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瑄领兵出征已经两月有余了。
临行前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姚相为监国,总管出征期间朝中的大小事务。
换一种说法,等同于皇帝。
接着亲昵地拉着姚相的手痛哭流涕,说什么朕这一走,大雍朝就靠舅舅了。
姚相以表忠心,将这辈子痛苦的事情来来回回地想了一轮,可算是挤出几滴眼泪。
真是一出好戏。
这两月后宫不算消停。
皇上不在,太后自是无法寻沈自清的错处。
除了会叫梓芳姑姑看着点,别让沈自清死了,其他的一概不管。
后宫嫔妃早就看沈自清不顺眼。
一群名门望族家的小姐,还不如一个侍茶宫女讨皇帝欢心。
送到朝黎宫的吃食一天少说能查出三盘有毒的吃食,下毒的来来回回的都换了一茬。
可姑姑只负责查,不负责惩,毕竟都是贵家的小姐,谁都不好得罪。
沈自清知道后宫的那群人有多少斤两,她们还没那个本事要她的命。
但后宫乱了前朝多多少少会受影响。
前朝陈瑄的人已经行动了,后宫也得添一把火才行。
于是乎,朝黎宫做东,邀后宫诸妃三日后前往无相殿,为皇帝和前线将士祈福。
与其等人来,不如主动出击。
翌日,沈自清一人在御花园中赏菊,御花园是合宫前往朝黎宫的必经之路。
接着她便等来了梅林二贵人。
这二位小姐妹每天都似上工般,准时准点跑去朝黎宫闹一场。以梅贵人为主。
前几天还是去炫耀衣物首饰,这些天渐渐没了话。
昨个编的理由还是看到乌鸦飞过朝黎宫,明里暗里讥讽沈自清不祥。
那梅贵人对林贵人并不算客气,可以说是使唤,沈自清好几次都看到林贵人眼神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沈自清暗中调查了二人的身世,果不其然都是姚氏的人。梅贵人的父亲是江南织造,林贵人的父亲为江南盐运使,一个掌管布匹运输,一个掌管盐运货物。
都是富得流油的好职位。
但这二位大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的确,职位相当,女儿在宫中的地位相当,换言之就是,谁都可以成为谁的替代品。
所以前段时间,梅贵人的母亲悄悄进宫找了太后,希望将自家小女儿送进后宫。
这事可大有文章可做。
“二位妹妹这是急着上哪去呢?这满园的菊花开得这般艳,都留不住二位妹妹高看一眼?”
沈自清不急不慢地说着,倒让这二位有些许慌了神。
“我……我们……也是来赏花的。”其中胆子较大的梅贵人勉强开了口。
“只怕妹妹今天这花,是赏不了了。”沈自清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全然不看她。
“为什么?”
“前段时间梅夫人携令妹进宫看望了太后,您还不知道么?”
说完沈自清故意顿了顿。
“妹妹不妨猜猜,您母亲此番进宫,是为了什么?”
说完便饶有兴趣的看着梅贵人。
她的反应同沈自清猜的一样。
梅氏略略一想,带着丫鬟赶去了慈宁居。
只留下胆子较小的林贵人,站在原地,时而看看地,时而看看人。
“林妹妹怕什么,过来坐吧。”沈自清将林氏招呼过来,说话间便她为斟了杯茶。
“梅贵人的母亲进宫的目的,是求太后将她的小女儿也纳入后宫。”
沈自清也不看对方,把玩着手边的一盆秋风俏。
“如今朝堂中有公子的大多随着皇上上了战场,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沈自清是故意将这话说给林贵人听的,她的父亲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家儿子送进了随军队伍。
“可惜梅贵人家中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只得让两个女儿都入宫伴得圣驾。”
她突然握住了林贵人的手。
林氏正思量着沈自清的话,被她此举吓得一惊,忙得将手收回,却被沈自清牢牢攥住。
“好妹妹,以后这梅家二位小姐倒可彼此助力了,你这孤身一人,偌大的深宫,你当如何啊!”
沈自清说的言辞恳切,眼中甚至要挤出几滴热泪来。
“我可真真替妹妹担心。”
“妹妹天天被她呼来唤去,论家世相貌,妹妹哪一点不如她?待到她姐妹二人联手,她如何会记得从前妹妹的好?“
沈自清边说着,手上还加大了力度。
林贵人明显慌乱了起来。
她本就不受宠,封贵人还是父亲明里暗里给了太后不少好处才换来的。
皇上从未正眼瞧过她,因此她便依附着跋扈的梅贵人,以求一点点庇护。
哪怕她将自己为奴为婢也没关系。
可如今,梅贵人有了自己的至亲,一切自会先考虑自家人的利益,可还会再管她的死活?
“妹妹你看这花。”沈自清看出了林贵人的纠结,决定帮她一把。
“此花唤为秋风俏,花开时一簇一簇的,好看的紧。”
沈自清的手抚上了开得最大最艳的那一朵。
“可是花开得再好,赏花人也只会为最艳的那一枝停留,没人想过周边的小花,明明它们也在用力活着,明明最艳的那朵是靠它们作配才显得光彩夺目。"
“但倘若,最大的这朵,没了呢?”
沈自清拿起剪子,毫不犹豫地将最艳的一朵剪断。
她全程没关注手上的动作,只盯着林贵人的神色。
林贵人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最大的那朵花从云端坠入泥里。
“妹妹你看,如今,这盆花,可是顺眼的多?”
沈自清笑意盈盈,仿佛她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林贵人起身,向沈自清行礼,“多谢娘娘教诲,嫔妾愚钝,还望娘娘指点。”
“这合宫中,除了皇上,最尊贵的就属太后了。两日后的祈福,本宫会助妹妹一臂之力,妹妹好好表现就是。”
沈自清将她扶起,拍着她的手说道。
“嫔妾明白,那嫔妾先去准备了。”
沈自清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轻柔。
待林贵人离开,沈自清看着她远去的方向,眼里只有刺骨的冷。
阿诺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终于忍不住问:“您这么做,可有什么道理?”
沈自清转身坐下,阿诺为她斟茶。
“后宫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年梅林两家每年给姚令元的进项都不是小数目,为了平衡这两家的势力,姚令元可花了不少心思。”
“前朝的事他姚令元一手遮天,但后宫他姚令元的手可伸不过来。”
“一旦梅氏和林氏的位份有了差异,她们父辈自会多疑,届时姚令元苦心经营的平衡,就不攻自破了。”
“那为什么是林贵人?”
“梅氏跋扈高傲,自是不会听我的,可林氏不一样。”
“她在梅氏底下压了这么久,一个大户小姐过着奴婢的日子,这口恶气谁能咽下去?如今我给她个翻身的机会,你觉得她会错过么?”
“梅贵人又是个做事不过脑子的蠢货。到时候只需我几句话,她自会把事情闹大。”
沈自清看着手里不成样式的花,漫不经心的说。
“姚令元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时候该干点活了。”
阿诺明白了。
沈自清的手段,近些日子她也有所领略。
阿诺偷偷打听过,当初和阿诺一起送来朝黎宫当差的人,如今已经杳无音讯了。
她也曾问起沈自清是如何将自己留下来的,沈自清只是模糊地提起,说替太后处理尾巴的人已被她偷偷换成了自己人而已。
想到这阿诺不禁笑了,沈自清如此一个做事只为自身利益的人,还能花心思为自己铺路,真是……难得。
沈自清察觉到了阿诺的异样,但她没太在意。
整理好思绪,她让阿诺回宫后将一卷金刚经送去给林贵人,并让她带一句话:
“心诚则灵,她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