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繁星跪在台阶上,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身着金色的蟒袍,披着厚厚的貂绒,站在皇宫的最高处,一手扶着大理石柱子,身侧放置着熊熊燃烧的暖手炉。
男人面带寒霜,身形高大而消瘦,时不时地咳嗽几声,深而狠的双眸剐厉地注视着百层台阶下跪着的她。
苏繁星跪在冰冷的台阶上,孤独无依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今日是新皇登基大典,也是册封皇后的日子。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枚朱红的玉镯,此刻在薄薄的纱衣下,衬得她肌肤更为白皙。
她扬起头,男人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地走下,绣着龙蟒的金靴离她越来越近,他手中亲自端着的那枚凤冠,也离她越来越近。
昨日时,他还是个病种太子,半身不遂,人人可欺。今日,他荣登大宝,迎娶皇妃,万人之上。
这一切,都是苏繁星作为一枚死棋,用命和尊严为他换来的。
为了他,苏繁星甘愿在那个暴戾九王爷身边潜伏十年,为那人暖床生子。
十年风雪,终得凤封。
她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他,亲手端着凤冠,越过她,走向她身后的女人,将她盼了十年的名分交给她的妹妹——苏梨若。
苏梨若盈盈一笑,抬手间的媚态一览无余,那双无辜又善良的眼睛朝她投来尖锐的刀子,嘲笑的意味全藏在她人畜无害的梨涡浅笑中。
“苏繁星,你乃反贼内眷,还指望朕能赏识你?”
他高高在上,她低若尘埃。
苏繁星震惊地瞪大了眸子,那双坚强的眼被折磨了多少次都没有落泪,此刻却无声无息地涌满了泪花。
“不...这不是真的...玥卿,你怎能如此对我!——”
苏繁星从地上一翻而起,膝盖被冰冻的大理石砖面扯掉一层皮。
她穿着最爱的那条粉色流仙裙,却无比愤怒地看着这对狗男信女毁掉她的一切!
十年光阴,夺去了她的美貌,也褪去了她的青涩,却没能让她看清虎狼野心。
两个禁卫反剪她的肩膀,狠狠折断她的胳膊后,苏梨若将她的左手和那枚朱玉镯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血被撵出来,她好疼,但她此刻猩红的眸子里,充满了悔念和愤怒!
苏梨若害怕地躲进男人的怀里,“皇上,她的眼睛好可怕...人家怕...”
“等她物尽其用,朕就让她永远消失!”
她被挟持着上城楼,看见那个男人骑着染血白马奔赴而来。
发髻成冠,凤眸寒厉。九王爷身披月白战甲,俊脸上是数道箭伤,但仍然遮不住他的光芒。
他奔赴而来时,仿佛白马踏过的地方都有了阳光,食指上那枚墨绿色的麒麟翡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眸中泪如断线珠,那是她侍奉了十年的夫君,战北王九殿下。
他曾经风姿卓绝,名满京华。
却被她害地身败名裂,虎落平阳。
龙袍裹着的男人下颌锋利,冷笑随风起,不紧不慢地看着远处来人,“为了你的命,他还真回来了。”
一柄冷剑刺穿她的心脏,男人将她从城楼上一把推下。
像一堆无用的垃圾,飘在雪里,身体不停下坠。
苏繁星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泪飘在风里,被雪打地不见了踪影。
她记得今日是除夕,是她和九王爷相识的日子。
一只大掌接住她,背对城墙。
耳边是他的呢喃,温柔而笃定。
“傻瓜。谁让你乱跑...”
他的下颌紧紧贴着她的额头,敢独自一人杀敌八万的战北王,因为害怕失去她,此刻他浑身竟然都颤抖着。
苏繁星看着他,愧疚和心疼漾满了全身。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王爷,有埋伏,快走....”
数千只箭朝男人结实的后背射去,男人唇角溢血,他微蹙眉,在她冰冷的额前落下最后一吻。
苏繁星哭着闭了眼。
死在他怀里,她知足。
只是若能再有一次机会,她想和他好好活,好好地保护他,也好好地保护自己。
雪夜撒血,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为别的。
为了你。
¥
除夕夜,半抹京城十里红妆,花轿停落九王府门外。
气派的府院,空荡荡的房间,屋里烧着炭火,隔壁传来男女嬉戏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疼...
好疼....
头好疼....
她翻了下身,杏眼缓缓睁开。
熟悉的焚香味迎面袭来,苏繁星皱了两下鼻子,从锦榻上坐起身。
古色古香的家具,九王府独特的锦鲤花砖。面前一砖一瓦,这里,是她曾经最愤恨待的地方。
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这是九王府!这里不是早就烧成了灰烬么?
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冻地她心底生凉。
好真实,不是梦,她重生了!
她真的重生了!王爷还活着,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
她腿一软力,摔倒在地,左手磕在地板上,那枚朱玉镯又新又亮。
她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漾成数朵水晶花。
这是她在九王府的第一晚。都督府嫡女,于永徽三年赐作皇九子王妃,她的夫君,就是那位人人可畏,十二岁便提剑杀了漠北八万反贼的战北王。
此刻是新婚夜,但是屋子空空,只有她一人。
隔壁的嬉戏声越发猖狂,她侧耳听了听,捏紧了拳头。
新婚夜,王爷和侧妃在隔壁玩闹,留她独守空房。
是九王爷在故意给她难堪。
苏繁星的爹是忠实的太子党,一心一意要扶持那个病种太子上位。
九王爷是最有力的竞争者。苏繁星作为一枚死棋,被抛进王府来做探子。
从接到这桩赐婚时,想必王爷就对她恨之入骨,若不是觉得杀死一个还要再来一个太麻烦,她早已经被暗算成半生不遂的废人,软禁在府上了。
苏繁星走到铜镜前,她姣好的面容映在镜中,眼角一枚干净而漂亮的泪痣,使这张脸看起来多了很多伶俐和少女气。
前世十年沉浸于勾心斗角,最后为他人缝了两件贴身嫁衣。这一世,所有挡在她和王爷面前的阻碍,她都要一一铲除。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苏繁星的心像猫抓似地难受。
她望向一旁放着的净手盆。
不管他多讨厌她,新婚夜,她的男人必须跟她睡!
咚咚咚!
男人鄙夷的眼神投向门口,“滚!”
苏繁星一惊,差点把水盆甩出去。
她定了定神,咚咚咚!咚咚咚!
李攀毅立起身,身下的女人还在叫,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女人立马捂住嘴。
他走到门口,低头将衣服都拉掉,裤子也松垮垮的,结实健壮的肌肉露出来。
他唇角一抹阴厉闪瞬即逝,他不信有哪个女人能忍得了这,大掌覆于门框,一把打开门,“苏...”
哗!——
水洒下来的瞬间,李攀毅下意识闭上眼,水珠挂在他英俊的脸上,顺着下颌角流到脖子,划过胸肌,朝腰际蔓延。
男人不紧不慢地睁开眼,潭底一深,“想死?”
短短两字如刀锋寒厉,让人不寒而栗。苏繁星吓地退了两步,净手盆也掉在地上。
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王爷,快点,人家等不及了....”
苏繁星看见男人唇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就要关门,她一只手伸进去,胡乱一抓。
竟拉住了他的裤腰!
拉住的位置太过隐秘,手背上不断有团团热气打过来,苏繁星知道那是什么,红了脸。
李攀毅低头看了看,长这么大,还没有女人敢伸手拉他裤腰。他阴邪的眸子扫视着外面那个女人,长了一张无比倔强的脸。
他冷声道,“松开!”
苏繁星趴着门框,红着脸使劲摇头,“不要!我要你陪我睡觉觉!”
轰!
李攀毅凤眸微夹,瞬间觉得耳朵脏了。
都说都督府上两位小姐,嫡女蠢笨,庶女聪慧。
看来果真如此。
他厌恶地盯着她的手,又细又白,嫩滑的皮肤如脂如玉。
“你松开,本王出去。”
李攀毅不想被人这么拉着裤子,总觉得漏风。
等他出去,他必弄死她。
苏繁星摇头,“王爷先出来,我再松!”
“你先松!”
“王爷先出来!”
两个人谁都不肯让。
李攀毅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女人,低声督促,“死了?”
女人急忙披上纱衣跑出来,“王妃,您怎么这么小气呀?”
苏繁星哼了一声,“小气也比下贱强!”
“你!”女人气地声音飙起八度,“王爷的女人,他翻谁的牌子就是谁,王妃这点气度,怕以后做不了这名震天下的九王妃!我劝你识相点!”
苏繁星别过小脸,御姐音又沉又有力,“九王妃怎么做是我的事,得不到的东西,我劝你少管闲事!”
女人急地直跺脚,她怎么不知羞呢!
远处跑来一个侍卫,“王爷,辰妃娘娘在府门等您!”
辰妃,一个从宫女爬上贵妃位置的女人,九王爷的生母。
苏繁星手一松,李攀毅裤子掉下去,女人急忙低下头去看,被李攀毅捂着眼睛踢到一边去,暗夜里看不清一头撞在床柱上,脑袋上肿起一个大包。
屋门传来脚步声,苏繁星回过头。
紫蟒裹身,风华绝代,男人抬腿踏过门槛走出,不紧不慢,月光下颀长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周身贵气和独属于他的体香,撒了苏繁星一脸。食指上的墨绿色麒麟翡戒,衬地他手指格外纤长好看。
此等清贵的皇家气质,那么的与生俱来,苏繁星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侧妃刘如意。
“你在这里等本王。”李攀毅侧脸,眼神微深。
“喏。”刘如意婀娜地应了声。
苏繁星探头朝李攀毅走远的地方望着,悄悄地跟了上去。
¥
王府门前,雪满天际,一个女人立在那里,身后左右跟着两个小巧得体的宫女。
“母亲。”
辰妃裹着厚重的貂绒,面色隐隐带着寒霜,又长又细的眉毛直戳发髻,看着尖酸而严肃。
她咳嗽了几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声音暗沉,“太后给你选的这个妃子,还满意?”
李攀毅口吻清冽,透着浓重的厌恶,“甚喜。”
“这是本宫带来的喜药,你去给那个刘如意吃了,今晚就圆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入门已有三年,你从未动过她。”
“至于苏繁星,一个探子而已,别将开枝散叶的大事寄托在这种人身上。”辰妃目光阴毒地投在李攀毅脸上。
“知道了。”李攀毅眸中生冷。
辰妃盈盈走远。
李攀毅望着掌中药包,耳边响着她的话。这么多年了,每次看到母妃,他的心就充满了压抑。
他会想起儿时作为庶子,母妃作为宫女出生,他们母子没有任何庇护时而受到的诸多折磨。
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清冷的雪夜中,睫毛染霜。如果他告诉母妃,他此刻改了主意,打算反利用苏繁星,从而获得都督府的支持,以便未来夺嫡...
母妃会支持么?
“这是什么东西?”
李攀毅回过神来,掌中空空如也。
苏繁星站在远处,身着喜袍,腰身纤细,面容明媚。
她对着月光,举着那个药包,满眼新奇。月光打在她脸上,满面光华,若天仙下凡。
李攀毅眸中一深,急忙追上去,“别吃!”
苏繁星撒腿就跑。
他猛追。
墙角一拐,苏繁星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嘴角有淡红色的粉末,脸特别红。小脸蹭在他的披风上,像一只呢喃的小猫。
她紧紧拽住李攀毅的衣领,“王爷,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