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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 覆 的 狗 生

发表时间: 2023-02-20

——研墨润馨

(一)领养

老王家刚刚领养了一条犬,成年,大概四五岁,是隔壁孙局长托付给他养的。

孙局长换了单位,换了生活的城市,步入新的仕途,因为这条狗的品种不算名贵,所以就不打算带走了,而老王喜欢狗,又是邻居,所以孙局长就想到了他。和爱犬道别之际,孙局长眼泪汪汪的千叮咛万嘱咐老王,要照顾好自己的爱犬,说这条犬虽不算名贵,但和自己是有感情的,他会回来看望狗狗的,老王看到孙局长如此动容,感忙一千个保证的应允:一定会照顾好狗狗。

自从孙局长的狗进了家门,老王也真是用尽了心思,怕狗吃不好喝不好,又怕睡不好,各种狗粮和宠物用品从网上购了一大堆,狗粮吃腻了,老王就把自己冰箱里舍不得吃的罐头和牛肉,火腿啥的喂给狗子吃,出门遛狗也舍不得拴狗绳儿,生怕让狗受了委屈,不错的是,这条狗虽然悟性比较差,但最多见了陌生人狂吠几声,然后摇摇尾巴就走开。一天,正赶上城管局的李副局长遛弯儿,李副局长皱着眉头对老王说,这么大的狗,皮糙肉厚的,不拴绳子不安全,老王赶紧解释:这是孙局长的狗,老实着呢,不咬人,然后就是一脸的笑,李副局长听完没说别的,摇摇头就走了。

一天,孙局长打电话给老王,想过几天来看看自己的爱犬,但这段时间正赶上干部考察,而孙局长恰恰是候选人,所以暂时抽不开身,老王听罢又赶紧一千个的应允:请孙局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爱犬。晚上老王出去遛狗突然感觉自己脚底下加力了,有种生风的感觉,不经然竟比狗子走得还要快,回头猛一看,发现狗子伸着舌头正大口喘着粗气,还直勾勾的看着他,昏暗的路灯下,老王发现狗子的眼角有一颗眼屎,他赶紧掏出自己的新手帕帮着擦去,然后抚摸了一下狗子光滑的皮毛,示意狗子走在前面,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略有领悟,狗子又摇着尾巴开心的走在前面,老王则迈着八字步惬意的在后面跟着。

又往前行,路遇了单位的几个同事,同事小张说:“这狗不错”,老王赶紧应道:“这是孙局长的狗,好着呢”。同事小敏是个姑娘,是老王的下属,一听到老王解释是孙局长的狗,忙俯下身子用脸蹭了蹭狗子的额头,浓浓的胭脂粉抹了狗一鼻子,弄得狗子一个劲儿的打喷嚏,姑娘家心细,起腰还不忘把狗子尾巴上粘的一片干草拿掉,然后递到老王手里说老王照顾狗狗不够贴心,说得老王竟是一脸的惶恐,临别,小敏在老王耳边低语:“孙局长马上在达州市要高升了”,老王听罢随即眉头舒展,然后就响亮的笑起来,把狗子都吓了一跳。

(二)出发

“说好了孙局长这两天要来家看狗子的,可咋没动静了?”老王坐在沙发上闷闷地抽着烟喃喃自语道。旁边的老伴儿正汗流浃背一脸的疲态,她刚给狗子洗完澡清理完屎尿,听老王这么一说,火气一下子就窜到了脑门,指着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睡觉的狗子说:“你看看你帮忙给养的这个货,能吃能喝能睡,大小便随地,喊东它向西,出门就撵鸡,一天的开销比伺候你爹花的都多……”,“好了”,老王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扬起了眉角,“不行我们领着狗子明天一块儿去看看孙局长”,“那也行,如果明天孙局长愿意,就把狗子给他留下”,老王瞪了老伴儿一眼骂道:“你懂个屁!”

第二天一早老王和老伴儿就收拾好了随行的东西。狗子体型太大,于是连同狗粮都安置在驾驶室后排,老王本想让老伴儿在驾驶室后排照看狗子,可老伴儿身形着实太胖,和狗子挤在一块儿实在坐不下,所以只能坐副驾驶。去孙局长所在的城市大概有二百多公里,还有一段山路,即便中午到了也晌午歪了,好在老王已提前打电话约好了孙局长,孙局长说会在家设家宴款待老王两口子,老王告诉老伴儿说:一般人是吃不上家宴的,老伴儿听罢很是不屑,老王说:你不懂。老王回头拍了拍后排车座上一脸懵逼的狗子说:“坐好了,出发了——”

车子大概行了五十公里就进入了山区,因为前面的路很平缓,所以狗子在后排还算听话,只是安静的卧着,可一进入山区,路面开始颠簸起来,狗子在车后排突然变得躁动起来,窜上跳下,开始呼呼喘着粗气,老王让老伴儿给狗子喂些狗粮,狗子扭头无视,给狗子喂水狗子也不喝,不会是车里温度太高了?可老王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也不行,狗子变得愈加狂躁起来,老王想停一下车看看狗子的情况,可是山里的公路太窄,涵洞又多,根本停不下,正当老王不知所措之际,伴随着老伴儿的惊呼,狗子已弓着背,使大劲儿呕起来:昨晚和今儿早的狗粮,牛肉,火腿,狗子都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老王两口子,车后排,从左摆到了右。狗子晕车了。

(三)晕车

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股恶臭,但狗子似乎很享受这种呕吐后的惬意,伸着鼻子嗅着座椅上面可以吃的香肠和牛肉,动不动再舔食两口,似乎这么好的美味完全留给座椅有点不舍。老王开着车没敢继续回头,他只是想尽快摇下车窗,把憋在嘴里的那一大口从胃里返出来的早餐抓紧吐出窗外去,一旁的老伴儿已经顺手拿了一个盛狗粮的袋子面目狰狞的干呕起来……

前方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平坦可以停车的地儿,老王和老伴儿顾不得狗子,顺手拿起两瓶矿泉水就冲下车去,连吐带洗,一阵儿忙活……。在老伴儿肆无忌惮的怒斥和埋怨声中,老王皱着眉咧着嘴,用了差不多大半箱矿泉水才把驾驶室清理得差不多,老伴儿也拿出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用的进口香水对着车内好一顿喷,狗子则在车旁边东张西望着四周的美景,闻闻这,嗅嗅那,根本就无暇顾及老王两口子的窘态,老伴儿怒视着狗子,抬腿正想踢狗子一脚,老王紧忙挡下,然后掏出纸巾,弯下腰,将狗子嘴角边呕吐后的残留物轻轻擦去,然后拍了拍狗子的头说:“一会儿你坐前面啊!”,狗子对老王的安慰甚感愉悦,猛地在老王脸上舔了一口,老王不顾狗子嘴里的恶臭,又开心的爽声笑起来,老伴儿在一旁一个劲儿的骂他是个“贱货”。要出发了,老王吆喝着狗子上车,狗子摇着尾巴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然后找了一个车轮,抬腿对着轮毂做了个“记号”,气得老伴又是一顿骂,而老王则在一旁嬉嬉的笑。

车子又启动了,狗子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而老伴儿则坐在了湿乎乎的后座,狗子面对车前方的美景除了惊奇就是兴奋,而老伴儿则在后排用手帕捂着鼻子一遍紧接一遍的嘟囔和斥责。车子很快出了山区,狗子似乎也乏了,硕大的身躯蜷缩在座椅上呼呼大睡起来,睡梦中偶尔还会打个饱嗝儿,老王拍着狗子的头对老伴儿说:看到了吧,位置很关键。狗子摇了一下尾巴,似乎在睡梦中也很支持老王的观点。老伴儿却在一旁骂道:“吃货!睡货!猪!”

差不多接近中午十二点,车子进了达州市区。老王说:“同样是地级市,达州的马路宽,楼房也漂亮大气,不像咱那儿,人都灰突突的,最大的超市一百步就走到头了,人家孙局长能往大城市来发展真的是有能力,有魄力,有前途啊”,老王在感慨的同时,还时不时用眼光瞄一下街边走过的那些性感且时尚的摩登女郎。老伴儿听不懂老王的高谈阔论,只是不停地翘翘屁股,好让座子上湿热又略带着恶臭的气味儿散得更快一些。

(四)相见

这是一个面积非常大的小区,前后两三条街连着周边五六处楼盘,大概一百多栋楼,低点的有二十多层,高的差不多三十多层。老王两口子即便让导航引着路也如同游走在迷宫里。车子左转右转,好不容易开到一栋楼前,老王终于看到孙局长在路边正冲着他们挥手。 车子缓缓停下,老王刚把自己这侧车门打开,狗子就兴奋地抢在老王身前跳下车子和孙局长来了个满满的熊抱,然后在孙局长油光水滑的脸上一顿乱舔,孙局长虽不是特别情愿,但也是满心的欢喜,皱着眉头不停地问老王:“这是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味道?”,没等老王吱声,老王老伴儿就抢着说:“刚刚这家伙晕车,把车子都吐满了”,孙局长一听此言,急忙想去推开狗子,可是狗子见到自己主人的那种喜悦感迟迟不能散去,趴在孙局长怀里是一脸的娇态,没有办法,因为没有狗绳儿,大家只能连哄带赶将狗子往家里引。

小区往南的最深处是两排齐整整的别墅,孙局长的家住在最里一排中间的位置。老王两口子边走边看,眼睛瞬间亮起来,嘴里不停地喃喃着:“真好,真好,还是大城市好啊”,“你老两口子也可以买一套啊,这里环境设施都很好,适合养老,也不算太贵,也就三百来万”,孙局长一旁一脸兴奋的回道,“我可没那个实力啊”,老王挠着头在一旁有点儿尴尬,“把他卖了也买不起这里一套别墅”,老伴儿指着老王一点面子也不留,孙局长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老王只是呲着牙跟在孙局长和狗子屁股后面嘿嘿着。“门牌号678号,记住了吗?下次再来就不会这么费劲儿了,这个号我是专门买房子的时候选的,让我多花了将近十万块呢”,孙局长说到这里也是一脸的洋洋自得,“肯定记得了,肯定记得了”老王在一旁急忙应到,生怕孙局长刚刚在路边等得太久怪罪了自己。

别墅的铁栅栏门刚一打开,狗子的尾巴突然间就垂了下来,两只耳朵后抿着,两条后腿无力的抖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不容易向前挪了几步,狗子的胯下竟然多了一滩尿迹,正在老王纳闷儿之际,小院儿里角一棵桐树下接连发出几声闷叫,笼子里面一条体型硕大的藏獒正直立着身子,前爪扶着笼子向他们示意,老伴儿急忙躲在老王身后,生怕里面那条大狗冲出笼子撕了自己,“别怕,别怕,就是个头大点儿,不咬人”,孙局长一边安慰着老王两口子,一边从铁笼子旁边拿起一条狗绳儿递给老王,示意他把一旁的狗子拴在一边儿,狗子的眼直勾勾的看着笼子里面的“大哥”,屁股下面除了尿液,又多了一滩臭屎,不管老王和孙局长怎么扯拽,狗子的身子直挺挺的就是一动不动。

狗子没有进过大城市,狗子也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大的狗,狗子这一次彻底被惊呆了。

(五)用餐

正当孙局长还有老王两口子干瞪着屁滚尿流的狗子没有办法之际,一位雍容华贵气质高雅的漂亮女子从厅堂门口缓缓探出身子:红红的嘴唇,红红的指甲,波浪般的秀发垂在肩上,那小嘴儿,那小脸儿,那鼻子,瞅哪儿都好看,年龄大概比孙局长小个二十几岁。女子怀里抱着一条叫不出品名的小狗,但应该非常名贵,毛色白亮透明,和女子身上白色的长裙一样的干净,老王的脑子里此刻开始快速的飞转:首先确认的是,这不是孙局长的老伴儿,孙局长老伴的模样他记得清清楚楚;孙局长有个儿子,可是还在国外读大学,这不应该是孙局长的儿媳啊?何况,孙局长的儿子要是结婚早就给自己下请柬了,正当老王一脸迟疑不知所措之际,孙局长急忙指着一旁的女子解释道:“这是办公室的张秘书,马上要提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了”,“孙市长,你们抓紧进屋啊,守着那条脏兮兮的狗干什么,饭菜后厨早就预备好了,都快凉了”,女子边说边是一脸的娇嗔,然后跨起“孙市长”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孙局长毫不避讳,指着张秘书的脑门儿道:“就你嘴快,任免的事儿刚刚提交常委会酝酿,人大那边还要开会审议呢”“你才嘴快呢,我的办公室副主任一职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在这里瞎起哄,等调整不了你看看我能轻绕得了你!”,小张说完把脸伏在孙局长肩上,一脸的娇魅,那笑靥如花的小脸蛋真是迷死个人。孙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没问题!”,然后顺手拍了一下张秘书的那一对丰臀,全然无视身旁老王两口子的存在。老王战战兢兢的跟着,也不敢迈大步子,也不敢接话茬儿,只是陪着笑点着头,一旁的老伴儿早就没了路上凶神恶煞般的影子,她拽着老王的衣角,生怕走错了步,迈错了脚。

大家进了客厅,老王被屋内的装修所惊呆,都是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物件:镶金的,镀银的,木质的,陶瓷的,贴玉的……,多而不乱,繁而不杂,每一种,每一块,每一片,都错落有致的设置在厅内的边边角角,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纯粹的金碧辉煌,而是氛围与尊贵相匹配的完美结合。正当老王两口子痴痴的地看着而无法用赞美之词释怀之际,一侧卧室里接连跑出三只狗两只猫,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老王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每一条,每一只都是那么高贵,和房子一样高贵,和房子主人的身份一样高贵。张秘书撅着小嘴儿和那些狗啊猫啊一个个的亲,然后再一个个的抱,孙局长说:“抓紧放下它们,吃饭了,真拿你没办法,整天一股儿孩子气!”,张秘书听罢很不情愿的转过身子送狗狗猫猫进屋。饭菜简单,但很精致,四个人,六菜一汤,孙局长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问老王:“中午来点儿这个吧?”老王连连摆手,不喝了,开着车呢,我下午得返回去”,“晚上住一晚儿吧,明天走就行,这里房间多,住得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一个是我老两口来看看您,一个是怕您想狗子,所以就顺便带狗子一块儿来了,没曾想狗子竟然被吓成这样……”老王摊开手一脸无奈的解释道,“老王啊,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狗子,看到它现在健健康康的样子我很欣慰,我这里的猫猫狗狗比较多,以后啊我就把狗子送给你了,记着,好好养着,只要有机会去你那里,我一定会瞧瞧去”,说完,孙局长斟了一杯五粮液抿了一口,然后举起筷子喊着:“吃菜,吃菜,别客气!”然后又对着卧室里喊:“小张,吃饭了,快点!”老王老伴儿在一旁举着筷子不敢吃,在老王耳边低语问道:“咋嫂子还不出来吃饭啊?”孙局长似乎略有所悟,解释道:“你嫂子去国外陪孩子读书去了,快两年了”,老王在餐桌下面踢了老伴儿一脚,示意她不要说话。

(六)返程

车子又启动了,导航里志玲姐姐依旧用她那甜美的声音,不知疲惫地播报着路口和方向。从落座吃饭到出门儿,老王两口子在孙局长家总共就呆了一个小时。副驾驶座上是呼呼大睡的狗子,后排座椅上则是浑浑噩噩半睡半醒的老伴儿。车内的温度调得非常低,但老王身上的臭汗依旧没有消退,狗骚,狗臭,香水味儿夹着汗臭味儿在车里弥漫,充斥激怒着老王的神经,让老王本想打架的眼皮瞬间精神抖擞的各自归位。老王通过后视镜撇了一眼后排座椅上身体臃肿的老伴儿,然后叹了口气,脑海里随即鬼使神差般浮现出张秘书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特别是刚才出门,望着老王两口子连抱带拖的将不能走路的狗子弄进驾驶室,张秘书搂着孙局长的脖子在一旁乐得前仰后合,风中飞起的白裙子把孙局长的脸都撩得乐开了花:“这女人笑起来真好看,孙局长比自己还大四五岁呢,再瞧瞧自己,一个副科长干了二十年……”老王暗暗的想着,不觉猛地拍了一下车喇叭,声音很大,老伴儿打了个机灵睁了睁眼,老王示意老伴儿继续休息 ,狗子则在一旁一动不动。狗子应该比老伴儿更累,从进门儿到离开,狗子被笼子里的“大哥”吓得僵硬了一个多小时,更别说吃喝了,想到此,老王伸出手轻柔地拍了一下狗子的头算是安慰,狗子则动了一下耳朵也算是回应,狗子后腿上粘的一块儿狗屎已经板结,紧紧贴着皮毛在阳光下特别刺眼。老王不在乎这些,老王在乎的是自己已经成了狗子的新主人,并且狗子是孙局长亲自送给他的,老王更在乎的是孙局长说以后会去家里看狗子,还明确告诉他,明年科长的位置很有戏……,一想到这些,老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欢欣鼓舞起来,刚刚萌发的愤恨和落差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嘴里也不由得哼起了小曲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心里自己给自己不停的校正:是孙市长,不是孙局长,是孙市长,不是孙局长……

车子又进入了山区,路况开始变得不好,忽而的颠簸让老伴儿一下子醒了,狗子也不时欠起身子无力地张望一下外面,好在狗子坐在前面,加上接近一天没有进食,即便现在晕车也没啥可吐的了。“找个地儿歇一下吧,车里太臭了”,一旁的老伴儿提醒老王道,此时的老王也已经疲惫到极致,老伴儿的提醒正好随了他的意,于是老王嘴里应着,然后眼睛的余光开始寻找能够泊车的地儿,大概又前行了两三公里,公路右前方处有一个坡道,坡道下面有密密的树林,林边恰恰是一弯浅水,老王一打方向盘顺势从坡道而下。

停下车,老伴儿和狗子都飞快地奔下车冲向浅水边,全无了刚刚的疲态和无力,“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老王一边儿提醒着老伴儿一边儿低头看表。刚刚下午三点,山里的日头不是特别毒辣,忽隐忽现的,山风特别清爽,云被山风扯拽着走的很快,一会儿从这个山头就到了另一个山头,扯碎了就露出一洼蓝,倾泻在浅水里就成了一色。浅水确实很浅,是山谷里的涧水汇聚成的,鹅卵石清澈可见,忽的游来几尾小鱼,逗得狗子在水里扑左扑右的撒欢儿,先前的恐惧和胆怯早已荡然无存,老王和老伴儿各自清洗着身上的秽物,然后又一起清洗狗子身上的屎尿。老伴儿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满路上的牢骚,只是反反复复说着中午的饭菜是多么的好吃,说那鱼翅汤是多么的鲜美,还有那海参的个头儿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说老王什么时候努力也能买一套像“孙市长”家那样的大房子,老王一边有意无意的回应着老伴儿的喃喃,一边儿专注着清理着狗子皮毛上的粪便。阳光下,狗子的皮毛甚是光亮。

(七)逃失

晚上八点,各色的霓虹已星星点点的扮亮起大半个城,麻辣烫和烧烤的气息已在空气里开始弥漫,时而窜入鼻腔,让人的舌根儿和胃部瞬间催生出难以名状的冲动和快感。城市不大,但终归是家,亲切而温馨。

路上穿梭的人流让车子慢了下来,这也让老王极致疲惫的身体有了稍许的喘息。老伴儿和狗子在车上已昏睡了几个小时,时断时续的喇叭声不一会儿就驱走了老伴儿的睡意:“到家了啊?咱们在外面吃点算了,别再回家做饭了,就去咱家附近的那家‘老赵’饭店吧,那里做的鱼不错的,包子的味道也可以”,“行!”,老王一边应着老伴儿的话茬儿眼睛一边不停地在路边找着什么,在一家宠物用品店门口老王停下车,老王快速跳下车走进店里,大概五分钟,他手里多了一条崭新闪亮的狗绳儿,“你不是舍不得拴狗子吗?咋今天打算买狗绳儿了?”,老王一回到车上老伴儿就迫不急耐地问,“今天孙局长已经特意将狗子送给咱们了,以后狗子就是咱家和孙局长之间友好往来的信使了,所以现在狗子的安全比什么最都重要,再加上这家伙的记忆力一般,有时候出门后不喊不回家的”,这一次老伴儿没有再反驳老王,她此刻也觉着狗子很重要,对于家对于老王狗子都很重要,她虽然没有文化,但她永远记得:孙局长马上就是“孙市长”了,“孙市长”的房子很大,“孙市长”屋子里面的摆设也很讲究,“孙市长”家里的鱼翅汤也很新鲜。

“老赵饭店”的店面不是很大,但生意却是“火爆”,屋间里的六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店面外门口摆着两张桌子,这是客人多了老板应急用的。饭店的赵老板离着老远就看到老王两口子下了车,急忙一路小跑迎了出来:“王科长和嫂子今晚吃点什么?里面的客人坐满了,今晚坐外面吧,凉快!”,因为老王两口子经常在这家小店吃饭,和赵老板也算是老相识,所以大家说起话来也就随意一些,“行啊,炖个鱼,炒个青菜,上一盘包子!”“不喝点?”赵老板一脸的笑,老王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车,“喝点吧,开一天车了,中午的五粮液也没捞着喝,这里离家就四五百米,把车先放在这里,一会儿咱们走回去!”“还是嫂子通情达理会疼人,王科长真是有福啊”,老王没想到老伴儿今天这么善解人意,想要喝点的兴致陡然间就提升了百倍,于是对着赵老板应着:“好啊,老规矩,一杯二锅头!”,多少年了,老王一直喝这个,他觉得对于一个月四千块钱收入的他而言就够奢侈的了,他也想喝五粮液,他也想喝茅台,但只能想一想,他觉得这与自己的身份和收入既不配,也不搭,中午五粮液的酒香到现在还在他的鼻孔里回味悠长呢,他想,如果明年真的调成科长,他是不是也可以自己买一瓶五粮液尝一尝?或者是别人送给自己一瓶?想到这里老王的胸口竟突然怦怦乱跳起来。

菜很快就上齐了,老王抿了一口二锅头,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他先把鱼刺去除,然后放到狗子面前,老伴儿正低着头喂狗子狗粮,狗子摇着尾巴尽情享受着眼前的美味儿,一会儿用耳朵蹭一蹭老王的大腿,一会儿拿头拱一拱老王老伴儿的后腰,满心的惬意和欢喜寓于言表。

忽然,狗子变得不安起来,脖子的毛竖立起来,喉咙里低吼着,寻声望去,邻桌来了一桌吃饭的客人,随行的人还牵着一条德国黑背,在狗子的怒吼下,对方手里的狗绳儿也被黑背的怒火燃烧成了摆设,在一片惊呼和狂叫声中,黑背和狗子撕咬着,追逐着,转瞬就消失在人流如织的街口,当老王回过神来,他手中的二锅头已撒了一地……

(八)落魄

夜幕低垂,西北方的电闪特别的明亮和刺眼,云层后隐约的雷声时断时续,豆粒大的雨点已开始砸下,砸到人的头部和面部顿感生疼。

老王扶着自家院子的铁门呆呆地向街口张望着,他这样泥塑般的立着已差不多半个小时了。厅门口坐着的是气喘吁吁唉声叹气的老伴儿。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老伴儿负载着一百八十斤的体重,穿着高跟鞋和老王寻遍了城区附近几乎三分之一的巷子和街口,嗓子喊哑了,声音喊破了,脚掌脚趾磨出了血泡,两腿现在即便站着都会发抖,但狗子在他们的视野里却一直没再出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蒸发的如此彻底,让老王都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

老王抖了抖手中崭新的狗绳儿,使大劲儿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后悔下车后没把狗子拴起来,可是拴起来又能怎样呢?人家的狗子也是拴着的,不是照样挣脱跑了吗,可是不到五分钟,人家的狗子就兴高采烈的返了回来,一看那神气的样子就知道打了胜仗,老王不敢想象狗子落败惨不忍睹的样子,心中也没有跟人家计较的底气,是自己没拴狗子有错在先,何况又是狗子出头挑衅,训斥和指责成了对方享有的权利,他和老伴只能低着头赔着千万个的不是。 “回屋睡吧,快十二点了,弄不好狗子明早自己就回来了”,老伴儿在一旁安慰道,老王摇摇头,不情愿的掩上院门,他没有把门栓死,他怕万一狗子回来了进不了家门。躺在床上,老王辗转反侧,白天的情景一幕一幕的在大脑里反复的上演和重播,他觉得对不起孙局长,他辜负了孙局长对他的重托;他觉得对不起老伴儿,他让老伴儿一天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辛酸;他觉得对不起狗子,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狗子流离失所忍饥挨饿……,迷迷糊糊之中,老王觉得狗子来到床头伸着臭烘烘的大舌头舔他的脸,老王急忙想去拉住狗子,可是狗子转身就跑,然后老王开始追,可是老王的手离着狗子的尾巴只差一指就是抓不住……,随后猛地一个激灵,老王醒了,手机显示的时间刚好是凌晨四点半。

外边的风雨已经停了,枕边是老伴儿沉睡的鼾声,蛙动情地唱着,那一成不变的曲调在离院子不远的池水里此起彼伏。老王蹑手蹑脚的走到院里,借着手机的光亮他发现院门依旧虚掩着,门洞内外还是空落落的,狗子依然未归,老王心中若有所失,一种无名的伤感竟然让鼻腔瞬间堵塞。仲夏夜短,东方的天际线已露出鱼白,残星尚在,偶尔一两颗跌落在院落的积水中,却被老王踱来踱去的步子踩得粉碎。

没等老伴儿起床,老王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家门。天色放明,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散步的,遛狗的,健身的,从一开始稀散的一个两个逐渐汇成了如织的熙熙攘攘的人流。老王低着头走着,眼睛在人流的缝隙中不停地穿梭着寻觅着,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老王也要驻足认证审视一下,虽然狗子的叫声在他的意识当中已刻骨铭心。

老王来到“老赵饭店”的门口,老赵的媳妇早已撑起门脸卖起了早餐,看到老王落魄的样子,赶紧安慰起老王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一定会帮着老王找到狗子,老王一边谢着,一边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用起了早餐。“老王啊,今天吃饭的点咋提前了?原先这个时候你不是散步遛狗吗?”老王抬头才发现城管局的李副局长也在邻桌吃饭,听李副局长这样一问,老王的眼圈竟然一下子红起来,随即带着激动的腔调又把昨晚前前后后的情况向李副局长简单复述了一遍,李副局长赶忙安慰老王别急,然后告诉老王说,昨天城管执法局联合公安局共同执法抓捕流浪狗,让老王上班后去城管局的捕狗队问一下,并把捕狗队负责人的电话留给了老王,老王听后欣喜若狂,嘴里不停地道谢,然后在李副局长耳边低语:“孙局长在达州那边马上要调副市长了”,“好的,好的”,李副局长满脸陪着笑,然后伸出手,在餐桌下面使大劲儿握了一下老王的手,力度很大,老王抽回手来竟发现整个手背被捏出了红红的手印儿。

( 九)复得

老王用完早餐没有去单位,他和科室的老上司贾科长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赶去了捕狗队。

为了防止扰民,捕狗队设在城区北关一个人迹罕至的院落里,院子的北面是成片的农田,南面是一片停工许久的烂尾楼,因为偏僻,老王驱车半个多小时才找到这里。离着捕狗队所在的院落还很远,纷杂吵闹的犬吠声就开始不绝于耳,透过车窗,院墙上粉刷的“一条狗绳,拴住文明”的宣传语格外醒目。

因为老王提前打了电话,捕狗队的钱队长已早早的在门口迎候老王,正在老王下车后和钱队长寒暄之际,一位中年男人牵着一条柴犬正走出院子,嘴里不停地骂着:“王八蛋,就一条狗,罚了我五百!”钱队长根本不去理会这位仁兄的不满,只是招呼着老王进门找狗。院子里东西两侧各有一个笼子,笼子是用拇指粗的钢筋焊接而成,很坚固,每个笼子大概五六十个平方。钱队长指了指笼子说:“王科长,东侧里面的是健康犬,西侧的是伤病犬,您自己找找看”,“好,好”,老王一边应着眼睛一边开始在狗笼子里不停地搜索,瞬间,老王的两眼一亮,“狗子!”,老王欣喜难抑,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在西侧笼子里的一角老王发现了狗子,狗子和笼子里面另外三只病殃殃的柴犬依偎着靠在一起,狗子的左后腿和右侧耳朵上还粘着已经凝结的血迹,脊背上少了一块儿巴掌大小的毛,两只眼睛黯淡无光,几只绿豆蝇在狗子的眼角正尽情地舔食,可以想象,昨晚狗子和黑背的打斗是多么的惨烈,但结果是:狗子完败并重伤。此时此刻,狗子也发现了老王,它强撑着前腿儿抬起头摇了几下尾巴,想站起来,后腿儿却加不上力,眼前的一幕竟然让老王眼窝一热,老王使大劲儿眨了两下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瞬间的尴尬被外人看到。钱队长叫人帮老王把狗子弄上车,然后开了个移交手续让老王签上字,钱队长没让老王缴罚款,他说所有的伤病狗都不用处罚。钱队长一边送老王上车一边不停地自责:“王科长,真不好意思啊,我工作不到位,没有把孙局长的狗照顾好,你别介意啊”,老王知道,肯定是李副局长给老钱说了什么。

老王没有回家,驱车直接去了宠物医院,他给狗子做了伤口的清洗和消毒并打了一剂消炎针。回家的路上,狗子臭烘烘的大舌头不停地舔着老王放在档位上的右手,亲昵的样子和梦里无异。

老伴儿早就在门口欣喜的向他们眺望,狗子的失而复得竟让一个原本不喜欢狗的女人激动得容光焕发。

(十)谈话

老王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就拿起车钥匙往车库跑,老伴儿在他身后大声提醒着,老王才发现自己的衬衫竟然穿反了。昨天下午给狗子焊接铁笼子就让老王累了个臭死,加上狗子失而复得,所以老王昨晚又多喝了一杯,直到今天早上老伴儿做熟了饭老王才慢腾腾的起床,可没等眼睛完全睁开,贾科长的电话就急火火地打了进来,说局里的季书记有事儿找他,让老王务必上午八点钟准时到季书记办公室候命。

季书记名叫季宏达,是金川市城建局的纪检书记,分管局里面的党建和纪检工作。难道前几天他亲自提交的科室半年纪检汇报不合格?老王在疑惑之中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机关办公楼楼下,季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老王一溜小跑就冲了上去,办公室的崔秘书给他打招呼都没听见。老王这一点做得很好:工作踏实尽责,领导无论交代什么都能言听计从不打折扣。他的副科长一职和贾科长是一块儿任命的,这一任命就是二十年,他们科室主抓的是单位的理论调研,属于清水衙门,但老王无怨无悔,跟在贾科长屁股后面一干就是二十年,老王人缘很好,平时爱喝二锅头,所以一些上了年岁的同事偶尔会戏称老王作“王老二”——职务老二,干了二十年,喜欢二锅头。老王不在乎同事这样喊他,他觉得这样亲切,因为他在自己的仕途上一直没有任何欲望和私心,可自从去了孙局长的家,老王竟然也想喝五粮液住别墅。

老王敲门进入办公室的时间是七点五十五分,季书记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他。看到老王进来,季书记示意老王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大概三五分钟的样子,季书记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一瘦一胖两个人,装束严谨,表情严肃。季书记忙站起来向老王介绍:“这是咱市纪检委的马科长和李主任,老王啊,两位领导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希望你能如实的把自己知道的提供给他们”,一个“如实”一词竟然让老王头皮一下子变得发紧,脖颈子后面的一个劲儿窜凉气,老王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老王啊,你和孙明平时的往来多不多?”马科长首先发问,孙明是孙局长的名字,马科长的问话中已将“同志”二字剔除。“没有多少往来,原先只是邻居”,老王略显慌张的应答着,“听说孙明送你一条价格昂贵的拉布拉多犬是吗?”“不算名贵,不是纯种犬,他不想要了就让我养了”,老王说起话来竟然结巴起来,在这里他不敢用“孙明”的称谓,更不敢用“孙局长”的称谓,纪检委的两位领导没再多问什么,而老王确实也没有更多自己能知道的东西。他只记得孙局长家很难找,和捕狗队的院子一样难找,他家的房子很大,家里面的摆设很讲究,他家的狗很多,他家的海参很大,鱼翅汤很鲜,他家的五粮液很香,他的儿子和老婆在国外,他的秘书打扮得很妖长得也很漂亮,他家的门牌号是678号。

老王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身子因僵硬和麻木而不听使唤。楼道拐弯处办公室崔秘书和夏主任正在窃窃私语着,声音虽然很小,但老王可以听得到——孙局长出事儿了。

回家的路不长,但老王却把车子开得很慢,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到底在翻江倒海的思索什么,他的思绪从谈话到现在竟然没有片刻的停留和止步,就像一颗上满了弦的陀螺。

回到家,老王推开院门向院子西南角的笼子里张望,笼子崭新崭新的,狗子正惬意的躺在里面冲着他摇着尾巴,老王对着狗子苦笑了一下。两只花喜鹊在老王头顶的树杈上尽情地欢唱着,老王一抬头,一粒鸟屎恰好掉落在他的额头。

(十一)设想

已经连续好几个早晨了,并不喜欢抽烟的老王吃完早饭便坐在厅前的台阶上闷闷地点上一支烟,然后仰着脸对着天,不会吐烟圈的他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噗噗”,且每次都是在老伴儿的提醒下才不情愿的夹起公文包慢吞吞的拖着步子赶着点去上班。今天也不例外,离上班的点也就半个小时了,老王依旧坐在台阶上无动于衷,从单位到家走着去差不多有二十五分钟,可老王这几天总是差不多赶在最后一分钟进门。自从孙局长出了事,老王的腿也好像灌上了铅。狗笼子很新,可笼子里的狗子已经好几天没有跟随主人出去放风了,一副懒洋洋的疲态,狗子这几天不愿进食,不是不想吃,看着面前狗食盆里面那大半盆棒子面粥,狗子的眼皮连抬都不抬,一脸的嫌弃和不懈,它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前几天自己在车上吐的也比盆里面的伙食好的多,尽管老王一再嘱咐自己那口子别太亏待了狗子,可老伴儿不但将狗粮,火腿,罐头,牛肉一下子改成了棒子面粥,而且从一日三餐也改成了一日两餐,而且还毫不含糊对着老王时不时喊叫一句:“养着这个不会看家的吃货,还不如送人!”,虽然是老伴儿顺嘴一说,可是老王听后心里却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懊恼,后悔,还是对狗子的怜悯,或是对孙局长的同情,或是其它的原因,反正瞬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心堵。“快上班去吧,马上到点了!”一旁老伴儿又一次提醒着,老王头也没抬,顺手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公文包转身就出了门。“送人,送谁呢?”,老王边走边嘟囔着。“乡下他二爷爷家缺个看门狗,送给他吧”老伴儿在腚后冷不丁滴冒出一句,却刚好砸在老王的耳朵儿根子上。“也是,实在不行就送人吧”老王嘴里喃喃着。老王只管低着头往前走,一阵汽车喇叭声在他身边忽然响起,接着紧贴着老王这面的车玻璃摇下来,随着一声娇滴滴的“王科长”,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随即扑面而来,车窗内单位的小敏侧着脸对着老王笑靥如花,“王科长,捎你一程吧,要不然要迟到了”,老王连连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还来得及,不用了,不用了,谢谢!”“王科长,听说贾科长要高升了,咱们得让他请客啊!”“奥,奥”,老王一边蒙圈地应着一边脑子飞速地旋转:“老贾这家伙和自己共事二十年了,他俩一个是铁打的老大,一个是铁打的老二,难道今年老贾要铁树开新花?”,想到此,老王不由加快了步伐。快到单位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城管局的李副局长,“老王啊,这几天咋没看见你遛狗啊?”老王嘻嘻到:“狗子病了,狗子病了”,“那得抓紧治啊,我看啊,治好了抓紧送人,我看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看你这段时间前前后后这顿操心受累的,到时候影响了正经工作就得不偿失了,知道吗,你们科室的老贾到我们局接赵副局长了,我们局办公室的副主任小曹接老贾了,小曹可是你老乡啊!这倒也好,你们也可以有个照应。”老王只是木讷地应着,可冰凉的手脚却不知为何已早就不听使唤,心想,如果不出意外,他这个“千年老二”还要继续当下去。也就是一瞬间,不知哪来的动力和决心,他忽然觉得老伴儿的提议非常可行,把狗子送给老家的二爷爷看家护院。

(十二)转送

周六的上午阳光明媚,可老王连早饭都没吃,躺在床上依旧懒洋洋的一动不动。老伴儿一个劲儿催他起床,准备让他提前收拾收拾,好下午启程将狗子给老家的二爷爷送过去,老伴儿已经提前一晚上打电话告诉了老家的二爷爷,老人家听后很高兴,说家里有个羊圈,正好需要一条狗看家护院。老王此刻的大脑依旧在嗡嗡作响,前一天晚上,已经荣升副局长的老贾在城里最好的如意大酒店宴请了全体科室人员和刚刚上任的小曹科长,一是表达谢意,一是表示欢迎,但恰席间酒酣之际,本来他这个“千年老二副科长”因为单位此次调整在酒场上就有点尴尬,可此刻老贾冷不丁地守着众人冒出了一句“千年的王八”,本来是无意之语,可是弄得大家捧腹大笑,大家齐刷刷的目光向他聚来让他恨不能找个砖缝儿立马钻进去,席间老王几次去厕所回避,以求宴席早点结束,本来老王平时有三四杯酒的量,可是因为当晚心情不好,两杯酒喝完老王就感觉天旋地转,舌头发紧,随即在一旁座位上双手按着太阳穴低头不语,科室的同事们见他已经不胜酒力也不敢多劝,同事小张借着酒劲儿刚刚张嘴提起孙局长,小敏赶紧努嘴示意让他打住,并努嘴瞄着老王,小张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儿,随即转向其他话题,老王虽然有些醉意但不糊涂,虽然只是瞬间很细小的动作,可这已经让他顺时百爪挠心,所以在老贾和新上任的曹科长依旧在推杯换盏之际,老王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酒店,一路跌跌撞撞,老王不知道自己怎么摇晃到了家,心中的压抑和不爽让他进了门对着狗笼子就猛踹了两脚,吓得狗子不知所措,哆哆嗦嗦的将狗食盆子里剩了好几天的棒子面粥舔的一干二净。在老伴儿再三催促下,老王强打精神起床洗漱,老伴儿已把早饭热了好几遍放在一边,可老王没心思吃,抄起电话联系了一辆农用三轮车,并约定好下午两点将狗子送走。撂下电话,老王走到院子里的狗笼边,狗子看到老王甚是欢喜,不停地摇着尾巴,也许是昨晚喝了半盆快馊了的棒子面粥来了精神,竟然站直身子将鼻子探出笼外向老王示好,老王拍了拍狗子的头,一股莫名的酸楚竟涌满了鼻腔。

(十三)离别

农用三轮车下午两点准时停在了老王家门口,还没等司机师傅下车,老王两口子已经牵着狗子迫不及待地向其招手示意。狗子很兴奋,因为它以为老王会像往常一样带着它去放风,去看街景,去接受路人先前那般没有节制和底线的赞赏,于是不顾还拖着狗绳,便在老王身边上蹿下跳,还时不时伸出它的大舌头冷不丁地舔一口一旁老伴的手背,老伴儿则抡圆了巴掌对着狗子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然后粗野地骂到:“滚!”。老王让司机打开后车门在车上拖拽狗绳,自己则在车下托住狗子肥硕的屁股蛋子向上推举,狗子此刻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于是缩着脖子往后拖拉,因为狗子体重过大,再加上不配合,司机和老王竟然折腾了十几分钟没有把狗子赶上车,狗子情急之下的一泡尿还把老王刚买的一双皮鞋尿了个半湿,气得老王脱下皮鞋对着狗子的屁股蛋子就是一顿乱抽,吓得狗子惊魂落魄地躲在三轮车下一动不动。老王沮丧地坐在门前石阶上喘着粗气,一脸的无奈和沮丧,司机师傅也有些泄气,想即刻打退堂鼓收场,关键时候还是老伴儿有主意,她急忙从厨房拿出一根火腿肠,然后俯下身子引狗子从车底下出来,狗子已经好几天没有粘腥了,见到眼前诱人的火腿肠眼睛瞬间有了光亮,大长舌头不时伸出嘴外,细长的哈喇子已经顺着嘴角连成了线,湿了一地。狗子一点一点爬出车底,老伴儿顺手把火腿肠扔进三轮车的车厢,狗子毫不犹豫地跟着一个跳步蹿了上去,司机急忙把车斗的后挡板关闭,看着眼前的一切,老王也不顾现场司机师傅的存在,随即转身,欣喜地给了老伴儿一个大大的熊抱,老伴儿嗔怪到:“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就会使愚力气,也不知道动动脑子”,老王和司机嘻嘻地憨笑,连忙称是。三轮车终于出发了,但时钟已经将近下午三点,老王临走时嘱咐老伴儿:晚上住在老家一夜,等到把狗子在二爷爷家安顿好了,然后周日上午再返程。从市区到老家大王庄大概三十公里,三轮车大概走一个小时。老王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叫玉凯,在省城读大学,差不多半年才回家一趟,老家的亲人除了同宗族的二爷爷一人,和三爷爷两口子外,还有几个远房的叔叔婶子,老王此外也没有其他更近的亲人了,而刚刚提升取代贾科长和自己搭班子的小曹恰恰是三爷爷的外甥女婿。回老家的路多数是柏油路,路面平整,路势平缓,也没有多大的颠簸,老王通过驾驶室的后窗玻璃回头瞄了狗子一眼,只见它趴在车斗里还在不舍地大口吮吸着一小片残留的肠衣,狗子也许想不到,曾经大口吃肉坐小轿车副驾驶的好日子也许在未来的一段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它的梦里,狗子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但它很珍视眼前这一小片肠衣,它觉得这片肠衣就是此刻人间最好的美味儿。

(十四)新家

三轮车徐徐停在二爷爷家门口,二爷爷早早便寻着三轮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大门口候着了。二爷爷已经七十二岁了,身体健硕,声如洪钟,一米八的身高,因为常年放羊,脸膛黝黑,脑袋应该是刚刚剃过,脑瓜顶透着一股青悠悠的亮,脚底下拖拉着一双布鞋,手里握着一杆常人很难见到的烟斗,在老王的记忆里,二爷爷在春秋季会习惯在头上罩一条白毛巾,冬季则戴一顶羊皮帽子,而这顶羊皮帽子还是老王从城里给二爷爷买的。“华子来了!”随着二爷爷一声洪亮的招呼,老王随即从记忆中醒过神儿来。老王全名叫王中华,老家的长辈们从小喜欢叫他华子。“二爷爷好啊,今天特意送给你一条狗看家,你可要好好调教调教啊”老王边指着车斗里面的狗子边附应着二爷爷。狗子此刻看见二爷爷站在一旁竟然凶猛地狂吠起来,狗脖子上的毛竖立着,后腿有力的蹬着车斗底板,鼻子上的肉紧缩着,两排尖锐的犬齿外呲着。“能叫能凶就好,就怕是个闷葫芦不会叫,看不了家守不住院在农村那是绝对呆不了。”,没想到狗子的一番凶相竟然适得其反地得到了二爷爷的夸赞,老王内心也是一阵子欣慰,刚开始出城的时候老王还真的担心他和狗子这次回老家会变成“一日游”呢。二爷爷的认可就是对狗子最大的奖赏,说心里话,老王虽然把狗子送给了二爷爷,但是对狗子还是有感情的,要不是孙局长的事情让他一时狼狈,他真得一时半会儿不打算把狗子送人呢,从孙局长的出事儿,到贾科长突然的升迁,他忽然觉得应该把投在狗子身上的心思收一收了,在他决定将狗子送人的那一刻起,他也下定了主意:宁可把狗子送给一个懂得喂养,有爱心并值得托付的人,也不会去有意的去虐待和伤害或者变卖它,他认为狗子也是一条生命,它对人忠诚,有时候比人更懂得善与恶。在老王,三轮车司机师傅和二爷爷的护拥下,狗子被牵进了院门,进门不远就可以看到,二爷爷已经在靠近羊圈的一隅搭建了一座狗舍,狗舍背靠着山墙用青砖搭起两个侧面,几根滚远粗实的木棍做横梁,上部两块儿厚实的模板布顶,最外一层十几片红瓦整齐且严丝可缝地进行铺装,舍内地面离地拔高十几公分,用两层红砖铺就,里面覆盖着着厚厚的麦秸,一根专门用来栓狗绳子的铁钎子深深地嵌入地下,一个看似简易的狗舍却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和讲究,老王看后心中一股暖流油然而生,突然感觉自己先前的决策是多么的英明。狗子对眼前的新环境也无处不透着新奇,狗鼻子“噗噗”地东闻西闻着,突然羊圈里面领头的几只公羊发现了这个陌生来客,不由警觉地咩咩叫起来,随后整个羊圈便躁动起来,那山呼海啸般的“咩咩”不但没有让狗子胆怯反而让狗子斗志满满地对着羊群狂吠。二爷爷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着老王把狗子拴在铁钎子上,说到,“别听它们吵吵了,我炖的羊肉马上好了,今晚咱爷俩痛痛快快喝上两杯”——

(十五)畅谈

已经晚上九点了,老王和二爷爷差不多都半斤二锅头下肚,整个狭小的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烟酒味和的羊膻味,一大盆羊肉和羊排爷俩儿已经下去了大半。二爷爷借着酒力又把老王小时候如何跟着他放羊,骑羊时被公羊撂翻等一些让老王的耳朵听出茧子的糗事翻来覆去地絮叨起来,但老王依旧不厌其烦的听着,点着头,微笑着,回应着,他觉得这是一种温暖的回味,是家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如同这酒,酿的久了,存的时间长了,喝起来才有感觉,那是一种甘洌厚重沁人心脾的醇香,沉醉在心底而不愿自拔。“三爷爷三奶奶还好吗?”老王顺口问道。“人家两口子有啥说的,下面就一个姑娘,虽然女儿女婿的工作不太好,可是你三爷爷的外甥女婿有出息啊,听说这几天进了一个和你一样的部门,是个什么科长;老三两口子眼皮儿高啊,看不上我这个放羊的哥哥,自从你二奶奶没了以后,两家离得这么近也懒得上门看看我,好几年了,下边的孩子都没个电话联系,老三两口子的电话号码换成啥数字俺都不记得了,人家当官的外甥女婿就是结婚的时候看过一眼,这么多年了再也没有见过,人家春节回老家拜年都不愿意来俺家院子,听对门儿你张叔说人家闻不惯俺家羊圈里的味儿;华子啊,还是你仁义厚道啊,当了官没有架子,还动不动回来看看我这个放羊的脏老头子,没有忘本,好啊,好啊,这是咱老王家家风正,行的好啊!”。老王见二爷爷已经有点醉了,便让他喝了一杯温水,劝他躺下休息,简单收拾杯筷以后,老王捡起几块儿羊骨头来到院里,借着微弱的灯光,老王看到狗子正探着头从狗舍里向外张望,老王将羊骨头扔在狗舍门口的食槽里,狗子欣喜地钻出狗舍啃食起来,没有铁笼子的束缚,却有羊群的陪伴,晚餐还有如此美食,狗子似乎对这个新家很满意,寂静的夜晚狗子嚼碎骨头的声音很清脆,咯吱咯吱的,听得出,狗子很享受这份惬意,一条狗子的幸福指数就这么简单,不用太多,一间狗舍,几块儿骨头足矣。抬头仰望,乡村的夜空干净透亮,繁星缀满天际,大的小的,明的暗的,都依稀可见,因为没有城里的喧嚣和嘈杂,连村西北角李大娘那洪亮的嗓门都能若隐若现的地听得到。村中不知谁家偶尔传出一声犬吠,狗子也懒得去理会,只管低着头咀嚼享受自己的美食,先前被赶到车上的惊恐,一路上的颠簸,已经在狗子的大脑里荡然无存,也许在狗子现在的意识里,只有那几块儿骨头才是它的唯一。老王推开角门走出院外,大王庄不大,前后两条街,大概六百口人,二爷爷住后街,三爷爷三奶奶住前街,再往前走大概二百多米左转就是三爷爷三奶奶的家,他老两口冬天为了方便取暖常住姑娘家,其他季节便城里乡下两边跑,三奶奶有一个习惯,每次从城里回来都会在街头最热闹的地方,把城里看见,听见的奇闻趣事,或者姑娘和女婿,或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给买的稀罕物在乡里乡亲面前极力地显摆炫耀一番,直到说累了,嘴巴说干了,才在众乡邻“啧啧”的赞美声中不情愿的离去,三爷爷也会帮衬,当三奶奶说个差不多的时候才步履缓缓地去街头喊她回家做饭。老王心里想着,猛抬头已来到三爷爷家门口,正面红彤彤的油漆门在门灯下格外耀眼喜庆,老王正想举手敲门,忽然一声“姥爷,你别动,我去搬凳子!”,老王听得出,那是小曹科长的声音,巧的很,他今天也来老家了。小曹名叫曹玉贵,是邻村曹家庄的人,三爷爷的外甥女姜小丽是小曹的爱人。老王没有进门,刚要举起的手又缓缓落下,犹豫了一下,转身沿原路返回——

(十六)梦遇

回到二爷爷家,老人在里间屋的炕头上已发出熟睡的鼾声。老王喝了一口水便合衣躺在外间的木床上,头刚一着枕头,二锅头的后劲儿就直冲上了头顶,朦胧之中听到有人在敲院门,老王急忙起身,忙问:“谁啊?”,对方回应着:“我,孙明!”,老王开门的一瞬便被吓了一跳:“孙局长啊?咋是你?……”,看着老王诧异的表情,孙局长急忙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都以为我出事了对吧,没事儿,就是谈谈话,被免职了,房产也被没收了,这不我公职丢了还不算,连张秘书也没了公职,老王啊,我知道你心眼好,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可不能苦了张秘书啊,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你看着哪里缺人,给她找个打零杂的活就行,她平时娇生惯养的,别太为难她就行了”,孙局长说完这些话老王才发现已在孙局长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张秘书,那个想当年穿着白裙子抱着小狗小猫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女人,那个让老王只是瞥了一眼却好几天都心猿意马的女人,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在孙局长身后傻站着。老王凝了凝神急忙说道,“都别站着说话啊,快进门啊,快进门啊”,孙局长赶紧摆手道:“今天我来,一个是把小张交给你照料,另一个就是想把狗子带回老家,你嫂子和孩子从国外也回来了,他们都想看看狗子”,一说要把狗子带走,老王就有点急了:“孙局长啊,狗子和我感情深厚,你不是已经把它留给我了吗?”“老王,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来还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把狗子照顾成什么样子了?怎么都到农村来看羊圈了?我这个局长是被撸了,可是后脚你就这么落井下石吗?既然如此,张秘书我也不能托付给你了,小张,走,我们一起把狗子带走!”,说着,孙局长便带着小张去狗舍边的钢钎子上去解狗绳子,老王急忙喊道:“孙局长,你们不能把狗子带走啊!”,喊着就去抢狗绳子——随着一个机灵,老王猛地从床头坐起,摸了摸额头,竟吓了一脑门子冷汗,还好是梦,酒醒了,头也不晕了。老王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半了,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东方渐白,不远处谁家的雄鸡已开始报晓,院落里时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老王打开窗户一条细缝仔细寻去,见二爷爷已经开始在收拾羊圈添喂羊群了,一旁的狗子摇着尾巴悠哉乐哉地看着羊圈里的这些新伙伴眼神里都是好奇,二爷爷偶尔在狗子身前走过,狗子便伸出它的黑鼻子凑上前不停地嗅闻,也许狗子对家的味道永远好奇,对主人的味道永远在意,不管这个家是富有还是贫穷,忠诚永远都是狗子的信仰——

(十七)喜讯

周日早上吃过早饭,老王没有耽搁,和二爷爷又交代了几句日常喂养狗子的注意事项后便准备离开,二爷爷嫌老王啰嗦絮叨,说自己已经养过三四条狗了,让老王尽管放心就是了。狗子见到老王走到狗舍前就欣喜地跳跃起来,伸出大舌头又要舔老王的手背,老王这次没有躲避,任狗子放肆撒欢。虽有诸多的不舍,但老王也不能再有片刻停留,他从网上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准时停在了二爷爷家的门口。时令已经入秋,晨风清凉宜人,道路两边成片的玉米田绿油油地在阳光映照下放着亮,长势非常喜人,那争先恐后拔着节往上窜的声音隔着那么远似乎都能隐约地听得到;远处,巨型的风力发电机组叶片在随风缓缓转动,一个连着一个,排着队绵延数里伸向远方;一条刚刚修建连接省域东西的铁路直跨新河两岸。新河,自己小时候的乐园:游泳,抓鱼,玩泥,溜冰,一幕幕,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依稀又觉得如此遥远,虽触摸不到,但却深深地埋在内心的最软处,扎根在灵魂的最深处。渐行渐远的大王庄村头的白墙上,几个粉刷的大红字体仍清晰可见:大力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老王在出租车后座上正无限遐想着,右手刚好触碰到座位旁边不知谁遗留的一张报纸,是昨天的金川日报,老王拿起来用眼扫了几眼主版面,差不多都是老王前一天已经了解的时政消息或经济新闻,老王正准备放下,猛然报纸差不多四版位置的几行小字映入眼帘——“原达州市财政局局长孙明因严重违纪违法已被达州市纪委监委审查调查”。老王没有再往下看,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梦,他感觉人真得很奇怪,有时候你晚上睡觉梦到的,白天你也会遇见,就像现在,一张报纸,几行新闻,不用周公,自己就可以解梦了。回到家已是上午十点多,老王刚一进门,老伴儿就嘟囔着让他抓紧找人把那个狗笼子弄走,说是占用了自己放花花草草的地方,老王没有应答,他不仅想把狗笼子留下留个念想,还有别的想法,但一时想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王憋了一路,去了一趟厕所刚释放出来,还没等洗手,手机便急促地响起来,是局劳资科孟科长的电话。“中华吗,干啥了?提前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你有喜事了!”“啥喜事啊?老孟啊,你可别开玩笑了,我可不姓“郝”,也不叫“郝消息”,咱最多蹭蹭人家贾科长,曹科长的喜气还差不多,人家那才叫喜事好消息呢!”。“不给你扯啊,真的,你这个二十年的政策法规科副科长熬到头了,季洪达书记亲自点将,局党组成员刚刚开会研究决定,你已荣升局纪委副书记,协助季书记抓党建和纪委工作,老王啊,你这个千年老二熬到头了!”,这从天而降的消息竟然让王中华一时懵了头,听着电话这头的老王闷声不吭,老孟随即说:“这么大的事儿谁给你开玩笑啊?等着周一上班领导找你谈话吧,对了,上任后抓紧请客啊!”,孟科长说完便撂下电话,只留下了电话这头一脸懵逼的老王。老王拍了拍头,又想了想昨天晚上的梦境,心想:周公和自己这次都无解了。刚刚进屋的老伴儿催问是谁的电话,老王刚想张嘴便又咽了回去,心想,还是等周一事情真正落实完了再说吧,这个婆娘的嘴不把门,别最后事情落实不了,还没等到天亮,自己却成了笑话。

(十八)委派

周一的早晨老王起床特别利索,没有像往常一样被老伴儿一遍一遍的催,吃完早餐老王夹起公文包就往外走,老伴儿急忙喊道:“还差一个小时呢,你这么着急干嘛?抓紧帮我把这盆花搬到院子里去!”“自己弄,单位有事儿!”老王往脑后摔了一句然后头也不抬就走出了院门,老王感觉今天的两腿特别加力,路上只记得几个同事在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随声应和着,走到单位门口竟一时想不起人家的名字。刚步入单位大院,对面走来自己的新上司小曹科长,“老王啊,一会儿准备准备,咱们科开个例行会议,你把上个月的党建资料,和下个月的党建计划准备一份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季书记找我有点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好的,好的”,老王笑着应着,这就是老王的好处,只要是领导吩咐的事情,不管官职高低,只要是工作范畴之内的都会兢兢业业的去做好,即便是换成比自己阅历更浅级别更低的年青人,只要自己有时间有空闲,人家只要张嘴也是有求必应,有忙必帮。所以老王的群众基础特别好,因为敦厚老实,又没啥所谓的“政治背景”,所以从领导到普通职工,大家给老王的印象分还是蛮高的,前段时间帮着孙局长喂狗子的事儿只不过成了单位一些人茶余饭后的一时笑料而已,只有王中华自己为此有点郁郁寡欢,整个单位对老王的整体认可并没有发生改变。老王低着头收拾着材料,正准备给小曹科长送过去,忽见小曹科长急急火火的冲进门来,“王科长啊,季书记喊你过去有事儿要交代。”说完,然后俯下身在老王耳边低语:“恭喜王书记了!”,老王故作不知,随后抽身向季书记办公室走去。虽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老王的心却已经跳得让自己的呼吸难以自抑,局办公室的夏主任在楼道里向他点头微笑,老王表情木讷地摆手示意,来到季书记门前,老王想要敲门,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指一时僵硬不听使唤,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一下子打开了,就在老王愣神儿的一刹那,季书记提着暖瓶只要出门,看到老王唯唯诺诺地站在门口,急忙说道:“中华啊,抓紧进来,我等着你呢!”,“季书记,我先给您打水去!”老王急忙说道。“不用了,我找你有事要谈,”说着,季书记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小崔,“小崔啊,你受受累去帮我打壶水,我这边有事儿需要和王科长交代!”季书记随手把暖瓶放在门外,然后带上门,接着示意老王一边坐下。“中华啊,昨天局党委开了个会,对你个人的使用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勤勤恳恳二十年大家伙有目共睹,你做事踏实,人品正,没啥坏心思,群众基础好,是块儿好材料,好材料就得抢,我就先下手了。”说着,季书记便哈哈大笑起来,“以后给我做个副手,帮我多跑跑,多历练历练。当然,除了岗位调整,我们还想再给你压压担子,全市现在外派一批驻村第一书记,我们党组班子成员商定就让你去,身份呢就是咱们市局的纪委副书记,驻村地点就是你熟悉的大王庄,中华啊,这可是你的老家啊,新农村建设很重要,必须放低姿态放下身架去做些实事,如果这次驻村工作做不好,我季洪达第一个不饶你啊!”。老王把季书记的指示一字一句的记在了心里,然后声音洪亮地应到:“保证尽心尽力完成好局党组交给的工作和任务!”,老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所抒发的豪气让季书记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