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曹春喜沈清渊的其他类型小说《续弦小夫人曹春喜沈清渊》,由网络作家“江摇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卫家未来大少夫人的衣裳春喜是不敢穿的。她跟着丫鬟来到萧清禾面前,跪下磕头:“民女春喜叩谢小姐大恩,不过民女身份低贱,不敢弄脏小姐的衣衫。”萧清禾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姑母是宫中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生得貌美无双,才名更是无人可及。春喜之前只远远地见过她两次,如今近看,更觉她像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我看你方才吐得厉害,如今可还觉得不适,我带了大夫随行,可要让他看看?”萧清禾的声音亦是动听。春喜小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觉得恶心,脑袋也晕。”萧清禾便让人请了大夫来。大夫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只是方才受了颠簸才会头晕呕吐。”春喜再次磕头谢恩,恨不得所有人都围过来把大夫的话好好听清楚。她肚子里没有野种!毁人清誉是...
《续弦小夫人曹春喜沈清渊》精彩片段
卫家未来大少夫人的衣裳春喜是不敢穿的。
她跟着丫鬟来到萧清禾面前,跪下磕头:“民女春喜叩谢小姐大恩,不过民女身份低贱,不敢弄脏小姐的衣衫。”
萧清禾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女,姑母是宫中盛宠不衰的贤妃娘娘。
生得貌美无双,才名更是无人可及。
春喜之前只远远地见过她两次,如今近看,更觉她像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
“我看你方才吐得厉害,如今可还觉得不适,我带了大夫随行,可要让他看看?”
萧清禾的声音亦是动听。
春喜小声道:“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觉得恶心,脑袋也晕。”
萧清禾便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很快得出结论:“这位姑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只是方才受了颠簸才会头晕呕吐。”
春喜再次磕头谢恩,恨不得所有人都围过来把大夫的话好好听清楚。
她肚子里没有野种!
毁人清誉是要烂舌根下地狱的!!!
大夫诊完脉,叶二也换好衣服朝这边走来。
出门在外不方便沐浴,下人只从溪里打水,帮他简单擦洗了下,叶二仍觉得很脏,浑身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咬。
“贱人,我杀了你!”
叶二咬牙切齿,刚走近就抬脚狠狠踹向春喜。
春喜不敢躲开,只能微微侧身,用肩膀受下这一脚。
“啊啊啊,好疼!”
春喜被踹飞出去,顿时惨叫出声,而后飞快地爬起来,卯足劲儿往前跑:“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
春喜嗓门极大,双腿跑出残影,毫无美感可言,像只喳哇乱叫的猴子,滑稽极了。
叶二唇角抽了抽,满腔的怒火竟奇异地消下去大半。
他让人把春喜抓回来,板着脸呵斥:“闭嘴,再敢乱喊就杀了你。”
春喜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惊慌害怕地跪在地上。
先行到达的下人用竹帘搭了篷子,放上矮桌,摆上瓜果点心,还生了炉子。
卫凌泽亲自在煮茶。
清洗茶具,换水煮茶,茶水煮沸,热气蒸腾,配上谷中景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世外仙人。
茶已煮好,他先倒了一杯放在萧清禾面前:“小心烫。”
声音温润如玉,眼神更是柔情缠绵。
周围的吵闹入不了他的耳,春喜的死活也扰不了他的兴,他的眼中好像只能看到萧清禾一人。
真特么会装。
叶二翻了个白眼,冲春喜抬抬下巴:“我身边还缺个忠心的丫鬟,你在卫家一个月拿多少,我出双倍。”
钱这种东西,挣得多不算本事,有命花才是本事。
春喜嗷的一声哭嚎起来:“叶少爷,求你饶了民女吧,民女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民女已经熬成老姑娘了,好不容易得夫人恩典恢复自由身,只想赶紧嫁人,免得孤独终老,求叶少爷开恩啊。”
春喜边说边梆梆梆地磕起头来。
如果她身下不是松软草地,恐怕早就头破血流。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卫凌泽身上,卫凌泽神态自若的品着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片刻后,萧清禾开口:“良籍女子婚嫁自由,叶二公子无权干涉。”
叶二冲萧清禾露出笑,一脸无辜:“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逼着她做我的丫鬟,是她自己非要磕头的,也不知道是想要谁心疼。”
这话的针对性极强,在场的人里,只有卫凌泽和春喜相熟。
谁都知道卫家门风正,族中子弟个个重情重义,去年卫凌泽还跟春喜形影不离呢,如今这般冷淡,反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嫌。
萧清禾指尖蜷缩,迅速垂眸掩下情绪。
卫萧两家是世交,她和卫凌泽自幼订下婚约。
三年前卫凌泽在沙场上展露锋芒,得胜的消息传来,两家便开始筹备婚事,却不想卫凌泽重伤瘫痪,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萧家虽未退婚,婚事却就此搁置。
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到底未曾抵过家族利益。
卫家长辈没有苛责于她,两家情谊也照旧,可她知道,她和卫凌泽之间,有了裂缝。
卡在这条裂缝里的,正是春喜。
同样的家世让她对卫凌泽瘫痪的痛苦感同身受,从天之骄子沦为废物,足以将卫凌泽的脊梁寸寸击碎,这三年他承受了无数讥讽嘲笑,更经历了无数次失望。
这样艰难的时光,是那个叫春喜的丫鬟陪着他走过来的。
就算卫凌泽动了情,要留春喜在身边,她连拈酸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偏偏没有留,甚至装作无事发生,还和从前一样待她体贴入微。
是春喜真的不重要,还是已经重要到不能受丝毫委屈,所以要划清界限,以更周全的方式保护起来?
萧清禾心底发沉,余光里卫凌泽豁然起身,抽出凌霜剑直指叶二。
凌霜剑是陛下所赐,上过战场饮过血,尘封三年再出鞘,仍是寒光凛冽,煞气逼人。
叶二脸色微变,没了嚣张:“卫凌泽,你想干什么?”
卫凌泽挑眉,方才还出尘脱俗的仙气变成让人胆寒的杀意。
“不干什么,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叶二面上发白,众人亦被吓到。
卫凌泽受伤后性情大变,卫家虽封锁了消息,但死了几个下人,还是免不了传出卫凌泽疯了的消息。
“卫大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叶家小厮见自家少爷有危险,连忙上前求饶,只是话没说完,凌霜剑就刺进了叶二的小腿。
殷红的血瞬间涌出,叶二叫出声,比春喜方才叫得惨烈多了,没见过血腥的世家小姐吓得哭出来,忙不迭地躲到一边,场面一时有些乱。
萧清禾也被吓到,却没有躲,而是大着胆子上前,抓住卫凌泽握剑的手:“卫郎,别这样。”
喧闹之中,萧清禾柔婉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裹挟着花香而来。
卫凌泽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些,他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春喜的下巴:“三年照顾,我本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有野心,你和姓叶的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这招欲擒故纵也是他教给你的?”
剑上血还是温热的,血腥味直冲鼻间,春喜胃里又翻涌起来。
听到有人想破坏卫萧两家的联姻,卫父和萧父顿时面色一沉,云氏和萧夫人更是面色铁青。
儿女婚事关系着家族兴衰绵延,若有人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可绝不能姑息。
事情毕竟发生在萧家,云氏虽然着急,并未插话,萧夫人看着春喜沉沉问:“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有,叶二少爷给了民女十个金元宝,还许诺事成之后给民女三千金。”
春喜麻溜的拿出十个金元宝交给沈清渊。
金银之物,都由朝廷专门指派的地方制作,每一锭都标有属地,若是皇家赏赐,元宝上会有龙凤雕纹,还有被赐之人的家族标识或是姓氏,当然,也有人把一些物件儿拿到小作坊融了做成元宝样式,在上面雕刻自家姓氏。
春喜拿出来这十个是御赐的,个个都刻有叶家家徽。
“这些元宝确实是叶家所出。”
沈清渊把元宝上的标识指出给萧父看,萧父顿时冷笑出声:“叶家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春喜连忙表衷心:“民女愿意去叶家当面与叶二少爷对峙,还求萧大人能保民女一家的安全,昨日叶二少爷就让人狠揍了民女的未婚夫一顿,只怕民女今日踏出萧家的大门,就会被叶二少爷的人折磨死。”
“他敢!”
卫凌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阴戾的杀气奔涌而出。
踏青那日他该直接杀了叶二的。
叶二的算计和春喜的避嫌都让卫凌泽怒火中烧,然而落在其他人眼中,这怒火却像是为了维护春喜。
云氏见众人脸色不对,不得不开口:“事情已经清楚了,多亏了春喜对卫家忠心,你想要什么赏赐可以提。”
云氏摆明了只和春喜谈钱,并不会让她回到卫凌泽身边,春喜也不推辞,眼睛亮闪闪地问:“叶二少爷给的金元宝能让民女留着吗?”
她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要几个金元宝也不算过分吧?
云氏当然不觉得过分,和卫凌泽的婚事比起来这几个金元宝简直不值一提,萧夫人和云氏一样,对春喜只要钱并不纠缠的态度还算满意,除了叶二给的十个金元宝,又命人从库房取了十个赏给春喜。
春喜磕头谢赏,发自内心的高兴。
走这么一遭,不仅解除了危机,还得了二十个金元宝,真是太值了。
一番折腾,便到了开宴的时间。
春喜正要自觉告退,一直安静坐着的萧老夫人突然开口:“我看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既然来了,就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众人讶异,春喜倒是宠辱不惊:“多谢老夫人,我并不知道今日是您老人家的寿辰,未曾准备贺礼,若是老夫人不嫌弃,这两锭元宝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些元宝没有一个是你自己赚的,你还好意思拿出来送礼?
众人觉得春喜的脸皮挺厚的,春喜却不在意别人怎么看,麻溜地拿出两锭元宝放到萧老夫人面前。
萧老夫人也没嫌弃,收了元宝,让人领着春喜在沈清迟旁边落座。
莫氏顿时垮了脸。
他们虽然是沾着沈清渊的光才能来萧家赴宴的,但也是正儿八经送了贺礼的,若是沈清渊也跟他们坐一桌也就罢了。
凭什么沈清渊跟萧家人一起坐主桌,却让他们跟春喜这种人坐一桌?
萧家忙着跟卫家商量婚期,并不在意莫氏心情如何,春喜也不在意。
她家离萧家很远,刚刚又被人追着跑了那么久,早就饿得不行,而且桌上菜品每一样都很精致,所用食材也很名贵。
不好好干饭实在对不起厨子。
就着一大碗米饭,春喜专心致志地吃起来。
虾仁豆腐、酒酿清蒸鸭子、酸笋鸡皮汤、奶油松瓤卷酥、火腿炖肘子......
春喜一口接一口,动作虽然快,但吃相并不难看,每一口都嚼匀了才吞下去。
沈清渊就坐在萧老夫人左侧,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春喜。
头一次见到有人吃饭这么香,沈清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老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看向春喜。
坐在春喜身边的沈清迟受到的影响最大,她本来不怎么饿的,都忍不住尝了尝春喜连续夹了三次的虾仁豆腐。
似乎真的比平时在宴席上吃到的更好吃呢。
沈清迟眸子微亮,刚想再试试奶油松瓤卷酥,便听到自家娘亲冷幽的声音:“家里没给你饭吃吗,你也要像饿死鬼投胎?”
莫氏的声音压得低,刚好够沈清迟和春喜听清楚。
沈清迟小脸一白,默默放下筷子,春喜却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又让丫鬟添了一碗饭。
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莫氏气得险些翻白眼。
她虽然没有见过春喜,但因为沈清渊那次把人带回家,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春喜若是成了沈清渊的续弦,出门这样丢脸她半点儿不会生气,只会高兴。
可萧老夫人才讥讽了她,还说以后沈清渊的婚事让他自己做主,那春喜丢的脸都和沈清渊无关,而和春喜同坐一桌的他们在萧家人眼里才是跳梁小丑。
春喜只是做自己就把莫氏气得吃不下饭了,沈清渊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而后把筷子伸向那盘虾仁豆腐。
萧老夫人也跟着尝了一口。
卫凌泽和萧清禾的婚期定在五月二十六,刚好在两个月后。
时间有点儿紧,但婚礼所需两家早在三年前就筹备齐全,并不会匆忙。
席间萧父对卫凌泽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贤婿,长房几位少爷也挨个嘱咐卫凌泽,要对萧清禾好,不能委屈了她。
卫凌泽自然是满口答应,还承诺自己一定一心一意,此生绝不纳妾。
萧清禾面上一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却没了之前的羞涩高兴。
她也忍不住看了春喜好几眼。
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春喜并无胆怯害怕,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东西,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些关于卫凌泽婚事的讨论也对春喜没有丝毫影响。
这个无权无势的姑娘根本抢不过她,也从没想过要跟她抢什么。
但她,输的惨烈。
春喜进入梦乡后,卫家的宴席才散。
三个月前卫凌泽才能勉强站立,如今看着是行动如常,但站立时间稍长,双腿便会酸胀难忍。
送走宾客,卫凌泽脸上笑意全无,整个人变得阴郁可怖。
回到凌枫院,得知春喜拿着身契回了家,他周身的气息更是变得嗜血狂暴,院里伺候的人一时噤若寒蝉。
行舟忍不住问:“少爷,要小的去把春喜接回来吗?”
卫凌泽拂落手边的茶盏,声音冷寒:“让她去,等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尽心尽力伺候三年,他不信春喜会就这样离开。
后半夜下起雨来。
倒春寒来得猛烈,好似又回到凛冬。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春喜懒得出门,大半时间都赖在床上。
不过两日,王氏便生出不满,拐着弯儿地催她干活赚钱,生怕她在家吃闲饭。
春喜面上凉凉:“这三年我拿回家的月钱至少有三十两银子,不过两日就让我吃绝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家里自然还有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既然家里养不起我,娘不如把我嫁出去,我在婆家好吃懒做就不会碍着娘的眼了。”
春喜十岁进卫家,再过两个月就十九,早该嫁人了,只是之前卫凌泽离不开她,王氏也舍不得她涨高的月钱,便没有张罗。
这会儿听到春喜想嫁人,王氏表情微僵:“我也没有催你嫁人的意思,只是你成天在床上这么躺着,传出去不好听。”
王氏虽然害怕惹祸上身,却也没有完全死心,万一卫凌泽后悔,愿意把春喜当外室养着呢。
纵然见不得光,但不用看人脸色,要是能生下孩子,春喜又活得比正妻长,总能熬到名分的。
可卫凌泽若是舍不得春喜,早早的就会为她安排好出路,怎会等到现在?
春喜懒得跟王氏分析,只道:“娘也知道传出去不好听,那就抓紧时间找媒婆说亲吧。”
春雨缠绵,接连下了十日才停。
天气转晴,寒气立时消融,暖意盎然。
吃过饭,春喜出了门。
卫夫人赏的那些布匹实在是太好,不适合日常穿,她打算去成衣铺和布庄探探价,好将那些布匹卖出去。
寻常铺子不收太好的料子,春喜只能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
半路上,一队华贵的马车驶来,春喜跟着人群退到街边避让。
人群议论纷纷,原来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见天气好,出门踏青游玩。
纵马疾驰、赏花捕蝶自是好玩,但随行的奴才要搭帐篷垒土灶准备食材,一天下来得累成狗。
春喜叹了口气,觉得这春光也不那么美好了。
正想着,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咦?这不是卫兄身边那个丫鬟吗?”
春喜:“......”
出门没翻黄历,大意了。
抬头望去,卫凌泽与几名世家少爷骑着马正好从她面前路过。
被人提醒,几人都停了下来。
卫凌泽沉着脸扫了春喜一眼,眼神凛冽如刀。
“母亲仁善,念她尽忠,放还身契与她,她已不是卫家的丫鬟。”
卫凌泽撇清了关系,几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春喜不得不上前行礼。
“民女春喜见过几位公子。”
“姑娘是来找卫兄的么?”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春喜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过卫凌泽叫他叶二。
叶二不知为何跟卫凌泽不对付,之前卫凌泽带春喜出席宴会,他没少阴阳怪气,方才也是他认出的春喜。
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春喜腹诽,面上恭顺:“回叶公子,卫夫人赏了民女不少布匹,但那料子太好,民女一家不敢享用,民女只是想找个铺子把这些布匹卖了换钱,断不敢纠缠卫大少爷贪求更多。”
“你尽心尽力照顾卫兄三年,卫家就用几匹布把你打发了?”
叶二声音拔高,挑事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春喜连忙道:“夫人宽厚,自然不止给了民女这些,民女一家都感激不尽。”
不管卫凌泽在不在场,春喜都不敢说半句对卫家不利的话。
没达到目的,叶二有些不高兴,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买你的布,你随我一同出游踏青可好?”
不等春喜回答,叶二又看向卫凌泽:“卫兄应该不会介意多个人吧?”
卫凌泽懒得搭理他,轻夹马腹先行离开。
叶二也不在意,笑盈盈地朝春喜伸出手,示意她上马来。
春喜嗓子发干:“民女身份低微,恐怕没有资格和叶公子同乘一匹马。”
“无妨,本公子不嫌弃。”
“......”
叶二,你可积点儿德吧。
踏青的位置在城郊以东的一处山谷,谷中绿草成荫,野花烂漫,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风景很是宜人。
春喜却无暇欣赏。
她被叶二横放在马背上驮了一路,蹲在地上狼狈地吐出来,一扭头便看到卫凌泽站在不远处,风度翩翩地将一名女子扶下马车。
那女子身姿窈窕,一袭桃粉织锦长裙勾勒出细腰,虽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润杏眸也难挡瑰丽姿容。
两人站在一处,实在是般配登对,天造地设。
春喜收回视线,擦了擦嘴准备起身,叶二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春喜姑娘吐得这样厉害,该不会是有了吧?”
叶二声音不算大,但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在场的人皆被吸引,一个个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有了?
有什么了?
“叶公子......呕......”
春喜一开口,便又对着叶二吐起来。
可惜刚刚吐得太多,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了一点儿酸水在叶二鞋上。
“贱人!你好大的胆子!”
叶二厉声喝斥,却没有精力处置春喜,手忙脚乱地脱掉鞋子扔出老远,又冲回马车上换衣服。
脏死了脏死了,他要马上沐浴才行!!!
春喜拍拍胸口,终于舒坦,扬着声诚恳道:“对不起啊,叶公子,民女不是故意的,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民女吧,若不是你非要带民女来这里,民女也不至于被颠吐啊。”
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春喜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过来传话:“马车上有我家小姐的备用衣衫,请姑娘跟奴婢来。”
卫凌泽的眼神太凶,张媒婆被看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脑袋已经落地的感觉。
可她从未见过这位贵公子,更谈不上得罪,这位公子为何要如此看她?
难道是为了春喜?
如果能攀上这样的富贵人家,还找她说媒做什么,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张媒婆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那位贵公子杀气腾腾地下了马车,顿时扭头就跑。
卫凌泽面色铁青,他仍是不愿意相信春喜真的会嫁给别人,大步来到春喜家中。
院子里,周家父母与王氏相谈甚欢,来围观的左邻右舍也不少,小桌上摆着茶水瓜子,瓜子壳嗑了一地。
周家父母送了两只油光水亮的大公鸡来、米油面和十来匹布料,桌上还有一个托盘,盛着一只金镯子。
镯子很细,卫凌泽平时打赏给下人的金瓜子都不止这点儿,但满院子的人都因为这只镯子夸春喜命好,周家父母和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热闹的氛围在卫凌泽出现后戛然而止。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控制不住发慌。
卫大少爷怎么突然来了?
春喜不是说把人得罪死了吗,难道是骗她的?
周家父母更是惊疑不定。
眼前人虽然面色阴寒,但身上的衣服配饰无一不精,面容更是俊美,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凌泽气场太强大,院中所有人都停下交谈,一时噤若寒蝉。
春喜带着曹文走到门口,卫凌泽这才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当真要嫁给别人?”
春喜要了赏赐和身契,还回了自己家,卫凌泽都不觉得她是真的要离开,直到看到满院喜气和聘礼,他才恍然明白春喜的决心,巨大的愤怒和慌乱席卷了他。
春喜竟然选择了别人。
瘫在床上这三年,卫凌泽最不堪最脆弱的时候都是春喜陪着他走过来的,他笃定春喜深爱他,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离开他。
可事实是,他才刚刚能站起来,春喜就迫不及待离开了他。
不是任性,不是拿乔,就是离开。
刚刚那院子里的东西并不名贵,说明对方家境一般,看跟王氏交谈那两人的长相应该也生不出多好看的儿子,这样一个个处处都比不上他的人,春喜竟然愿意嫁。
卫凌泽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春喜并不花费精力去猜卫凌泽的心思,淡然回答:“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从来都没有骗过大少爷。”
是没有骗过。
春喜不仅爽快地拿钱走人,上次踏青也极力和卫凌泽撇清关系,是卫凌泽自作多情,觉得她只是在引起他的注意。
春喜的淡然冷静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卫凌泽脸上。
因为身份的差距,就算之前瘫痪在床,卫凌泽在春喜面前也是有极大的优越感的。
现在,这份优越感碎裂了。
春喜过去三年尽心尽力地照顾可能是因为钱也可能是因为想活命,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卫凌泽想到今天自己主动来找春喜,还许诺了要让春喜的弟弟进云氏族学,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无法再面对春喜,阴沉着一张脸上了马车离开。
卫凌泽虽然走了,院子里的气氛却还是冷凝着。
等王氏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张媒婆迫不及待地问:“春喜丫头,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卫家大少爷,我之前的主子,今天凑巧碰到,就捎了我和阿文一程。”
春喜答得随意,张媒婆和周家父母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他们是知道春喜在卫家做事,还照顾了卫家大少爷三年,得了卫家许多赏赐,但也没人说卫家大少爷这么俊美贵气啊。
周家父母原本觉得自己儿子一表人才,便是娶官家小姐都使得,今天见了卫凌泽,才发现自己儿子差远了。
而且春喜都不是卫家的丫鬟了,卫家大少爷怎么路上碰到都还要送她回家?
原本周家父母今天是想把婚期定下来,让春喜早点儿过门伺候一家老小的,这会儿却犹豫起来。
春喜跟卫大少爷这么藕断丝连的,能忍住不给他们儿子戴绿帽子?
该不会急着成婚是想拿他们儿子当幌子好偷情吧?
周家父母越想越心惊,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去。
张媒婆也怕到手的谢媒钱飞了,严肃地对王氏说:“周家可是诚心要娶你家春喜,你们若是不处理好这些事,砸了我的口碑不算啥,毁了春喜的名声她以后想再嫁人可就难了。”
王氏连连点头,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张媒婆送走。
院门一关,只剩下自家人了,王氏连忙问春喜:“卫大少爷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回来?”
春喜把在学堂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到卫凌泽愿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王氏懊恼地直拍大腿:“我就说大少爷对你是有情的,你如果不火急火燎的要嫁人,阿文不就能进云氏族学跟那些贵族小少爷一起念书了吗?”
就算曹文没有天赋考不上功名,能跟那些贵族小少爷打好关系,想做什么营生不能成?
王氏心痛不已,春喜还往她心口撒盐:“我可没答应要嫁给周勤,是娘趁我不在家,偷偷收了人家的聘礼,若是再晚一会儿,我说不定都不用回来了,直接去周家拜堂成亲好了。”
王氏一噎,脸色发青。
周家确实是心急了点儿。
昨日张媒婆才上门说和,今日就带着东西来提亲,但张媒婆有三寸不烂之舌,周家二老也极会说话,一口一句劳苦功高,给王氏夸得找不到北,稀里糊涂就把聘礼收下了。
谁能想到卫凌泽会突然杀出来?
王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忍不住对春喜说:“我把周家的聘礼退回去,你再去找卫大少爷求求情。”
进云氏族学念书那可是千金难求的机会啊,豁出面子不要也是值得的。
春喜毫不犹豫:“好啊,等你把聘礼退了,我马上就去找大少爷。”
春喜答得这样爽快,王氏又犹豫起来。
卫凌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缠着春喜不放,万一退了周家的聘礼,阿文也进不了云氏族学,以后上哪儿找比周家更好的亲家?
王氏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院门被敲响,青书的声音传来:“春喜姑娘,你在家吗?”
“在呢。”
春喜连忙去开门。
青书是来还食盒的,身后还跟着个沈清渊。
王氏原是不识字的。
春喜四岁时,父亲开始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会留下功课,他走镖时经常好几个月不在家,只有王氏陪着春喜。
王氏觉得女子读书无用,但丈夫的话她不敢违背,也希望女儿的聪慧能让丈夫归家时高兴几分,便找人询问,自己学会了,再教给春喜。
笔墨纸砚拿来,王氏很快就写好了字据,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摁上指印。
春喜想到幼时被王氏教着写字的场景,再看着那血红的指印,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有些闷痛。
等王氏写完,春喜立刻拿过笔写自己的。
她不要嫁妆,出嫁之后,亦不会问娘家要一个铜板。
按上手印,两人交换字据,王氏心里也发慌,面上却还是强硬道:“明日我就去找媒婆,既然你这么能耐,那就不要再吃家里一粒米,房费也记得给。”
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在娘家没了容身之地还能去哪儿?
钱氏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春喜的胳膊:“好妹妹,娘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你跟娘服个软就没事了。”
曹文则抱住春喜的腿撒娇:“阿姐,你才刚回家,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嫁人,你在家多陪陪我好吗?”
左邻右舍也都跟着劝春喜认错。
王氏毕竟是她娘,纵然说话狠了些,但守寡多年拉扯一家子实在是不容易,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忍着让着还能怎么样呢?
春喜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拿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外面最便宜的客栈一天的房费也就三文钱,超过这个价我就出去住。”
王氏没想到春喜真的要跟她反抗到底。
王氏拿走那一两银子,浑身气得发抖:“好好好,你在卫家学到本事,翅膀硬了,以后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王氏说完落下泪来,这下是真的伤心了,众人连忙安慰,春喜直接回屋插上门栓,任由王氏和众人数落她忤逆不孝。
王氏骂了大半夜才睡觉,第二日一大早便出门找张媒婆去了。
张媒婆消息灵通,早就把春喜的情况掌握,王氏刚提了一嘴,媒婆便笑着说:“你家春喜长得漂亮,又是个吃苦耐劳的,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很好说人家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吧。”
王氏很是意外:“春喜这三年是在卫家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卫大少爷之前受伤瘫痪在床,他如今能好起来,都是你家春喜的功劳,这说明春喜命格好,福气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张媒婆把春喜一顿夸,还不忘奉承王氏,说她教女有方,王氏不免跟着飘飘然。
若不是她忍痛把春喜卖进卫家,春喜哪能有如今的造化,被人抢着要?
王氏的心情好起来,准备回家再好好训斥春喜一番,然而回到家却发现家里冷锅冷灶,什么吃的都没有,春喜和钱氏也不在家。
王氏气哼哼地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水面,刚吃完,两人就回来了。
钱氏脸上本是带着笑的,看到王氏,笑意一收,恭敬开口:“娘,你回来啦。”
钱氏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嗝儿。
王氏立刻闻到了蒸羊肉味儿。
好啊,她在家吃清汤寡水的面条,她们倒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真是反了天了!
王氏要发怒,又见钱氏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挡住腕间的银镯子。
王氏立刻瞪向春喜,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就拿着买回来的东西进了厨房。
王氏跟进厨房,看到春喜拿出一只野兔和一大坨猪肉,除此之外还有辣椒香叶八角之类的东西。
其中有好几样东西比猪肉都贵!
王氏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
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着,她回来就清点了一遍,而且放在她屋里的布匹也没动过,春喜这么大手大脚,定然是藏私了!
难怪这丫头这么硬气的不要嫁妆,原来是得了更大的好处!
想来也是,卫夫人那么疼爱儿子,怎可能用一马车布匹就把春喜打发了。
卫夫人给春喜多少赏银?几千两还是几万两?
王氏越想越觉得心如猫抓,忍不住骂春喜:“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心眼子不用在外人身上,全用来对付自家人,卫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狠心到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王氏后悔了。
后悔不该没弄清楚春喜到底得了多少赏赐,就跟春喜闹得这样难看。
一想到春喜如今不愁嫁,还要带着大笔的钱去别人家,王氏就感觉像是有人在割自己的肉。
看到王氏一脸痛苦,春喜勾了勾唇,讥讽道:“我如果不留个心眼,昨晚已经被娘扫地出门了。”
被调去凌枫院照顾卫凌泽的时候春喜就明白,她若想活得好,只能靠自己。
顾忌着春喜身上的“巨款”,王氏的语气缓和下来:“谁要赶你出门了,你是我拼死拼活生下来的,若不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我能被你气得说胡话吗?”
春喜不接这话,打水把兔子清洗干净放到案板上,然后问王氏:“柴火和油我会折算成钱给你,使用锅灶还要另外收钱吗?”
春喜全然把王氏当成陌生人讲价,王氏被噎得死死的,扔下一句“随你便”,面色铁青地回屋。
春喜并不在意,手起刀落,把兔子剁成拇指大小的肉块儿。
肉干需要反复蒸晒才能制成,她准备先做些兔子肉送给沈清渊尝尝。
卫家饮食讲究,府里养着几个会不同菜系的厨子,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卫凌泽,春喜也跟着学了一些,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火烧油,下入腌制好的兔子肉煸炒至金黄,再下入盐,辣椒、青红辣椒和香料翻炒上色,最后出锅前撒上一把白芝麻,香喷喷的麻辣兔肉就做好了。
放凉以后浸满油汁更好吃。
春喜把全部兔肉盛出,装进食盒,收拾完厨房便提着食盒出门去。
她前脚刚走,王氏后脚就进了厨房。
她早就被香味儿勾得口水直流,却见春喜一点儿肉渣都没给她留下,连锅都洗得一点儿油腥都没有。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要把兔子肉拿出去给谁?
抱大腿的事急不来。
实在太累,春喜匆匆梳洗一番就睡了。
第二日才把踏青之事说给王氏和大嫂听。
大嫂胆子小,听到卫凌泽刺了叶二一剑,连忙捂住胸口:“大少爷的气性也太大了,妹妹在卫家这三年真是不容易。”
“大少爷也是担心有人挑拨离间坏了姻缘,”王氏反驳,责备地看着春喜,“你也是,不好好在家待着,瞎跑什么,这下让大少爷误会你吃里扒外怎么办?”
虽然春喜说是那叶家少爷硬把她带着一起去的,但她出了门,在王氏眼里就是错。
而且她还当着卫凌泽的面儿说要嫁人,这不是断了自己后路吗?
王氏很不赞同春喜的做法。
春喜并不解释,只道:“误会已经造成,我也不知道日后会有多少祸端,娘还是趁早把我嫁出去的好。”
春喜又一次提到嫁人,王氏有些动摇。
春喜马上十九了,之前在卫家不常回来,左邻右舍还没说什么,如今恢复良籍,再不给她寻个婆家,别人就要说他们一家子是女儿身上的吸血虫。
可钱氏很快就要临盆,家里添了人,花销会变大,钱氏也要休养,春喜嫁人后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贴补家里,日子又要过得紧巴巴的。
更重要的是,春喜这些年拿回家的钱差不多都花完了,要是春喜问她要嫁妆怎么办?
这个丫头现在眼里可没有她这个娘。
想到这里,王氏板着脸呵斥:“一个姑娘家成天把嫁人挂在嘴上,也不怕让人笑话!”
眼看气氛不妙,钱氏连忙转移话题问春喜是怎么回来的。
春喜没说遇到搭车的事,谎称自己赶在宵禁前回的城,结果半路饿晕了,所以半夜才到家。
钱氏心思单纯,宽慰了春喜几句未在多问。
吃过午饭,春喜问起卫家之前送来的布匹绸缎,王氏顿时警惕:“那些东西我都收好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那些东西是卫夫人赏给春喜的,但东西拿回了家,就是家里的,王氏这个当娘的有绝对的话语权。
王氏的防备在春喜的意料之中,她并不在意这点布匹,毕竟她身上还有一千两的银票呢。
“我找了个买家,他愿意出两倍的市场价买这些布,到手应该能有近千两。“
“这些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王氏瞪大眼睛,而后满脸质疑,“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怎么会有冤大头愿意出双倍的钱买东西?”
怎么没有?
人家还上赶着呢。
叶二只给了口头承诺,得趁热打铁才行。
春喜说服王氏,准备送布匹去叶家,清点的时候春喜发现少了两匹布。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我屋里,怎么可能会少,一定是你记错了。”
“那两匹布一个是藏青色,一个是湖绿色,而且都是蜀锦,卫家也有记载,娘是要我去官府报官才能记起来吗?”
见春喜态度强硬,王氏知道隐瞒不了,剜了春喜一眼说:“东西放在我屋里,家里又没有外人,少了两匹自然是我送人了,你喊什么?”
“爹死以后,家里亲戚都不往来了,你送给谁了?”
“亲家母昨天拿着鸡蛋来看你大嫂,听说你从卫家得了好多好东西,我就送了她两匹。”
春喜的爹死后,王氏感觉自己没了男人,处处低人一等,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当初为了娶大嫂进门,她就被狠敲了一笔,后来更是时常让大嫂接济娘家给自己撑脸面。
春喜想到自己多吃两个包子王氏都不乐意,扭头却把上好的蜀锦白白送人,不免心冷。
而且昨夜她迟迟未归,王氏不曾去官府报失,也没有担心难眠,就算知道真相,也只是怪她不该出门,不曾关心她半句。
王氏被春喜冷幽幽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板着脸辩解:“这些年你不在家,家里好多事多亏了亲家亲家母帮忙,而且你大嫂马上就要为你大哥生孩子了,咱们家得了这么多布匹,分他们两匹是应该的,等你嫁了人,你难道就不想着娘家?”
说到后面,王氏的底气足了些。
她让钱氏顾着娘家是给春喜做榜样,以后春喜才会想办法把婆家的东西拿回来。
“娘知道女儿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三年女儿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卫夫人都知道女儿辛苦,所以给女儿许多补偿,娘呢?娘送东西的时候想过女儿吗?”
“我如何没有想着你,我劝你早做打算,劝你好好跟着大少爷,要是你能听进去,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跟我计较这两匹布,现在谁不知道你在卫家帮人端屎把尿,你看谁还愿意娶你?”
王氏不敢承认自己不爱女儿,把过错都推到春喜头上。
钱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上前拉着春喜说:“妹妹别生娘的气,都怪大嫂不好,大嫂待会儿就回家把那两匹布要回来。”
钱氏的祖母在床上瘫了两年才去世,钱氏照顾过祖母一段时间,当时家里还有人分担钱氏都觉得吃不消,春喜一个人扛了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钱氏红着眼,满脸都是心疼。
春喜在听到王氏最后那句话时,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整个人奇异地冷静下来。
这三年她没日没夜地熬着,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回了家,可她娘一点儿都不心疼她,还和其他人一样瞧不上她。
她在卫家干着给人端屎把尿的活,没有好人家愿意娶她,所以她该自甘下贱去爬床,该死皮赖脸缠着卫凌泽给他做妾。
原来,她才是那个冤大头。
春喜觉得可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她没有迁怒大嫂,平静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娘说得对,是我太小气了。”
春喜说完,抽出手看着王氏:“这些布既然送到家里,要怎么处置都听娘的,女儿迟早会变成外人,以后就不多嘴了。”
王氏可没有本事再找个愿意出双倍价钱买这些布的买家,但春喜冷着脸像是把她当成了仇人,她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恨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撒谎找茬,哪有什么买家,你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你带回家的,谁也动不得,我也不管了,等你嫁人全当作你的嫁妆带走吧!”
春喜面不改色:“好啊,只要有人上门提亲,我马上带着这些东西走人。”
王氏:“......”
这日子没法过了!
青书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掀开,露出沈清渊冷峻正气的脸。
春喜柔声回答:“我弟弟在学堂跟同窗打闹崴了脚,我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渊看了眼曹文,目光落在周勤身上。
不等春喜介绍,周勤便主动道:“我是青松学堂的教书先生周勤,春喜姑娘的弟弟这几日行动不便,我来帮忙接送一下。”
周勤是认得沈清渊的。
他并不是聪颖之人,年年考试年年落榜,直到二十四岁才中秀才,而沈清渊十七岁就中了状元。
十七岁的状元郎身着红袍,意气风发地穿街而过,那一幕深深地刻在周勤脑子里难以忘怀。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天纵英才会一路高升,直至封侯拜相,谁知十年过去,沈清渊还只是在京兆府做长史。
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沈清渊并不认得周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而后对春喜说:“上次的兔子肉很好吃,晚点儿我让青书把食盒送去你家。”
能得沈清渊夸赞春喜很是高兴,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肉干我已经晒上了,若是天气好,再过五六日就能弄好,到时给大人送来,对了,大人喜欢吃甜食吗,我还会做一些糕点。”
“都行,我不挑。”
沈清渊并不客气推辞,春喜越发高兴。
她手头有卫夫人给的一千两赏银,打算以后买个铺子做些吃食卖,若是沈清渊能经常到铺子里来吃东西,就不用担心有人闹事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清渊便放下车帘,吩咐青书继续前往京兆府了。
马车刚走远,周勤便忍不住问:“春喜姑娘和沈大人很熟么?”
周勤之前对沈清渊颇为敬仰,也曾私下打探沈清渊的情况想要与之结交,没想到旁人都说沈清渊性情冷淡,并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刚刚沈清渊对春喜的态度却是十分温和。
周勤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春喜不知周勤心中所想,如实道:“之前机缘巧合,沈大人帮了我两次忙,所以我想做些吃食表示感谢。”
从刚刚的对话周勤知道春喜已经送过一回兔子肉,后面还要送肉干糕点去,这恩谢起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周勤盯着春喜看了会儿,说:“爱护百姓是为官者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如此感激涕零,而且这位沈大人前几日刚被人当众砸了臭鸡蛋,姑娘还是不要和他来往过甚的好。”
春喜疑惑:“先生认识沈大人?”
周勤摇着头温声道:“算不上认识,只是有所耳闻,这位沈大人以状元之姿进入京兆府,十年内却毫无建树,不得升迁,姑娘别被他骗了去。”
周勤的语气颇为倨傲,好像沈清渊多年未得晋升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却忘了自己马上就到而立之年还只是个秀才,连一官半职都没混上。
不知其貌,不解其人,却敢肆意评议,实在自负高傲。
春喜立时明白周勤并非值得托付的人。
她没再接话,决定回家后就跟张媒婆说清楚。
周勤并不觉得自己失言,反而兴致勃勃地跟春喜聊起沈清渊。
沈清渊十七岁中状元后就进了京兆府,此后多年,未再写出什么锦绣文章,周勤觉得他是因为年少成名,过于骄傲自满,所以江郎才尽。
周勤也因此推断沈清渊能中状元是因为有个侯爷父亲,得了主审官和陛下特别优待,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真才实学,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多年沈清渊为什么一直碌碌无为?
说完才学方面的事,周勤又说起沈清渊的私事。
沈清渊今年二十七岁,已娶过两任妻子,但都是进门没多长时间就离世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
这些事分明和周勤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周勤却越说越兴奋,最后又装模作样地感叹:“也许当年他真的不该中状元,不然也不会耗掉命中福运,落得个克妻无子的下场。”
说这句话时周勤的嘴角是上扬着的,掩不住的优越感。
好像只要他能有个儿子,就远远胜过沈清渊了。
“周先生,”春喜叫了周勤一声,在他看过来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毕竟为人师表,嘴上还是积点儿德吧。”
周勤表情一僵,刚想为自己辩解,又听到春喜对着趴在他背上的曹文说:“阿文,你在学堂念了好几年的书,应该知道真正的君子是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在背后说人的,对吧?”
曹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阿姐说得对,先生方才所言确实不是君子。”
周勤本以为春喜只是个懦弱无知的小丫鬟,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讥讽自己,顿时垮下脸来:“我是怕姑娘被蒙骗才好心提醒,姑娘却如此曲解我的意思,实在是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也不必费心帮你弟弟遮掩祸事了。”
周勤说着把曹文放到地上:“你弟弟昨日将另外一名学生推倒,害人家磕破了头,今日那孩子的家人必然会找到学堂,姑娘如此伶牙俐齿,一会儿自行跟对方解释吧。”
周勤说完拂袖而去。
曹文低头站着,根本不敢看春喜。
春喜在他面前蹲下,看清他满脸的慌张害怕,她揉揉曹文的脑袋,柔声道:“这些年阿姐不在家,也不知道你如今性子如何,但你们先生的话阿姐是不信的,你跟阿姐说说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好吗?”
春喜的信任让曹文很是意外,他瞬间红了眼,哽咽着说:“阿姐,我不是故意要推赵大宝的,是他先骂我的。”
话一出口,曹文就委屈地大哭起来。
春喜帮他擦掉眼泪:“别急着哭,先把事情说清楚,不然阿姐怎么帮你讨回公道?”
听到能讨回公道,曹文很快止了泪,继续道:“赵大宝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爹,总是联合其他人欺负我,前几天测考赵大宝要我把答案给他,我没给,昨天他就带着人要打我,我实在是害怕就推了他一把,先生发现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只让我道歉。”
原来周勤这人不止自负小心眼儿,还是非不分啊。
春喜又问了些细节,很快想到对策,但她没有想到在学堂等着她的人竟然是卫凌泽。
“沈大人。”
被卫凌泽和周勤先后折腾,春喜越发意识到找靠山的重要性。
看到沈清渊出现在家门口,春喜在惊讶之后就只剩下高兴。
她大大方方地邀请沈清渊进院,而后飞快地将满地瓜子壳扫到一堆,幸好炉子上一直烧着水,春喜重新沏了壶茶。
为了招待“亲家”,茶叶是新买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春喜下意识地觉得沈清渊不会嫌弃。
把倒好的茶放到沈清渊手边,春喜才客套地开口:“送食盒这种小事让青书大哥来就行了,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
“正好下值,就顺道过来了。”
茶水滚烫,热气袅袅,一时半会儿还喝不了,沈清渊垂着眸,神情淡淡。
春喜了然地点点头。
自然是顺道来的,不然沈大人还能专程来看她么?
肉干还没做好,春喜努力搜寻着家里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沈清渊,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沈清渊问:“令弟在学堂的事解决好了吗?”
这一下问到了春喜心坎儿上,她连忙把卫凌泽莫名其妙到学堂给恶霸小孩儿撑腰,学堂先生为了讨好卫家不辨是非,最后自己果断给弟弟退学的事都说出来。
“我家阿文算不上聪明,我供他念书并不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是希望他能多懂些圣贤之道,做个明辨是非的人,青松学堂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继续读下去不仅无益,恐怕还会害阿文走上歪门邪道。”
春喜想得通透,做事也很果决。
就像卫凌泽康复后,云氏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毫不犹豫就要了自由。
“你做得很对,”沈清渊先肯定了春喜的做法,而后问,“卫大少爷帮忙退了束脩,没再找你说什么?”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大少爷确实找了我,还允诺让阿文进云氏族学念书,但一回家发现有人来给我下聘,就黑着脸走了,以后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
沈清越和沈清宇都在云氏族学念书,沈清渊知道卫凌泽这份许诺有多重的分量,但春喜说起来时语气寻常,并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沈清渊眸底微亮,青书的注意力则在有人给春喜下聘这件事上。
“春喜姑娘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青书有些失望,上次的兔子肉他只尝了一小块儿,还盼着日后春喜给自家大人送吃食他能跟着沾沾光呢。
春喜猜到青书心中所想,柔声道:“我确实在议亲,但还不急着成婚,今日这些聘礼都是要退回去的,而且我打算买一间铺面做吃食卖,沈大人对我有大恩,就算以后成了婚我也会经常给大人送好吃的。”
青书放心下来,而后又皱眉,这世道女子做生意不容易,她的夫君会同意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吗?
青书下意识地想要劝阻,却被自家大人抢了先:“学堂和铺面我都可以让青书帮你打听。”
“真的吗?大人你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活佛转世!”
春喜竖起大拇指。
她原本还想着要多送几回吃食才好开口求沈清渊帮忙,没想到沈清渊这么热心肠,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春喜并不扭捏,趁着热乎劲儿把曹文叫来让沈清渊了解他的学习情况,又细细与青书说了她对铺子的要求。
铺子不用太大,地段也不用太好,最好是在往来商客都会经过的地方,她的预算在三百两以内,剩下的钱得用来准备食材和承担前期亏损。
直到天快黑了,沈清渊才起身离开,春喜恭敬地把他送到巷子口。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青书忍不住问沈清渊:“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肯定是要遭人非议的,大人当真要让小人帮春喜姑娘找铺子吗,万一日后春喜姑娘的夫君不让她开铺子怎么办?”
沈清渊说:“即便她不开铺子,还可以用来收租,有一间铺子傍身总比没有的好。”
青书恍悟。
这倒也是,他们在署衙见过太多女子被婆家吃光嫁妆,又惨遭厌弃,最后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只要买了铺子,铺子却是一直都在的。
青书下定决心要好好帮春喜选个物超所值的好铺子,过了会儿又听到自家大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嫁给不让她经营铺子的人。”
青书抬头望天。
这马上天就黑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他怎么就听到他家大人夸别人聪明了?
等沈清渊的马车走远,春喜才往回走。
路过隔壁李婶家,正好听到李婶八卦的声音:“啧啧啧,这都是第三个上门的了,没看出来,曹家阿喜可真有本事啊。”
“......”
以后还是不要让沈大人来这里的好,别人如何说她不要紧,害了沈大人的名声就太罪过了。
春喜刚回家,王氏便冲过来,急急问:“谁让你开铺子做生意的,你哪有做生意的头脑啊,瀚京的铺子最差的也要好几十两银子,万一赔了怎么办?”
王氏原本想等春喜嫁了人在婆家受了欺负再顺势把春喜手里的钱要过来,方才听到春喜要买铺子做买卖,顿时等不了了。
这钱必须放她这里保管着才安全。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我现在不会,学个一两年也就会了,”春喜不以为意,王氏越发觉得不可信,然而不等她开口,春喜又道:“我也不一定非要买铺子,万一大少爷真的让阿文进了云氏族学,这束脩可比之前贵多了。“
提到曹文,王氏顿时被转移注意力。
她之前只想着进了云氏族学能结交贵族子弟,却忘了还要交束脩,到时曹文的衣食住行都得往上提一提,春喜愿意给曹文出钱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这都是建立在卫凌泽同意让曹文进云氏族学的基础之上的。
万一退了周家的亲,卫凌泽却不同意呢?
春喜由着王氏纠结,自行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与此同时,萧家后院。
二小姐萧清月叉腰骂道:“那个叫春喜的丫鬟果然心机深重,看似果断决绝地离开卫家,却屡次三番制造和姐夫偶遇,如今还故意找人演戏给她下聘让姐夫看见,真是无耻至极。”
听到卫凌泽怒气冲冲地回卫家砸了许多东西,萧清禾怔了一瞬,而后严肃教导:“不过是巧合罢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而且阿月,你不该派人监视卫郎。”
萧清月想要辩解,见自家姐姐眼尾有些发红,顿时软了语气认错:“阿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阿姐要顾全大局,她可不用。
她定要让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个狐狸精!
卫凌泽身份尊贵,听到他来,创立学堂的曾老先生亲自作陪。
春喜到时,周勤已经被曾老训成了孙子。
曾老不爱探听八卦,并不知道春喜和卫凌泽的关系,见到春喜越发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家怎么只派一个小姑娘来,你爹呢?”
“我爹死得早,有什么事老先生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春喜把弟弟拉到身后护着,冷静地看着曾老。
见她从容不迫是个能扛得住事的,曾老有些讶异,开口还是严厉:“你弟弟在学堂不想着好好念书,却霸凌同窗,出手伤人,按照学堂规矩,要受三十戒尺,抄《弟子规》十遍,最重要的是在受罚之前要向受伤的同窗赔礼道歉。”
曾老说完,那个叫赵大宝的小孩儿就从卫凌泽身后走出来,得意地看着曹文:“你把我的脑袋打破了,必须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道歉才行。”
赵大宝和曹文同岁,却比曹文高出半个头,身体更是壮实,即便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也看不出半分虚弱。
如今有卫凌泽帮他撑腰更是嚣张。
昨日周勤已经逼着曹文道过歉了,今日又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分明是卫凌泽的意思。
春喜进来这么久,卫凌泽都没有拿正眼看她,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和踏青那日一样的淡泊出尘。
可若是真的淡泊,他怎会出现在这里,用权势迫她低头?
春喜不愿低头。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脑袋也扬得高高的,定定地看着卫凌泽:“我弟弟没有打人,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该道歉的是你们。”
春喜说完,卫凌泽轻咳了一声。
春喜离开卫家后,云氏又安排了两个丫鬟进凌枫院。
云氏特意送两人去医馆学了药理和按摩,每晚都会帮卫凌泽泡脚按腿,但不管她们的手法如何精湛熟练,卫凌泽都觉得不得劲儿。
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尤其是那日在京兆府见过春喜后,回去更是辗转难眠。
昨夜不小心受了寒,今早起来卫凌泽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却听到行舟说春喜的弟弟打了他外甥。
卫凌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就和行舟一起来了学堂。
上次在京兆府,卫凌泽就觉得春喜不像在卫家的时候那样恭顺乖巧,今日再见,越发觉得她一身反骨,不仅敢跟学堂的两位先生叫板,就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攒着火苗。
离开卫家,她的胆子果然大了起来。
可她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又在卫家熬成了老姑娘,就算嫁给别人做正妻,也要整日为了生计奔波操劳,而留在他身边,随便得到一样赏赐,就够她一家人衣食无忧小半年。
她终归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不管怎么看,卫凌泽都觉得春喜是在故意拿乔。
他原本想着晾着春喜,等春喜自己回来,可连日来的不顺让他不愿再等。
而且卫萧两家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早点让春喜安分下来,他才有精力做其他的事。
卫凌泽想得认真,脸色不免严肃,旁边的人以为他动了怒。
曾老连忙怒斥春喜:“学堂其他学生都可以作证是你弟弟动手打的人,你还敢狡辩!”
周勤也装模作样道:“昨天曹文已亲口承认是他打的人,姑娘就算再怎么疼爱弟弟,也不能是非不分,不然我们学堂可容不下这种顽劣不堪的学生。”
周勤本想用退学吓唬春喜,没想到春喜却顺着他的话说:“这样不问黑白、包庇凶手的学堂只会误人子弟,我会给我弟弟另找学堂念书,还请你们把今年的束脩退还。”
周勤后悔插话让春喜想到要退束脩,他愤怒吼道:“真是放肆!明明是你们坏了学堂规矩,竟敢倒打一耙,束脩是不可能退还的,我还要写封告示贴在学堂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孩子顽劣不堪,哪家学堂敢收他就等着倒霉吧!”
学堂外贴告示,虽不至于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但普通人家能上得起的学堂都不敢再收曹文这个学生。
曹文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疾言厉色,他吓得小脸发白,忍不住拽了拽春喜的袖子。
和被逐出书院比起来,磕头道歉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以后他躲着赵大宝走就是了。
春喜揉揉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刚想说点什么,卫凌泽突然开口:“他们既然想退学那就把束脩退给他们。”
卫凌泽的语调平稳,没有一点儿起伏。
曾老和周勤面露异色,却还是把束脩还给春喜。
退了学,曹文便不是青松学堂的学生了,处罚一事也无从谈起。
春喜陪着曹文收拾完书本才回家,刚走出学堂,却看到卫凌泽的马车。
行舟挡住去路:“大少爷在等你们,上车吧。”
卫凌泽受伤后,出行都要坐两乘的马车。
车里空间很大,铺着上好的软垫儿,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还有小几摆着熏香和茶水点心。
卫凌泽拿了一块酥络给曹文,等曹文咬了一口才对春喜说:“我可以让他进云氏族学念书。”
卫夫人云氏出自书香门第,云氏一族出了不少大儒,族学也久负盛名,好多世家贵族都把孩子送去求学。
卫凌泽能许下这样的条件,算是十分看重春喜了。
他本以为春喜听完会欣喜若狂,却只得到一句:“卫大少爷有心了,但我弟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必然会给云氏族学抹黑,我还是另外给他找......”
春喜一开口,卫凌泽的脸就沉了下去。
他没有耐心陪春喜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要她走投无路,乖乖回到他身边。
从今天见到她,他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直接打断:“除了送你弟弟进云氏族学,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春喜:“......”
这书倒也不是非读不可。
春喜不想跟卫凌泽争辩,只盼着赶紧到家,卫凌泽觉得她这是接受了,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没多久,马车来到春喜家附近的巷口。
巷口太窄,两乘的马车进不去。
卫凌泽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对春喜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去。”
春喜充耳不闻,带着曹文下车。
刚站定,就听到张媒婆兴高采烈地吆喝:“哎哟,春喜你可算回来了,你公公婆婆来下聘啦,快来瞧瞧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
马车帘子豁然掀开,露出卫凌泽凶戾嗜杀的脸。
卫凌泽的康复宴,春喜没有资格参加。
大夫人派人召见,路过花园,春喜看到一群人围着卫凌泽。
贺喜声过后,有人问:“那个叫春喜的丫鬟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卫兄三年,卫兄如今大好,可要给她个名分?”
这话一出,花园陷入静默。
卫凌泽伤了腿后一蹶不振,头两年都闭门不出,直到去年才愿意出门见人。
不管去哪儿,他身边都带着一个丫鬟。
所有人都知道,他待那个丫鬟与旁人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卫凌泽开口:“她确实很会伺候人,你若喜欢,可将她要了去。”
春日阳光明媚,花团锦簇,在场的世家子弟个个意气风发,卫凌泽坐在其中却是最惹眼的。
他一扫往日阴霾,又恢复了少年将军的俊朗不凡。
说这话时,他唇角微微上扬,笑得薄凉不羁。
是啊,一个低贱的丫鬟,哪里配得上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
更何况,人家还有青梅竹马、才貌双全的未婚妻呢。
在众人的讥笑声中,春喜去了大夫人云氏院中。
主位上,云氏穿着新制的衣裳,满头珠翠,一身喜气:“你照顾大少爷有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春喜低着头,柔柔开口:“回夫人,奴婢想要自己的身契,还有一百两银子。”
“你想离开卫家?”
云氏有些意外。
春喜屈膝跪下:“还请夫人成全。”
云氏向来以卫凌泽这个儿子为荣,卫凌泽瘫着的时候,只要他高兴,就是把春喜宠上天,云氏也能帮他兜着,可如今他痊愈,春喜就成了污点。
偏偏之前卫凌泽把春喜带出去到处露脸,好些人都知道卫家养了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为了卫家的名声,还随便处置不得。
春喜如此的识时务,云氏也不小气。
当场给了身契和一千两的银票,还命人从库房取了上好的布匹和钗环首饰,装上满满一马车送春喜回家。
马车一到巷口,就引来左邻右舍围观,听说是卫家给的谢礼,全都夸赞卫家重情重义,慷慨大方。
众人散去后,母亲王氏冷了脸:“你是不是傻,这点儿东西就让卫家把你打发了?”
正在挑选布匹的大嫂钱氏吓得肩膀一抖,收回手往后退了退,眼底闪过不舍。
这样好的东西,不会还要退回卫家去吧?
春喜卖身进卫家为奴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不过八年时间,如今满满一车的绫罗绸缎却入不了王氏的眼。
春喜也冷了语气:“给大少爷治腿的是宫中御医,豪掷千金买药材的是卫家,大少爷院中不止女儿一人伺候,夫人给了这么多东西,娘还想如何?”
王氏皱眉:“他院子里是不少人,但贴身伺候的只有你一个呀,你都跟他有肌肤之亲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说得有道理,那请娘为女儿做主,去和卫夫人谈谈,让她请媒人来我们家提亲。”
“提什么亲,卫家哪里瞧得上我们,而且卫大少爷不是有未婚妻吗?”
王氏拔高声音,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春喜勾唇,笑得讥讽:“原来娘也知道啊。”
春喜的眼神带着刺,看得王氏脸上火辣辣的,她放软了语气:“咱们身份低,不能奢望太高,做个妾室姨娘也行,你没日没夜地照顾了他三年,在他心里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
“娘都知道这三年的情分与旁人不同,等少夫人过门,娘觉得女儿能有好果子吃吗?”
妾室虽有名分,但在正妻面前,依然是个奴才,可以任意打骂发卖。
王氏噎了一下,不敢看春喜的眼睛,声音弱下去:“他们早就订婚,可大少爷受伤后,对方迟迟没有履行婚约,可见也曾退缩犹豫,如此一来必然生出嫌隙,大少爷会护着你的。”
护着她?
卫凌泽志在建功立业,他不会时时刻刻守在春喜身边,如何护得住她?
春喜气得笑出声:“大少爷若是护着我,少夫人拿我没办法,娘觉得她会不会拿我的家人撒气?”
王氏眼皮一跳,猛然清醒过来。
是了,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就是蝼蚁,人家碰碰嘴皮子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欲望褪去,血缘亲情才漫上来,王氏立时红了眼:“刚刚是娘糊涂,你别生娘的气,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回家好好歇歇,娘这就去给你炖肘子吃。”
怕春喜较真,王氏逃进厨房炖肘子。
钱氏走到春喜身边,柔声安慰:“妹妹别生气,娘也是怕妹妹吃亏,当初听说妹妹被调去伺候大少爷,娘在家里哭了好几天呢。”
伺候瘫痪在床的人是个极其辛苦的活,卫凌泽这样的天子骄子受此打击更是喜怒不定,三年时间说起来容易,只有一日一日熬着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春喜相信大嫂说的都是真的。
八年前她卖身为奴的时候,她娘也哭得死去活来,可那又如何?
该卖还是得卖。
傍晚,弟弟曹文从学堂回家,看到春喜就扑过来,一口一个阿姐地叫着,春喜揉揉他的脑袋,心底腾起两分暖意。
大哥曹武在城郊的木料作坊上工,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只有运东西进城才会回家看看。
曹文到家后,一家子坐下来吃晚饭。
除了炖得软烂脱骨的猪肘子,王氏还炒了回锅肉,蒸了包子。
春喜胃口很好,吃了五个大肉包,喝了两碗汤才作罢。
王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不是跟卫大少爷同吃同住么,在他面前你也这样?”
春喜现在没有月钱可领了,虽然带回来一马车的东西,但照这个吃法,也怪吓人的。
“在卫家我就是个奴才,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哪能跟大少爷一起吃饭?”
接连被呛,王氏不敢再说话。
吃完饭,春喜洗碗、收拾厨房,忙活一通才洗脚躺下。
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樟木味道,春喜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上扬。
不用伺候人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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