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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姐觉得离谱

Moua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玄水峰大师姐姜梧天资聪颖又勤修苦练,乃是师门楷模。然而突破渡劫当天被一本怪书砸了脑袋,她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本大男主升级文里的恶毒女配。一剑捅死龙傲天男主的白月光后,被挫骨扬灰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师妹师姑青梅,个个都说她死得好。从书中得知一切的姜梧:好,有够离谱的。

主角:姜梧   更新:2023-03-08 11: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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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梧的其他类型小说《大师姐觉得离谱》,由网络作家“Moua”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玄水峰大师姐姜梧天资聪颖又勤修苦练,乃是师门楷模。然而突破渡劫当天被一本怪书砸了脑袋,她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本大男主升级文里的恶毒女配。一剑捅死龙傲天男主的白月光后,被挫骨扬灰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师妹师姑青梅,个个都说她死得好。从书中得知一切的姜梧:好,有够离谱的。

《大师姐觉得离谱》精彩片段

西极玄水峰,早课时分。

彻夜难眠的姜梧拎着佩剑爬上四四方方的碧石台,她挥剑从玄水剑法第一式开始练起,可出剑力度之大,动作之快,仿佛她的剑正在劈砍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恰好一阵清晨的凉风拂面,终于浇灭了她堵在心头的无名怒火。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干嘛非跟一本杜撰出来的书过不去?几个重名也代表不了什么吧......”

这事得从昨晚说起。

在筑基圆满卡了一年多的姜梧,昨夜终于摸到了突破边缘,欣喜若狂地迎来自己的天劫。

正当她为庆祝成功渡劫开了一瓶姬窈长老珍藏的好酒时,一本厚重的书从天而降,在姜梧惊恐的目光中,把那瓶好酒砸下了石桌。

听说过天劫劈雷的,还没见过天劫下书。

姜梧在心中吐槽了一句,直到浓稠的酒香让她打了个喷嚏,她才意识到——

姬窈长老一定会揍她的!

收拾完这惨案现场,姜梧才有空翻开那本书。

打开书的时候,她是好奇天上掉下来的书里会写什么内容。

关上书的时候,姜梧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离谱。

与姬窈长老同样珍藏的废柴升级流话本不同,此书姜梧愿称之为气运逆天流话本。

总之讲的就是一个出身又好,师门又好,运气又好的男主角如何一边修炼挖宝一边收服小弟美女,最后消灭魔族飞升成神的故事。

当然,姜梧觉得最离谱的地方是男主的后宫阵容。

这其中不仅出现了她青梅的名字、她几个师妹的名字,甚至还有伏魔之战中她失踪的一位师姑的名字。

不过,没有她的名字。

原因是她在前文剧情里败给男主,堕魔一剑杀了男主的白月光,毫无疑问被扬得灰都不剩下了。

而书中她几个师妹对此的反应是担忧会不会失宠于男主。

书里的姜梧是死了,书外面活生生的姜梧也要被气死了。

岂有此理,她们玄水峰剑修个个天生剑体天纵奇才,继承神女遗志千年抗击魔族,怎么在书里还能沦落到争一个男人的宠爱了?

当晚,姜梧就失眠了。

她闭上眼睛,一会儿面前是师妹们双目垂泪地拉着那负心汉的手求他怜惜,一会儿是自己败给了对方愤怒发狂之下堕魔的惨样,一会儿又是那位她十分敬仰的师姑谴责地看着杀了男主白月光的她。

所有画面的最后,都定格在姜梧松开手中长剑,面带不甘倒下的一幕。

这才有她爬上碧石台练剑,劝慰自己“都是重名”的情形。

因为男主的名字是赵岭雪,她久居玄水峰上一心埋头修炼,确实未曾听过,便以为这实打实是个杜撰出来的角色,书也是假的。至于重那么多自己熟悉的名字?巧合而已,一定是巧合。

直到师妹们陆陆续续赶来上早课,长老还没来,姜梧便先准备按例点个名。

她是大师姐,第一个名字自然是她的。

排在她后面的,是比她晚一年上山的赵师妹,赵澜惊。

......赵?

恍惚间,姜梧以为自己天劫还没过,不然怎么好像又有天雷落在她头上了?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点完了名,再三确认长老还没来后,她便往赵师妹旁边一站,单刀直入问:“师妹,你认得一个叫赵岭雪的人吗?”

赵澜惊点点头:“认得啊,当年就是他周岁宴上,姬窈长老把我带回来了。”

顿时姜梧额头冷汗滚滚,愣愣地“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我是赵家在北境宛凉城的旁系子女,他是本家的嫡长子,”赵澜惊耐心地解释道,“对了,他也是天生剑体来着。”

对的对的对的,除了北境世家那群脑子有问题只想着留后的老古董,哪个修士不是为证大道断情绝爱啊?书里那个赵岭雪收那么多美女,一看就是北境来的。

不对不对不对,书里那个赵岭雪根本没用过剑是个彻头彻尾的道修啊,天生剑体也是提都没提,但是道修还娶那么多老婆,真的玩很大。

姜梧只觉得脑海里两个小人打得难分上下,一会儿告诉她那书是编的假的糊弄人的,一会儿又扯着嗓子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然,纠结的她就忽视了面前赵澜惊挤眉弄眼的暗示。

“哎哟!”

姜梧只觉脸上一痛,顺着这伸来掐她脸颊的魔爪看去,她立马规规矩矩地站直了,声音洪亮道:“姬窈长老好。”

姬窈一头红发,提着柄剑,英姿勃勃,脸上笑眯眯的:“阿梧好啊,刚刚和澜惊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原本姜梧肯定是打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但脑中灵光一闪,她打定了主意,想把那本书拿出来给这位见多识广的长老看看。

她伸手摸向储物袋,就要把那本书掏出来。

“问你话呢,你在那儿发什么呆?”姬窈嘴角笑意更深。

姜梧双目无神,如遭雷劈地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下意识搬出了平时的说辞:“没什么,就是关心了一下师妹的课业。”

见了鬼了,拿不出来那本书。

没等姜梧想出个所以然来,姬窈便一把拽起她的后衣领,腾空而起:“那我也关心关心你的课业吧。”

姜梧瞬间就抛下了对于那本书的疑虑,奋力挣扎,仿佛一条被拍上岸的鱼:“我错了长老!我真的错了!”

还留在碧石台上的师妹们:“......”

赵澜惊总结:“大师姐,好辛苦啊。”

等到暮色填满了山峰的间隙,姜梧终于从姬窈剑下逃出生天,二人气氛和谐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姬窈变戏法似地掏出个酒杯慢慢喝着,她坐姿随意,单腿支起,十分不羁。

姜梧就规矩多了,老老实实地盘坐着:“长老是有事要跟我交代吗?”

“喔,变聪明了,”姬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脸上还是笑着的,“你昨夜踏入金丹,下山历练之事也该提上日程,选个时间去剑阁请一柄神剑护体吧。”

“我知道了。”姜梧点点头。

姬窈晃了晃酒杯,接着道:“谌山那边发来了论道会邀请,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喏,要去的话别弄丢这根玉简。”

一根精致温润的白色玉简被弹入姜梧手中,她稳稳接住,又应了声好,心中隐隐有苦涩的离愁泛起。

这个时候下山历练,想必得等到回来才能见着闭关的师尊了吧。

“怎么一副丧气模样?”姬窈伸手在她背上轻拍一下。

“我不知道。”她这样回答。

是啊,她不知道。

曾经的姜梧一直向往下山历练,她是被遗弃在玄水峰山门前的孤儿,自她孩提时,这一片青山绿水便陪伴着她。

多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厌倦,她便加紧修炼,期待着山下的尘世,想和前几代的玄水剑修们一样,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

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又觉得迷茫。

秋高气爽,玄水峰山门前,树荫繁茂的梧桐树下,姜梧怀里揣着她从剑阁请来的为霜剑,和师妹们依依惜别。

她目送十来个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山道尽头,唯余赵澜惊还留在树下原地,一脸犹豫的表情。

姜梧顿时又想起那本怪书,万分头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姐外出历练,若往北境去了,能否帮我将此物送回赵家?”言毕,赵澜惊手中托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玉质印章。

“好,我定将此物送到。”姜梧干脆地收下印章,又继续道,“也祝你早日结丹,咱们俩山下再见。”

赵澜惊笑着答应了,同她挥手告别。

梧桐叶落,秋风卷起,玄水依旧悠悠。


东亭乃是姜梧离开玄水峰地界后抵达的第一个城镇,她从姬窈长老那儿得知此地设有玄水峰的阵法,可以传送。

不知是不是天气阴沉的缘故,街上行人不多,冷冷清清的,偶有小贩们有气无力的叫卖声传入姜梧耳中。

“你......弹的什么......死婆娘!”

“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梧的耳朵动了动,她朝争执声的源头看去,是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客栈。透过窗户,她隐约看见一位怀抱琵琶的女子正埋着头,她身边围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毫不犹豫,姜梧走上前去,推门而入,客栈明亮的大堂里坐了三十来个人,或低头吃饭,或窃窃私语。

但无一人阻止那几个男子由高声叫骂变为污言秽语的举动,也没人注意到她推门进屋。

“给我兄弟几个伺候舒服了,我们就不计较你败兴的事儿了。”

那狂妄话语刚落地,一道雪亮的剑光闪过,没人看清是谁出手。

那几个男子只觉下身凉飕飕的透风,低头一瞧,竟然是自个儿的裤子全碎开了。

客栈里霎时间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过了一会儿,又有此起彼伏的嘘声荡开。

“好小啊......”

不知是谁感慨出声,那几个男子连忙寻找物件遮掩自己,匆匆地跑出了客栈。

他们后头,小二追赶不及,只能大喊道:“你们还没结账呢!”

客栈内响起了快活的笑声。

一旁,姜梧指着落在地上的钱袋道:“小二哥,那不就是他们落下的钱袋吗?”

“哎!多谢这位客人。”小二连忙跑来,捡起地上的钱袋,打开来数了数,鄙夷道,“这钱也不够啊......”

见周围的客人已面露不虞,小二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这几人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展姑娘再来唱个《西洲曲》,权当小店赔罪了。”

那女子应了句好,坐回原位,双手拨弄起琵琶。

乐声跌宕,疾风骤雨般落在大堂之内。

一道闪电划破灰沉的天空,惊雷乍起,一时间众人竟分辨不出是那女子的琵琶声,还是真有雷霆降下。

满堂寂静中,姜梧扑哧笑出了声。

小二面色僵硬道:“做什么弹这曲子......吓着客人了!”

展姑娘继续弹,十指在弦上飞舞,雨声渐大。

“行了你别弹了,回去吧回去,小店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木质的柜台后,走出一道瘦高的身影,正是客栈的老板,他捋着胡子,面有菜色。

展姑娘把琵琶往背上一甩,快步至老板面前,伸手道:“工钱,我弹了半个月呢。”

老板扔给她一颗色泽黯淡的极小灵石,双手挥舞着,像驱赶野狗似的,道:

“滚滚滚,快滚。”

她还未来得及接过那颗灵石,大堂内倏忽便暗了下来,一时间咒骂声不绝于耳。

姜梧亦是有些茫然,她心念一动,唤出为霜剑,单手摁在剑柄上,微微躬身,十分警惕地观察起四周。

忽然的昏暗,让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展姑娘依旧步履轻快地走向大开的客栈前门。

雨丝被风吹进堂内,在干燥的地面上滴出一片暗色。

一如那随风雨而来之人的衣角,也是深沉的黑。

展姑娘停住脚步,足尖一点,拎起琵琶就往来人头上狠狠地砸去!

来人不避不让,轻描淡写地打开手中折扇,几道银光闪过,那柄琵琶四分五裂。

大堂中已有些骚乱起来,再一看柜台处,老板早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飞快地往客栈后门方向奔去,当然,不包括好奇的姜梧。

来人是个男子,他轻摇折扇,挥手点燃了烛火,开口道:“梦阁逆徒展缨,你修习禁术,残害同门,还不束手就擒?”

哦,原来是捉人来的。姜梧思忖,梦阁,这么玄乎的风格像是南疆门派,展缨......展?展缨?

这、这不是那本怪书里,男主白月光的名字吗?

姜梧心中一阵惊涛骇浪,握剑的手紧了紧,她按兵不动,继续听还在僵持的二人如何争执。

展缨冷冷道:“除非我死。”

那黑衣男子嗤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两道截然不同的灵力在这间不算太大的客栈内对抗起来,一道炫目迷幻,另一道则深沉阴毒。

藏在暗处的姜梧也不免被波及到,她几个闪身,跃上房梁,刚寻了个好位置准备蹲下来继续观战,后颈却一阵发凉。

她警觉抬头,和正趴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的蒙面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一个人啊,姜梧略微放松下来,只是一个人的话她还是能对付的。

空缺处猛地探出另外四个头,五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姜梧顿时在心里骂了句爹,脚下一蹬,准备开溜。

那趴在房顶的五人也不甘示弱,破开大洞,一个接一个地跳进屋来,聚在黑衣男子身后,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原来是同伙,姜梧心下了然,但观这五人周身气息内敛,她也看不出来深浅,不免有所顾虑。

黑衣男子一收折扇,唇角带笑,威胁意味十足:“敢问......”

他还没问出来,就见两道残影从眼前晃过,再定神时,大堂内哪还有展缨和那古怪女子的踪迹?

不错,姜梧很怂地拉着展缨跑了。

反正玄水峰阵法就在不远处,那几人看上去不会善罢甘休,展缨又是那书中出现的人物,干脆先救下来,再做打算。

雨势渐小,姜梧耳边传来疑惑的询问声:“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姜梧擦了把脸,环顾四周,道:“找传送阵,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行。”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展缨也观察起周围,但她的目光更多是在扫视姜梧。

前一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后一个问题就难答了。

“在下玄水峰姜梧,”她摸了摸鼻子,“展姑娘同我几个师妹年龄相近。”

一阵沉默中,姜梧对自己编借口的能力感到绝望。

虽然展缨明显不相信这个理由,却没有多质疑她,转而继续寻找起那所谓的传送阵法。

“是这个吗?”展缨指了指自己脚下被荒草掩埋的细碎痕迹,她隐约从中感受到了几分玄妙的意味。

还在埋头苦寻的姜梧凑上前来,扒拉开地上的杂草,与记忆中姬窈长老的交代对比了一番,确认道:“对的对的。”

她在阵法上站定,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令牌,一手朝其中输送灵力,口中念念有词。

展缨立在另一侧,身体紧绷。

二人脚下的阵法符文一个接一个地飞起,漂浮在半空中,静静旋转起来。

等了半天,展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传送阵法包传送的吗?”

姜梧苦恼地挠了挠头,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用传送阵,只能提议道:“再等等看?”

这话说完,展缨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都有些怀疑了。

雨此时已经停了,暖融融的日光穿透云层,照得二人身边环绕的符文越发流光溢彩。

展缨耐心耗尽,抬脚便准备离开这奇奇怪怪的阵法,姜梧见状,一时踌躇起来。

犹豫之间,二人脚下忽然传来晃动之感,姜梧不由得惊呼出声。

震动不停的大地崩解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将二人一口吞下。

姜梧刚想用术法稳住下落的速度,却发现自己不能动用灵力,只好努力地调转身形,避免头着地。

“这也是传送吗?”

她身边也在下落的展缨怒吼出声。

姜梧自知理亏,只好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哗啦”一声,二人双双坠入水中。


“哈啊……咳,咳咳……”

奋力游出水中的姜梧正趴在岸边呛咳不止。

“这又是什么地方?”

姜梧擦了擦因为进水模糊的双眼,因为洞穴的回音效果,她目光游移了半天,才锁定了声源处。

与她自己的狼狈模样不同,展缨正从容不迫地观察着四周。

散发光亮的洞口离二人十分遥远,昏暗环境中,波光粼粼的深潭水面格外引人瞩目。

姜梧手指微动,一簇淡淡的光亮跃出她的指尖,不由得奇怪道:“刚刚我记得落下来的时候不能用灵力,怎么现在又能用了?”

“这不是你们玄水峰的阵法吗?”展缨依然保持着怀疑的眼神。

“哈啾!”一阵冷风吹过,姜梧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把准备好的说辞也一并打忘了。

没得到回答,展缨又上下审视着面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可疑的玄水峰传人——衣服用料黑白两色,袖口有波纹与剑纹,应该不会是冒充的……但这人行事,也太不着调了些吧?

发现被包围了拉起自己就逃跑,逃跑就算了还搞错了跑路用的阵法……

和传说中那些杀气腾腾凶名赫赫的玄水剑修不能说是沾亲带故吧,只能说是毫无关联。

展缨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帮了我一把,起码现在我确实摆脱了威胁,多谢你。”

“小事而已,”姜梧用术法烘干了身上的衣服,指了指地洞深处道,“那边有风过来,我过去看看。”

展缨应了一声好,在原地寻找起其它线索。

姜梧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

水面倒映出展缨自己的面容,她这才发现这汪幽静的潭水深不见底。

从姜梧离开的方向吹来细微的风,在如镜平坦的水面上掀出一点皱纹。

水里没有鱼,周围安静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湿黏的触感从她指尖传来,展缨吓了一跳,连忙收回了探查的双手。

指尖沾着一点绿莹莹的青苔,她长舒了一口气。

“展姑娘!”

姜梧的声音从她离去的方向传来,在洞穴中回荡着,给展缨带来了几分安定之感。

她回问:“你找到出口了吗?”

那属于姜梧的声音停了半晌,然后答道:“没有……”

展缨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吃力,心中不免冒出许多奇怪猜测。

“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声响引发了更多猜测,展缨好一阵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试探起来:“你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阴影里慢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身影,她衣服的白色部分已有些污迹,正是姜梧。在她的手里,拽着一个长条形的黑影,靠近手的位置有一团光晕,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玩意。

展缨更害怕了,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触到身后有些湿润的墙壁才稳住心神。

“你退那么快干嘛啊?”姜梧不解道,终于走到了水潭边上,她不住地晃着手臂。

展缨这才看清那长条形的黑影竟然是个人,那团光晕,正是那人额头处奇怪纹路散发出来的。她放下恐惧,凑近了一点,开口问道:“这儿还有人?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姜梧的手指点了点那人额头处还在发亮的纹路,道:“喏,这个是天生剑体有的剑纹,只有出生后三天内和性命垂危时才会显露出来。我想他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所以就把他带过来了。”

展缨听罢眨了眨眼,目光扫过昏迷男子深蓝色的衣服,又抓起他腰间的玉佩细细打量一番后,警惕地退开几步,下了定论:“这人是赵岭雪。”

姜梧“啪”一下把还在昏迷的男子丢在水潭边,一个箭步窜到展缨身旁,大惊失色地扣住了她的肩膀,摇晃起来:“你认得他?”

男主和他的白月光原来已经认识了吗?怎么办怎么办?她的师妹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惨遭毒手了?还有她的青梅她的师姑......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现在干脆把男主杀了吧?

似乎是觉得姜梧脸色十分精彩,展缨观赏了半天,才解释道:“别激动,他肯定不认得我,至于我为什么认得他——呃,当然因为是他穿了谌山弟子的服饰,又挂了赵家的玉佩,你还说他是天生剑体,那他不就是赵岭雪了吗?”

还好还好,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姜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呼出来,她还没喘匀,忽然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男主重伤,白月光被追杀,孤男寡女掉进奇怪的地方......根据男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体质,大概、或许,这里应该有什么不得了的妖兽和宝贝吧?

正当姜梧大脑飞速旋转之时,展缨脚下一滑,摔了个七荤八素,她往地上探了探,手里拽起那让她跌倒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在她手中大放异彩,竟然是一根千年聚灵须!

它能够聚集大量灵气供修士随时随地修炼,是难得的宝贝。

唯一不那么好的地方就是它一般和开了灵智的妖兽伴生。

反应过来后,展缨吓得抬手就把那根聚灵须丢到还在昏迷的赵岭雪身上。

可惜还是太迟了。

平滑如镜的潭水旋即汹涌了起来。

她们脚下的地面轰隆轰隆地发出响声,展缨扶着身后的墙壁,忙不迭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梧心里也清楚她不是故意的,毕竟那本书里明明白白写的也是她意外发现了聚灵须。

可解决这妖兽的人,原本应该是重伤但清醒的男主,现在有对敌能力的,却只姜梧一人。

跑?怎么比得过在此地做窝许久的妖兽?

打?她总不可能指望修为筑基前期的展缨挡在自己面前吧?

“你先带着他和聚灵须躲起来。”

听到她这样说,展缨茫然地询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你不怕我拿着聚灵须就跑了吗?”

怎么可能啊,姜梧在心里念了一句,不善良的人可当不了白月光。

头脑空白的展缨只听到她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仿佛有什么奇怪的魔力,让仍然处于闯祸之后惶惶然心绪里的展缨动了起来。她一手抓起赵岭雪的衣领,一手捏着那根聚灵须,往黑暗深处跌跌撞撞地奔去——那是姜梧回来的方向。

临走前,她朝水潭边望了一眼。

姜梧静静地立在那儿,手中提着一柄冰霜气息环绕的长剑。她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地守卫在那里,只等妖兽露面,便给予其弱点致命一击。

这一刻,展缨无比相信她就是真正的玄水剑修。

与此同时,一条黑色巨蟒带出四溅的白色水花,从这狭窄的潭水中冲了出来!

强大的威压让展缨收回目光,只看了那巨蟒一眼便让她的嘴角漫出鲜血,她不甘地握紧了拳,加快离开的步伐。

动作未有丝毫滞涩的姜梧提剑跃起,为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弧度,似陨星坠。

巨蟒幽暗的蛇瞳闪烁着些许疯狂,两根细长的獠牙外露,震慑意味不言而喻。它摆动着极具压迫力的身躯,瞳孔转动,锁定了展缨离去的方向。

它的宝物!它要追回来!

但这个......卑劣的人修,胆敢阻拦自己,就要付出代价。

那蛇瞳中随之显现出姜梧的身影,它嘶嘶吐信,想也不想地张开血盆大口,低下蛇头就要一口吞下这渺小的人修。

它动了动嘴巴,没感受到熟悉的血腥味,便知道自己咬了个空。

更疯狂的色彩出现在它眼中,鲜红的蛇信不断吐出,“嘶嘶”不停。

在哪里?在哪里?可恶!气味呢?那冰霜的气味......

好像在它的头顶?

巨蟒发出极其惨痛的嘶吼,它头顶的漆黑鳞片被高高撬开,有冰霜气息从中涌入。

它想起来了,这把剑......以前在那个人手中。

于是巨蟒挣扎得更为猛烈,将头顶的人影高高甩起。

姜梧死死地抓着为霜剑柄,加快了输入灵力的速度。

暴戾寒冷的剑气从巨蟒的头顶涌入,肆意地在它体内横冲直撞,凝出尖锐的冰锥刺穿它柔软的腹腔。

它重重地摔在地上,蛇躯仍然高频率地甩动着,不大的洞穴被冲撞得面目全非。

姜梧身上亦是被磕碰出许多伤口,她往嘴里塞了两颗止血丹药,觉得差不多了。

为霜剑拔出的那一刻,巨蟒头顶飙出一道高高的血柱,姜梧也不免被溅了一身腥臭的血液。

巨蟒疯狂的瞳孔渐渐涣散,她动作不停,循着记忆中长老们的教导,划开了它的腹腔。

一颗碧绿的妖丹正躺在淋漓血肉中,几块混杂鲜红的碎冰落在地上。

姜梧兴冲冲地掏出妖丹,高声道:“解决了解决了,展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声音在洞穴里打了个旋落进展缨耳朵里,方才大战中洞穴四壁都在晃动,她灰头土脸地拉起人事不省的赵岭雪准备出去。

而这时,对方却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额头处的剑纹黯淡下去。

在展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手中那根流光溢彩的聚灵须中储存的灵力流向仍然在昏迷的赵岭雪,而后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展姑娘?展姑娘?”姜梧心下一阵奇怪,她在这儿喊了半天不见展缨回来,也没听到回应声,难不成是遇到其它妖兽了?

姜梧当即扣紧了剑柄,往嘴里又塞了两颗补灵丹,朝展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的衣角还在往下滴血,在潮湿的洞穴地上拖出一地稀碎血迹。

“展缨!”

清亮的呼喊声回荡在洞穴中,展缨紧紧地抿着嘴巴,一脸不爽,她的脖颈上横架着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长剑。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正攥在剑柄上,它的主人此刻长眉深锁,俊美面容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一般。

赵岭雪冷冷道:“你为何不回她?”

展缨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回她然后看你把剑架她脖子上吗?大门派的弟子都什么毛病?

“你也可以回她啊?你怎么不回?”展缨撇了撇嘴。

赵岭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二人僵持之际,地道前方拐弯处探出半个血淋淋的身子,她的头发垂在身侧,湿成一绺一绺的样子,往下滴着黏稠的血。

展缨敏锐地察觉到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刃抖动了一下,心中嗤笑:哼,什么大派弟子,连个活人都看不出来。

不料姜梧见到二人的第一个反应是缩回探出的半边身体,大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俩相处了。”

男主和白月光的场合,她还是不要横插一脚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这是男主收后宫的开端啊。

姜梧犹豫了。

但被留下来的展缨就不那么淡定,她一边喊着:“姜梧你管架着剑在你脖子上叫相处吗?”一边竟然真摆脱开了赵岭雪的钳制,追到姜梧身边。

赵岭雪提着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先声夺人发出一连串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儿?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地方的吗?你们有......”

展缨吹着口哨打断了他,浑不在意地抠了抠耳朵,亮出手里那根灵气完全流失的聚灵须,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怎么不先交代交代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姜梧也认真道:“我也想问你怎么在玄水峰阵法底下呢?”

头一次被人多势众的赵大公子捏了捏眉心,抓重点问道:“玄水峰阵法?”

“对的,”姜梧点头,“地面上本来应该是玄水峰的传送阵法。”

“本来?”这下换展缨疑惑了。

赵岭雪对于这种一头雾水的交流显然不大满意,他目光冷淡:“这样说下去也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一副我们欠了你的表情行吗?”展缨语气不善。

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她们俩欠了他几万灵石似的。

手腕上传来一点湿润温暖的触感,展缨一扭头,原来是姜梧拉住了她。

姜梧道:“是我没说清楚。地面上本来是个传送阵法,但地洞中不是有聚灵须吗?引来妖兽盘踞,就把阵法给破坏了,我们俩才掉了下来。”

她停了一下,摸着鼻子道:“而且这些年玄水峰内青黄不接,人手不足,未能及时前来处理这条巨蟒,是我疏忽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地说完,展缨立马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赵岭雪冷淡的眼眸似乎也有所软化。

然而那柔和情绪一闪而过,他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冷声道:“那我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展缨轻笑一声:“不是吧您还在怀疑我们俩?”

“我先前还在北境处理鬼灾一事,现在却在此处。心中怪异,只是想多问几句确认一下罢了。”赵岭雪答道,目光在面目全非的地洞里转了一圈,最后定在被开膛破肚的巨蟒上。

姜梧苦思冥想,问道:“你是不是触发了和玄水峰有关的东西啊?它可能感到你遭受危险,又是天生剑体,误以为你是玄水弟子,就把你转移了?”

赵岭雪微微一愣,仿佛想起来什么事:“玄水剑修不都是女子吗?”

“你还找起茬来了,”展缨不满道,“被救就被救吧,别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了,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

姜梧也点头赞同,说起自己与巨蟒战斗时的发现:“距离顶上那个我们掉下来的洞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有一层,类似结界或者说阵法的东西,禁锢了我们体内的灵力。”

赵岭雪沉思了半晌,问:“是说我们必须另寻出路的意思?”

“我看过了,没有别的路,刚刚来风的地方是个往下的小洞,应该也是那蟒弄出来的。”展缨虽然境界不高,但提出的建议却很特别,“或许可以通过摸清那个结界出现的原因去瓦解它。”

姜梧倒是最简单粗暴的那个,她耸了耸肩,提溜起手里的为霜,道:“要是我够强的话,可以配合为霜的力量直接斩开它。”

闻言,另外二人都朝她投来了些许不信任的目光。赵岭雪更是直接道:“突然变强?就算玄水女修生来可以驾驭神剑,也稍微有点异想天开了。”

听到他给自己泼冷水,姜梧不丧气不否定,笑着道:“只是个思路而已。”

展缨本来是要说这个想法不大现实,但看到姜梧的模样,又看看依然一脸笃定的赵岭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挺不舒服的。

于是她便转而问赵岭雪:“不如说说你出现在这里之前在做什么事吧?如果跟那结界出现有关,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再者,只有我们不知道你出现的由头,这不公平。”

赵岭雪一双狭长凤眸中出现了犹豫的神色,他再次皱起眉头。

“我可以用神剑立誓不伤害你,”姜梧把那柄为霜递到他面前,但仅仅是展示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展缨只有筑基前期,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

她话音刚落地,似是冰霜铸成的剑身闪过一道如月的凄清光芒,代表誓言已成。

赵岭雪终于还是放下过高的警惕,将自己的遭遇简单地说了出来。

他此前受到赵家老祖的命令,前往北境宛凉城清理鬼灾。

鬼灾是一种北境独有的灾难,这些年北境的世家和散修都忙于清理这种灾祸。除去每年在谌山必要的修习,赵岭雪一直在处理鬼灾相关的事。

但他这次宛凉城处理鬼灾的过程并不顺利,当他来到那只恶鬼前,他几乎灵气枯竭,陷入绝境。

听到这里,姜梧在心中感慨了一番男主的气运。不过她记得书里倒是没怎么提过鬼灾,好像自始至终都是和魔族在打。

一旁的展缨也不住咂舌,减轻了一点内心对他莫名的厌恶之感。

赵岭雪继续道:“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那恶鬼好像忽然产生了一些为人时的神志,对我说了些神神叨叨的话,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姜梧手中的为霜剑带着她右臂上下晃动了一番,意思是赵岭雪没有说谎。

她无意识地抠着洞穴的四壁,想到了许多可能性,最后问道:“你还记得那只恶鬼什么模样吗?她的身边,有没有一把剑?”

她在怀疑那恶鬼与她失踪的师姑有关。

“没有剑,不过我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赵岭雪回忆道,“但恶鬼的模样......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罢,他指尖冒出一点微光,晃晃悠悠地飞向姜梧眉心。

就在那微光融入她眉心的那一刻,为霜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为霜?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属于姜梧的手拂过依然震颤的剑身,她语带怀念说道。

一旁的展缨脸色瞬间就变了,对赵岭雪怒目而视:“你!”

赵岭雪神色镇定自若:“神剑不会允许旁人伤害立誓之主的,我只是把见到恶鬼的记忆和她分享了而已。你看,为霜也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

展缨只好焦急地看着气质变得十分陌生的姜梧,连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叫醒原本的她。

“嗯?她叫姜梧啊,是梧桐那个梧吗?”眼前这个气质陌生的姜梧问道。

“你在跟我说话?”展缨瞪大了双眼,即使声音害怕得颤抖,她还是继续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快把身体还给姜梧!”

“姜梧”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还是等她醒来再告诉你们吧,我有事要完成。”

赵岭雪心道不好,刚要伸手去拦她。

不料“姜梧”身形敏捷,三下两下就以灵力为绳索,在赵岭雪腕上打了个死结。

她洋洋得意道:“不错不错,这身体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你们俩别闹,我去去就来。”

说罢,她把展缨也捆上了。

被迫的展缨继续对赵岭雪怒目而视,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岭雪自知理亏,低声道:“不妨先看看她要做什么事。”

只见那顶着姜梧壳子的家伙有模有样地抬手挽了个剑花,感慨道:“过去这么久,我都有些手生了,罢了罢了,还是让年轻人来吧。”

说完她便盘坐下来,似是留恋地摸了摸为霜朴实无华的剑柄,将它搁在一边。

“姜梧姜梧,醒醒。”

这个声音不像师尊,也不像姬窈长老......但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啊,我修炼的时候睡着了吗?”

想到可能耽误修炼,属于姜梧的意识挣扎了起来。

“没有哦,你还困在小无界下面呢。”那个女声回答道。

小无界是什么东西?姜梧很想追问,可她隐隐约约觉得对方有更重要的事情说。

“我会借给你力量配合为霜,去把它斩开吧。至于小无界,还不到你应该知道它的时候。”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姜梧忍不住问出口:“您是北剑师姑吗?”

“是也不是啦,”那个声音转移了话题,“你应该还没见过星移斩吧?我只教这一次,不要分心,也不要忘了啊。”

原本盘坐着一动不动的姜梧起身了,她拎起手旁嗡鸣着的为霜,脚下一蹬,腾空而起。

赵岭雪的目光不自觉跟着那个身影移动,微微仰起头,疑惑道:“她想做什么?”

答案是两道接连斩出的剑光。

坠星般的剑弧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十字,却是逆飞着撞向那看上去遥不可及的洞口。

姜梧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剑端处无声破碎,原本该禁锢住自己的枷锁断裂,灵力依然在经脉中奔流着。

她快速而轻巧地落回地洞内,连声抱歉并为二人解开束缚。

展缨没好气地问道:“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岭雪则问:“现在能出去了?”

“这......一个一个来吧,”姜梧神色一僵,指指洞里被开膛破肚的蛇尸和四周昏暗的环境道,“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意思就是能走了。

赵岭雪头也不抬地先飞出去了。

“放心,还有别的阵法能用,很快就能到的。”远远的,姜梧正在宽慰展缨。

赵岭雪放缓了步子,毕竟赵家在西极确实一个阵法没安排,他要不跟着姜梧,要不只能麻烦他远在谌山的师父。

但他自觉欠下师父许多恩情,并不愿意劳烦对方。

“方才的事——”见那二人赶了上来,赵岭雪便开口想问问。

姜梧摸着剑柄,解释道:“赵公子你昏过去前,见到的恶鬼不知为何与我北剑师姑的元神混杂在一处了。”

“所以是北剑前辈把我移到此处的?”赵岭雪又问道。

“正是,”姜梧点点头,“师姑她留存神志不多,此处阵法本与她相关。经天生剑体的感应,她就出手把你送到此处了,顺便还残留了一道力量在你记忆中。”

赵岭雪腹诽一句,合着他是被当成玄水峰中转站了。

展缨讶然:“好奇特的办法......”

“不过这也多亏了为霜,”姜梧笑道,“北剑师姑当初下山历练拿的也是它,两两合力,果然打破那......那个结界叫什么来着?”

另外二人面面相觑,都摇着头说不知道。

姜梧直觉她大概是忘了什么事,却迟迟想不起来,一时间五官都皱作一团,颇为纠结。

“既然北剑前辈的元神找着了,”赵岭雪转移起话题,“玄水峰是否会派人去宛凉城寻找?赵家可以出力相助,只要能顺道解决鬼灾之事就好。”

姜梧摇头:“你曾说那处没有剑的踪迹。师姑带走的北辰剑几百年未回归玄水峰,说明最主要的元神不在那里。”

赵岭雪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不过那里肯定有师姑留下的其它踪迹,”姜梧又接着道,“我会去一趟的。”

再说,目前玄水峰除了她,能下山的只有姬窈长老与另外一位莫凛长老,二人每年轮换留在山上,身负寻找天生剑体女婴的职责。

除非她师尊出关,或者有师妹结丹,不然这一趟,只能是姜梧去。

想到师妹,姜梧忽然忆起赵澜惊托付给自己的那件事,一抬头竟然已经到了传送阵法处。

展缨道:“这回应该是真的没问题的传送阵法吧?”

她特意在“真的没问题”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姜梧讪讪一笑,以令牌注入灵力,激活阵法后,再次细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停在一旁,道:“没问题了,你要不要先走走看?”

一朝被坑十年怕阵法,展缨不情愿地说:“我还是不大放心。”

赵岭雪这次倒是先放下警惕的那个:“那我先行一步了,两位保重。”

“欸,”姜梧一把拉住抬脚就走的他,“等等,你认得赵澜惊吗?”

赵师妹让她把玉印交给赵家,眼前不会有比赵岭雪更能代表赵家的人了。所以姜梧想直接把东西给对方,也省得自己多跑一趟。

“赵澜惊?听名字她应该是宛凉城赵家的,你怎么会认识?”赵岭雪反问道。

姜梧直觉此赵非彼赵,两个赵家之间关系似乎挺僵硬的。

北境世家盘根错节,她真的搞不懂,只好如实回答:“她是我的师妹,要我将这玉印送回赵家。”一边说完,一边将那玉印从储物袋中掏了出来。

不料赵岭雪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扫过她手中印章时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接过印章,语气疑惑:“她让你把这个送回赵家?是赵家,不是宛凉城赵家?”

姜梧点头肯定。

“好。”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回答,但姜梧和展缨都能听出其中压抑着的复杂情绪。

赵岭雪向二人道过谢,率先踏入阵法之中,符文一闪,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看着他安全离开,姜梧和展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我也走了啊,”展缨朝姜梧挥手道,“多谢你,咱们俩有缘再见。”说完,她把那根暗色的聚灵须塞进姜梧手里。

虽然这其中原本储存的灵气耗尽了,但假以时日还是能够积累更多发挥作用的。姜梧开心地收好聚灵须,看展缨的身影也消失在阵法中。

最后是自己,姜梧走上前,在心中默念自己要去的地点——

千川城,江流之源,立于西域和中原的交界处,是沟通二者的咽喉。

她要去找一个人。


西域,千川城。

姜梧穿行于人潮之间,脚步轻盈,耳边有杂声耸动。

这是她来千川城的第三日,仍然在城中寻找着“魇幻”留下的蛛丝马迹。

至于这个“魇幻”,是那本怪书里一个小反派,领着一群亡命之徒以千川城为据点,长期在西域作恶。

他们前期手段隐蔽,打劫起家,后期狂得没边,掳掠妇女贩卖儿童灭人全家,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到这个时候,她几位师妹恰好下山历练,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直接端了魇幻一众的老巢,本来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结果阴沟翻船,这魇幻不知什么时候与魔族搭上了关系,临死前实力暴涨,她几位师妹一时间岌岌可危。

无巧不成书,男主这时就出来英雄救美。事情结束后,她的几位师妹都对男主芳心暗许了。被这一出整得她们连历练也不管了,一个个就围着男主。

经过之前意外救下展缨的事情,姜梧这回有意地尝试去改变情节,所以她第一个就想到要来千川城除去“魇幻”和他的手下。

她前两天在酒馆和客栈里打听了不少有关打劫的案件,多是讲商队被劫的事。毕竟千川城沟通西域中原,但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人都用得起阵法传送和大空间储物袋。

西域跟中原不同,菩提寺不理俗务,王庭自顾不暇,玄水峰离得太远,贵族城主们偏安一隅各自为政,路上的混乱就多了。

别看许多西域城中井然有序歌舞升平的模样,荒野之中,黄沙之下,多得是行人骸骨和空荡村落。

比起花大价钱购入储物袋,有风险地站队到能够使用传送阵的势力里,商人们更喜欢雇佣保镖运送货物。

千川城到中原的最后一段路更是凶险异常,商人们往往会在此停留,做好万全准备,才启程进入中原。

当然中原那边也不是一点事不做,曾经就有门派梦想占据这条险道然后收过路费。但是千川城不同意,中原大部分商人也不同意,路上的强盗更是不同意,一来二去,这门派就被灭了。

总之姜梧认为,魇幻要能将手中的势力发展成书中后面那个样子,肯定是不会放过在这条路上经营。

她这两日也打听了不少招保镖的消息,略去了有强硬背景的商队,准备找个规模小点、势力弱点的商队,到时候出发坐等那群狡猾恶徒上钩。

最差的情况,就是这一趟没遇上,或者这群书中描写的恶徒还没来到千川城附近发展。

她可以多多回信到玄水峰,旁敲侧击提醒师妹们。也可以根据自己这一路上获得的消息,联系一向嫉恶如仇的莫凛长老去解决那些人。

姜梧停在一栋挂有“开源商会”匾额的黑红色建筑物门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红木柜台后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伙计,见她人进来,面色殷切地问道:“这位修士光临本商会可是有事要办?”

姜梧答:“听闻贵商会近日在城中寻修士保镖,我来一试。”

那伙计上下扫了她一眼,虽不带什么贬低的意思,但姜梧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找保镖对这家商会来说也是一桩大事,姜梧不多言语任由对方打量。

“姑娘的修为是什么境界?”伙计翻开一本册子,提笔问道。

“金丹初期。”姜梧答道。

伙计合上册子,脸上露出一个讶然的表情,指着柜台右侧蜿蜒而上的木梯道:“好嘞,你往上走,找镖头独眼大哥。”

姜梧道了声谢,快步上楼。

楼上空间并不大,她穿过狭窄的走廊,敲了敲尽头处虚掩着的木门。

屋内传来一声低沉短促的“请进”。

姜梧推门而入,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就被那位独眼高大男子吸引了。对方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一道长疤从中上下延伸开,昭示他曾经受过多严重的伤。

“你是?”询问声起,姜梧收回因停顿太久显得不礼貌的目光,旋即自报家门:

“玄水峰姜梧。”

独眼明显有些吃惊,他从桌子后走了出来,疑惑道:“玄水峰?有何贵干?”

“最近手头有点紧,”姜梧紧急编了个拙劣借口,“恰好听闻商会招保镖,我就来了。”

好半天,独眼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就在姜梧以为自己要被赶走时,他伸手调整起自己眼罩的带子,道:“跟我过两招。”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柄恰似弦月的弯刀。

姜梧召出为霜,屋内气氛顿时冷凝。

弯刀携裹浑厚的灵力直冲她咽喉割来,是极快极狠戾的一刀。

没有多想,姜梧矮身挪步避开这一击,运转灵力提剑直刺对方后心。

独眼反应亦是十分迅速,转身躲开。姜梧刺了个空,却不直接收剑,而是顺势一砍,剑风割裂独眼衣袍一角。

见好就收,姜梧率先双手握着剑柄行礼躬身:“失礼了。”

独眼也将弯刀收回,颔首道:“不错。”

“那保镖一事......”姜梧犹犹豫豫地开口。

独眼笑了两声:“自然是欢迎的。”之后二人便签下契约文书,独眼预支了一半酬劳给她,交代明日卯时再来开源商会的事。

姜梧收好两块灵石,表示自己明白了。她去城中集市补充了一些丹药后,再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

次日,卯时,姜梧提着为霜准时踏入开源商会。

柜台后并不是她昨天见到的那个伙计,一位中年妇人正捧着本书,读得颇为入迷。

姜梧刚想上楼直接找独眼,那妇人却十分机敏,抬头朝她看来,脸上是好奇的神色:“你就是许大哥说的那位,手头有点紧的玄水剑修?”

原来独眼姓许,姜梧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只能憋屈地点头:“我是,请问您......”

妇人放下手中那卷书,从柜台后走出,唇角带笑:“我是苗开源。”

姜梧心下了然:这是她上司的上司。当即她便行礼,道:“竟然是会长,失礼了。”

苗开源伸手扶起她:“这算什么失礼?你这小姑娘还挺客气。再说,我还有一事相求。”

“会长请讲。”姜梧仍然毕恭毕敬。

苗开源问道:“你见过许大哥手下其他人吗?”

姜梧摇头,她以为这么早来就是要先见见其他人。

“近些年千川城到中原这条路是越来越难走了,”苗开源一边往她手中塞了两块流光溢彩的灵石,一边道,“这是我个人给你的报酬,长话短说,你随我去认认许大哥的手下就明白了。”

忽然被塞钱,姜梧此时仍然有几分云里雾里,但看到苗开源严肃的神情,她还是没有多问,乖乖地跟了上去。

仍是昨天独眼所在的那个房间,苗开源在前,轻轻推开门。姜梧在后,越过她的肩头,看进空间不大的屋内,包括独眼在内一共五人,或站或坐,年龄各异,长相不同。

唯一相同之处便是每个人身上或脸上都有重伤留下的残疾。

——

北境,赵府。

与其说这是一座华美广阔的府邸,不如说更像一座庄严巨大的行宫。赵岭雪停在这略显陌生的高大建筑前,不一会儿,有青松苍柏纹路的沉重大门对他敞开,其上有阵法符文闪烁。

赵岭雪左手中仍然握着那枚玉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北境诸多世家之中,赵家无疑是最强大的。

当年,为扩大在北境的影响力,赵家分为了三脉,一脉存留故柳关,为嫡系,一脉向西偏僻之地,被称作宛凉城赵家,一脉向东临海之处,是烟海赵家。

这三脉的先祖各持一枚玉印,作为各自的家主信物。

而归还玉印的意思是,自愿脱离赵这一姓氏。

因此他最初是不敢相信那位在自己印象中素未谋面的远亲,竟然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家家主信物,还托一个外人做送还信物这种大事。

赵岭雪得到姜梧再探鬼灾的承诺,手中玉印重似千斤,他不得不先回赵家。

他抬头隔着阵法想看清门内的景象,映出一片模糊的眼中有茫然,有害怕。

但他终于还是一脚踏入门内。


“这里每一个人,我都劝过他们别再干这种刀口舔血的事儿了。”

当事情商讨完毕,独眼带着手下去最后一次清点货物,落在最后的姜梧听苗开源轻声在自己耳边道:“我也以贵人的名义做担保,会给他们一笔养老的钱财。但每个人都不愿意这样做,所以才有了这样一支奇怪的镖队。”

姜梧默然一瞬,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丢了一只拿剑的右手,或者丢了一只眼睛,要如何坚持下来继续历练。她很佩服这些意志坚定的修士,同时对自己的任务有了新的认识。

她郑重道:“苗会长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货物和其他人的。”

苗开源拍拍她的肩膀:“讲讲不那么沉重的事吧。我年少时与贵派的莫凛长老有过一面之缘,她可还好?”

姜梧回忆道:“莫凛长老最近轮换下山寻找天生剑体的女婴了,说不定此刻也在千川城中。”

苗开源笑了几声,二人停步在五大口黑木箱子前,姜梧见其他人都忙着做事,她也凑上去搭了把手。一旁的独眼走到苗开源身边,低声汇报着货物相关的数量。

这边安置好货物,一位仅有一只耳朵的阵术师展开阵法卷轴,她有条不紊地布置了几个阵法。

随后独眼扫视一圈,颔首道:“出发。”

接近正午的灿烂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前路光明。

等一行人走出城门,走在高耸牢固的桥梁上时,姜梧才回过头遥望这江流之源。

它斑斓的高墙外壁上绘有各式各样的白鹿形象,云彩编成的锦缎环绕着洁白鹿角。

往上看是城中风情各异的建筑和其后遥远的雪山,往下侧看是奔涌的河流。

一只耳朵的阵术师走在她身边,问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只有一条河,这座城市却被称为江流之源吧?”

姜梧转头,回答:“我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条河流进中原,成了一条最长最宽的河流。”

阵术师奇怪道:“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城墙上的白鹿。”姜梧道。

阵术师神情淡淡:“你说那个啊,是千川城贵族的象征。”

经过“象征”两字的提醒,姜梧终于想起姬窈长老传授过相关的知识,不过她只记得——

“王庭的象征是白狮对吧?”姜梧随口问了一句。

阵术师一愣,狂热的情绪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她便有些骄傲地答道:“不仅是白狮,更是强大无畏的雌狮。”

“小右你又在说不着调的话了。”一个较高的男声强行打断二人的对话,姜梧顺着声源看去,那是个只有左手的男修士。

被称为“小右”的阵术师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但声音却愈发坚定:“法妮耶公主就是王庭最强大无畏的雌狮。”

男修士耸了耸肩:“随你怎么说都没法改变事实,她不过是老鹰的傀儡。”

而姜梧的注意力却被法妮耶这个名字吸引了:这不就是那本书里,男主唯一承认的妻子吗?她的脑海里霎时间冒出许多形容对方容貌的词句,什么姿容绝色的西域公主、美艳不可方物、身材火辣......

同时还有形容她性格温婉,落落大方,为了男主放弃西域公主的位置。

西域王庭最高统治者的称呼就是公主,并且优先传位女继承人。

就在姜梧忙着回忆这位公主相关的剧情时,小右和那位只剩下左手的男修士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独眼的口中吐出两个低沉压抑的音节,带着隐约的怒气。姜梧没听懂,她猜那大概是一种特殊的语言。

怒喝声落地,小右放下按在布阵盘上的手,小左——姜梧干脆这样叫那位男修士——也闭上了嘴巴。

小右冷哼了一声,一场争端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路途,对以前从未正经出过玄水峰地界的姜梧可以说是丰富多彩。

她屡次收回流连在奇特深褐色岩石上的目光,转而警惕地观察四周。新奇的风景固然吸引着她,但姜梧还记得自己的任务。

其他人反而没她这么紧绷,熟人之间有说有笑。她身边走着的人还是小右,主动挑起话头:“这一百年里,都没怎么听说过玄水峰的剑修下山,是什么原因呢?”

对这个问题,姜梧只需要回答四个字:“伏魔之战。”

小右显然对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有所耳闻,可惜道:“南北双剑也是那时候失踪的......她们现在?”

姜梧接过话茬:“师姑她们请走的神剑都没有回归剑阁,说明她们现在仍然存留元神。”

说完她想起了地洞中北剑师姑传达给她的力量,补了一句:“我下山历练,也会尽力寻找她们的。”

小右单手握拳击打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处,道:“白狮在上,你一定能够早日找到她们。”

“谢谢。”姜梧笑道。

一行人走到日落西沉时,领头的独眼停下,指着一片较为平整干燥的地面,道:“今晚在这歇息,有谁愿意值夜?”

姜梧自然第一个表态走出,小右见她上前,跟着走了出来。

独眼扬了扬下巴:“我和姜梧轮值,明天再安排小右你。”

小右吐了一下舌头,没有异议,退回原地。

除却姜梧,剩下的人都是筑基期的修士,有修为傍身,但仍需吃饭休息。整理出营地后,小右简单布置了个阵法,火光腾起。

其余的人见状都围坐在火堆旁,捧着干粮啃。

唯独小右没有急着坐下吃东西,而是跪立在火堆旁,陌生而有力的音节从她喉中涌出。

玄妙古老的歌谣,姜梧心想,她的思绪随音节起伏。火焰的明暗中,她瞥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沉默女子嘴唇翕动,似是无声应和。

她看到对方口中只剩下一小节的舌头,不由得眉头紧皱。

结束了吟唱后,小右将两条腿摆回舒适的位置,坐下来耐心地将肉干撕成一条一条。

她递给姜梧一条肉最多的,问:“你吃吗?”

姜梧折了一半:“想尝尝,不需要那么多。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很好听。”

“它不是一首歌,是一个预言。”小右回答道,“全部预言的内容很长,你可以当成是我们祖先对后人生活的期许。刚刚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大概意思是......”

嗖嗖的箭矢破空声打断了小右的讲述,她的手刚摁在布阵盘上,姜梧已经起身提剑接连劈开几支暗地射出的冷箭。

独眼亦拔出弯刀,一眼就锁定了冷箭射来的方位,极快地躲过流矢,为余下的人指出贼匪们藏身的方向。

小右三下五除二就摆弄好布阵盘,一道光华从中迸出,化作符文围在四面。半空中的流矢一碰到这些符文,就“啪”地落在地上。

很快暗处不再有箭矢射出,贼匪们现身,姜梧数了一下,一共十多个人,只有两三个是毫无修为的。她又瞄了一眼为首之人,那粗糙的络腮胡子和过于壮硕的体型提醒她这并不是那位喜欢穿着黑袍、行事作风诡谲的魇幻。

贼匪们步步紧逼,围了上来。独眼神色镇定,手中的弯刀打了个转。

有细微的灵力波动,姜梧目光巡睃,只见那位断舌女子的掌中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杯子,如泉的灵力流淌向贼匪们。

他们停下了包围的脚步,转而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满足得快晕过去的表情,不过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就已经有人醒来。

为时已晚。

他们的领头脖颈上被割开一道剑痕,鲜血洋洋洒洒地喷溅出来,占据每个贼匪的视线。

惊讶、恐惧、茫然。

布阵盘上斗转星移,璀璨的光芒漫出,他们脚下一个接一个的符文亮起。

贼匪们拔腿就想跑,却被符文构成的牢笼困在原地。

月华流转于锋芒之上,姜梧擦拭干净为霜被血染红的剑身。


失去头领,贼匪们很快被制服。断舌的女子走到独眼身边,指出一个半边秃瓢的黄发男人,紧接着比了几个手势。

独眼看罢,将黄发拽了出来,把自己的弯刀递给断舌。

断舌接过弯刀,在明亮的火焰上炙烤了一下刀刃,面无表情。黄发则忽然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啸,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地。

“不要割掉我的舌头,”他的身体因害怕不断抽搐着,“我......我知道是谁,是谁割了她的耳朵!”

断舌停止了把弯刀举起的动作,歪头看向镖队中唯一一个失去耳朵的小右。

姜梧也适时地向小右投去目光,发现对方神情自若。小右抛了一下手里的布阵盘,并不特别在意那个凶手:“这种消息不足以偿还一根舌头。”

黄发绝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抵抗。

“你知道魇幻那一伙贼匪吗?”

嗯?乍一听这个名字,姜梧讶异地抬眼看去,正是独眼一边发问一边粗鲁地拽起黄发。

“唔——唔、唔。”那被手掌遮住的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黄发两眼翻白,未遮牢的下巴处,暗绿的液体流出。独眼将他的手掰开,看见有白沫粘在那干瘪的嘴角上,他接着单手翻开对方的眼皮,仔细检查过,最后松开手,说:“他死了。”

断舌愤恨地踢了那尸体一脚,准备蹲下去扒开那张干瘪的嘴,讨回舌头。

“警戒!”独眼制止了她,将弯刀夺回,大声道,“他是吓死的,魇幻来了。”

姜梧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朝每个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巡视。其余的人也做出了反应,身体紧绷。

那些在阵法禁锢下动弹不得的贼匪却都露出“要得救了”的表情。

寂静,连微风吹动沙子的声音都鲜明扎耳。最先无法忍受这种寂静的是小左,他烦躁地挥动一根长鞭,击打着地面,“啪嗒啪嗒”的。

“邪门的家伙。”他嘀咕了一句。

小右专心致志地摆弄起布阵盘,贼匪们很快顾不上窃喜,一个接一个地哀嚎起来。

“啪嗒啪嗒。”

“啪嗒。”

独眼用那只仅剩下的眼睛看向小左,冷漠道:“再乱动你的鞭子,我会割断它。”

啪嗒声停下的一瞬间,一阵夜风刮来,扬起灰黄尘土,也卷起众人的衣袍,遮蔽众人的视线。

姜梧快步退至独眼视野的盲区处,稳稳地握着为霜,提防有人从这个角度发起攻击。

风没有停,姜梧听到了长鞭破空的咻咻声,从她背后传来。一旁的独眼也指了指那个方向,扭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姜梧顿时心领神会,转身一连跨出几大步。

越过小左的长鞭,她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袍人,将脸部遮蔽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姜梧见此人形容,可不就是那作恶多端的魇幻吗?她欲速战速决,便毫不犹豫一剑斩向对方。

黑袍底下传来古怪的笑声。

为霜的锋刃将其连同黑袍一起绞碎开来,布料轻盈被风卷起,化作黑色的烟气散入尘埃。本该血流成河的对手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姜梧眼前空无一人。

不好!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调头往独眼身旁奔去。

鼻尖处,有风携着温热的血腥味扑面。

姜梧脚下一个趔趄,跌在地上,血腥味变得浓厚,她开始沮丧起来,不知为何只是一点摔倒的痛楚似乎也变得让她无法忍受。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没有保护好这些人。

脚踝的疼痛仿佛跟着这个念头扩散到全身,让她清醒了一点。姜梧咬着牙,伸出一只手往下有力地压向地面,想把自己支撑起来。

不能放弃,不能在这里停下失去勇气。

她将为霜用力地举起,深深地扎进地里,作为另一边的支撑。姜梧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站了起来,迈出一步、两步,直到她的脚尖挨住了什么东西。她停下来,低头去看,睁大了双眼,伏在地上的人却是小右,阵法盘悬挂在她的腰后。

她那只原本完好的右耳朵也被割掉了,伤口正冒着红得令人发晕的鲜血。

怎么回事......小右刚刚不在这个方位......姜梧攥紧了手里的为霜,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小右,低着头慢慢地继续走着。她看到了跪坐的断舌,双目紧闭,脖颈上有血迹斑驳的勒痕,独眼仰面倒在地上,一柄尖锐的匕首从他的瞎眼里穿过头颅。

不对不对不对。

一股强烈的愤怒,火焰一般从姜梧心口烧起,甚至抵消了她身上的痛楚,抵消了原本的恐惧。

“装神弄鬼。”她喃喃自语道,双手紧握住为霜。

雪亮的剑光劈开咆哮不停的风沙。

“魇幻!”她高声呼喊道,“休想欺骗我!”

迅捷的剑风撕裂深沉漆黑的幻象。

风悄然驻足,她看见地上的尸体碎裂成一片片黑色的烟雾,在自己的面前聚起成一个黑影。古怪的笑声在她耳边炸响,姜梧死死地盯着即将成为人形的黑影。

黑影成形,利剑刺穿它的头颅。

笑声有一瞬间拔高的音调,旋即彻底安静下来。姜梧明确地听到为霜刺穿血肉的声音,感受到剑刃破开坚硬的骨头。

“做得不错。”

一个沙哑男声从黑袍里沉闷地冒出。

“闭嘴,这也是你的幻术吗?”姜梧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撕开黑袍遮面的布料。

底下空无一物,但黑袍好端端地立着,像个人样。姜梧神情有一瞬间震动,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将为霜拔出。

“你很坚定。”那个沙哑的男声继续道。

姜梧气极反笑,嘲讽道:“魔族对玄水峰剑修也有赞美吗?”

从刚才的战斗中,通过漆黑的气息,姜梧已明白了:这魇幻根本不是跟魔族搭上关系的人类,他分明就是一个魔族强者潜入关内的分身。

怪不得她的师妹们在书里都差点栽了,自己绝对不能放任这个家伙。

“赞美?你误会了。”

黑袍上下晃动了一瞬,四散开来,他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让我看看你最害怕的东西吧——”

姜梧睁大的双眸传来一阵刺痛,她紧闭上眼睛,将周身灵力蔓延开,借由其它感官去寻找对方。

“太迟了,”四面八方的声音说道,“是很有意思的恐惧。”

有飘渺的歌声乘风而来,落进姜梧的耳中。她整个人被一团不详的黑雾笼罩着,但为霜的剑身散发着明亮的光芒,护住她周身。

“啧,”黑雾中传出不满的声音,“黄毛丫头,也就靠这柄上年纪的破剑了。”

玄妙的歌声变调,起伏的音节跳动,落进姜梧的耳中。

她在闭眼的黑暗中感受到有符文接连而快速地亮起光,为她指引敌人所在。

被称为“上年纪的破剑”的为霜,接连斩出两道利落的剑光,在黑雾中似两道拖曳明火的流星。

伴随若有若无的歌声,它们效率极高地燃尽了黑雾。

“星移......”它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两个字。

魔气褪去,姜梧睁开双眼,首先看到了断舌担心的脸,对方见她醒来,急急地张嘴“啊”了几声,转头招呼起余下的人。

她背后过于刺目的日光让姜梧眯起了眼,恍惚间的歌声停下,小右的脸很快也出现在姜梧模糊的视线中。

“怎么就天亮了?”姜梧努力睁大眼睛。

小右狠狠地搂住她的肩膀:“幻术!你可真厉害,为了拖住你一个人,魇幻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我们看不见你也看不到他。可是他的手下实在太次了,我们解决得很快。但始终找不到你们俩,断舌说你们在原地,也在幻境。”

姜梧想起她听到的歌声,和眼前亮起的符文,心中明了:“原来那是你们的尝试。”

“对的,”小右笑着说道,“我一直相信预言有指引的力量。”

“你还没告诉我你最喜欢的那段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姜梧终于适应了日光,挠了挠下巴,道。

“‘越过无垠的黄沙,流入无际的深泉,

你我的来路不尽是哀痛苦劳。

生出苍翠的鲜花,献予苍山的幽源,

你我的前途始终有光明照耀。’”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来看姜梧的独眼问道。

已经自觉身体倍棒能跑能跳的姜妩舒展了一下身躯,说:“头还有点晕,小事而已,我没什么大碍。那些贼匪怎么处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旁的小右和断舌交换了一个眼神,独眼久久地沉默着。最后小右语气复杂地说道:“那些贼匪全都死了。”

“什么?”姜梧吓了一跳,她可不认为她的同伴们会做这种事。

小右解释道:“你在幻境杀死魇幻的一瞬间,他们忽然惨叫着化成一团黑乎乎的烟。然后全部都消失了,断舌说他们都死了。”

姜梧惊得跳了起来:“什么?那不就是魔族分身再用了寄生的法子?”

镖队的四人面面相觑,独眼问道:“魔族分身?”

“对,”姜梧点头语气十分肯定,“魇幻绝对是关外魔族潜入的分身。”

其余人也没有怀疑姜梧这话,毕竟人家玄水峰是打魔族起家的。他们就是一时间没想到,本以为人族下血本打了伏魔之战,魔族应该老老实实蛰伏关外,结果现在......

这时,镖队里沉默寡言的跛脚走到独眼身边,递给姜梧一包药草,吐出两个字:“止晕。”

姜梧道谢接过,环视了一圈,一二三四,她不禁问道:“那个——左手使鞭子的那位?”

“他死了。”独眼以不带感情的语调宣布道。

完了,我的任务,会长的信任。想到这里,姜梧现在不止是头晕,更是头痛了起来:“是我没有保护好......”

独眼打断了她的自责:“不,他是个可耻的贼。”

头痛又变回了头晕,姜梧茫然地呆立着,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似乎是觉得她这个模样有点滑稽,小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解释道:“这样说吧......我们自始至终都是为王庭服务。而他,不过是一个失去左手就想混进来的小偷。”

独眼似乎对这种充满含沙射影意味的话语不满,他接着补充道:“你只需要知道,他进镖队的本意是假以时日将我们的性命卖个好价钱就行了。”

此话一出,剩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起头。

断舌接着比划了几下,小右替她解释意思:“魇幻依附在他和那群贼匪身上,才能成功袭击我们。”

果然是魔族行事作风,有空得传信告知长老她们。

嘶,真是信息量有点大啊......姜梧不由得伸手扶住自己的脑门,转移了话题:“我耽误了很多时间吧,要不现在就出发?”

尽管有减员,一行人收拾和赶路的速度却更快了。

绕过西域边界最后一座高山,平坦开阔的原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远处矗立着精巧的城楼。望着那处,姜梧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就是临泽城吗?”

小右“嗯”了一声:“负责此城治安的中原门派是谌山,所以接下来的路很安全。”

姜梧微感讶异:谌山地处中原正中,光是山脚下的第一大城太隅城应该就够忙活了,竟然还管着这么远的临泽城——该说果然是独一档的大门派吗?

独眼则将两块品相极好的灵石塞进了姜梧手中,说:“这是你的报酬。”

她也不推辞,接过两块灵石放进储物袋。独眼提前给钱是信任,姜梧是不会因为没有危险就提前走人的。

她跟着镖队进了临泽城,一路直奔此处的开源分会。再次看见黑红色的小楼,姜梧心知自己的这段旅程结束了。

回想自己下山以来的这段旅程,收获还是有不少的。

妖丹一颗、北剑师姑的踪迹、聚灵须,还学会了星移斩。

杀死了魇幻分身,至于它身后的魔族,姜梧会传信询问莫凛长老。然后就是六块灵石,虽然姜梧自己不那么缺钱,但这好歹也是她下山凭自己能力赚的第一笔钱呢。

她还结识了那位在书中死于自己剑下的白月光,至于男主......怎么说呢,姜梧对其人还是持一个观望的态度。

“那我就不多叨扰,告辞了。”姜梧看着面前的四人,挥手道。

小右热情地上前一步,以拥抱跟她告别:“再见了,朋友。白狮在上,你的前途必定有光明照耀。”

姜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你们也一样。”

目送这位玄水剑修的身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留在开源分会的四人互相望了几下,独眼开口道:“我去汇报,你们把货物处理一下。”

说完,他往商会的二楼走去。

房间昏暗,独眼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深黑色小香炉,安放在桌上。他将灵力送入香炉内,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魇幻死了。”独眼先将这个消息说出。

白烟凝成一道类似于鹰的形状,一个并不年轻的女声从中传出:“是谁杀的?”

独眼简单地讲了姜梧的事,最后又补充道:“那只是某个魔族潜入关内的一个分身。”

“玄水峰和魔族,”那女声顿了一下,“此事我会告知公主。那个混进你们的家伙来历我已经查清楚了,他以前和双头蛇有点关系。”

独眼冷笑了一声,最后恭敬道:“白狮在上,请替我向公主问好。”

“白狮在上。”

烟雾散开,独眼将香炉放回抽屉,合掌念念有词,似乎祈祷着什么。

——

临泽城一间普通的客栈内,姜梧写完了信件,往储物袋里掏了半天,找到了一个碧绿色的石制小圆盘。中央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色鸟儿,是振翅欲飞的模样。

姜梧第一次用这个传信的物件,还是她姬窈长老下山前给她的,顺便告诉了她怎么传信给莫凛长老。

“顺三圈,逆一圈。”姜梧嘀嘀咕咕着触碰了青鸟的头,往里灌注灵力。

碧石做成的鸟儿接触到灵力后便“活”了过来,绕着石盘顺三圈逆一圈飞完,化成一道青色的光芒,落进圆盘中。

圆盘中间登时裂开一道口子,姜梧迟疑地把墨迹新干的信件丢了进去。

了却一桩心事,姜梧把石盘收好,看了看储物袋里那本怪书,盘算起接下来有什么事需要她横插一脚的。

算来算去,唯一一个最近她应该能插手的事就是开春的论道会了。书里就是在论道会的大比上,她败给男主才导致了心中怨愤堕魔。

正好还有这么久时间,她能找个地方多多修炼,增加取胜把握。

打定主意,姜梧起身离开客栈,准备把自己兜里那妖丹卖个好价钱,再补充点符咒丹药之类的东西。

临泽城建筑风格比千川城秀丽风雅许多,街上井然有序,偶尔能看到身着各色门派服饰的修士结伴成行。

姜梧在街上左看右看,最后走进一家门面敞亮的药店。

“这位姑娘想买什么丹药?还是要买什么药材?”站在柜台后的高个儿问道。

姜梧一眼就看出来对方也是修士,周身气息圆融,看上去像是筑基大圆满的阶段了。她略感奇怪,马上步入金丹的修士干这种看店的活儿,有点浪费吧?但她也不多问,只是说道:“我想卖个东西,你家店主在吗?”

高个儿道:“店主不在,我可以帮您看看。”

姜梧不疑有他,毕竟自己修为略高一筹,于是坦坦荡荡地递出了那枚碧绿的妖丹,道:“劳烦。”

高个儿接过以后,看了半晌,问道:“这是蛇的妖丹?”

姜梧心想这是识货的人,点了点头:“对。”

高个儿脸色就是一变,攥紧了手里的碧绿妖丹,喝道:“来人啊!把这个狂妄的家伙抓起来!关进安埃纳斯大人的地牢里!”

姜梧眼见十来个人分别从楼上、大门外和店里的内屋涌了出来,她二话不说翻过柜台抢下高个儿手里的妖丹,一把抽出为霜横架对方脖颈上,皱眉道:“都不许动。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强抢我东西?”

没人回答她,高个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怒道:“快把这个亵渎双头蛇威严的女人抓起来!安埃纳斯大人不会饶了她的!”

命令之下,姜梧也没想到这群人真就不顾高个儿的性命了,十几个修士直冲她奔来。她还是没搞明白自己买卖妖丹怎么就得罪这家店了,她也不好直接砍了这高个儿,她也不想被抓起来送进地牢,说不清就干脆——

跑咯。

姜梧一把丢开高个儿,身形灵巧,直冲大门,期间躲开了砸来的板斧、铁锤、大刀,最后剑都没跟这群人使,毫发无伤地走出了药店。

被另外几个人扶起来的高个儿见状气得两眼发红,暴跳如雷:“扶我干嘛?还不快去追!”


“站住——”

姜梧瞅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十来号人,又看了一眼周围面带好奇的路人,继续闷头跑。哪知前面拐弯处窜出几个身着深蓝色谌山弟子服饰的修士,见她神色异常,纷纷上前阻拦。

“救命啊!”姜梧急中生智,直接张口来个先声夺人,“各位谌山小友,我不过是卖了个蛇妖丹给那家药店,他们却直接要拿下我送进地牢!还有没有天理啊?”

那几个谌山弟子面面相觑一番,没说话,那领头的凤眼男子上下打量她几眼。姜梧心里就是一凉:她是不是忘了药店跟谌山有什么协议之类的可能?

这边凤眼男子也下了令:“先抓起来。”

眼见那几个谌山弟子冲上来就要绑她了,姜梧自觉是跳进玄水都洗不清,后头药店的人也快追上来了,她便不多废话,接连两个闪身。

于是就变成了姜梧一个人在街前面跑,后头谌山弟子追,再后头还有药店的西域人跟着。

姜梧还是不敢相信她只是出来卖个妖丹就要被两个势力都抓起来,只能避免冲突想办法甩开他们——她总不能当街行凶全拍晕了吧?玄水峰剑修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边她还惦记左弯右拐一阵子能甩了这些修士,两边人却在一条巷子里包抄了她。

姜梧心想大意了,自己本来就对临泽城的路不熟还乱跑,实属是昏了头行为。

就在她都要束手就擒了的时候,一道炫目迷幻的灵力从天而降,分别落在谌山弟子和药店追兵身上。

这样花里胡哨的灵力姜梧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她万分惊喜地抬起头。

与此同时,两边的人都停住了动作,眼前似乎有许多缭乱的景象闪过,让众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展缨一把抓起姜梧的胳膊,飞快地跃入周围的一座院落里。

“咱俩确实挺有缘的。”展缨带着她躲进池塘中央的假山后头,如此评价这次意外相遇。

上次她带展缨跑路,这次展缨带她跑路,姜梧除了能点头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惹上双头蛇和谌山的人了?”展缨又问。

姜梧把那碧绿的妖丹一亮,从自己进药店讲起,展缨听完久久不能平静。末了,她神情复杂地问道:“你要卖蛇的妖丹,刚好进了双头蛇的店?”

“双头蛇到底是什么啊?”姜梧这会儿真的很茫然。

展缨吸气呼气吸气,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姑娘是玄水峰下来的剑痴,不懂这些太正常了。她开口道:“你知道西域贵族都有象征吧?代表他们的血脉来自哪种上古大妖。”

姜梧“嗯”了一声:她知道的就王庭白狮,千川城白鹿。

展缨就知道这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你再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个贵族的象征跟蛇有关系,然后你还跑去人家店里卖蛇的妖丹。你这不是跑去挑衅人家吗?”

“照你这么说,”姜梧干咳了一声,“还好西域贵族没有什么牛羊猪鸡鸭鱼的象征了。”

展缨被噎住了,但她还不能反驳什么,毕竟西域贵族里还真没有这些象征。

“那我是不是得去道个歉啊?”姜梧又问。

展缨想了想,摇头:“算了吧,你要道歉说什么?说你孤陋寡闻没见过双头蛇象征?那不就是挑衅完了还踩一脚他们家名气小吗?”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姜梧自觉有错在先,要是她能好好听姬窈长老上课也不会发生这种有口说不清的事了。她叹了口气,悲伤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展缨斜睨她一眼,说:“你也不必自责,双头蛇现在管事的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是南疆人吗?”姜梧四下看看,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人声,“怎么对西域这么了解?”

展缨见状压低了声音,带了一点炫耀:“这是行走四方积累的常识。”

姜梧又叹了口气,那没办法,玄水剑修不到金丹是不能下山的。她拍拍展缨的手臂,接着说:“我知道的常识就是,咱俩再不走,就有人要过来了。”

探头一看,展缨瞧见果然远处有两个护院说说笑笑地往这边来,当即招呼姜梧跟上自己。二人干脆利落地离开,顺便清理掉躲藏留下的痕迹。

展缨领着姜梧进了一间偏僻的客栈,大堂内没什么人。两人坐进靠窗的位置,小二为她们各倒了一杯水。

姜梧发愁:“这下怎么办,他们不会翻遍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我来吧?”

“你多虑了,”展缨嘿嘿一笑,“以双头蛇的作风,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找暗杀组织买凶杀人,然后把你的头吊在黑沙城外。”

不料姜梧听到这里却眼神一亮:“你确定?找暗杀组织?买凶杀人?”

展缨往杯子里撒了一把茶叶,意识到了什么:“……差点忘了你是玄水峰的,暗杀组织不接你们的单。”

这边姜梧还没庆幸完,展缨又接着道:“但是双头蛇的高手也有那么几个,你还是自求多福好了。实在打不过,咱就跑呗,你来临泽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没办好,我想把那妖丹卖了。”姜梧如实回答。

展缨气急败坏地搁下杯子,再次一个深呼吸:“你这妖丹能在临泽城卖出去,下一秒双头蛇就能赶来把你头剁了。还有其它事吗?”

姜梧这才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能不能别说砍头的事了,怪恐怖的。”

“呵,”展缨冷笑一声,语带嘲讽,“毕竟人家砍了一个头还有一个头,当然喜欢拿头做文章。”

姜梧知道她在生气,自己也说不出来什么话,只得安安静静地抿了口茶。

一盏茶的时间,展缨消气了,问她:“玄水峰在临泽城附近设了传送阵吗?”

姜梧往储物袋里掏了令牌出来,用神识读起上面的地图,肯定地点头。

这边展缨看着她点头,反而不放心起来了,道:“算了,你......还是跟我走吧,我手里有梦阁的传送令牌。那阵法我也走过几次,起码有安全保障。”

“行吧。”姜梧赞成,她上次跟对方困在地洞的记忆实在不算美好。

展缨把桌上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丢下一颗黯淡似米粒小的灵石在桌上,姜梧跟在她后面出了大门。

柜台后的小二赶忙来桌前收起那小粒灵石,不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却发现刚才离去的两位修士已经凭空消失在了街头。

不多耽搁,展缨带着姜梧直奔涟雾泽旁。

临泽城的“泽”指的就是涟雾泽,位于城外东北方向,泽上烟波浩渺,绵延千里。

展缨确认四下无人后,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捏出小小的一片绿叶,往水上一丢。姜梧“哎”了一声,惊讶地发现那片叶子遇水之后慢慢地变大,最后竟然成了个小舟的样子,就是没有可以划的船桨。

催促完姜梧上船,展缨道:“碰那个树叶梗,用灵力。”

姜梧乖乖照办了,触上翘起的船头往里灌了一点灵气,碧绿的小舟“嗖”一声离岸,速度犹如离弦之箭。这让展缨被带得扑在船上,小舟晃得摇摇欲坠,姜梧连忙收回了手,扶她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能开这么快。”

“......”展缨揉着摔痛的脸,半晌才说道,“没事,我忘了你是金丹修士。”

这时小舟慢慢悠悠地稳定了下来,姜梧倍感新奇地摸了摸这片“绿叶”,道:“这法器好特别啊,是不是很贵?”

展缨放下手,一脸“你又没见过世面了”的嫌弃表情,回答:“这不是法器,只能用一次的,很便宜。南疆水泽多,大家都爱坐船出门。你先别输灵力了,我看看方位对不对。”

于是姜梧便收回手,四下观察起来:她们现在的位置看不到岸了,周围都是水,大量的雾气笼罩在水面上,偶尔能看到几只水鸟飞起,也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她往船头看去,那里有一大片荷叶,夏日已过,这些叶子上仍残留着几分往日胜景。

在这如镜般平滑、广阔而安宁的湖面上,姜梧此刻听到了不属于自己,更不属于展缨的杂乱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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