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玻璃橱窗映出他凶神恶煞瘆人模样。
杜辉烦躁地点燃一支烟。
那夜之后,他只偷偷去过几回她帮忙的餐厅,隔着一条街远远忘她,偶尔也去她学校门口,跟在她身后目送她回家。
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昨天?前天?
不对,应该更久前,不然不可能如此想念。
手中烟燃尽,他扔掉又点一只。
啧,好想见她。
*
明日有小测,清仪在桌前温书。
自那夜以后,杜辉消失不见。仿佛那个拥抱,那个温暖的瞬间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灯光下那些文字渐渐化成幻影,她思绪飘远,书本内容全然没有看进去。
她不禁想,杜辉他在哪里,伤口有没有痊愈?
将她思绪拉回的是窗边的响动声,她疑心是贼,悄声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退到门边,若真是贼,她就出门喊人。
深蓝玻璃映出一个人影,呲啦一声推开窗户玻璃。
暧昧的夜色和他的脸一起涌入季清仪视线。
“杜辉,你怎么……”
杜辉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三两步迈到清仪跟前,见她手握一把菜刀,失笑,小姑娘戒备心挺强。
“要不要同我去吃宵夜?”
想见她,就来了,见到了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杜辉顺手拿过她手中的刀放到桌上,沉默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你半夜爬我窗,就为了请我吃宵夜?”
“……是我想见你。”
杜辉终于直白。
*
明月高悬。
两人坐在路边摊吃宵夜,杜辉为她夹菜剃鱼骨,好不认真。
清仪咯咯笑他:“你这样好像我阿爸。”
杜辉挑眉,并未看她。
“谁是你阿爸,你多大,满没满18?我与你只差几岁,是你男人还差不多。”
“唔,你平时都是这样追女仔?”
杜辉终于抬眼看她。清仪乖巧地坐在他对面,此时正咬着筷子,无辜地看着他。
杜辉一时失神。
追女仔?杜辉从不追女仔。
他妈从小说他是拖油瓶,是老天派来和她作对的扫把星。打牌输了就打骂,杂种、贱人,恶毒的谩骂和暴躁的虐打说来就来。杜辉时常被打得奄奄一息,好几次觉得自己快要死,第二天却又从发霉的地板上醒来,睁眼还是阴暗的房间和疯癫的女人,他的噩梦还要继续。连死都不行,也不知究竟是上天怜悯还是恶意。后来,女人终于抛下他和男人跑了。他不伤心,反倒觉得解脱。
可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记忆,他与女人总是保持距离,孤身20年,男女关系尚不了解,更别提追女仔。
季清仪是个例外。
见杜辉心事重重沉默样子,季清仪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
“我17岁,下周三满18。”
“那我下周三来接你吃饭。”
季清仪总是一个人,17岁的小姑娘,要一边念书一边打工,父母不知踪影,大晚上捡个被砍伤的古惑仔回家都无人过问。杜辉隐约察觉到生日对她来说也许并不算什么特别日子。
但他想为她庆祝。
他总觉得两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杜辉潜意识里将季清仪和他自己归为同类,他们都被人抛弃,独来独往,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于是他对季清仪抱有复杂感情,在目前,他唯一能辨清的一种是怜惜。
谁知道呢?也许他对她心生怜惜只是借口,他只是希望自己有理由留在她身边。
“好啊,那你记得带个超级大蛋糕来。”
清仪顿了顿,补充到。
“杜辉,你真好。”
很久没人和她一起过生日,清仪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对杜辉露出笑容。
那笑容明媚得能晃花杜辉眼睛。
看吧,她就双手托腮,笑盈盈认真望着他,眼波流转,眸光亮过她头顶一弯月亮。
叫他怎么不想待在她身边。
杜辉把季清仪送回家,嘱咐她锁好门窗才离开。刚一走出巷子,兴仔便兴冲冲从街对面朝他跑来。
“辉哥,找你好久!今晚有赛,去不去?”
兴仔满脸喜色同他勾肩搭背,挤到他腰间未痊愈的伤口,痛得杜辉皱眉。
“伤还没好,被你挤到要裂开,要谋杀我?”
兴仔连忙放手,想到什么,脸上表情立刻晴转多云,满脸愤慨,好不生气。
“呸!黄三是什么东西,输不起比赛就找人偷偷搞你!还好辉哥命大没事……”
“行了。”杜辉摆摆手,“今晚我就不去了。”
黄三的账他迟早要算,但不是现在,最近他暂时不想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
他略过兴仔沿街径直离去,兴仔似乎没有料到他会拒绝,愣神半晌立刻追去。想伸手去拉杜辉却怕又扯到他伤口,兴仔不知所措,两只手在空中手舞足蹈好滑稽。
“别啊辉哥,黄三做的龌龊事传得无人不知,现在谁还会和他比赛?”
这件事能广泛传播出去,兴仔自认功不可没,此时说起,眉宇间也颇有几分骄傲得意。
可杜辉还是不搭理他,仍旧自顾自往前走。
“辉哥,别走啊,你听我说,今天有大老板来,钞票丰厚啊。”
杜辉终于停下,差点和兴仔撞个满怀。
“奖金多少?”
“20万啊!”
见杜辉来了兴趣,兴仔游说得更加卖力。可不该卖力吗?往日那些比赛奖金最多八千一万,和20万比起来那简直是小打小闹,偶尔玩把大的赌车吧,可辉哥不就是倒霉吗,光明正大赢了,人家输不起还要叫人来砍!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老板,带了好多车来,赢了连车带钞票一起奉上!”
连车带钞票一起奉上?还真是阔啊。
杜辉终于来了性质。
“场地在哪?”
杜辉骑车载着兴仔来到比赛场地。这里早已挤满人群,机车手挑衅般将摩托骑上路边停靠的私家车辆,性感女郎扒在车边热舞,周围男人吹口哨调笑,人声鼎沸,吵得让人耳鸣。
兴仔仍是一脸喜悦,招呼着杜辉挤进场地中心。迎面便是一排摆好的车,杜辉一眼便看出不是凡品。他停好车,刚摘下头盔,便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上前来。
“想必你就是杜辉杜生。”
男人见杜辉一脸疑虑,笑呵呵向他伸出手。
“我姓宋,宋伟林。”
“宋老板好阔绰,鄙人正是杜辉。”
杜辉与男人握手,男人笑不达眼底。
这种地下赛车比赛,宋伟林本不屑前来。但他手头车队近来败绩连连,他觉得有必要为车队注入一些新鲜血液。
职业赛车手不能有非法赛车记录,但是只要是值得的车手,宋伟林有办法叫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
这个杜辉…宋伟林看过他的资料,是个不要命的亡命徒。
“早就听闻杜生车技非凡,今夜终于能一睹为快,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能得宋老板赏识,是我荣幸。”
两人对话,锋芒暗露,兴仔不懂,只是见这宋老板似乎很是看好辉哥,心中欢喜,傻兮兮插话。
“嘿嘿,宋老板,说到车技你可就找对人了,这方圆百里谁能追到辉哥尾灯。”
“哦?那我就期待今夜杜生表现。”
宋伟林让开一条道,背后赛车排排摆好,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满脸笑意。
“杜生,请挑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