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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礼物店结局+番外

普通的栖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玫瑰酒杯(三)6徐悦安开门之前,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身狼狈的女孩一手抵在她家门口,灰头土脸,表情严肃,手上拿着她妈妈的镯子,开口就是一句“你为什么不办婚礼啊?”她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好那个女孩及时解释,她是因为要帮艾岚抢回被偷走的金镯,和小偷打了一架。徐悦安看着她张扬的红头发,忽然明白了她是什么人。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女孩进门来。“你是小黛吧。”徐悦安给她倒了杯果汁,在她身边坐下。“咦,你怎么知道?”小黛偷偷地观察着这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女孩,眉眼温柔,嘴角弯起时的弧度和艾岚极为相似。“我妈妈经常在微信里提起你。她说对门搬来一个小姑娘,常来家里吃饭,陪她聊天解闷。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头发又这么...

主角:阿满月亮   更新:2025-03-21 14: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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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阿满月亮的其他类型小说《妖怪礼物店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普通的栖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玫瑰酒杯(三)6徐悦安开门之前,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身狼狈的女孩一手抵在她家门口,灰头土脸,表情严肃,手上拿着她妈妈的镯子,开口就是一句“你为什么不办婚礼啊?”她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好那个女孩及时解释,她是因为要帮艾岚抢回被偷走的金镯,和小偷打了一架。徐悦安看着她张扬的红头发,忽然明白了她是什么人。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女孩进门来。“你是小黛吧。”徐悦安给她倒了杯果汁,在她身边坐下。“咦,你怎么知道?”小黛偷偷地观察着这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女孩,眉眼温柔,嘴角弯起时的弧度和艾岚极为相似。“我妈妈经常在微信里提起你。她说对门搬来一个小姑娘,常来家里吃饭,陪她聊天解闷。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头发又这么...

《妖怪礼物店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玫瑰酒杯(三)
6
徐悦安开门之前,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身狼狈的女孩一手抵在她家门口,灰头土脸,表情严肃,手上拿着她妈妈的镯子,开口就是一句“你为什么不办婚礼啊?”
她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还好那个女孩及时解释,她是因为要帮艾岚抢回被偷走的金镯,和小偷打了一架。
徐悦安看着她张扬的红头发,忽然明白了她是什么人。
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女孩进门来。
“你是小黛吧。”徐悦安给她倒了杯果汁,在她身边坐下。
“咦,你怎么知道?”小黛偷偷地观察着这个二十几岁的人类女孩,眉眼温柔,嘴角弯起时的弧度和艾岚极为相似。
“我妈妈经常在微信里提起你。她说对门搬来一个小姑娘,常来家里吃饭,陪她聊天解闷。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头发又这么有特点,我就猜到是你。”
徐悦安接过她手里的镯子,担忧地皱起眉,“我妈妈很宝贝这副镯子,小时候我衣柜里翻出来,带出门和朋友一起玩,她发现之后把我狠狠训了一顿。但她没和我提起过,她的镯子被人偷了。她一切还好吗?”
她分明是担心着艾岚的,并不像艾岚说得那样冷漠,或是怨恨着自己的妈妈。
“你为什么不自己和她聊聊,或者回家看看她呢?”
“我和男朋友都不想大费周章地办酒席,只想简单领个证,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但我妈妈觉得婚礼是天大的事情,不办就要遭人嫌话,要被指指点点,但我并不在乎这些。”
“她总是这样,认为我回到老家工作才会更舒适快乐,生一个孩子人生才会圆满,一切都说是为了我好,却不肯认同我自己喜欢和选择的生活方式。”
“我和她说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两个人都伤心,每次争执都会被彼此刺伤。”徐悦安的话里带着气,也带着一丝无奈。
“可是你妈妈最宝贝的从来都不是镯子,而是你。她想把这副镯子重新打一遍,当作你的新婚礼物。”小黛郑重其事地说道,“为了保护这对镯子,艾阿姨的手受了伤,腰也伤得厉害。”
徐悦安的眼圈泛了红,“……她怎么什么也没告诉我。”
“你回家看看艾阿姨吧。也许她现在不那么固执地想要左右你的生活了呢?”小黛冲她眨了眨眼睛。
——月圆的那一天,徐悦安带着男朋友回了家。
饭桌上,徐悦安鼓起勇气,重新声明自己不想办婚礼,没想到艾岚竟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她又试着提起自己不想生孩子,希望能自由地生活和工作,艾岚也只是淡定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点了点头,说只要她开心,就支持她的决定。
徐悦安愣住了,她以为会有一场狂风暴雨,结果摆在她面前的是和煦平静的阳光。
眼泪一颗颗砸进碗里,徐悦安有些羞愧和不安。
艾岚的手上还缠着纱布,她细细地擦去女儿眼角的泪,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哽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不要吃苦头,希望你像妈妈给你取的名字一样,快乐、平安就好。”
艾岚没有告诉女儿,在今天这顿饭之前,小黛曾告诉她一个秘密。
在小黛说的故事里,她的父母并没有在外工作,她也不是放暑假的大学生,她只不过是和家里决裂后离家出走了。
她和父母大吵一架,彻底闹翻,父母以为替她选择的道路和设置的规则都是为了她好,但却把她越推越远。
小黛对她说,“你一开始只要她快乐又平安,可后来你想要她做你认为好的工作,要她活得像别人的孩子一样,以为这样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艾阿姨,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路。”
对门的房子里,一头红发的吸血鬼给自己开了瓶起泡酒。
酸酸甜甜的液体入喉,让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和父母一起酿的酒;天边的那轮明月也似乎和玫瑰庄园里的那一轮重叠。
她的脑海里泛起很久远的记忆来。
那时候她还没有庄园里的玫瑰丛高,吸血鬼夫人也会轻声说话,教她家族里特有的酿酒配方,让她成年以后能以酒代替吸血,不用冒险去狩猎动物。
她在花丛里乱窜,想要去摘开得最好的那一朵玫瑰,却险些栽进荆棘里;是熟悉的手及时把她拎了起来,又小心地放到吸血鬼夫人的怀里。
老吸血鬼很少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但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喜欢喝什么,家里的冰箱便从没缺过冰镇番茄汁。
小黛端着酒杯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家里的老家伙其实是太想保护她了呢?
7
小黛在妖怪礼物店里逛了三圈,也没想好要买什么给老家伙赔礼道歉。
她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一组带着玫瑰色泽的高脚酒杯;只是还没付钱,就被她先失手敲碎一支。小黛很惆怅,她没想到砸杯子这种事也会遗传。
“那个……你们店里收兼职打工的吗?”小黛小心翼翼地问,“我出来之后花钱大手大脚,卡里没什么余额了。”
她看简星面露难色,立马瞪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撒娇,“我真的很想买下这组酒杯嘛,只是手头有点紧。我每天从吸血鬼学院上完课就来你店里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且,这是一个叛逆少女和家人冰释前嫌,寻求和解,重新拥抱温暖亲情的珍贵机会啊,你不会不答应吧?”
看着小黛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哀求的眼神,简星瞬间忘了她凶悍吸血鬼的身份,反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谁能拒绝一个这么可爱动人又理由充分的小姑娘呢?
“……那你兼职的时候就负责整理货架和清洁展柜吧。”简星同时也表示了她的担忧,“不过,你千万不要再打碎什么东西了。”
小黛举起手发誓,“不会的!我保证好好干活!”
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出门的时候小黛抱着礼物盒蹦蹦跳跳,哐当一声把头撞上了玻璃货架,险些又砸碎一颗水晶球。
她心虚地把店门合上,背后隐隐约约传来简老板和保安的对话:
“老板,你真的要让她在店里兼职吗?”
“唉,我一时心软嘛。都答应她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向来以拳头说话的小黛同学重新回到了吸血鬼学院,提起许久不曾拿过的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信,和礼物一起寄往玫瑰庄园。
剩下的两只玫瑰酒杯被小黛用气泡纸裹了一层又一层,外加超厚加倍的减震泡沫,包装浮夸;以至于吸血鬼夫人签收的时候,差点以为女儿寄了个冰箱回来。
——玫瑰庄园的长桌上,放着两只崭新的酒杯,两个脑袋紧紧挨在一起,努力辨认着女儿狗刨一样的字迹:
“我曾经砸碎了值得珍惜的东西,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这是我送给你们的道歉礼物,请小心使用,别再轻易拿它砸桌子。
人类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可怕,我在他们身上学会了可贵的情感,但我也明白,你们始终会有担心和顾虑。请原谅我依然想用喜欢的方式过这一生,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始终记得,我们爱着彼此。”

:圆梦蜡烛(一)
周末早上六点,简星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
清晨的空气清新,连日光也变得清透;简星左手拎着一袋包子,右手提着豆浆咖啡和一罐番茄罐头,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豆浆是给阿满的,咖啡是给自己的,番茄罐头是给特立独行的小黛同学的,她说想用包子蘸罐头吃,也不知道这种诡异操作是她从哪个妖怪村学来的。
简星拎着两手早餐拐过街角时,忽然被一只半路闯出的小东西拦住了去路。毛茸茸的一小只,干净得像团雪球,热情地围着简星的裤腿转,一双黑色眼睛圆溜溜,湿漉漉,小尾巴越摇越欢。
简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对这种可爱的小生物毫无抵抗力,尤其是它还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肉包子。
“你想吃我买的包子吗?”简星提着早餐蹲下来,那只小狗便快乐地扑上她的膝盖,歪着圆圆的脑袋看她。
简星被它萌得倒吸一口凉气,试探着说道,“但这不是买给你的,是买给我的店员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去,和两只妖怪商量一下?”
小东西兴奋地“汪”了一声,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跟在简星身后,真就一路跟着她回了礼物店。
——阿满揉着小狗的脑袋,把自己的包子掰开,把馅全挖出来喂它;小黛坐在高脚椅上,面无表情地把沾满番茄汁的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小黛,你不来摸摸它吗?它长得真讨喜,又干净,一点都不像流浪狗。”阿满冲着小黛举起狗,诚挚邀请她加入他和老板的撸狗队伍。
小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摸,它长得一点也不好吃。”她还恶作剧般地对着小狗露出尖牙,吓得小东西呜呜咽咽地钻回阿满怀里。
阿满抱着小狗嘀嘀咕咕,“还好你没觉得它好吃……”
小狗忽然在阿满怀里抬起头来,汪汪叫了两声。阿满以为它是在对小黛抗议,但它只是想提醒身边的人,店里有陌生人进来了。
鲜少有顾客在周末的早上光临礼物店,尤其这还是一个人类。
店里的礼物大多是从妖界进货的,在人世极为罕见,所以标价高昂;若是妖怪光临,则可以在标签上看见换算成妖界货币的价格,比起原价要优惠得多。久而久之,来店里的人类便越来越少。
“几位好,我想买一样礼物,送给一位特别的朋友。”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身材娇小,一张娃娃脸可爱姣妍,如果单看一张脸,她看起来甚至像个高中生。
许悠清楚这家店里的人都是妖怪,多少有些紧张,只好盯着那只看起来相对蠢萌友好的小狗。
“想买什么样的礼物呢?”简星看出了她的紧张,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柔。
“我的朋友总是失眠,常做噩梦。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晚上睡得好一些?”
边上擦着货架的小黛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失眠应该去药店买药啊。出了门直走两百米,第二个路口左拐再走五百米就是。”
“您别理这个小丫头。”简星友好地冲她笑笑,“您的朋友和我们一样,是吗?”
“……是的。我听人说,在这家店里能挑到适合他的礼物。”
1
这是许悠追求白岁桉的第46天。
他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看书的模样眉目清隽,气质优雅,却因为脸上沉静冷然的表情生出几分疏离感。
许悠拎着她的便当盒,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抽了他手里的书。“别看了。你晚上还要登台呢,光看书能有力气弹琴吗?”
书被抢走了,白岁桉也不生气,目光垂落在她手里熟悉的粉色便当盒上,轻叹了口气,“许悠,你不用这样——”他停顿了会儿,刚想开口,许悠自然顺畅地接了下半句,“我不会和你谈恋爱的。对吧?”
许悠动作迅速地打开便当盒,摆在他面前,一张娃娃脸笑嘻嘻地望着他,“你都说好多遍了。我也没让你马上就答应和我在一起啊,快吃饭吧!”
荤素搭配,菜色精致,她的手艺向来不差。白岁桉的目光里没什么情绪,也没有不情愿,只是道了声谢谢,接过了她手里的便当盒。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只是上次没吃她送来的便当之后,她给他打了八个电话,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哪道菜不合他眼缘,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许悠第一次遇见白岁桉,是在她偶像的演唱会上。
灯光暗下去,清冽的钢琴前奏响起,荧光棒交错挥舞;舞台的中央站着她喜欢了好几年的歌手,但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却忽然被角落里伴奏的人吸引。
聚光灯分明不是打在他位置,留在他身上的只有浅浅微弱的一点光线,但许悠却注意到那张清隽沉静的侧脸和挺拔如竹的身姿。
那位钢琴师简直是照着许悠喜欢的样子长的,光芒四射的偶像站在他不远处,甚至都显得没那么闪耀了。
许悠偷偷问坐在旁边的姑娘,“诶,你知道给Ramon伴奏的钢琴师是谁吗?我看了好几场演唱会,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旁边的姑娘举着灯牌,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莫名其妙,“不知道啊。来听演唱会你不看Ramon看钢琴师干嘛?”
许悠被她的反问噎住,对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她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落在那位气质特别的钢琴师身上。
演唱会散场之后,周围打车的人群聚集成一支庞大的队伍,道路被来来往往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白岁桉结束了工作,换下了在台上伴奏时穿的衬衣,批了件黑色的风衣走出场馆。堵起来的车已经蜿蜒到看不见的地方,白岁桉决定先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
他曾离开过这个世界很多年,再次回来,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和人类老师学习钢琴,凭着天赋异禀,这两年来也混出了一点小名气,常能接到商演。
但在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这个世界层出不穷的新事物让他难以接受和适应——就比如现在,他站在便利店冷柜前对着玲琅满目的速食和快餐陷入了沉思。
思忖片刻,他最终还是选了自己最熟悉的肉松饭团和热茶。
等待饭团加热的两分钟里,他听见边上吃盒饭的男人正语气兴奋地打着电话。
对话里夹杂着诸如“晚上肯定能拉到人”、“都是年轻女的”、“给你搞一个”的猥琐话语,连笑声都带着流里流气。白岁桉忍不住皱了皱眉。
“叮”的一声,饭团热好了,他默不作声地拿着饭团去了离那个人类最远的一张桌子。
从便利店里出来时,温度似乎比刚才又降了几分;他拢了拢自己的风衣,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路过场馆边上的小路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方才在便利店里打电话的男人原来是个司机,他正在说服一个人类女孩搭他的车,“小妹,你打开打车软件试试看,排队排好几百人,你得排到后半夜去呢。我跟你说个价,就算你三十块钱。上车走吧!”
女孩犹豫了许久,正要拉开车门,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拦住了。
“不要坐他的车。”浑厚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生硬。
许悠抬眸看去,拦住她的人正是台上那位给Ramon伴奏的钢琴师。她开始激动起来,这难道就是送上门来的桃花吗?
还没等许悠说话,司机先急眼了,骂骂咧咧地冲着白岁桉发火,“你这人什么毛病啊?抢客啊?你他妈——”
白岁桉背对着搭车的女孩,冷冷地瞪了那司机一眼,墨绿色的竖瞳在黑夜里尤为瘆人;司机的半句脏话生生咽了回去,很快把车调了个头。
许悠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他的车有什么问题吗?”
白岁桉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双手插着口袋,缓声道,“我刚才在便利店听到他和别人的对话,不太像正经人。”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女孩子这么晚打车,还是不要坐来路不明的黑车。”
“哇……谢谢你提醒我。”许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看他手里拿着车钥匙,一时色向胆边生,厚着脸皮提出,“但我实在打不到车了……能搭你的车吗?你这么好心,总不会也是黑车司机吧?”
白岁桉看着这个年龄大抵二十岁都不到的女孩,沉默了足足十秒。
“帮帮忙呗。”她扑闪着眼睛,那一刻的神情竟有几分像他的某位故人。直到她坐上副驾驶时,白岁桉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多么奇怪的一件事。
许悠的目光偷偷瞟向身侧,那张线条柔和的侧脸真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
但这位善良的钢琴师似乎有些过于内向了,车开出去十分钟,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也没看过一眼许悠。
临下车时,许悠终于鼓起勇气,问他要了联系方式。她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自认为十分甜美的声线:“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还麻烦你送我回家。可以加下你的微信吗?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白岁桉停好车,终于把目光停在她身上。
“不用请我吃饭。我也没有微信。”他的表情太过认真,许悠一时无法判断他是不是在装傻拒绝。
她很快反应过来,“给我其他联系方式也可以的。至少,我要知道帮了我的人叫什么名字吧?”
——许悠最后从对方的手里要到了一张名片。
2
许悠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白岁桉”三个字,敲下了回车。
年轻、低调、颇有才华,他是近两年才有了点名气的钢琴家,新闻里偶尔有照片露出,也是安静弹琴的侧影。
他的气质有种遗世独立的味道,明明长着一张年轻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像来自上一个世纪。许悠想起他清隽的眉眼,修长白皙的手指,低沉清冷的嗓音,心跳都快了几拍。
作为一个5G冲浪的少女,许悠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白岁桉担任钢琴首席的音乐会信息。她买了那场音乐会的票,精心打扮出席,还带上了一份茶点。
起初,她表现得像是为了之前的事情诚意道谢,白岁桉也就收下了她的礼物。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总能出现在他出席的音乐会和商演现场,一会儿送咖啡,一会儿送便当;惹得工作人员都好奇地在门外围成一圈打听,以为这位矜高孤僻的年轻钢琴家有什么秘密小女友。
在许悠第五次来给他送咖啡的时候,白岁桉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总来给我送东西?别人会误会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悠无辜地看着他,一双圆眸带笑,“当然是想追你呀。你看不出来吗?”她大大方方地说出口,没有一丝忸怩。
白岁桉瞪大了眼睛,耳尖微红,“你成年了吗?你看起来像还在念书。”
这次轮到许悠瞪大了眼睛,“我只是长得显小好不好!我今年都二十四了!二十四!”
白岁桉沉默不语,二十四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还是差了两千多岁。
“你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的。”白岁桉有些郁闷,如果他早知道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一开始就不会答应送他回家。
许悠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就知道以后不会呢?我这些天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没有。”白岁桉不会撒谎,她确实没有过分的打扰,只是常常来看他演出,给他送东西,坐在最前排拖着脸看他而已。“但我还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这一点,我很肯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许小姐,我对你没有想法。”白岁桉语气冷静,说出口的话语也不带一丝温度。他是一只妖怪,没有可能和一个寿命短短几十载的人类在一起。
许悠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是失望。但下一瞬,她的眉梢又重新雀跃起来,还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邀请函。
“谈不成恋爱,做朋友也是可以的嘛。这个周末,请你来看我的个人画展;看在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的份上,你会来捧场的吧?”
见他还在犹豫,许悠开始楚楚可怜地眨眼,“你都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
也就是这一刻,白岁桉有些惊慌地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拒绝她的撒娇哀求——正如很多年前对那个人一样。

:阿满的项链(二)
3
人世的规则远比丛林复杂。
阿满的工钱越发越少,他还没来得及找工头对质,就被赶出了砖厂。工头说,厂里效益不好,雇不了这么多人了,就把他赶了出去。
离开砖厂之后,阿满还做过好几份工:去餐厅刷盘子,去码头搬箱子,给人家蹬三轮……
靠着做体力活,挣一点微薄的收入,紧巴巴地在人间混过五年光阴。
这五年里,阿满常听人类说,狼是狡诈的黑心肠,就连骂人也用“白眼狼”这样的词,可他却觉得人类要比狼坏得多——
至少,狼应该不会偷走他的三轮车。
因为弄丢了三轮车,他被送水公司的老板一脚踹在了膝盖上。
老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阿满很想现出狼头来狠狠吓他一顿,但他忍住了。
他记得族长对狼人们的教诲:在人世生存就要遵守人世的规则,不能暴露身份,不能伤害人类,不能挑起纷争,否则将受到妖界驻人世管理协会的制裁。
阿满再次被推出了一扇门。他分明有浑身的力气,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刻,他都无力反抗。
人间又到年末,阿满一个人走在街上,身旁商铺的玻璃上贴着红火的贴画,音响里传出人类“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歌声。
迎面走过来的人类一家三口紧紧挽着手,走在中间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嚷嚷着要去买炸年糕。
天上开始有雪花落下,冰冰凉凉的落在他鼻尖。
雪花洁白无瑕,轻飘飘的,让阿满想起盖着狗子的那块白布。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有些羡慕人类薄薄的生命,融化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不会遭冷眼,不会挨骂挨打,膝盖不会痛了,胃里和心里也不会空得发疼。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人类世界的规则是这样复杂和难以坚守。
即便熬过五年,回到狼人森林,他也不能再回到母亲身边了,依然是日复一日的孤独,没有任何目标和盼头。
二十三岁的狼人阿满望着簌簌而下的雪花,终于有了一个目标:他决定去死。
自杀对狼人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狼人天生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愈合能力,阿满不知道要找多高的楼或多深的湖,才能保证一次成功——要是没能一次性搞定,那可太遭罪了。
如果想要轻松完成自杀,那就得先拔去狼牙,变成一个普通人类。
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阿满站在了牙医诊所的门口。
他不知该怎么和牙医解释自己要连根拔起一颗好端端的牙,也付不起拔牙的费用,只好偷摸着来到诊所,试图自己动手。
阿满反复安慰自己,他只是来借用牙医的工具,不算偷东西,不算做坏事。
在他几乎要掰断门锁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阿满吓得立刻缩回手,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还好,发出声音的并不是管理协会的人,而是一只被放在纸箱里的人类婴儿。
白嫩的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在空气里胡乱挥舞着,冻得有些发紫。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婴儿微弱的啼哭覆盖住雪花落地的声音。
阿满被震惊了,他知道人类有些古怪丑陋的举止,可没想过人类竟会抛弃自己年幼的孩子。
他手无足措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望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孩子的哭声逐渐弱了下去,阿满察觉到,这个孩子就要像片雪花那样融化了。他没来得及阻止狗子融化,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摸了摸孩子冰凉的脸。
“哈,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阿满把快要冻僵的孩子抱在怀里。“但我比你命好。我被抛弃的时候,还有翻垃圾的力气呢。”
狼人的体温偏高,即使在大雪纷飞里,也足以暖和一个人类婴儿。
“你叫什么名字哇?”
“你的母亲怎么比狼人母亲还狠心?”
“你想不想在这个世界活几年看看……坚持五年怎么样?”
那孩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发出哇哇的小奶音,小手抓住阿满的手指头,又莫名其妙地冲他笑起来。
“哦,你还是想的。”阿满也冲着孩子笑了笑。
4
阿满把孩子带回了自己简陋的出租屋。白白的小孩子躺在褪色的床单上,快乐地乱踢乱蹬,像一颗会发光的月亮。
“那你就叫小月亮吧。”阿满就这样给她取了名。这是狼人阿满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名字。
因着和小月亮的五年约定,阿满把自己的目标实现时间往后推了推,重新找了一份工。
也许是小月亮给他带来了好运气,这一次他碰上了好东家,不仅待他和善,按时发工资,在得知他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后,老板娘还送来家里小孩穿不下的旧衣服和小玩具,满满当当装了一箱。
阿满连连鞠躬,又有些难为情地问老板娘,“小孩子都吃些什么?除了米汤,喂她馒头包子都不肯吃。”
老板娘惊讶地瞪大眼睛,“多大的孩子呀?”
阿满伸手比划出箱子的长度,“大概这么大。”
“……”
老板娘最后告诉他,最好还是给孩子买点奶粉喝,如果钱不够,可以先预支一个月工资。
阿满不知道人类是怎样养小孩的,但他见过狼人母亲怎样照顾她们的孩子。
小月亮学走路的时候,阿满抓起她最喜欢的小布偶,从床头扔到门口,“小月亮,去!”小月亮歪歪扭扭走向她的小玩具,一头撞在铁门上,脑门上鼓起好大一个包。
为了照顾小月亮,阿满去给人搬货的时候,就把小月亮系在背上;别的小孩子咿呀学语的时候喊“妈妈爸爸”、“玩具拿拿”,而小月亮喊的是“一二三,嘿哟!”
阿满学的人类文字不多,差不多也就小学生水平,但他听搬家公司的工友讲,小孩子睡前是要听故事的,于是去地摊上买来故事绘本,按着图讲给小月亮听。
阿满翻开故事书,第一篇叫《狼来了》,翻了几页,阿满皱起眉,这书好像在骂狼;
第二篇叫《小红帽》,讲的是狼扮作老婆婆吃小女孩,阿满有些生气,这简直就是在骂狼;
第三篇叫《三只小猪》,阿满看完直接把故事书合上,塞到了垃圾桶里,语重心长地对小月亮说:“狼不会袭击人类的羊群,也不吃小孩,更不会拆民宅,记住了吗?”
小月亮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大喊:“记住了!”
在幼儿园的讲故事比赛里,小月亮讲的《小红帽》是这样的:
小红帽要去给外婆送糕点,路上被猎人拦路打劫,好心的大灰狼和小红帽一起联手赶跑了坏猎人,并教育小红帽不能和陌生男人说话,更不能跟着陌生男人走。
幼儿园老师问她,“这和老师讲得不一样呀。这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小月亮回答,“我爸爸讲的。”
其他小朋友好奇地围过来,“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呀?”
小月亮骄傲地说:“我爸爸是大力士,能把东西举得很高,也能把东西扔出好远。”爸爸每次扔出去的小玩偶她都要跑大老远去捡。
阿满把小月亮在讲故事比赛里拿到的奖状贴在床头,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奖状边上还贴着一张画,是小月亮在幼儿园画的《我的一家》。
一个高大的巨人被画在中间,脑袋旁边就是太阳,肩膀宽厚,左肩坐着穿裙子的小女孩,右肩扛着一个柜子。
阿满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高大。
5
五年很快过去,阿满第一次见到了妖界驻人世管理协会的人。
一道月光穿透了斑驳的墙,西装笔挺的管理员踩着锃亮的皮鞋踏进这方小小的空间。
阿满给小月亮盖好被子,镇定地抬起头,对着管理员说了声:“嘘,小声点”。
管理员友好地放轻了声音,“狼人阿满,你希望回到狼人森林吗?如果你选择回去,我将把你带回你出生的地方。”
阿满回头看了看小月亮的圆脸,低声说道:“我不会再回到狼人森林了……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家人也在这里。麻烦您转告我的母亲。”
但母亲也许并不关心他的选择。
阿满选择了在人世定居,守着他的月亮。
小月亮的个头蹭蹭往上窜,从幼儿园毕业又步入小学。
小月亮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上了小学之后,就不乐意让阿满再来接送她。阿满问她原因,她支支吾吾地说:“你老穿着那套衣服,别人会笑话我。”
阿满恍然大悟,“那我去接你的时候,不穿工作服,换上我自己的衣服,这总行了吧?”
小月亮瘪着嘴,“你别来接我啦,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还有一个原因,小月亮没说出口:
同学的爸爸都穿着整齐的衬衫,或者笔挺的外套,开着气派的小汽车,再不济也是有灯的电瓶车;但她的爸爸总是穿着褪色的工作服,蹬着一辆破破的三轮车。
阿满想了想,往小月亮的碗里夹了块肉,又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他不再接送小月亮上学,也不再蹬三轮车。
每天出门前,他都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把工作服塞在包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小月亮身后;放学后,他也远远隔着一大段距离,看着人群中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过了几年,小月亮上了中学,阿满也就不再跟了。
他在小月亮的学校附近租了稍微宽敞些的房子,每天早上和小月亮挥手说再见,夜幕时蹬着三轮车吱呀吱呀往家赶,远远地就能看见自家窗户里,小月亮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那一天,阿满提前干完了活,老板让他早些下班。
阿满蹬着三轮经过炸年糕的铺子,香气勾得他刹住了车。他盯了半天,咬咬牙从兜里摸出五块钱,要了一袋炸年糕。
阿满怕年糕凉了,使劲蹬车赶回去,可窗户里空空荡荡,小月亮还没回家。阿满抬头看看钟表,早就过了小月亮放学的时间。
阿满心想,这个调皮鬼肯定是上哪玩去了,忘了回家。他把炸年糕往怀里一揣,决定出门找孩子去。
阿满从薄暮找到天黑,炸年糕都凉透了,也不见小月亮的踪影。阿满开始着急起来,沿着学校附近跑了一圈又一圈。
天边的弯月出来时,他在一条巷子外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看见那个画面时的震怒和心痛。
小月亮和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孩子扭打在一起,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套被扯坏了扔在一旁。
那个男孩也许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样凶狠不服输,像只发了疯的小野兽朝他又踢又咬。他摸出了口袋里的一把弹簧刀,正准备狠狠挥过去,却忽然被一股可怕的力气一把推倒了墙上。
他摔得头晕眼花,就看见眼前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终于哭丧了脸,喊了声“爸”。
“小月亮,你快回家。”
他又听见耳边有个咬着牙的声音说:“跑快一点,不准回头,听见没有?”
小月亮点点头,抱起校服外套一溜烟跑出小巷。
年轻的男孩子终于清醒过来,抓起刀站起身子,恶狠狠地笑了声。刚才推了他一把的人,原来身板还没有他高。
月光照在巷子西面的墙上,有个人影倏然拔高,脑袋化作狼头的模样,一声高亢的嗥叫划破夜幕。
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再一次被狠狠摔在了墙上,满脑袋嗡嗡地响。
眼前那硕大的狼头睚眦欲裂,朝着他的喉咙咧开了满嘴尖牙,他吓得一脸惨白,彻底昏死过去。
那天晚上,阿满带着被割伤的手臂回到家里,血色浸透了衣袖。
小月亮哭着说咱们去医院吧,别怕花钱。但阿满青着脸摇摇头,只说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起来。
阿满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在学校里仗势欺人惯了,总勒索低年级的同学。轮到小月亮头上时,她不愿受这个气,直接和人家打了一架。
小月亮挨了阿满一顿训,理由是她自不量力,碰上这种事应该先认怂,再交钱,最后回家告诉爸爸。
小月亮乖乖点头认错,但她再没有认怂的机会了——
那个总是勒索同学的男生不知为什么突然退了学,先前和他玩在一起的一伙人也不敢去惹小月亮,大老远见着她扭头就跑。
除了阿满和一个精神失常的男生,没有人知道那天的小巷子里发生过什么。

:摇铃有歌(三)
6
温晴发现自己最近低血糖有些严重。
第一次她是在家里的浴室昏倒的,醒来之后发现手肘砸在放毛巾的架子上,蹭破了一大片皮;第二次是在星街广场忽然昏了过去,还未听清周围人群紧张的询问,她就失去了意识。
温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翟江的背上。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莫名心安,她埋下脑袋,在那人的肩上蹭了蹭。背着她的人身体僵了一下,脚步却没停下。
命运真的好神奇,每一次她碰到大麻烦,这个人都会出现,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这个人的,但她是个盲人,什么也没有。她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温晴自嘲地笑笑,她又有什么身份和理由对他告白呢。她闭上眼睛,眷恋着这一刻的温暖,假装又睡了过去,实则在脑海里想着该送翟江什么样的礼物——
圣诞节就快到了,就算不把心意说出口,她也想给翟江送样东西;可她预算有限,也不知道翟江会喜欢什么。
大概是入了冬的缘故,她最近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温晴想,自己应该是感冒了吧,希望翟江不要也冻病了。
平安夜的前两天,温晴没有出现在往常唱歌的地方。翟江在星街广场的一家男装店找到了她。
抱着购物袋的温晴很惊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翟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看你没在广场上表演,就到处找了找。”其实他是一路跟着温晴的,只是一直没现身。他怕温晴再像那天一样突然昏了过去,如果他不在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温晴别别扭扭地拿出那个购物袋,塞到了他怀里。
“给我的?”翟江有些惊讶。他看着温晴走进这家店,和导购员聊了半天,可他没想到她是来给他买衣服的。
温晴低着头思索着措辞。她从来没见过翟江的样子,但直觉告诉她,他应该是那种温润清秀,长相干净的男孩子,就像他的歌声一样。他如果穿件白色的毛衣,应该会很好看吧。
“本来是想圣诞的时候给你个惊喜的,不过你都发现了,就直接给你吧。”温晴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最近可能是有点感冒,昨天在家懒洋洋地睡了一整天。我给你买了件毛衣,店员说是羊毛的,很保暖,你也要小心别感冒了呀。”
吊牌还没去掉,他知道这件毛衣花了她不少钱,她一定攒了很久。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他摸了摸温晴的脑袋,又说道,“我去试衣间,现在就换上。”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鼻尖和心头一起发酸,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温晴并不知道,她昨天睡了一整天,他也在她身边守了一整天——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病猫总想找机会对她下手。
换了毛衣的翟江陪着温晴在星街广场散步,盲杖轻轻敲着地面,轻快的节奏和她雀跃的心情不谋而合。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也许是因为翟江很喜欢她送的毛衣。
迎面而来的人流越来越多,温晴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牵起了她的手指。
“人太多了,我带着你。”她听见身边的人这样说,指尖痒痒的暖意一直传到心底。
“翟江,你知道吗,星街广场每年元旦的时候都有跨年活动。”
翟江牵着她在人群里穿梭,轻声应到,“我今年刚搬到这附近,还没有见过。”
“最大的那个LED屏上会有倒计时,倒数到零的时候,就会放一场盛大的烟花。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听见过大家的欢呼,一定特别好看吧。”她悄悄握紧了牵着她的手指。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来的,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跨年,你给我讲放的烟花好不好看,可以吗?”她的心跳得飞快,生怕自己的逾越换来一句拒绝。
好在他没有。
翟江笑着说,“好,我到时候陪你一起看。”
7
人世的平安夜,缀满了流动的光彩。
温晴的感冒似乎一直没好,她觉得浑身没力气,脑袋昏昏沉沉的。翟江来敲门的时候,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
“圣诞快乐,温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又有了些精神。
在来找温晴之前,他想了很久要给温晴送什么样的礼物,但最终什么也没有买。那样干净善良的女孩子,如果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应该会看不起他送的礼物吧。
他穿着温晴送的毛衣,给了她一个拥抱。
温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惊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听到一个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
如果不是被巨大的喜悦和甜蜜冲昏了头脑,她一定会听出他此刻的声音和以往不太一样。
“好啦。我该走了。”他松开温晴,劝她回去休息,“看你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回去睡一觉吧,睡醒感冒就会好了。”
温晴也莫名感到特别困倦,但还不忘问他一句,“你去哪里呢,是和朋友约了过节吗?”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透着紧张。
翟江笑出了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但又缩了回去。“没有。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办。”
温晴终于放心地回去睡觉了,脑袋一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去。
屋外有雪花打着旋落下,晃晃悠悠,如同翟江的脚步。
一只黑猫踩着雪走来,表情带着愠怒,“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了?”
翟江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对着那只黑猫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
“我没做什么。”他蹲下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亮银色的手铐,以黑猫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地扣在了它的脖子上。“我说过,不会让你好过。”
他慢悠悠地把手铐的另一边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黑猫奋力挣扎,爪子扒拉着脖子上的禁锢,但它越是挣扎,脖子上的手铐就锁得越紧,仿佛要抽去它所有的力气。
平安夜的雪下得很大,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和那只精疲力竭的黑猫躺在一起。旁边的黑猫开始凄厉地惨叫,滔滔不绝地痛骂他,“你绝对是疯了!你他妈要找死为什么拖着我!”
“你很吵。”翟江闭上眼睛,开始轻轻地哼歌,唱的是温晴最喜欢的那一首——
“离别的你我,才明白挥霍有期限,你一语,你一言,是我最眷恋;若你能听见,岁月的拨弦,依然能感觉,你从未消失过,一直在我身边……”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妖力消除了温晴的病,包括她因病而致的失明。
改变一个人类的命运,代价是以命换命。他会在数年里逐渐虚弱,会退化成最初的样子,然后彻底消失。
而剩下的那几年,他也许要在监狱里度过,再也看不见温晴——他用自首和管理协会做了交易,所以执法员给了他锁住妖怪的手铐和一天的时间,让他能够做完这些事。
平安夜的零点时分,星街广场的方向将会有巨大的声响划破夜空,那个听觉灵敏的女孩会听见风捎来的信。
她会醒来,她会看见,那场为她而准备的盛大烟火绽放在夜空里。
而风里住着的那只小妖怪,会陪着她,看完这场烟火。
8
翟江因为偷窃、诈骗罪而被刑拘。
而那只病猫则因为吞食人类的罪行,将被永远监禁在百妖监狱。
五年后,翟江被破例特许出狱,因为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和他做过交易的那位执法特别准许他出来,见温晴最后一面。
执法员告诉他,温晴恢复视力之后,去一家音乐培训机构当了吉他老师;四年之后,她嫁给了教钢琴的同事,他们的孩子在一个月前刚刚出生。
翟江不做“算命大师”好几年,但还能联系上以前帮忙的小妖怪,消息也算灵通。他找到简星的妖怪礼物店,是想给那个孩子买一份满月礼。
简星给他推荐了一支摇铃,“这个怎么样?有音乐,还可以投影,被赠予的那个孩子可以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影像。”
翟江接过摇铃,摩挲了一会儿,神色开始变得温柔,“我知道您的能力很特别,可以把妖怪的某种能力‘封印’进一件物品里,所以我想请您帮个忙。作为答谢,我可以告诉您,关于当年那位失踪的执法员的一些消息。”
简星听见他的话,眼睛里亮起光来,“你怎么会知道……”
翟江笑着打断她,“我和您说过,我是走江湖算命的,知道的总比别的妖怪多一些。”他把手里的摇铃递给简星,“我是只帝江,除了唱歌别的也不会,能力有些丢人,不过用在这里刚刚好。”
据妖籍记载:有妖焉,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双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
——温晴哄孩子睡着之后,下楼去取了快递。
她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还附着一张贺卡;贺卡上写着“摇铃有歌,长夜有风”,署名是住在风里的小妖怪。
温晴拿着贺卡和礼物站在原地,笑着笑着就哭了,惹得睡着的孩子跟着她一起哭起来。她拿起那个模样可爱的摇铃,在孩子面前轻轻晃着。孩子有着双湖泊一样的眼睛,长长的眼睫像是柔软的水草,她看着摇铃晃呀晃的,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只有那个小小的孩子能看见,眼前有只四翼六足的,浑身圆滚滚的小妖怪在空中跳着舞;小妖怪没有眼睛,却有着最温柔的歌声。
注:
1.文中歌词来自旅行团的《逝去的歌》
2.妖怪帝江的介绍参考自:《山海经》第二卷《西山经·西次三经》

:阿满的项链(三)
6
人类为什么会抛弃自己年幼的孩子呢?
这是阿满十八年前的疑惑。
眼前那个妆容精致,打扮得体的女人放下手里的茶,幽幽开口道:
“生下她的时候,我只有十九岁。她的父亲扔下我跑了,我实在没有能力养活她,不得已才把她放在那里,希望有好心人能收养她。”
阿满听着她的话,心里冒出个想法:
人类男性都这样没心肝吗?和小月亮关系很好的那个男同学要是也这样,就把他吓跑。
那个女人又继续说道:“还好琪琪运气好,真的碰上了一个好心人。这十八年来多亏您抚养她长大,我会给您一笔很丰厚的报酬。这张卡里有三十万……”
阿满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她不叫琪琪。还有,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丢的那个孩子呢?”
即使他在人世活了二十三年,也并不知道有个东西叫亲子鉴定。
对面的女人只是拿着一叠厚厚的写满了文字的纸,笃定地告诉他,小月亮就是她的女儿,她希望小月亮回到自己身边。
阿满摇摇头,把那个精致的茶杯小心地往对面推了推,“小月亮不是你的琪琪。我也不会答应你带走她。”
在来见阿满之前,箫禾是做足了准备的。
这些年,她改嫁了家境殷实的富商,为了找到亲生女儿,她花了很大的价钱,也查了很久。
这一片的街坊邻居,每一个都夸阿满是个脾气宽厚的好人。
只有一个老人家板着脸说,他有个外甥曾住在城里,和阿满家的闺女闹着玩不小心伤着了她,回家以后就变了个人,也不敢再去上学,一定是阿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禾是有手段的人,硬是找人翻出了多年前的监控,找到了阿满的把柄。
“我认识一个人,他在一个很特别的管理协会工作。”萧禾对着阿满笑了笑,说话的语气变得不再客气。
阿满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个人类怎么会知道协会呢?
“四年前的那个孩子不知道巷子口有监控,但我知道。如果我把录像交给协会,你就只能被驱逐回你该待的地方,琪琪也会知道你是什么。”
萧禾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你知道她选了什么专业吗?她想学医,要比其他孩子多读好几年,凭你在搬家公司挣的那点薪水,是不够支付她上大学的费用的。”
“但我有这个能力,我可以给她更好的条件和生活。你让琪琪跟我走,我可以答应你,每年让她见你两次。”
阿满愣住了。他养了十几年的小月亮,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孩子,怎么可以说带走就带走呢。
“可你抛弃了她。”阿满艰难地开口,“她还那么小,连话也不会说,你就把她扔在雪地里。”
“在我看来,也许是因为孩子的爸爸抛弃了你,你就把这份气撒在无辜的孩子身上,你根本就不爱你的孩子。”
萧禾笑了,“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妈妈。我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把她扔下是我的错,可那时候的我没有选择,也无能为力。如今我有能力了,我希望能够补偿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阿满最终没有收下那张卡。
他回到家里,一个人呆坐在小月亮读书写字的桌前,崭新光亮的录取通知书就摆在上面。
如果回到狼人森林,就再也看不见小月亮,也没有家了。
他害怕那个冷清的洞穴,害怕那双清冷的绿眼睛,害怕看不见小月亮读完大学,更害怕小月亮知道他是什么,像那个男孩子一样逃得远远的。
他唯独不怕的,是十八年前就做好的决定。
没有同类告诉过他,生生取下狼牙会有多疼。冷汗浸湿了阿满的衣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阿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弱,那颗象征着生命力的狼牙躺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月色的光晕。
现在,即便是协会也没有权力将他从小月亮身边带走。就算小月亮看到录像,他也有底气告诉小月亮,他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类了。
萧禾的钱,他当然也不会要。
这十八年来,他自己一个人把小月亮从箱子大的婴儿养成和他个头一样高的姑娘,也一定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把小月亮送进她想去的大学。
没有了狼牙的他依然在搬家公司工作,搬东西还和以前一样有干劲。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找好心老板娘预支薪水,只要他活着,他就愿意在这一直干下去。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好端端的隔板为什么会突然断掉,以前轻轻松松就能躲开的柜子现在却能砸伤他的整条手臂。
7
“我这条胳膊再也搬不动重物了。”阿满轻声地说。
很多年以前,狗子指着自己的腿说:“我是老骨头,一条烂腿,人家不要的。”
现在人家也不要他了。
阿满指着那颗狼牙,“我只剩下这个了。在我还是狼人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的店。在人世生活的妖怪们如果想买到特别的礼物,就会来你的店里。所以,请你买下它吧。”
“没有了狼牙,你也许都看不见她毕业。”简星提醒到。
“不要紧的,我把钱都给她。”阿满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如果小月亮知道,她会伤心的。”简星把狼牙项链还给阿满,“在小月亮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家人,她一定不想失去你。”
“至于学费呢,你不要太担心,搬家公司不敢雇你,我敢。你可以在我们店里做保安,帮忙看店,我也可以给你预支薪水。”
“还有哦,现在的孩子上大学可以申请助学金的,萧禾是欺负你不知道罢了。”
简星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在电话接通之前,她对阿满叮嘱道:“你回家后,去问小月亮一个问题——”
阿满感激地对着她鞠了好几个躬,带着狼牙项链回了家。晚饭桌上,阿满对小月亮问出了那个问题,“小月亮,你为什么想读医?”
小月亮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爸,其实我都知道的。”
阿满紧张地问:“你知道什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是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你从来不去医院,不是怕花钱,对不对?我学了医,以后你再受伤就可以不用去医院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的小月亮这样回答道。
那年她一溜烟冲出小巷后,很快又折了回去。她从小就知道,小红帽要和大灰狼一起联手赶跑猎人,她当然也要保护这个从小护着她的狼老头。
只不过她没想到,狼老头真的是狼。
他变成狼的样子威风凛凛,比那些穿着衬衫和西装的爸爸都要厉害。
那个自称是她亲生母亲的女人找过她,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昂贵的包,又请她去高档的西餐厅吃饭。
小月亮吃饱喝足擦擦嘴,站起身准备回家。
萧禾拦住她,“刚才我说的话难道你都没听进去吗?你知道阿满是什么吗?”
小月亮打了个嗝,“知道呀。他是我爸。”
萧禾压低了声音,“他是那种很凶狠的,长着狼头的怪物!我可以给你看录像的!”
“我也知道呀。不过我们家狼老头脾气很好的,你别瞎说。”
小月亮竖起餐刀,垂直扎在面前的玉米芯上,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阿姨,别的孩子小时候不乖,他们的妈妈就会说‘狼要来把你叼走了’。但我小时候听的故事不是这样的。在我这,我和狼站同一边。你吓唬我没用的。”
8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是简老师吗?”
“已经不是简老师啦,不用这么客气。我想请你帮一个小忙……十八年前进入人世历练的那批狼人里,有一个叫做‘阿满’,你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简星曾是妖界驻人世管理协会的成员,担任人间制度培训师,刚才接听电话的,正是她培训过的某个学员。
离职之后,她来到人世,开了一家特别的礼物店。
人世间生存着各种各样的妖怪,他们隐藏身份,融入人类社会,像人类一样生活,工作,也拥有和人类一样珍贵的情感,而礼物是情感的寄托和表达——简星的礼物店正是为妖怪们而开。
虽然离开了协会,但要找到一个狼人,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要说服一个母亲,最好由另一位母亲出面。
——即便岁月给那个女人的眼角带上了细纹,也压不住她带着攻击性的美艳。
“我和你一样,因为一个负心的男人,抛弃过自己的孩子。我也理解你心里的愧疚,但你的愧疚是否被接受和谅解,要由你的孩子选择。”
萧禾佯装镇定地辩解道:“但我能给琪琪更好的生活啊!那个狼人,他能给琪琪什么呢?”
“他给小月亮的爱,是你花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我也很意外,他的父亲是一个懦弱又毫无担当的人,可他却成为了一个很好的父亲,把小月亮养得那么好,既勇敢又聪明。”
不知为什么,她竟从绿眼睛女人的话里听出了一分骄傲。
萧禾仍不肯放弃,“你们怎么能允许一个狼人收养人类的孩子呢?更何况,他还伤害过人类!”
“他已经不是狼人了。”对面的女人语气平静,却带着隐隐的压迫,“小月亮已经明确拒绝了你,请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我知道阿满失去工作是你打点了人,请不要继续做这样的事情,否则,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了。”
萧禾说出口的话已经失去了底气,“你、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在协会有认识的人!”
对面的女人轻笑了一声,“你那位朋友在协会里的职级比我低了整整五级。哦对了,在这个地方,我们其实不必一直维持人类的模样。”
萧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协会的大楼离开的,她回想起那硕大的狼头,幽绿阴森的眼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9
九月,小月亮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前往车站的大巴。
阿满站在车窗外对她挥手,胸前挂着一颗狼牙,把那句说烂了的话又叮嘱了一遍:
不能和陌生男人说话,更不能跟着陌生男人走。
小月亮冲着他喊:“爸——我今年不是五岁——!”
在车站候车的时候,一个带着帽子的女人站到了小月亮跟前。
“收着吧。”她掏出一张银行卡,语气僵硬,言简意赅。
“你是谁?干嘛要给我钱?”小月亮警惕地后退三步,最近怎么老有奇怪的阿姨给她塞卡。
“就当是你们常说的压岁钱吧。你的爸爸……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好父亲。谢谢你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听到她夸自家狼老头,小月亮犹犹豫豫地接过了卡。“阿姨,你说话好奇怪。是爸照顾的我。”
“我知道的。”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有,我不是阿姨。”
女人转身离开之前,微微抬起下巴,和她道了声再见。
帽檐下,一双眼睛绿莹莹,像是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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