌。

“咳咳。”山水神色有些不自然,“小娇,给你家大人留点薄面不行吗?”

卧在山府屋顶上的某神做感慨道:“啊,这个角度,适合赏月。”

山水直勾勾地盯住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别告诉我你就这么住下了,这样不好吧……”

某神一跃而下:“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要再说一遍的话,记着说得好听点,我爱听的。”

小娇幽幽叹出一口气:“看来我家大人挣俸禄不行,倒贴找夫婿第一名。这都已经准备好退休嫁给准夫君了。”

“谁说的!”山水在小娇身后抓狂喊道,“我没有!”

得知李悠然昏迷的消息,山水马不停蹄就赶往她的府邸上去看望她。马车上,山水颇感忧虑:“悠然妹妹身子骨一向娇弱,大概是最近备考女官考试过于疲惫,才致如此。”婴元没有说话,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山水垂着头,差点掬出一把辛酸泪来,接着道:“她境遇不好,活得也艰难,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婴元看向山水的目光幽幽怨怨:“……我看那什么劳什子许丞相,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我看,没戏。”

这可惹恼了山大人,山水赶紧眼疾手快上前捂住婴元的嘴:“姑爷爷,这是可以随意议论的吗。”手指触到一片冰冰凉凉,她下意识一缩手,有些不平,“什么傲不傲、戏不戏的,我只知道,机会是抢过来的!”对上那双布满笑意的眸子,山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嘴角耷拉下来,闷闷不乐,也恰在此时,马车已到了李府。

心中郁塞,山水移开视线,率先下了马车,随后跺跺脚,对着马车上的人就是秀了一波自己的铜锣嗓:“就你最傲,就你说没戏就没戏!”正在赌气间,婴元已下了马车,一言不发,昂着头,真就那么傲着,在山水的怒视下光明正大地迈进了李府。

被冷落在身后的山水,简直要气炸了。

*

话没说两句,李悠然已经咳了三四声。她两颊通红,一模额头,烧得火热,请来太医,开了几服药,又嘱咐给她凉水敷上,这才稍作歇息。所幸府上丫鬟个个贴心贴肉,乖乖听话,一趟服侍下来,令山水自愧不如。瞧着李悠然没有大碍,沉入睡梦,山水才携上婴元,静悄悄地溜出李府。

刚回到自家府邸,小娇就急哄哄地找到山水:“一名官家小姐前来求药,大人火速前往才是。”

山水赶紧理了理生出褶皱的官服,二话不说,就往药司跑。只瞧得一名粉衣女子正坐在司前,面着白纱,眉清目秀,遗憾的是眉间透出一丝哀愁,活生生把一个闺阁大小姐变成了个怨妇。

粉衣女子幽幽怨怨地揭下面纱,露出生疮的脸颊。疮疤就像芝麻一样零星地分布在她的瓜子脸上,衬得一张美人脸有些滑稽。以为她是为这疮病忧恼,山水摸着下巴,露出了专业的笑容:“小姐莫要心慌,不过脸上生疮罢了,依我之见,只需将些曼陀罗花晒干研磨成末敷用患处即可。”

此话一出,粉衣女子身旁的丫鬟瞬间吓得面如土色。刚刚还袅袅婷婷的粉衣女子一脸怒容,走上来就要揪山水的衣领子:“呵!曼陀罗曼陀罗曼陀罗!又是什么曼陀罗!杀千刀的!我知道,你们和他一伙儿的是不是!你们要折磨我到几时才肯罢休!”

山水被摇得晕乎乎的,差点条件反射地直呼“我要下车”,这时,婴元十分顺滑地走上前来,顺手甩给了粉衣女子一个大耳刮子。“啪”的一声,很是响亮。山水被护在了他身后,霎那间,撇大嘴,瞪圆眼,吸冷气,她赶紧把婴元拽到身后,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这可是权贵!你不要命了!跟我过不去,想送我上断头台?没门!”转过脸,赶紧去扶那粉衣女子,山水笑得谢掉的花又重新开了,“小姐,他脑子不太好使,肌肉还萎缩,经常在那里左挥一下、右捶一下……他康复训练呢!哈哈哈!小姐,你没事吧?”

粉衣女子扑倒在地,脸上还留着一个明显的手印。她随身带来的丫鬟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只能下意识去搀扶她家小姐:“小姐……”

随即起身破口大骂:“岂有此理!竟敢出手伤了我们家小姐,一定得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粉衣女子仿佛这才慢慢回过神来,阻止道:“蝴蝶,住口。”终于施施然站起身来,朝婴元和山水福了福身,“小女子情绪激动,冒犯了姑娘和公子,实在抱歉。多亏公子那一掌,让我神智清明过来。”正说着,突然落下眼泪。

“哎哎……小姐莫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小姐你呢。”山水见她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急忙道。

“这世道,连哭自己命苦都不成了吗?”粉衣女子抽抽噎噎,很是委屈。

*

这一哭,又牵扯出一段孽缘来。那个时候,粉衣女子还没有这么幽怨。

粉衣女子姓钟,名叫婉儿,是五品官员钟奎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也就养成了她不可一世的性子。本应成婚配的年龄,她硬是眼高手低,这家挑完下家挑,挑挑拣拣,乐在其中。钟奎钟老爷把她当自己的心肝宝贝儿,也拿她的任性刁蛮没法儿。

蝴蝶捧来一堆卷轴,对自家小姐低眉顺眼:“小姐,这是第三百零八户人家了,全京城的少年郎都要教您挑剔完了。”

钟婉儿将卷轴一一展开,数落起来头头是道:“这个鼻翼太宽,这个眉骨太明显,这个脸太长,这个倒还成,就是……不太顺眼。我把话撂在这儿,即使是许炜然那小子,也配不上我钟婉儿。”

蝴蝶赶紧捂住自家小姐的嘴:“小姐!谨言慎行!许大人是何等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老爷可得倒大霉了!”

钟婉儿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用手缠绕着自己的头发,已经开始思量起未来夫君的模样。

“他的眉毛是这样的,眼睛是这样的……”钟婉儿一笔一画地在宣纸上勾勒,宣纸上出现一个铜铃大小眼睛、浓眉如茂竹的怪物。钟婉儿凝神瞧了一瞧,顺手把笔一扔,笑得万物皆失颜色:“算了,不画了,蝴蝶,咱们出门玩去。”

蝴蝶哭丧着一张脸:“可是老爷说了……”

“他说了,说什么了啊?”钟婉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家里是听老爷的还是听小姐的啊?你是小姐的丫鬟还是老爷的丫鬟啊?”

如此敲击灵魂的三问,把蝴蝶唬得一阵一阵的:“奴婢自然是小姐的丫鬟。”

“这不就成了嘛。”钟婉儿的狐狸眼弯起来,“还不快快服侍你家小姐出游?”

蝴蝶低垂着脑袋:“是,小姐。”

饶是挑剔如钟婉儿,也逃不过爱情宿命的戏弄。

百文街上,万千灯火,一位带着狰狞面具的男子拦住了她。

“岂有此理,竟敢拦截我家小姐!你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蝴蝶双手叉腰,妥妥的一副母鸡护崽的神态。

钟婉儿抬起手,让蝴蝶住了嘴,看着眼前人狰狞的脸,客客气气地说道:“不知公子拦我下来,所为何事?”

狰狞面具男从背后拿出一朵出尘不染的花儿来,语气戏谑:“鲜花配美人,好景煞气神。小生特来博得美人一笑。”

钟婉儿定睛一瞧,此花呈喇叭状,花芯透着一点碧绿,花瓣洁白,浑身透着仙气,就问:“这是……喇叭花?”

男子哈哈一笑:“美人真是说笑了,此花可没有喇叭花那么娇嫩。它叫曼陀罗花,又叫风茄儿,可是陀罗星使者的手中宝呢。”

钟婉儿见此花可爱,不由得凑近了些。男子见此情景,忙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曼陀罗花有毒性,同美人一样,还是远观为妙。”说着取下狰狞的恶鬼面具,“唔,这面具可把我给闷死了。”

男子露出的脸眉毛淡淡的,眼睛弯弯的,一笑还露出两个小酒窝。

钟姑娘八辈子没动过的心就这样红鸾星动了。

男子名叫正居,是位漂泊者,今天在京城,明天就不知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他活得很随性,最爱的是美人,钟婉儿是美人儿,所以他也爱钟姑娘。二人越走越近,而这位钟姑娘想得简单,大不了让他入赘己家好了。钟婉儿这个想法日益滋长,终于在二人行云雨之欢后,在她心心念念的情郎面前道:“阿正,我们既然走到这一步,也该有个结果才对。我告诉我爹,这就叫你入赘咱家。”

没想到正居把脸一沉:“不可。”

钟婉儿的心一下子就冷了:“这是为何?”

正居背对着她,纤细的背影显出几分绝情:“门不当户不对,婉儿,情缘露水,我们还是就此散了吧。”

钟婉儿一惊,直直簌簌落泪:“你莫怕,我这就去求我爹爹,一定让你做我的夫君。”

钟婉儿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回府的当晚,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爹钟奎。钟奎一听,这还了得,马上就要关女儿禁闭。钟姑娘有了情郎,性子也变得刚烈起来,见她爹如此,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这个疯女儿。”钟奎大老爷一口痰上来,差点儿没气死,“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说什么都不同意把女儿托付给一个身无分文又浪荡成性的风流小子。

钟婉儿没有办法,只好拿刀作势要抹脖子:“还请爹爹成全,否则,您得到的就是女儿这具尸身了。女儿不孝,愿与正郎共赴黄泉,做一对鬼夫妻,也好过受这相思煎熬。”说着就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