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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美人,被最猛厂长宠到腿软

盐小五 著

武侠仙侠连载

江穗穗被疯道士塞了个戒指,突然穿到六十年代。这里父母疼爱家庭幸福,可她被一个背景深厚的偏执阴鸷少年盯上了。“穗穗,你是我的命。”江穗穗瑟瑟发抖,疯狂相亲,可别人都畏惧阴鸷少年的背景,不敢接近她。直到某天,她为了成全姐姐和她乡下的对象,带着搅黄亲事的任务,代替姐姐相亲。“瞧你这脸长的,还挺人模狗样,可惜是个银样蜡枪头。”退伍转业成厂长的陆元岐,“?”

主角:江穗穗   更新:2023-03-17 20: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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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穗穗的武侠仙侠小说《六零美人,被最猛厂长宠到腿软》,由网络作家“盐小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穗穗被疯道士塞了个戒指,突然穿到六十年代。这里父母疼爱家庭幸福,可她被一个背景深厚的偏执阴鸷少年盯上了。“穗穗,你是我的命。”江穗穗瑟瑟发抖,疯狂相亲,可别人都畏惧阴鸷少年的背景,不敢接近她。直到某天,她为了成全姐姐和她乡下的对象,带着搅黄亲事的任务,代替姐姐相亲。“瞧你这脸长的,还挺人模狗样,可惜是个银样蜡枪头。”退伍转业成厂长的陆元岐,“?”

《六零美人,被最猛厂长宠到腿软》精彩片段

“你这女娃子家里不行啊,高中毕业了,父母也没托关系让你当上工人。”

“不像我们家刚子,正儿八经的学徒工,每个月能挣十八。我和刚子他爸呢更不用说,双职工!放眼整个城里,我们家条件那也是这个。”

“你们家姑娘要嫁过来,那就真是掉福窝里头了。”

“你看着瘦不拉叽,脸惨白跟纸似的,能不能传宗接代还是个问题。”

“这样吧,你嫁过来每个月带三十斤口粮,直到生下儿子为止。”

这个用吊三角眼审视江穗穗,优越感十足,口出狂言的妇女,是江穗穗相亲对象他妈。

而江穗穗左手边,用着垂涎又黏膩视线盯着她的男人,就是她今天的相亲对象王大刚。

王大刚此人,脸色蜡黄脸皮青黑,一脸肾虚样,整张脸坑坑洼洼布满痘坑,苍蝇死在里面都掉不出来。竖着油汪汪的大背头,个子比江穗穗还矮。

说是二十五,看起来比江穗穗爸还老。

这种条件的男人,别说相亲,搁以前她生活的环境,见都见不着。

就在上个月,她和闺蜜逛商场,遇到一乞讨的老大爷,老大爷硬塞给她一枚戒指后,当晚她就穿到六十年代。

神奇的是,原主也叫江穗穗,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刚穿越,还没缓过来,就面临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原主学习成绩不错,高中毕完业准备上大学了,结果上头政策变了。由于粮食减产和城里劳动力过剩等等,要求城里知识青年下乡建设农村,多子女家庭只能留一个在身边。

原身家兄妹五个,她排行老四。

大哥江泽,在外当兵不受影响。

二哥江聪,顶替江母在印刷厂的工作,至于他为什么没顶替江父的工作,因为江父身为八级钳工,每月足足八十五块,是全家重要的经济来源。二哥要顶了他,只能从学徒干起,而学徒的工资太低,根本养不起家。

三姐江青青,小学毕业,前些年就托街道办留意工作,但至今没个着落。

五妹江圆圆,年纪小,只有十五,还在上初中,她是要留在家里的。

所以摆在江穗穗和三姐江青青面前的有三个选择:下乡、找工作、嫁人。

现在工作都是铁饭碗,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卖,何况这种特殊时候,算是有价无市了。

至于下乡……

想到乡下篱笆墙茅草屋,漏水的房顶,泥巴地里的鸡鸭鹅粪便,长满蛆的粪坑,干不完的农活,江穗穗脸都绿了。

吃不了下乡的苦,她决定吃男人的苦。

半个月下来,她相亲的男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可一个比一个奇葩。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家穗穗那是皮肤白,身段好,不像你家儿子一脸虚样不知道被哪个狐狸精搞坏了身子!”

江穗穗还没作声呢,躲在外面监督女儿相亲的江母怒气冲冲跑出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鉴于江穗穗多次相亲不成,江母觉得她眼光太挑,于是悄悄跟了过来看是谁的问题,没想到会气得她血压飙升。

江母爱体面,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整洁,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而此刻却跟炸毛老母鸡似的,只差没跟人打起来。

江穗穗自然不能让老母亲孤军奋战,一甩麻花辫加入战局。

“职工多了不起啊,工作几十年了还是个一级工,你们家三个工人加起来还没我爸一个人工资高,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瞧瞧你家刚子,脸皱得跟老树皮似的,晚上睡觉癞蛤蟆爬脸上了,还以为是你们家好大儿呢。”

此话一出,张媒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王大刚母子的脸比苦瓜还要绿。

江穗穗不是信口胡说,王大刚上有爷奶,下有六个弟妹,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让新妇自带粮食嫁过去,这是想啥也不出,白得一保姆加生育机器呗。

长得丑想得倒美。

江穗穗翻了个漂亮的大白眼。

“穗穗,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我家呢,我是真心想跟你好。”王大刚老黄脸涨得通红,一副看错你了的痛心模样。

可得了吧,要不要脸。

江母唾了一口,“呸,你跟自个好去吧。”

说罢,拉着江穗穗掉头就走。

眼看着自己一眼相中的天仙媳妇气跑了,急得王大刚忙扯着他老娘的袖子道,“你快去跟她说说,我不要她自带粮食,我养她还不行么。”

王母本来就被江穗穗的话刺激得心脏不好,再看看儿子那不值钱的样子气得差点倒下去。

“还没过门就把你迷得三迷五道,只要我活着你就甭想娶她进门!”

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江穗穗他们自然不知道。

江母显然被王家气狠了,边捂着胸口深呼吸边对张媒婆道。

“我家闺女是急着结婚不假,但你看看你给她介绍的都是什么东西,儿子长得丑没断奶不说,妈还是个周扒皮!穗穗哪怕下乡了,也决计不嫁他们。”

江穗穗深以为然的点头。

相亲前,她想着能不下乡她也不挑男人了,相亲后,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乡也不是不能下。

张媒婆瞧了一眼光站着那不动,就美得跟画报似的江穗穗,心虚的咽下口水。

肌肤如雪,发密如织,眼含秋水,唇红齿白,用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堆砌都不为过,比起电影女明显都毫不逊色。

更绝的是,晒了半天太阳,她们脸都烤得通红,这闺女楞是跟没事人一样白里透红,别人流的汗臭,她越流汗身上越香。

按理说,长成这样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但那位看得太紧了。

张媒婆收了别人好处,昧着良心劝说道。

“不是我不帮你,现在谁家闺女不急着嫁,有工作的男同志多吃香咱都知道。往近了找吧,都顾忌着那谁。往远了找吧,又不知根知底,就容易找成王大刚这样。要不,实在不行,你们考虑下那位?”


江母看着江穗穗满脸的抗拒和复杂,沉默少许,随后从兜里找出五毛钱塞给媒婆,用行动拒绝了她的提议。

“麻烦你再帮我家两个闺女打听一下。”

“哎,好吧。”

张媒婆收了好处,脚下生风的走了。

这边离家里有点远,地方偏没公交车,江穗穗骑自行车过来的,家里统共就两辆,其中一辆是给江父上班用。

也就是说,大热的天,江母一路跟在她后边跑过来的。

江穗穗拢着腿坐自行车后边,看着前面短短半月,为儿女愁白了头发的江母,心脏又酸又涩。

她拥有原身的记忆,原身的性格行为处事方式也跟她很像,她常常觉得,这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江家人也很像她在现代的家人,随所以她对他们没有半点生疏,亲近是融入到骨血里面去的。

她不想看到江母为自己操劳,倏地哆嗦着嘴唇道。

“妈,实在不行,我还是嫁给乔洵吧?”

乔洵这个人,怎么说呢,江穗穗不肯嫁他,不是因为他丑。

相反他身形颀长,清隽俊美,跟现代当红流量明星有得一拼。

他爸还是轧钢厂副厂长,他妈是街道办副主任,长相和家境都没得挑。

但所有的优点,在他古怪、邪妄、偏执的性格下化为乌有。

小时候乔洵身体差,他奶他妈又极度护犊子,谁挨着碰着他那可不得了,赔钱不算,办事时还要被乔家人使绊子。

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和他玩,只有小江穗穗觉得他可怜,带着他玩捉迷藏挑棍棍,主动跟他当同桌。

后来两人逐渐长大,乔洵骨子里的霸道占有欲就露出来了。

他不允许别的男生靠近江穗穗,若江穗穗跟男生说一句话,他都要带人教训那个人,不打得头破血流不罢休。

被打的男生家里人不是不恨,但乔家背景深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到这里,江穗穗只是讨厌他,让她真正惧怕他的,是另一件事。

那时班里有个男生总爱捉弄她,抓她的辫子,故意仗着身高举着她的课本让她够不着。

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个男生第二天直接失踪了,父母跑来学校哭闹,同时乔洵没来上课。

那时她就怀疑是乔洵把人关小黑屋里捉弄了。

一放学去乔洵家里找人,却看到乔洵举着刀剁东西。

乔洵似乎等候她多时,见她照顾来也不惊讶,还抬头冲着她笑,轻轻舔了一下带血的手指,无声说。

“穗穗,你是我的。”

江穗穗至死都忘不掉,乔洵清隽脸庞上染着的血点子,还有充满侵占性的目光。

那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江穗穗翻完原身有关乔洵的记忆,觉得她怕不是拿了什么救赎疯批反派的剧本。

但小说跟现实不同,遇上这样的人只觉得窒息可怕,逃都来不及,遑论喜结连理。

江母手把着车头,急声呵斥。

“不行,乔洵就是个畜生,下三滥的人渣。”

她忍着焦躁劝慰道,“你模样好,妈再去找几个媒婆,一定给你找个好男人,咱不急啊。”

江母讨厌乔洵不是没有道理的,上个月乔洵带着三转一响跑到他们家里来提亲,江穗穗拒绝后,他居然以江父的工作威胁,还有二哥江聪的人身安全逼迫江穗穗嫁给他。

江父勤勤恳恳工作多年,能力有目共睹,几乎在岗位上奉献了一生,临了却差点被副厂长家的儿子一句话撸了工作,让江家人怎么能不厌恶他。

江穗穗掩下复杂的眸光。

以乔洵疯得不轻的程度,她怀疑她要是下乡,乔洵也会去。她要是嫁给别人,乔洵大概不会善罢甘休,闹得她家,还有男方家里鸡犬不宁都是轻的,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江穗穗把心里话讲出来,没听到江母的反馈,正疑惑着,自行车突然歪歪扭扭起来,就看江母单手把车头,另外一只手伸到跟前,重重的擤鼻涕。

“妈。”

江穗穗慌了。

“妈对不起你啊,我和你爸没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你逼迫你。妈的穗穗啊,要是真嫁给那样的畜生,无异于剜妈的心呐。”

哭成这样江母骑不了车,江穗穗悲从中来,母女俩靠到别人家屋檐下捶胸顿足,抱头痛哭。

难道她这辈子注定和他绑在一起了么。

算算日子,她给当兵的大哥寄过去的信也该收到了吧?

江穗穗咬了咬牙,她不想就这样认命。


七月太阳毒辣,邻近日落也热得人满头大汗。

趁着中途休息,江穗穗花了六分钱买了两根老冰棍回来,和江母一人分了一根。

江母见状不仅没责怪江穗穗乱花钱,还心疼的说,她今天受惊了,应该给自己买瓶冰汽水去去晦气。

江穗穗,“……”

难怪筒子楼那些老娘们喜欢背后说江母败家,江父和她自己的工资还有大哥的津贴到手还没捂热,就花得七七八八。

不过这也导致了一家人的生活质量还不错。

吃完了冰棍,江穗穗和江母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他们住在筒子楼,一层楼住五六户人家。

筒子楼非常不好的一点是,人多眼杂。

她们还没进院子,就被一群老娘们盯上了。

“老江家的又去相亲啦,结果怎么样啦?”

“那还用说么,瞧她们眼眶红的,哭得好惨,肯定是黄了。”

“要我说长得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招上不该招的人,被缠一辈子喽。”

这时,一个满脸刻薄的孟氏提着篮子下来收衣服,见状插嘴嘲讽道。

“穗丫头,不是婶说你,你是半点没学到你妈的本事,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多跟我们家萍兰学学,外面多少小伙子排队来娶她啊,眼都挑花了。要不我和她说说,送几个追求者给你呗。”

江穗穗和江母脸色不大好了。

孟氏欺人太甚,大庭广众之下讽刺江家大的会调教男人,小的没人敢要。

孟家跟江家的恩怨能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会江母和孟氏同时看中了江父,江父选择了江母,孟氏气不过便嫁给了江父的邻居。

嫁人之后,孟氏总是莫名其妙和江母攀比,比吃的比穿的,比儿子比闺女,江泽当兵,孟氏也送自己的大儿子当兵,只是她儿子不幸牺牲了,自此两家梁子越结越大。

江穗穗握住母亲的手,漂亮的小脸漾着浅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就多谢婶子的慷慨了。我相信以萍兰的魅力,那些才俊哪怕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也敢来和我相亲对吧?”

孟氏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不过随口讽刺两句,就叫这死丫头这多么较真,还四两拨千斤打了回来,还把她架到高台上面。

要是没人敢来和江穗穗相亲,那不就证明她闺女的魅力是假的,全靠她一张嘴瞎吹的么。可有乔洵那么尊背景深厚的瘟神在,谁敢来找江穗穗呢,除非不要活命了。

她寻思着含糊过去,正巧她闺女孟萍兰从外面回来,跟江穗穗堵在一块。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站在一块,同样穿着蓝黑色短袖长裤,但江穗穗也不知道做到的,衣摆往裤腰那扎进去一半,裤腿稍微往上卷了那么一点,衬得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俏生生,漂亮亮的。

再仔细看看脸。

孟萍兰单独拎出来看,脸蛋绝对不差,清秀绰绰有余,然而在身边肤如凝脂,杏眼桃腮的江穗穗衬托下,就成了最不起眼的绿叶。

饶是喜欢胡咧咧的老娘们,也没法昧着良心再吹孟萍兰比江穗穗好了。

孟氏青着脸哼了声,拉着她闺女孟萍兰回家。

她伸出去的手没拉动。

一回头,发现孟萍兰直勾勾的盯着江穗穗那死丫头看,眼神极其惊诧、嫉妒、复杂。

“看啥呢,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

祖国北部,某部队。

一群身着军装的军人正热火朝天的训练。

与热如锅炉的南方相反,这里温度很低,到夜间甚至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而这已经是这边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了。

乌压压的军汉里边,为首的男人格外打眼。

不仅身量高,带着从枪林弹雨中锤炼而来的杀伐果决气质,那锋利俊朗的面容,就连对自己相当自信的男人都自愧弗如。

“陆团,你家里来电话了。”

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通讯员,男人浓密的剑眉微微敛起。

开口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

“老爷子打来的?”

“是。”

“告诉他,我没空接。”

通讯员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那可是老首长啊,敢不接他电话的只有他的亲儿子,陆团这个狠人了。

陆团的狠,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拥有傲人的家世,却不按照长辈规划的路线舒舒服服的走,一心向着祖国,比普通军人更不惧牺牲的冲在第一线。

前不久陆团执行任务,受到致命伤害,身体还没彻底养好就出院训练。

刚硬得不像凡人。

通讯员严肃道,“老首长说您要是不接,他就一枪崩了自己,说到做到。”

闻言,陆元岐冷淡的唇抿成锋利的直线,朝士兵比了个继续的手势,随后抬步朝着通讯室走。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让底下的兵大气也不敢出。

“臭小子,你都29了还不结婚,哪天死在战场上都没留个后,是想气死我,让我死不瞑目吗!!”

“跟你同岁数的人的儿子都能来当兵了,你打算孤寡到死吗!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伤到那里了?我这里有个厉害的老中医,专治各种不行……”

老爷子的语气由严厉转为苦口婆心。

眼看着老爷子越说越没谱,陆元岐脸色铁青。

事关男人的尊严,他大掌捏住话筒,阻隔声音外泄。

前阵子但刚出完任务回来的江泽还是听到了,他眼神往下一瞟,被陆元岐瞪了回去。

噗嗤,江泽毫不客气的笑了两声,他跟陆元岐既是上级又是兄弟,没有打电话回避的规矩,径自走到桌边找家里寄过来的信。

然而,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急匆匆扫完四妹江穗穗的信,江泽急得头上直冒火,帽子一摘,焦急的踱步等陆元岐打完电话。

他隐约听到老爷子说“给我滚出和尚部队”、“到外面找孙媳妇”、“有病就去治”等话,他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思,等人挂完电话,忙铿锵道。

“陆团,我要申请休假!”


母女俩进屋后,家里面空荡荡的。

江父和江聪在上班,小妹江圆圆在上学,三姐江青青跟人相亲去了。

江母叮嘱完江穗穗将外面晒着的被子收进屋铺好,自己去厨房做饭。

江穗穗收拾完被褥,自觉去厨房打下手。

她会做饭,但手艺很一般。

江父和江圆圆几乎同时到家。

闻着厨房飘来的香味,父女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厨房。

“咦,今天烧五花肉,穗穗的事是成啦?”

江母炒菜的手一抖,声音闷闷的。

“那些歪瓜裂枣配不上我们穗穗。”

做母亲的,哪能容忍闺女嫁到那样的人家?

“你们厂里万把个人,难道就没一个好的?”

江父无奈,“好的不是没有,问题是他们靠厂吃饭,总不能为了穗穗得罪副厂长,把自己饭碗砸了。”

“哼,都是一群孬种。”

江父拍拍媳妇的肩膀安慰。

他在筒子楼里工资数一数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粑耳朵。工资全数上交不说,外人说他媳妇败家乱花钱,他反怼别人说媳妇爱重他,让他吃好喝好。“你别上火,大不了我再托人运转运转,寻个轻松的活儿,让穗穗顶我的班。”

话虽如此,有乔洵爸压着,他维持现状就已经很难了,更别提运作。

父母谈话时,江圆圆趁没人注意,手偷偷伸到炒好的菜里面,飞快捡了好几口炒鸡蛋吃。

江母准备炒下一道菜时,发现番茄炒蛋里的鸡蛋少了一半,气急败坏道。

“你们把泡鸡蛋吃完了?”

江圆圆抹掉嘴边残渣,甩锅,“我看着四姐吃的。”

江穗穗,“……”

她都懒得跟个初中熊孩子计较。

江母显然更信任江穗穗,瞪了江圆圆一眼,正要教训几句。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纯稚而又欢快的声音。

“爸爸,妈妈,三妹四妹五妹我回来啦。”

这声音一听就是二哥江聪,他比平常回来得晚些。

正纳闷呢,江穗穗就看见跟在江聪身后的年轻女人。

原来是带他对象来家里了,江穗穗朝对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热情招呼道,“晓蓉姐来啦,你先坐会儿,家里马上就开饭了。”

江聪小时候发过高烧,烧坏了脑子,导致智商有点缺陷。张晓蓉愿意接纳他,全家都很感激。

而张晓蓉是前不久媒婆做媒介绍的,江穗穗只和她匆匆见过一面,这算是头回打交道。

张晓蓉一进屋,骨碌碌的大眼睛四处瞄,听到江穗穗说话,这才看向她,眼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抬了抬下巴,矜傲的点点头。

随后,转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面,翘着腿对江聪颐指气使。

“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喝。”

“哎。”江聪笑呵呵的应了,起身去倒开水,倒到一半,张晓蓉眉头一皱,语气有些生气道。

“大傻子,你就打算给我喝白开水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媳妇?赶紧给我冲麦乳精啊。”

江聪自从谈了对象后,就被家里人教育要像疼妹妹一样疼媳妇,此刻被吼了也不生气,搔搔后脑勺,乐颠颠的去冲麦乳精。

“这是媳妇的,这是妹妹的。”

他冲了两杯,给张晓蓉端过去后,剩下那杯加了很多勺麦乳精的,递给江穗穗这个妹妹。

然后左看右看,趁着张晓蓉不注意,神秘兮兮的从裤兜里拿出两颗快热化的水果糖,塞到江穗穗衣兜里。

“印刷厂的婶婶给我的,留给妹妹吃。”

而他自己,就端着桌上的凉白开灌了几口。

江穗穗拿着搪瓷杯尝了口齁甜的麦乳精,看着跟个大爷似的张晓蓉,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她家,当着小姑子的面,都这样不把她哥放在眼里,以后结婚了,她哥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可是她哥这条件,也不好找对象。

父母总会老会死,不可能照顾江聪一辈子,终究还是要结婚的。

唉,愁啊。

厨房里,江母嚷道,“穗穗过来端菜,你们先陪晓蓉吃着,我还有一个菜就炒完了。”

“来啦。”

江穗穗应道,将搪瓷杯塞给江聪,出去端菜。

大家围坐下来开饭时,江青青姗姗来迟。

江父江母着急她相亲的进展,但有外人在这,只好按捺不问。

“多吃点,我大清早刚割的两斤斤五花肉,肥着呢。”江母招呼张晓蓉把这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你们家伙食真好,不像我家,上回吃肉还是过年呢。”

张晓蓉说这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没停,像八百年没吃过肉一样往自己碗里扒拉红烧肉。

她边吃边不错眼的盯着江母,暗示道。

“两斤肉不吃完大热天容易坏,婶子打算怎么处理剩下的肉?哎呦,我在这吃好喝好,我爸妈却在家吃粗粮喝稀饭,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

江穗穗,“……”

先把你嘴里的肉咽下去,再这话会更可信一点。

江母眉梢笑意消失,“肉都在这了,没多的。”

张晓蓉半信半疑,“哦,行吧。”

饭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咀嚼的声音。

江穗穗抽了抽嘴角,闷头使劲干饭。

在一个工人养活全家五六口的年代,家里三个人领工资,其中还有两领高工资的,所以家里伙食向来不错,生活条件在整个江城算中上游水平。

城里规定每人每月领一斤半的肉票,偶尔江母还会拿钱换别家的肉票。

江父每个月都工资加上江泽寄过来的五十块津贴,家里日子确实比别家好过些。

但这不是外人占便宜的理由,反正还没结婚就算外人,连吃带拿的好意思?

但凡张晓蓉要是对江聪好一点,江穗穗就啥也不说了。

一大杯麦乳精加一大碗干饭下去,张晓蓉吃得肚皮把衣服顶了起来。一双眼睛闲不住似的搜寻起来,最后落到门口并排放着的两辆自行车上面。

她推了推江聪的胳膊,“你会骑自行车不?”

江聪双腿并拢站直身体,自豪的捶胸口。

“会!”

张晓蓉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在打歪主意,“那你骑着这个车载我回家呗。”

刚开始父母要把她说给一个傻子,她心里千般万般不同意,但看到了江家生活条件,寻常一顿饭就有大碗肉菜和鸡蛋,她彻底改变了想法。

江家两个小姑子马上要嫁出去,大哥当军官每个月往家里寄钱,肉多得吃都吃不完。

她都屈身嫁给傻子了,以后照顾傻子后半辈子,江家还不得对她感恩戴德,拿她当祖宗供起来?

别说她现在只是替娘家兄弟要辆旧自行车,这房子以后都是她的。


大伙吃完饭后,江母正收拾着饭桌,瞧见张晓蓉哄着她傻儿子骑车,脸上笑意落了下来。

她活到这个岁数,张晓蓉这种小姑娘打的什么算盘,她一眼就看得清楚,正斟酌语言打算拒绝,便见四闺女穗穗笑道。

“你家里离这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骑自行车上下楼还麻烦。”

张晓蓉两眼放光的抚摸自行车,虽然不是最好的凤凰,可也不差,永久牌的呢,一百六十一辆江家真舍得。

瞧着没买多久新得很,拿回去给弟弟用正好,以后弟弟单位上班也记着她的好。

听到江穗穗的话,张晓蓉眼珠子一转,娇声说。

“哎呀四妹,你也是爱俏皮的小姑娘,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距离远不远不重要,重要的是倍有面儿啊。”

“本来邻里邻居知道我要嫁给一个傻子,背地里嘲笑了我多少回。这次骑个车回去,不得羡慕死她们,让她们看到我没嫁错人。”

这话一出,江家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张晓蓉一口一个傻子的叫江聪,语气充满了鄙夷、瞧不起,考虑过他们血亲的心情么?

江穗穗觑了眼脸色铁青,腮帮子咬鼓的爸妈,往前一步摁住自行车。

“二哥,买这辆自行车的钱和自行车票总共两百,是咱家上下齐心协力省出来的,属于咱家共同资产。你载晓蓉姐的时候可得小心点,磕坏了碰坏了可得向我们赔偿。”

她表面对江聪说,实际在警告张晓蓉别打这辆车的主意。

张晓蓉听懂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江穗穗漂亮的脸蛋,试图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惜,没找到。

她吐出一个你字,然后望向江父江母。

两位上人的态度强硬,一致对外。

张晓蓉气愤的离开,临走前不忘放下狠话。

“真抠门!没有我看谁愿意嫁个傻子,我等着你们回来求我。”

江聪满脸茫然,无措的喃喃。

“媳妇生气了,我要哄她回来。”

“不许去,她以后不是你媳妇了。”江母语气严厉。

她对张晓蓉寒了心,若张晓蓉对儿子能有一点真心,她送肉送自行车都没问题。

可她看到的,只有张晓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贪婪跟薄情。

“妈妈你别生气,我不找她,我不要媳妇儿。”

江聪上前抚平母亲眉间的褶皱。

家里收拾完毕后,轮流烧水到楼下厕所冲澡。

江穗穗散开麻花辫,洗澡的时候,顺便用香皂洗了个头。

待她走出来,出水芙蓉的模样,守门口的江聪看呆了,傻兮兮的笑着嘟囔。

“妹妹好看,最喜欢妹妹了。”

江穗穗扑哧笑出声,任由对方接过她手里的木桶,踩着自己的影子,定定的道。

“谢谢二哥,我会保护你的。”

刚穿过来时,虽然有原身记忆,她也适应不了落后的年代,无时不刻想念着在现代的家里人,担心她的离开对亲人造成的伤害,然而江家给了她很多温暖。

她想通了,既来之则安之,没有金手指照样得好好生活,不再摆烂。

兄妹俩刚到家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江母的诘问声。

“怎么又吹了?这么多上进青年,一个都没成,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乡下人,故意把亲事弄黄?”

三姐江青青努力不表现出心虚,“人家男方看不上我,我也没法子啊。”

江穗穗脚跟贴着墙壁走,唯恐殃及到自己这条池鱼。

江母一个眼神瞟过来,她下意识绷直。

“哼,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江母瞧着自己生的两个闺女,盘靓条顺,一个赛一个好颜色。

二闺女碍于拦路虎没人赶来提亲,但大闺女不同呀,按理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没道理看不上她。

“我倒是要上门问问,这么好的闺女看不上,他还要娶天仙不成。”江母故意吓唬江青青。

江青青果然立马怂了,心口砰砰狂跳,“千万别去,丢死人了。”

今天的男同志格外难缠,她费了老大劲甩不脱,最后她使出杀手锏,不惜自毁名誉,说她怀崽了才把对方吓跑。

要是妈真去问,那她不得被打个半死。

江父泡着茶沫,呷了口茶徐徐出声。

“别吓孩子了,我跟我们厂里的徐采购员说好了,明天直接让青青去厂里相看。”

江母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忙拉着他仔细盘问对方的情况。

“他人长得十分周正,就是年纪大点……”

后面的话江穗穗不感兴趣,擦着头发往屋里走。

轧钢厂里的男同志条件再好,有乔洵他爸这座大山压着,她想都别想。

而江青青嫁过去,无疑乔洵以后更好拿捏他们家了。

江穗穗正托腮叹气呢,江青青就溜了进来。

家里分的厂房不大,姐妹三个的房间仅有六七平,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高低铺,放个桌子就差不多满了。

江穗穗肩膀被晃了一下。

“好穗穗,姐明天有事儿,你帮我去相亲吧?”江青青满脸祈求道。

江穗穗,“??你没事吧?”

“哎呀,其实我听说过他,他条件不错,大龄未娶是因为那里有问题。爸妈心存侥幸,你是我亲妹子不能看着我守寡吧。”

“不是让你真的去相,只要你把他搅黄了就行,我给你五毛钱。”

江青青咬了咬牙,一脸肉痛的从兜里拿出来的钱还没递过去,就被上铺探头下来的陈咬金夺走了。

“江圆圆,还给我!”

江圆圆做鬼脸,“见着有份,不然我告诉妈去。”

江穗穗按住作势要打人的江青青,打了个响指。

“可以,我替你相。”

三姐嫁给乡下那人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总比嫁被乔洵威胁,去外省插队强,距离近,家里多少能照应几分。

前提是,那人值得三姐托付。

不就是让那什么许采购对她下头,主动放弃呗,她可太会了。

……

新官上任三把火。

作为刚上任的轧钢厂厂长,陆元岐巡视完各个部门的生产运作后,结合现有的资料。

对厂子未来的工作开展以及工人福利为主,召开职工会议。

半个小时下来,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的新厂长。

反而对祖国未来充满了信心,干劲十足的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会议结束,陆元岐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神色淡淡往厂外面走。

他刚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

突然,一道乌漆嘛黑的影子翻了过来,一把将他摁倒在墙上。

“哎呦喂你就是徐同志?瞧你这张小脸长得,啧啧啧还挺人模狗样……”

陆元岐懵了,他低着眸子,从发顶到脸蛋,总算辨认出扑过来的,那团黑漆漆的玩意是个姑娘。


答应替三姐搅黄亲事后,江穗穗第二天起来就开始准备。

她攒了一大兜锅底灰,等江母中午吃完饭出门后,便往自己身上抹。

裸露在外面的脸蛋、脖颈、手臂等地方全擦了个遍。

然后用大哥托人从沪市寄回来的化妆品,修饰了下脸型,当然是往丑了修。这个时候的化妆品种类少,凑合着用吧。

搞完之后,江穗穗拿着巴掌大的镜子左看右看,感觉还不错。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脸抹黑了,五官都看不大清,自然是没有美感而言。

就是这腰不行,太细了。

万一徐采购口味独特看身材不看脸咋整。

江穗穗又跑回房间,扒了三姐妹的枕巾缠在腰上,总算粗了一大圈,跟怀孕的妇人没差了。

装扮完毕后,江穗穗担心筒子楼的熟人看见自己,做贼般等没人出来溜达,才包了头巾挡住脸往外面冲。

一路紧赶慢赶汗流浃背的赶来轧钢厂,热得大汗淋漓她也不敢擦,就怕把锅底灰擦没了。

江穗穗向保卫室的大爷传达她来找徐采购,也不敢进去等,怕被江父和熟悉的叔叔瞧见,就站在厂门外面等。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江穗穗被汗水糊住眼睫,视线变得朦胧。

隐约见到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高大男人踏出来,立马化身为猛虎,脚尖一转。

长腿“嗖”地一下,举过头顶,将出来的男同志劈在墙壁上。

调戏的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汗水淌进眼睛里,江穗穗眨了眨眼睛,这一眨眼,总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眉骨凌厉分明,漆黑深长的眼睛不辨喜怒,鼻梁挺嘴唇薄,下颚线条刚硬流畅。

配合小麦色肤色,满满的荷尔蒙,扑面而来的男人味。

江穗穗愣住。

轧钢厂里有这号人物?这样貌这气势,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妥妥男神啊,居然会名声不显,单身到现在。

江穗穗原本还以为江青青诓她,现在她彻底信了。

若不是那里有问题,对方怎么可能单身到现在。

真可惜呀,既然这样,她更要帮江青青搅黄亲事了。

“你多大呀?”

陆元岐短暂的失神过后,很快反应过来,黑丫头估计把他当成别人了。

瞧她这利落的身手,灵便的腿脚,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刚要开口询问她是否有意当个女兵,对方就问了他这么一句。

陆元岐眼看着黑丫头从初见他的惊艳,马上转变为遗憾和可惜。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没来得及说,对方就好像唱了整出大戏,心里觉得颇为有意思,配合答道。

“29。”

“讨厌,谁问你这个啦。”

江穗穗矫揉做作的挥挥手,手指头隔空从男人唇角一路下滑到裤兜下方,暧昧的指着那里。

掐着嗓子问,“我问的是那儿。咱们相亲嘛互相不了解,为了我将来的幸福着想,那什么得提前了解清楚不是。毕竟你条件不差,却29岁了还没结婚,我真的非常非常担心你不能给我幸福。”

陆元岐额角青筋跳了下,冷着脸挥开面前轻浮又做作的黑丫头。

咬着后槽牙,冷声,“请你自重。”

江穗穗没错过他眼里那一抹厌恶,暗地里给自己鼓劲,撇撇嘴,再接再厉的将自己脸部表情调整成鄙视的样子。

“瞧瞧你这恼羞成怒的样子,肯定被我说中啦。不行就大大方方承认呗,干嘛瞒着我爸骗我跟你相亲,你这属于骗婚知道不。”

“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江穗穗恶狠狠的说。

她深知哪痛往哪撒盐的道理。

她都这么羞辱徐采购了,以后事情败露了,爸妈就算责怪也来不及,徐采购肯定不会同意和她们家结亲了。

何况徐采购员肯定有那方面毛病,不然长成这样,倒贴的女子也少不了,何至于单到29呢。

毕竟这个年代通常男女满18就开始相看,多得是见一面就订婚结婚的,29属于超超级别晚婚,妥妥的老光棍。

陆元岐比江穗穗高一个头不止,因此直视对方时必须垂着眼。

他眼皮薄,往下看总给人一种杀伐的狠劲。

江穗穗不自觉往后退开两步,抬手摸摸脖子,奇怪,怎么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而陆元岐作为在前线战斗过的人,江穗穗脸上那点伪装根本瞒不住他,他先前还觉得有趣。

年轻姑娘把自己往丑了装扮去相亲。

听到后面,他脸色越来越黑沉。

理智上,黑丫头为了反抗婚事痛斥相亲对象。

可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29岁高龄的也是自己。

口口声声银样镴枪头的也是自己。

陆元岐轻易不动怒,此刻却气笑了。

陆元岐舌尖抵着左腮,刚要出声。

“江穗穗!!”

厂里突然跑出来两个工人,打断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开完会,准备回到岗位上面使劲挥洒汗水的江父,听保卫员说外面有个姑娘来找徐采购员。

猜测来人是自家闺女,打算跟徐采购一起过去,顺便说说闺女好话。

哪知道他和徐采购刚到,就看到他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四闺女,变得乌漆嘛黑。

指着厂长的鼻子,骂他中看不中用。

江父险些气得背过去。

厂长刚上任,他上赶着巴结都轮不上他,他闺女倒好,开口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

“爸,你怎么来了。”

江穗穗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

她不怎么担心江父责怪,回去说清楚徐采购不行不就没事了。

她正要过去挽住江父的胳膊撒娇。

便见江父和他旁边的青年猛地九十度鞠躬,朝着“徐采购”大声打招呼。

“陆厂长好。”

江穗穗,“?”


江父,“实在不好意思,我闺女发烧呢,脑子烧糊涂了,说错话了……”

“江穗穗你不赶紧回去休息,愣着干嘛。”

江穗穗看到弯着腰的老父亲,人都傻了。

这个穿着一身墨绿色不起眼工装的男人,不是徐采购么?他怎么成厂长了?

再一看。

江父身边的青年穿着干干净净的褂子,胶鞋上面没有灰尘,不像是车间干重活的,更像是坐办公室的。

他又是和她爸一起过来。

心念电转间,江穗穗瞬间明白过来,她把厂长当成了徐采购!

还人身攻击了厂长!

江穗穗,“……”

江穗穗黑得匀称的小脸蛋透着红晕,整张脸烧得不行。

社死事小,要厂长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可害了江父呀。

江穗穗来不及多想,紧跟着陆元岐来了个超级鞠躬,超级大声超级有诚意的道歉。

“对不起陆厂长,我刚认错人了。刚才的话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姿态要多卑微有多卑微。好汉能屈能伸嘛。

脆生生的音色,跟刚才怪模怪样的调调完全不同,变得顺耳多了。

“呵。”

女流氓秒变温顺小猫,陆元岐不由得轻笑。

他略微垂眸。

由于江穗穗躬着身子,灰扑扑的衣领下的肌肤露出来一截,跟上边黝黑的脖颈不同,那处皮肤似雪玉般。

男人错开视线,喉结微微滚动。

“不打算起来了?”

“您原谅我了?”江穗穗眼睛一亮,勾住江父的手臂,“那我爸……”

江穗穗一个激动,突然感觉腰间有什么东西蹦开。

紧接着,一团东西从她衣摆下方掉了出来。

印着大红牡丹的方巾大大喇喇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

她的枕巾!!

江穗穗嘴角疯狂抽搐,死死闭上眼睛,小脸烧得通红。

她还能再社死一点么。

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一旁的江父看清那是什么,一张老脸涨得紫红。

这个逆女!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他飞快将东西捡起来背到身后,咳嗽道,“我家闺女有点调皮,让你们见笑了。”

陆元岐看着黑丫头紧紧闭着的眼睛,剧烈颤抖的眼睫,像小蝴蝶一样挠得他心痒痒。

唇角泄露出几分不自知的笑意,对江父道。

“一点小事,我没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不会给江父穿小鞋了。

江穗穗松了口气,不由自主朝陆元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自以为将脸抹黑了,颜值严重下滑,可五官精致的人,即便黑一点,也看得出颜色好。

这一笑,沐浴在阳光下的整张脸更加明媚动人了。

陆元岐顿了两秒,心情莫名跟着愉快起来。

他摆摆手,坐进司机拉开的吉普车里,扬长而去。

江穗穗一路从家里赶过来,路程远不说,又在外面晒半天,人都晒焉了,又热又累。

此刻看见有人轻轻松松坐着四个轮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回去再收拾你。”江父在江穗穗耳边小声警告了一句,然而该有的交代还是少不了。

扭头对旁边的徐采购赔笑脸。

“青青今天有点事来不了,特意让她妹妹穗穗过来说一声,免得放你鸽子呵呵呵……”

徐采购也是人精,坐办公室的就没几个不精的,隐蔽的收回打量江穗穗身上的视线,当即笑着摆手说没关系。

因着他们是上班时间,也不好闲扯太多。

江父嘱咐江穗穗几句就回厂里了。

八卦传播的速度往往最快,江青青来和徐采购相亲的消息,整个厂都知道了。

徐采购一回到办公室,里面的男同志比女同志跑得还快。

“江穗穗把副厂长家的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据说长得跟天仙似的。她姐姐肯定也不差吧,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来来来,快说说,江青青长啥样啊,比青山恋里的祝希娟还美么?”

徐采购想起江穗穗那张黑黝黝的脸,脸上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就在他犹豫该怎么说时,陈干事突然满脸憧憬的道。

“我跟江家住一个筒子楼,经常见到她们。江青青长得是挺美的,她妹妹江穗穗比她还美,反正我觉得她比电影女明星好看。我做梦梦见她是仙女……”

徐采购傻眼,满脸惊疑不定的望着陈干事。

一只胳膊搭在徐采购肩膀上面,小王打着商量说。

“兄弟你们成了没?要是真好看,没成的话我找江师傅说去。”

看着满室男人羡滟的视线,徐采购的虚荣心极速膨胀起来。

没错,除了脸黑一点,江穗穗的五官还是生得非常不错的。

他吹着牛皮子,“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来找我相的是江穗穗!没想到吧,她早就对我有意思了,碍于那位,她只好用她姐的名义跟我相……”

江穗穗此时不知道背后有人造她的谣。

拿出头巾遮到头顶,顶着大太阳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时已经快累成狗了。

更残酷的是,江母比她先回来。

江母坐在堂屋中央拿着竹扇扇风,门一打开,便见到黑不溜秋的生物。

打眼一看。

嚯,那不是她如花似玉的四闺女么!

“江穗穗,你跑去挖煤了?!”

江穗穗赶紧小学生站姿站好,打着哈哈,“跟小伙伴出去玩了会。”

自己生的闺女什么德行江母心里清楚,狐疑打量她几眼,猛然回神。

“你姐呢?”

“……”

江穗穗想着,反正她爸已经知道了,瞒着她妈也没意义了,于是争取坦白从宽。

江母听完,头愈发痛。

她撑着额头,唉声叹气。

“她肯定又跑去找那个乡下人了。”

“你们一个个想气死我。那个乡下人有什么好?嫁过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哪吃得了这个苦啊。”

江穗穗上前为她捏肩,劝说道。

“嫁给徐采购未必是件好事,以后成家了,乔洵拿捏他们夫妻俩就跟玩似的。”

“而且城里房子挤,做城里媳妇每天照样累死累活的伺候一大家子,还不如嫁到乡下,疼媳妇的人家呢。”

“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反对,他们越觉得他们是真爱。姐嘴上不说,但要是真嫁到别家,整天拉着个脸,婆家还以为她哭丧呢,反而结亲变结仇了。”

“咱家这条件不差吧,嫁到乡下妥妥低嫁,他们那一家子不得捧着我姐?到时候我们再忽悠忽悠他们,说帮他们在城里留意短期工,你说他们家会不会把我姐当菩萨拱着?”

这个年代乡下日子过得苦,除了种地几乎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而种出来的地,还要交公粮,大队再按劳分配。

一年下来,一家能挣个二十块钱都算多的。

要是谁家有门路,每年能有那么一两个月来市里做短期工,赚个三十四块钱,绝对是整个大队羡慕巴结的对象。

谁能拒绝这个大个饼呢。

江母起先听得心不在焉,后面越听眼睛越亮。

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开。

既然阻拦不住,那就想别的心思啊。

江母一巴掌乎到江穗穗背上,“我发现你变聪明了。”

江穗穗一个趔趄,她妈的手劲也太大了吧。

得意的翘起嘴巴。

丝毫不担心自己来历被看穿,因为原身这性子跟她真没差。这就是平行时空的自己。

“行了,赶紧去洗洗吧。等你姐回来,让她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瞧瞧。”

“得嘞。”

这会儿天气热,水龙头被晒得烫手,流出来的水还是热的。

江穗穗懒得起炉子,就着自带水擦身子。

擦完倒水时。

不远处走过来一对汗流浃背,衣衫极为狼狈的母女。

传来孟氏对孟萍兰抱怨的声音。

“你说说你大热天的抽什么筋,非要拉着我一起倒买倒卖,说咱一定能发财。你看看咱们赚钱了吗?!”


倒买倒卖?

她曾经以为六七十年代,不被祖国承认的市场都叫黑市。

其实不然,现在的黑市名为鸽子市。

她前阵子想搞钱,去那边踩过点,结果大失所望。

鸽子市藏在巷子里面,外面有专人放风,想进去卖东西还得交钱。

而且规模小,大概就十几个人蹲着卖东西。

米面肉类,还有各种样式的布料是紧俏货,基本摆出来一下就被买走了。

别的手工制品,比如竹篓,竹扇竹席比较难卖。

手工活江穗穗不会,至于米面粮油,家家户户定量发票。

她家自己都不够吃的,经常买别人家的,哪轮得着她拿多的去卖。

要是江青青嫁到乡下,说不定她有挣钱的路子。

不过说这些太早。

没有金手指,只有个小戒指,真的是鸡肋啊。

不像别的穿越女主,自带大型商场无限空间,每天火锅烧烤大盘鸡……

江穗穗替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嗖的一下缩回身子,关好大门。

便耳朵贴到门框边上偷听。

江穗穗屏气凝神,冲江母比了个嘘的姿势,她想听听隔壁母女俩是怎么倒买倒卖的。

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不是?

“我就说了野菜没人买吧,又不是荒年。谁家勤快点多跑点路,哪里搞不到野菜!”

“大清早的你拉着我挖野菜,到中午焉都焉了。没卖出去几根不说,交了摊位费还被人抓了收保护费。”

“累死累活一整天,反倒亏了三块钱!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别出去晒黑了。也别想歪心思,你就没那个发财的命。”

江穗穗听了个大概,忍不住笑了。

孟萍兰卖点山货都好,跑去卖野菜。

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跑远点就能摘到的东西,谁家闲钱多跑去买啊。

就算是像老母亲这样人傻钱多的都不会买野菜。

除非便宜到一分钱一箩筐。

不过孟萍兰能想到倒买倒卖,还挺大胆的。

与此同时。

孟萍兰本就劳累,又被孟氏疯狂输出,更觉得心烦不已。

尤其当她说她妹发财的命时,更是肺都气炸了。

“我没那个发财命,那里觉得谁有?就隔壁的江穗穗有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样样不如她,命也没她好!”

她提议卖野菜的时候,孟氏还夸她点子多,可以试试看,结果失败全赖她。

孟萍兰突然爆发,吃瓜的江穗穗吓了一跳,不明白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孟氏也跟着吃惊。

“胡咧咧什么,她被乔洵那疯子纠缠能有好果子吃?你比她有造化多了。”

“呵。”

孟萍兰冷笑。

剩下的话,江穗穗就再也听不到了。

“得意个屁,穗穗就是哪哪都比你家的强。颜色好,学习好,孝顺又听话。”

身后的江母重重哼了声,江穗穗这才注意到江母也再这偷听。

不禁有些无奈,被夸得又有些脸热。

孟氏自从生下长子后伤了身体,过了几年才生下孟萍兰。

而孟萍兰又是和她同月出生。

在长子牺牲后,孟氏较劲的对象,就变成了孟萍兰和她。

只能说可怜之人分必有可恨之处吧。

到了下午五点半,上学的放学,上班的快下工,江穗穗帮着准备晚饭。

江母正抱怨着江青青女大不中留,这个点还不回家,正主便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了。

“和你对象玩得开心么?”江母不冷不热的问。

“开心呀。”

回答完,江青青意识到自己中了江母的计,红润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一副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找补。

“妈,我不是,我是说,我跟徐采购……”

姐啊姐,你咋这么傻呢。

江穗穗疯狂给她使眼色,可江青青哪里顾得上她。

看着江母越来越黑的脸色,担心傻大姐继续说谎,更加惹怒老母亲,赶紧接过话茬。

“姐,我已经说服咱妈了。咱妈是个疼闺女的,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不信你亲自问她。”

她要特意强调下自己的功劳。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以后她姐嫁人,她们可就成了两家人。

人情来往还是很有必要的。

江青青一听这话,顿时整个人宛若重生,眼睛霎时有了光彩。

她迫不及待抱住江母,脸上藏不住惊喜。

“妈,四妹说的真的?你同意我和阿奋了?”

江母看道闺女终于展露笑颜,心情不由好上几分。斜了她一眼,嘴里却不饶人。

“同不同意的,明天带回来看看。阿奋阿奋叫得这么亲热,不嫌害臊。”

江青青吃了江母一记大白眼,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妈同意让阿奋上门,亲事就成了大半。

“穗穗谢谢你替我说服妈这个老古板。”

江母作势要打她。江穗穗捂着嘴笑,她姐是个拎得清的。

江母掌厨,炒了个蒜蓉茄子,江青青接勺接着做白菜炖粉条,再打了个丝瓜汤。

江穗穗炒菜一般,用白糖凉拌了个番茄。

三菜一汤,没有丝毫荤腥。

江家虽然日子不差,但也不可能天天大鱼大肉。

不说没那么多钱和票。

国家刚经历战争,正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时候。

别家连饭都吃不饱,你家却满嘴流油,这不招人嫉恨么。

刚将饭菜摆上桌,江父和江圆圆一起进屋。

“圆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江母扫了眼小闺女。

“我在学校把作业写完了才回来。”江圆圆眨了眨大眼睛。

江母皱皱眉,看着充满稚气仍旧遮不住好颜色的小闺女,担忧的叮嘱道。

“最近不想下乡的无业游民多,成天在街上乱晃,派出所都抓了好几个流氓,你小心点,作业拿回家写。”

江圆圆不以为意撇嘴,“学校离家里又不远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了,谁不知道我姐和乔洵的关系,哪敢动我。”

她提起乔洵,语气里充满了崇拜。仿佛乔洵是江家的保护神一样。

事实也如此。

在学校里,但凡有人敢欺负她,只要她说出她姐夫是乔洵,就没人敢忤逆她。

其他人却跟戳了马蜂窝一般。

江聪嘟囔,“乔洵是欺负妹妹的大坏蛋。”

江母怒目圆睁,猛地摔碗。

“住嘴!乔洵就是个痞子,流氓!他跟你姐没有任何关系!”

江父看着怒火中烧的老伴,决定告诉家里一个好消息。

“老厂长不是退下了么,乔家想往上升一升,最近一直在争着表现自己。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上面派来个军官转业的当正厂长,人家还比老乔头更有背景,更年轻。把他们家气的。”

众人听完大喜。

乔家当副厂长已经这么无法无天了,转正那还得了。

看到他们吃瘪,那可太好了。

江穗穗和江父对视一眼,默契的没将她下午“得罪”厂长的事情说出来。

有些事情能和家人分享,有些则没必要。说出来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江穗穗倒觉得,那个陆厂长满脸正气,挺拔如松,像保护神,不像那种会给人穿小鞋的领导。

可能她就是以貌取人吧,咳咳……

江母瞥见笑颜如花,脸嫩得掐出水来的江穗穗,心思微动,开口问道。

“老江,新厂长原先是个当兵的?在哪当兵,有多年轻,成家了没有啊?”


顿时,江父笑容僵在脸上。

他倒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到地上。

声音颤抖不已,压低了嗓音道。

“你真敢想!他是厂长!管理着厂里万把个人!乔家那么牛逼轰轰的人,到他面前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江母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见江父把新厂长形容的得这么牛皮,顿时更心动了。

“来头大好啊,就是要找个来头大的降住乔洵!以后咱家就再也不担心被乔家威胁欺负了。”

“老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瞧瞧穗穗长得,你活了大半辈子,就问问你见过比她更水灵的女子吗?”

“咱家条件也不差吧?根正苗红,正儿八经的工人家庭。还出了个营长,作风没得话讲。穗穗配他不绰绰有余?”

江穗穗听得张嘴结舌,“……”

老母亲对她的滤镜不要太厚。

漂亮不能当饭吃呀,这个年代的人结婚很现实。

普通人娶老婆,勤劳能干能生儿子最重要。

上面的人娶老婆,那叫联姻,得找门当户对的。

虽然她也馋人家的脸和身材,但她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的。

江父看着越说越自信的江母,很是头大。

“陆厂长不一样。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背景来历不一般,上面的大领导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咱们伟大的领袖,专门给他提过字儿,不然他三十岁不到,凭啥当厂长。”末了,江父小声补充道。

江母震惊得嘴巴里能塞下鸡蛋。

她遗憾的闭上嘴巴,再也不提那茬了。

她掀开锅,满满红薯大米饭的清香飘荡在屋子里。

闻着便令人胃口大开。

一家人围着饭桌坐下,正要开动,隔壁的林寡妇和他的大儿子来串门了。

“哟,你们家吃着呢。上回圆儿说我们家腌萝卜好吃,这不刚腌好就给你们送来了。”

“还有我新研究的辣椒酱,娘家嫂子送的辣椒,可辣了。你们快尝尝好不好吃。”

林寡妇笑吟吟的,放了一小瓶辣椒酱到桌上,然后抬着下巴,示意他儿子林大为将腌萝卜放下来。

林大为一弯腰,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因为来了客人,一家人都看着客人没吃饭,林大为咽口水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

“这孩子,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真是丢人。”林寡妇一巴掌拍过去。

林大为才十二岁,算是小孩,江母见状热情的邀请他们坐下来一起吃。

林寡妇作势推辞了下,便带着大儿子顺势坐下了。

江穗穗无语。

他们一家子可真是不客气。

平常拿点小恩小惠的贿赂下,时不时跑来大吃一顿,吃完了还想打包点别的回去。

也就她妈心软,可怜对方死了男人,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

要她说,林寡妇有正经工作,还只是养两个孩子加一个婆婆,比起其他人,日子还算好的。

江穗穗吃饭的速度不快,细嚼慢咽的,等她再次抬头夹菜。

嚯,几盘菜被扫荡得只剩下一半了。

昨天张晓蓉,今天林寡妇母子。

江穗穗顾不上矜持,紧跟着抢菜。

江圆圆鬼机灵的,跑到厨房给自己换了个大海碗盛饭。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一点不假。

林大为饭都压得冒尖了,还添了一碗。

江聪去添饭时,发现锅里空了,焉头耷脑的回来。

“妈,我没吃饱。”

江母有些吃惊,“柜子里有三块桃酥,你拿着填填肚子。”

这话出来,林大为舔了舔嘴巴,“婶,其实我也没……”

江穗穗猛地跳起来,扑到江聪背上,抢走林大为的台词。

“我也没饱,哥你分我点呗。”

“我也要吃!”江圆圆不甘示弱。

总共就三块桃酥,他们兄妹中,连江青青都没得吃,林寡妇和林大为不好意思再开口。

打了声招呼,抹掉嘴角的油渍,心满意足的离开。

江穗穗只是装模左右的啃了点边沿,寡妇母子一走,她就将桃酥还给哥哥。

江聪呆了下,拿着桃酥往江穗穗嘴里塞。

“留给妹妹吃,哥哥要让着妹妹。”

“哥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江穗穗拒绝。

“你们不吃我吃,我还饿着呢。”

江圆圆抢过江聪手里的桃酥,三两下塞到嘴里。

而江青青向来很有长姐风范,压根没想过和傻子哥哥以及妹妹们争吃的。

江穗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妈心太软了,她爸呢又是个粑耳朵。

以后三姐妹出嫁了,家里就剩下傻哥哥,老两的血不得被人吸干啊。

江穗穗清了清嗓子,“妈,爸也没吃饱。”

江父茫然的看着江穗穗,后者走过去戳戳他的背,江父会意,默认下来。

“不会吧?”

江母有些担心。

毕竟江父干的体力活,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真的。家里的饭都是计算好的,多也多不了多少。一下冒出来两个人,我们量少了,当然吃不饱了。”

道理江母都懂,她已经比平时少吃一半了,想着晚饭不必吃胎饱,大家凑合着少吃两口就省下来了。

“妈,我也饿。”江青青道。

平时懒得管,既然妹妹提出来了,她不介意添把火,毕竟她是真没吃饱。

江穗穗不指望一下子就扭转她妈乐于助人的观念,只委婉的提醒。

“林姨每个月带孩子吃一顿两顿的也没啥。你跟她说说,来之前打声招呼,我们多煮点饭,爸和哥哥要干活,圆儿还在长身体,都禁不住饿。”

屋里几个人都小鸡啄米点头,江母哪里不知他们的心思,看得好笑。

她想着远亲不如近邻嘛,以后林寡妇和他的两个儿子,说不定能扒拉下她的几个闺女。

“人家也不算白吃,你们啊。”

这事到此为止,说多了反而起反效果。

由江聪把守着,三姐妹轮流洗完澡上床睡觉。

这年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太早了江穗穗睡不着,拿了江父带回来的旧报纸看。

想搞钱,可以给报刊投稿呀。好歹她名校毕业,写个文章还不信手拈来?

江穗穗一拍脑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是,再仔细瞅瞅上面的内容,她彻底歇了心思。

里头的思想,她无法苟同。

不能和这里的人共情,谈何落笔。

要是她真的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怕是要被抓起来……

正烦着呢。

靠桌边的窗户玻璃,发出“砰砰砰”的响声。

一声接一声,雨点一样,不是错觉。

是乔洵!

江穗穗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乔洵晚上来找过她,声势浩大的,闹得整个楼都知道,她便警告他动静小点。

自此乔洵改用小石头砸窗户……

“姐,什么声音啊,吵死人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圆圆捂着耳朵。


想到乔洵的疯劲,他看她的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江穗穗就腿肚子打颤,不敢下楼。

可眼瞎形势容不得她做缩头乌龟。

不然乔洵能一直扔下去,直到她出来为止,哪怕将整栋楼的人都惊动。

“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江穗穗立刻换好衣服,将房间的电灯拉上,匆忙出门。

楼梯里没有电灯。

江穗穗一步步朝着楼下走去。

步伐无比沉重。

心情也跌到谷底。

最后她还是走到了院子里。

站在门口发现面前没人,正觉得奇怪的往前走两步,一时不察没注意脚下,忽然被绊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的时候,落入到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江穗穗不抬眼都知道是卑鄙无耻下流的乔洵。

“你放开我!”

江穗穗不断挣扎,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

可她的力气哪是成年男人比得了的,不仅没挣脱,反而令乔洵的呼吸声更重了。

乔洵张开手臂,反翦住江穗穗的手,严丝合缝的人搂到自己怀里。

他低着头,整张脸以大狗狗的形式,埋进江穗穗脖颈里,蹭了蹭她颈侧的软肉。

轻轻抽了口气,哑声道。

“别动,不然老子当场办了你信不信。”

江穗穗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微微张开小嘴,本能的想喊人。

可理智告诉她,喊来人也阻止不了乔洵,反而会激发他更变态的一面。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轻轻颤抖,乔洵忍不住笑了,抱她更紧了些。

“怕什么,老子又不会吃了你。”

“几天没见,想我了吗?”

他的声音,是那种富有少年感的声音,语调里总带着股放纵不羁的痞劲。

而他的行为,确实很痞很疯。

江穗穗紧紧抿着嘴角,并不答话。

乔洵习惯了她的沉默,喉骨里溢出一声轻笑,自问自答。

“肯定没有。你天天忙着相亲,哪有时间想我。”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明明身处炎热夏季,江穗穗却感觉周遭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些。

煎熬。

和乔洵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得过分。

只要一想到那个失踪的同学,乔洵溅着血星子的脸,江穗穗灵魂便开始颤栗。

那是猎物面对大型捕食者的本能反应。

“呵。”

乔洵轻笑。

紧接着,江穗穗肩膀一疼。

乔洵在咬她。

江穗穗咬牙忍了忍,眼泪花花在眼眶打转,忍不住了才出声。

“疼。”

“记住这疼。我比你疼一万倍。你跟别人相亲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么。”

“江穗穗,你既然不要我,又为什么要保护我。既然你曾经愿意陪着我,为什么又不愿意陪我一辈子?”

乔洵低喃道。

江穗穗粉润的唇角抿了抿。

原身知道乔洵以后会变得这样疯,她一万次后悔招惹乔洵。

“小时候看你可怜才帮你。”

江穗穗轻声解释道,“我对你只有同情、怜悯,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帮你。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对你没有别的感觉。”

“……”

她说完,乔洵许久没再说话。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乔洵面无表情的勾勾唇角。

紧紧捆在江穗穗身上的手,一寸寸放开。

“行。你回去吧。”

江穗穗满脸惊喜。

她终于能走了?

江穗穗脸上的表情,瞬间阴转晴。

正待转身之际,乔洵拎出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各种副食品,不由分说的塞给她。

江穗穗哪敢要他的东西,推拒间,忽然发现乔洵手上的血,不由瞪大眼睛。

有些畏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她指着后者的手指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乔洵沿着她手指的方向,低眸盯了眼自己的手指骨,随意的抹掉上边的血迹。

嘴角勾起的弧度,说不出的邪佞、苦涩。

简直像极了电视剧又疯又邪恶的反派。

“你终于发现了。”

“徐大满那孙子,到处说你看上他了,非要代替你姐跟他相亲。”

“我看他口无遮拦,毁你名誉,就把他揍了,有问题吗?”

江穗穗,“……”

“别把人打残了。”

乔洵得寸进尺,往前一步靠近江穗穗,“怎么,担心我把把人怎么着了,蹲牢里让你守寡?”

江穗穗满脸无语的看着他。

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

她就不该好奇多问。

江穗穗懒得多说,把网兜放在地上,转身便走。

乔洵目送着她的倩影消失在楼梯口,看到二楼那扇窗户的灯光熄灭。

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火柴,刺啦一声,点燃嘴里叼着的大前门。

随后朝不远处瞟了眼。

含糊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戾气,“看够了没?滚出来。”

黑暗里,先是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再是一双女款黑色布鞋,最后,孟萍兰整张脸暴露出来。

“你谁?”

乔洵眯着眼打量她,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孟萍兰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

她和江穗穗还有乔洵,是小学初中同班同学,这么一大活人整天在乔洵面前晃悠,他居然认不出来!

孟萍兰气归气,没办法还是自报家门,说她是江穗穗的同学,江穗穗的邻居。

然后才终于换来乔洵一个正眼。

看着皮肤比女人还白皙,面容清隽,气质痞气阴鸷的青年,孟萍兰心里爱意翻滚,说不出的委屈。

想伸手摸摸他的脸,把他抱在怀里。

她喜欢乔洵傲然的背景,喜欢他英俊的脸,喜欢他执拗疯狂,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性格。

上辈子,江穗穗嘴里说着讨厌,最后还是不要脸的嫁给了乔洵。

婚后乔洵对她极好,什么都不让她做。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最昂贵的首饰。

饭都端到床边,一口一口喂她吃。

到了国家政策转变后,乔洵更是借着改革的东风,成立了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而江穗穗,什么都不肯为乔洵做。躺着就赢得无数钱财房子珠宝。

她给乔洵生了八个孩子,却只管生不管养。

到了中年,拥有别人想都想不来财富的江穗穗,可笑得想不开,因为抑郁症自杀,害得乔洵也跟着殉情。

想到这,孟萍兰想撕了江穗穗的心都有。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乔洵抢过来。

让乔洵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她的身影!只为她一个人疯狂!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乔洵,孟萍兰竭力压抑住激动,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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