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玉……吗?”
好似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时她觉得头痛欲裂。
屋内冷清非常,天色晦暗,将亮未亮。
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知道了现在自己叫冗玉,是个刚过十六生辰的冗家二小姐。
冗玉也罢,从今往后就叫冗玉吧。
冗玉还记得自己吞下树灵,痛苦万分,记得根须扎进皮肉的疼痛。
然后她死了。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活了。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三魂七魄大部分都投进了一个女人的肚子里,然后那个肚子诞下了冗玉。
她似乎是一直旁观着冗玉长大的。
可这些都如同大梦一场,她记得模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样想着,冗玉起身走向铜镜。
镜中女子是浑然陌生的模样,身体消瘦,脸色蜡黄,额上包着已经渗出血迹的纱布。
虽不知自己是为什么会突然魂魄苏醒,重新投胎,但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她要把握住。
冗家二小姐,痴呆愚钝,家喻户晓。
生母疯癫,投湖自尽。冗家主扶妾为正妻,冗玉在家更不受待见。
而这额头的伤口,便是冗玉十六生辰礼后,冗家三小姐冗瑶拿装糕点的提盒砸的。
眼色微冷,冗玉坐在铜镜前揭开了纱布。
“小姐!”一个圆脸圆眼的丫鬟跑进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还把纱布给解开了!”
丫鬟一脸心疼,一边念叨一边拿开冗玉的手,包好纱布。
“桂圆给小姐洗脸好不好呀?”
桂圆一边说着,用木盆端来了温水,打湿了毛巾给冗玉擦脸。
冗玉由她擦着。
桂圆是外祖母家送给她的丫鬟。生母李氏怀着冗玉还没疯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桂圆,于是这丫鬟就叫桂圆了。
桂圆是整个冗家,待她最真诚的人了。
冗玉先前呆傻,不知喜怒哀乐,成日面无表情双眼无神,走路也不灵敏,常常摔跤,磕磕碰碰更是常事。
桂圆心疼自家小姐,整日护着,当三四岁的小孩儿照顾,一照顾便是十一年。
桂圆八岁来冗家,如今也是十九了。
冗玉心中轻叹,又暗自下定决心,这一世,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闭了闭眼,冗玉眨着眼睛一笑,“桂圆。”
桂圆甚至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似是不可置信,“小姐?”
“是我。”冗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桂圆呆楞了一下,眼圈竟是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滚出来,一下抱住她。
“小姐啊我的小姐啊!我可怜的小姐因祸得福都会说话了……”
得了,这丫头自己找好了她不傻的理由,不用担心谁会想到她原本痴傻是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而今正常是因为魂魄齐全。
感受到脖颈边的湿润,冗玉脸上的微笑一僵,推开桂圆,正好看到桂圆哭出一个大鼻涕泡。
冗玉嫌弃道,“你这丫头还不去擦擦脸,你小姐我不傻了应该高兴才是。”
桂圆哭得更大声了。
冗玉忍不住弯了嘴角,拿起毛巾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把毛巾塞给桂圆,“鼻涕自己擦。”
桂圆拿了毛巾边擦边哭,小姐不仅不傻了,还会关心她了,呜呜呜……
等到厨娘荔枝端了早餐过来,桂圆已经完全接受了冗玉已经不傻的事实,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冗玉忽略桂圆一脸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表情,问荔枝,“早餐就只有这个?”
她脑中过去十六年的记忆支离破碎,她只知自己在府中受尽苛责,但具体怎么个苛责法,她记得不太清楚。
冗家好歹是个京城排的上号的翡翠富商,作为嫡小姐过得这么惨她也是没想到的。
看到冗玉问话,荔枝显然也有点被惊讶到,忙回道,“没、没有别的了。”
一碗白粥配一点咸菜,还有一个微冷的馒头。
冗玉前世带兵打仗,什么苦没吃过,但又不是只吃过苦,小姐生活该是什么样子的她清楚。
“馒头是荔枝很早起来买的,所以有点凉了,泡粥里就热了。”桂圆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摸了摸冗玉的头。
冗玉面无表情把桂圆冒手汗的手拿开。
问了一通,才知道,冗玉五岁起就没有了月银。
庆国的少爷小姐们,月银都是从出生便开始算的,五岁前由生母保管,用于其日常起居的花销。月银到了五岁直接给本人。
这样算下来,冗玉是一分钱没拿到。
如今的花销,还是桂圆用自己的月钱贴补的。
真讽刺,下人有月钱,小姐没有。
“本是可以求助小姐外祖家李家的,可李家在把我送到冗家时就南下发展了,去信也不知寄往何处……”
冗玉听桂圆说着,也没再多问,把馒头拿起来啃。
当初,生母李氏不顾家人反对下嫁给冗家冗健,不惜和李家断绝关系,李家主气得放出话不再管李氏任何事情。
李家,她记得,李家是京城最大的玉石商,祖上还是国商,在京城地位算高的了。
“桂圆,今年是何年?”冗玉突然问道。
桂圆一愣,还是答了。
算算看,竟是过了四十年了。
冗玉突然觉得嘴里的馒头不香了,原本就淡而无味,现在简直是味同嚼蜡。
那岂不是说,现在她也可以说是六十五岁了?
冗玉一脸悲痛,又转而想到宝嘉和小为,又化悲痛为喜悦。
宝嘉是她手底下副将的妻子,孤女一个,没有姓只有名,嫁给涂俊后索性随了夫姓,唤涂宝嘉。
后副将涂俊战死沙场,留下宝嘉和嗷嗷待哺的儿子。
宝嘉悲痛欲绝,给儿子取名涂为国。
涂俊本就是她的得力助手,心疼这对孤儿寡母,认了涂宝嘉做义妹,也算是让他们多了些安全保障。
冗玉回忆到,她和那小白花同归于尽的时候,小为也才五岁,正是最聪明可爱的时候。
那现在……竟是45的老男人了!小外甥转眼变得跟自己爹一样大,冗玉又垮下了脸。
桂圆和荔枝看着自家小姐眼神呆呆的,又一哭一笑,两人面面相觑,眨巴着眼睛。
完了,小姐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