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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

碧海的夜曲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重生+半甜半虐+温润潇洒神医师父VS病娇疯批魔头孽徒+江湖武侠】前世慕风衍死前,才知自己只是一本小说的炮灰配角师尊。他的徒弟段无洛接近他,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金蚕蛊救他所爱之人。重生到十年后,看着已经成为大魔头的孽徒,他冷笑着撕掉了手中的炮灰替身剧本。慕风衍:“孽徒,欠为师的债该还了!”慕风衍并不知道,他死后段无洛一夜白头。他不在十年,段无洛也疯了十年,相思成疾。

主角:慕风衍,段无洛   更新:2023-02-27 01: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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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慕风衍,段无洛的其他类型小说《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由网络作家“碧海的夜曲”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半甜半虐+温润潇洒神医师父VS病娇疯批魔头孽徒+江湖武侠】前世慕风衍死前,才知自己只是一本小说的炮灰配角师尊。他的徒弟段无洛接近他,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金蚕蛊救他所爱之人。重生到十年后,看着已经成为大魔头的孽徒,他冷笑着撕掉了手中的炮灰替身剧本。慕风衍:“孽徒,欠为师的债该还了!”慕风衍并不知道,他死后段无洛一夜白头。他不在十年,段无洛也疯了十年,相思成疾。

《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精彩片段

山谷之中,火光弥漫,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慕风衍身子一晃,咳出一大口乌黑的血。

“师父!”身后的段无洛慌忙扶住他,苍白的脸上神色仓皇,“你中毒了?师父……你有金蚕蛊在身,怎么会中毒?”

他轻笑,微阖的眸闪过嘲讽:“金蚕蛊不在体内,我便不是百毒不侵之躯,怎么不会中毒。”

段无洛的手不断发抖:“金蚕蛊……你取出了金蚕蛊?!”

“这不是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吗?”慕风衍淡漠地看着他惨白的脸,“你想要金蚕蛊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骗我说你爱我。”

每一代卜思谷的谷主,体内都有一只金蚕蛊。

慕风衍的师父自他幼时,便将金蚕蛊种入他体内,多年来早与他血脉相连,直接取出来会令他元气大伤。

只有在同房之时,将其取出,才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但前些日子段无洛受人暗算,药石难医。为救他性命,慕风衍顾不得许多,直接取了金蚕蛊给他解毒。

看到师父冷漠嘲讽的眼神,段无洛心中一阵惊慌无措,师父……师父何时知晓了此事?

但他更害怕的,却是另一件事,以至于嗓音都在颤抖:

“金蚕蛊……它在我体内?!上次你是用它救了我?!”

“对,在你的体内。如今你可如愿了,待你脱困后,尽可拿金蝉蛊救李隐尧。”他压下喉咙间翻涌出的鲜血,“咳咳……那日你身体刚恢复,我便见你出谷,因担心你才跟了上去。不料我却在你跟李隐尧的谈话中,知道你原来接近我的目的,是为了拿金蚕蛊救他。”

慕风衍语气冷讽,看到段无洛那惶然痛苦的神色,心中嘲讽更浓。

当时他因强行取出金蚕蛊,身体受了损伤,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喉口一甜,呕了口鲜血出来。

那一刻他只觉得拿出金蚕蛊时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半分惊痛。

后来他亲自去找了李隐尧,查看他的脉象,发现他中了蛊毒,除了下蛊之人外,确实只有金蚕蛊可以救他性命。

他也从李隐尧口中,知道了他与段无洛之间的事情。

原来段无洛真正的身份,是玄冥教的少主。

当年江湖各派围攻玄冥教,诛杀包括教主在内的一众魔头,段无洛却趁乱逃过一劫。

自此他在江湖中东躲西藏地流浪,是李隐尧救了他还给他安身之所。

后来他身中蛊毒,段无洛知道慕风衍有金蚕蛊可解,这才寻到卜思谷来。

呵,那时段无洛怎么跟他说来着?他只说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流落江湖,从未透露过他是玄冥教的少主。

慕风衍看着李隐尧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冰冷又好笑。

原来他那个徒儿,每日对着他的脸,心里思慕的是另一个人。

回去后,慕风衍不想再见到与自己虚与委蛇的段无洛,便直接闭关养伤。

段无洛面庞惨白,那无助中透着希冀的目光,仿佛是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蛛丝,不顾一切想要抓住它。

“师父……我现在马上取出金蚕蛊救你!还来得及的!还来得及救你的!”

“不必了。”慕风衍疲惫阖目。

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金蚕蛊纵然可以解他体内之毒,却修复不了他被掌力震碎的心脉。

慕风衍再睁开眼,所有情愫荡然无存,唯余漠然冰冷。

“段无洛,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慕风衍的徒弟!我最痛恨欺骗,所以永远不会都原谅你。”

慕风衍的声音冷酷无情,最后一丝残存内力震碎手中玉箫。

“你我情谊,犹如此箫!从此一刀两断,死生再不复相见!”

“师父——!”金色的铃铛颤抖,发出破碎的悲鸣。

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他听见了段无洛凄厉嘶哑的哭喊,伴随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瞧你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料,不如拜本谷主为师如何?”

“谷主愿收无洛为徒,是无洛的荣幸!请师父受弟子三拜!”

“师父,我们皆是男子,又是师徒,若在一起,世人会看不起你……你会介意吗?”

“人生短短一世,总在乎旁人眼光,岂不活得很累?他人如何看待我,又与我何干。还是说小洛儿你介意?”

“我只在意师父。”

“小洛儿,拜师之时,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记得,师父在上……”

“嗯,记得便好。”

“……”

往日所言,皆犹在耳。

可他最后才知,这只是一个虚假的骗局。

意识彻底消散之际,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故事,那些情节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慕风衍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的人生,只是一本小说里早早退场的配角。

故事的主角是段无洛和李隐尧,他们经历了一系列狗血虐恋纠葛后,最终修成正果。

原来更搞笑的荒诞,还在后头。

无所谓了,人死如灯灭,是虚假的故事亦或是短暂的人生,在他闭眼那一瞬都已宣告落幕。

**

寒凉冷风吹来,将慕风衍的意识唤醒。

他才刚刚睁开双眼,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英俊的高壮男人。

“这张脸倒是很像那姓慕的,把你交给教主,或许真能讨个赏赐。”

男人阴狠坏笑着,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眸中闪过惊艳的暗光,眼神逐渐不可描述。

眼前少年身披绯红薄纱,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他身段修长匀称,乌发垂散,剑眉薄唇,俊美无俦,好一个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潇洒美少年。

本是俗气的红纱衣裹在他身上,却添了丝别样的色气性感,勾得人心痒。

“小子,你放跑了那姓沈的疯子,本护法只好把你交给教主了,说不定看在你这张脸上,教主还会把你留在身边当个禁脔。”

向天舔了舔唇,心道可惜,这小子就算不献给教主,他也不敢私自留下。

毕竟这张脸太像教主身边那位,留在身边被教主发现的话……

他不敢想后果。

这会儿慕风衍已想起来了,他现在是萧云离!

面前这个男人是玄冥教的左护法向天。

几个月前他们家收留了一个流浪的疯男人,没想到疯男人跟玄冥教有过节,向天便是奉命来抓疯男人的。

他帮助疯男人逃脱了向天的追杀。

但向天却把他抓住了,并且带回了玄冥教。

现在他说什么?把他献给教主,当男宠?!

回想起这些,慕风衍茫然的双眸,顿时沉冷冰寒起来。


向天喊人进来,把慕风衍带去面见教主,不料他突然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起攻了过去。

他出掌击飞其中一人,夺其兵刃,剑花飞挽,寒光闪过后,那几个手下接连倒在了血泊中。

向天面露意外,随即神色一冷:“找死!”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闪电般袭来,眨眼间便冲至跟前,慕风衍连忙挥剑抵挡。

但见青光激荡,剑势游走如龙,变化万千,向天震惊不已,这臭小子使出的居然是一套绝妙无双的上乘剑法!

之前从没见过他使出来如此高深的剑法,所以向天一直以为,他其实只不过会了一点三脚猫功夫而已。

那剑法精微奥妙,以攻敌穴道为主,剑招潇洒而凌厉,一时间竟将他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忙乱中被慕风衍一剑刺伤了手臂。

慕风衍趁机逃跑,身后的向天怒吼道:“抓住他!”

转瞬间,数名黑衣鬼面的男人出现,齐刷刷包围住慕风衍。

慕风衍咽下喉间泛涌而出的血腥气,神色沉冷地运剑迎敌。

乌云遮蔽了天边孤月,夜色更加朦胧昏暗。

兵戈相交之声,混乱而凌厉。

冲出重围的慕风衍跌跌撞撞奔行在陌生的路径上。

他身上衣裳血迹斑驳,濡湿的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上,手里紧紧抓着长剑。

不知走了多久,慕风衍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尽量挑僻静的方向跑,以期躲过向天的追击。

胸口气血翻涌,满嘴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昏黑模糊。

他以剑支地撑着自己,即便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可他背脊还是尽力挺直。

身后的追赶声逐渐逼近,慕风衍抹了把嘴角的血,咬牙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向天与手下追到了后山的一片竹林前。

“护法,看地上的血迹,他往禁地去了……”汇报的手下声音有点抖。

前方的竹林在夜幕里死寂而幽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那是玄冥教的禁地,除却教主之外,谁都不能进去。

现在萧云离跑进了里面,若教主知道后怪罪下来,他们想求个痛快一死都难!

向天紧绷的面庞隐隐泛白。

清幽的月光洒在幽寂的竹林中。

慕风衍在竹林里转了一会,迷路后才发现这林子有古怪,像是被布置了阵法。

这阵法与他曾经在卜思谷谷口布置的差别不大,走出去倒是不难。但他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力气和意识在慢慢流失。

忽然,诡谧的竹林中,传来幽幽的歌声。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好熟悉的歌声……

是谁在唱歌?

他缓缓睁开眼,挣扎站起身,吃力地循着声音一点点寻去。

视野昏黑一片,不知是这林子夜雾太浓,还是受伤疲惫的他眼前发黑。

唯有传来的飘渺歌声渐渐清晰,伴随着细细碎碎的铃铛声,一路引着他穿过林中阵法,艰难前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待留明月复,三五共盈盈。”

竹林外,清幽的花香散在夜雾中。

月辉在水潭里洒下粼粼波光。

萤火虫在夜色里忽隐忽现。

幽美又静谧的世界中,一个红衣人坐在水潭边,赤足散发,轻轻唱着歌。

他背对着慕风衍,雪白的银发蜿蜒垂地,仿佛流动的月色,衬得红衣鲜艳似血。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在这时,歌声骤停,被一道厉喝取代:“谁?!”

慕风衍忽觉凌厉风势扑面袭来,下意识出剑抵挡。

他如今是强弩之末,视野已模糊发黑,仅凭直觉出招自保。

但没敌过两息,手脚便被什么缠住,整个人腾空而起,“嘭”地重重摔落在地。

他摔得浑身疼痛,骨头都快散架了,惨白的脸庞尽是冷汗。

皎洁月光下,慕风衍先看到的是红衣人莹白的赤足,以及如斗篷般披散而下的长长银发。

随即一张苍白艳美,如精怪妖魅的脸出现在眼前。

——是段无洛?!

慕风衍瞳孔一缩,喉口泛甜,血腥味在舌尖翻涌。

对方也看到了他的面容,即将拍向他天灵盖的掌力顿停。

这人形容狼狈,身上的红纱衣多处破损染血,裸露出白皙的肌肤。

乱发下沉稳清幽的双眼,却狠狠撞入段无洛的心。

段无洛瞳孔颤动,话还来不及说,少年呕出一口鲜血,昏倒了过去。

**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紫藤花开满枝头。

深邃悠扬的箫声传出。

树下吹箫的青年清朗俊美,风姿隽爽,湛然若神,身穿直领大襟的藏青色道衣袍,一串串紫色的紫藤花被风吹拂摇曳。

那梦幻美丽的紫色,好似瀑布一般流淌。

广袖飘飘,墨发如云,恍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师父——”

红衣的少年似一团火焰闯入画中。

“今日的课业做得如何了?”慕风衍用玉箫轻点了下小徒弟的鼻尖,挑眉问道。

“完成了!”少年将藏在身后的卷轴递给他,眼眸亮晶晶地凝视着他,“给师父验看。”

慕风衍给他布置的任务是练习书法和绘画,他打开卷轴,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展现在眼前。

青衣执萧,剑眉星目,画的竟然是他。

右上角提了一首词。

他目光定格在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上,微微怔了怔,悸动自心间蔓延。

慕风衍抬眸,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紧张而忐忑,目光还有几分暗暗的期待。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将画收起,表扬道:“小洛儿的字画进步神速,为师心甚慰。”

少年闪亮的眸黯了黯,他无意识拽着慕风衍玉箫上悬挂的金铃,铃铛晃出紧张的脆响。

“师父喜欢那首词吗?”

微醺的春阳洒落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肤色染着淡淡的红晕。

他眼角朱红的泪痣纯美而惑人。

慕风衍的心跳动得有些快。

他轻启唇,正欲回答,浓雾突然侵染温馨暧昧的春色,画面陡转阴暗。

深情幽怨的歌声回荡在耳边。

铃铛声幽幽伴响,破碎如杜鹃啼血的悲鸣。

凄迷的月色下,段无洛乌发寸寸染霜,绯红期待的脸庞苍白如鬼,似一抹幽魂飘荡在夜里,轻轻唱着歌。

突然他转脸,深情凝望慕风衍,眼角的泪痣妖娆而多情,温柔问道。

“师父,你喜欢这首词吗?”


慕风衍惊醒过来,意识回笼,心下暗哂,梦见谁不好,非要梦见段无洛那个孽徒。

他缓了缓神,抬眸四望。

这是一间竹屋,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轻纱床幔,青玉几案上的鎏金铜云纹香炉烟雾袅袅,黄花梨木桌椅,这屋中的摆设简单却无一不透着雅致华贵。

这时,房门打开,传来叮叮铃铛声,有人进来了。

慕风衍心下微惊,抬眸望去,便对上了一双幽深暗红的眼瞳。

男人身形颀长,一袭红衣,容颜绝艳,眼角有颗朱红泪痣,美魅又妖孽。

是段无洛。

可跟记忆里的段无洛相比,眼前这个又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段无洛银发如雪,血红的眼瞳紧盯着他,似有狂热的火焰,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燃烧,可偏偏又如死一般寂静。

红的衣。

白的发。

衣红如血。

发白胜雪。

妖冶,诡艳。

好像梦境中最后见到的那个段无洛走了出来。

幽冥走一遭,又莫名其妙活过来,再次见到昔日的徒弟,相顾已无言。

段无洛沉沉盯着他,半晌:“你是谁?”

声音低沉沙哑,裹着冷冷的寒气。

慕风衍突然反应过来,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卜思谷的谷主,而是另一重身份,早已跟过往种种再无关系。

思及此,复杂震惊的混乱思维逐渐冷静下来。

他眼神陌生而冷淡:“在下姓萧,萧云离。”

段无洛薄唇紧抿,几步踏至床前,眼中涌动的烈焰似要蔓延出来,一字一顿缓慢问道。

“你,果真姓萧?”

慕风衍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情绪,看向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陌生而茫然的警惕。

作为萧云离的他,自然是不会认得段无洛的。

“千真万确,公子对此有异?”

“姓萧……萧云离?”段无洛喃喃,好像听不懂这三个字一般。

铃铛声猝然一响,段无洛冰冷的手掌突然掐住慕风衍的脖子,生生将他从床上拽起。

他苍白的脸猛然逼近,眸中猩红暴戾翻滚:“你怎么会卜思谷的武功?”

慕风衍都忘了,昨夜与他交手,他使用的是卜思谷的武功!

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呼吸困难,恨怒与荒诞在心间交杂,说不出话的慕风衍却突然想冷笑。

这孽徒,还想杀了他?

段无洛手微微一颤,慌乱地松开了手。

他嘴唇颤抖嗫嚅着,怔怔抬着手仿佛不知该不该去碰跌回床上的少年,眼里混杂着疑惑与茫然。

尖锐凌乱的铃铛声突然震响,段无洛的手颤抖着,好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在这一刻猝然折断,“不!你肯定不是……明明那么像……你在骗我对不对?!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心底里的期望被狠狠撕裂,他像个被撕开伤口的猛兽,发出几欲癫狂的嘶吼。

段无洛猛地将他拽起来,那双血红的眼睛逼视着他,急促地喘息着,他的眼神似暴怒又似哀求。

“你不是什么萧云离……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慕风衍身上的伤口被扯得再次裂开,阵阵剧痛蔓延开来,段无洛尖利的诘问震得他耳膜轰轰作响。

他脸色泛白,咳出了鲜血:“咳咳……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叫萧云离。至于武功,是我之前救的一个人教我的。”

“教你武功的人叫什么名字?!”

慕风衍:“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他血红的眼死死盯着慕风衍,额角青筋蹦出,神色间有种神经质的疯狂。

“你胆敢撒谎的话,本座便将你碎尸万段!”

慕风衍声音虚弱却清晰冷静,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说的句句属实,没必要欺骗你。”

段无洛看着他陌生而困惑的神情,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如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苍白的面庞紧绷,沸腾的血液冻结,寒冷重新笼罩住他。

“竹林里布置了迷阵,你怎么走出来的?”段无洛仍旧存了一丝飘渺的希冀。

他师父慕风衍亦精通奇门遁甲,那竹林中的阵法,就是从卜思谷外的阵法演化而来的。

慕风衍眸光清澈坦荡:“我被玄冥教的护法向天抓来,拼力逃走的时候误入了一片竹林中,在里面迷了路,原以为会被困在林子里了,但是……我听见了有人唱歌,我是循着歌声过去的。”他挠挠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那个竹林里布了阵法?难怪我在里面转来转去都找不到路出去。”

他是听见了自己的歌声,才误打误撞走出了那片竹林?

眼前这个人,俊美的眉眼带着几分青雉,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除却相貌相似外,浑身上下确实与师父毫无关系。

难道他昨夜一眼瞥见的熟悉神态,是他的幻觉吗?

当时这少年抬首面向他的一瞬间,令段无洛以为是师父活了过来……

段无洛僵冷的手无意识松开,慕风衍一下跌回床榻,后背的伤口又一次被撞得剧痛。

慕风衍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渗出的血腥气。

“呵……哈哈……”段无洛苍白的手掩住脸,喉咙里发出低低诡异的轻笑。

心口传来阵阵抽痛,他笑着的脸庞微微有点扭曲。

慕风衍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的段无洛,只觉得他神态有点不正常。

笑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段无洛缓缓起身,边笑边如幽魂般离开。

幽怨的铃铛声伴随着阵阵疯狂的大笑,消失在慕风衍的视线中。

慕风衍脱力般躺在床上。

身上的伤口都未处理,刚才段无洛一番剧烈的动作,让慕风衍的伤口再度崩裂。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艳俗的破损纱衣,已经又被鲜血染湿了。

慕风衍自点了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伤口流出的鲜血。

房间里没有药品,纵然自己医术再高,他也没办法替自己处理伤口,况且现在还没力气。

回想起刚才的段无洛,慕风衍心绪冰冷而复杂。

那人曾经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变成了阴沉诡异的殷红。

乌黑青丝尽数染霜,肌肤苍白,死气沉沉的不像个活人。


在慕风衍看到的话本剧情里,十年后的段无洛重掌玄冥教成为了教主,但却不是如今这般白发赤瞳的怪异模样。

书中萧云离也是个重要人物,在段无洛成为玄冥教主多年后,萧云离误闯入玄冥教禁地,在那里遇见了他。

段无洛当时还以为是“死去多年”的李隐尧出现了,可随即便发现他不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只是长相俏似罢了。

不过段无洛却还是把萧云离留在了身边,将他当成李隐尧的替身。

原来他昨晚跑进的竹林,是玄冥教的禁地,在水潭边唱歌的红衣人就是段无洛。

并不是他在做梦。

这情节走向,与他看到的剧情几乎一模一样!

慕风衍心下烦躁,本以为他死后,就彻底不会与段无洛有丝毫纠葛。

可没想到他兜兜转转又成为了萧云离,再次卷入他们之间的狗血虐恋中。

书里被当替身的萧云离最后还是爱上了段无洛,因爱而不得黑化嫉恨李隐尧,多次要置他于死地。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萧云离被段无洛扔进蛇坑里活活咬死。

想到这些话本剧情,慕风衍的脸色很难看。

呵,他现在就是萧云离,成为替身不说,难道最后还会爱上段无洛那个孽徒?!

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爱上段无洛。

他慕风衍会爱得义无反顾,但绝不会爱得卑微。

前世发现段无洛是在骗他后,他果断收回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再说到萧云离,他曾经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儿,父母将他养到三四岁才发觉儿子反应迟钝,与同龄的孩子不同。

在他八岁那年冬天,被村子里的孩子戏弄落水,救上来后高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众人都以为他活不了的时候,他竟奇迹般醒了过来,甚至连智力都恢复正常了。

其实在那一年,慕风衍的灵魂早就重生在了萧云离的身上。

原本的痴傻孩童萧云离,在落水后发高烧已经死去了。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慕风衍忘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以萧云离的身份,在萧家生活了十年。

几个月前有个脏兮兮的男人饿晕在他家门口,萧家父母好心将他救回家,给了些吃的。

后来发现他是个疯疯傻傻的疯子,连自己叫什么是谁都不知道。

萧家父母想起儿子小时候痴傻,亦对这疯男人心生同情,便收留了他。

一日萧云离发现疯男人受了伤,被身份不明的蒙面人追杀,他才发现这疯男人居然会武功。

他用计策帮助疯男人击退了那群人,但他自己却被向天抓了。

难怪当时向天看见他时,露出几分震惊,大概是认出他的脸长得像李隐尧,是以才要把他带回来送给段无洛。

直到昨晚,慕风衍突然恢复了记忆,一开始他心绪混乱,还以为自己是重生到了十年后。

如今冷静下来,才知其实十年前他早已重生成萧云离了。

不记得前世之事生活的这十年,他轻松无忧,或许上天让他恢复记忆,便是让他改变掉作为萧云离爱上段无洛的悲惨命运吧?

呵呵,也不知写那话本的人是谁,情节设定得如此反智。

他就算是不记得前世的萧云离,在被段无洛当替身囚禁,小命朝不保夕时,还能爱上他简直离谱!

他是肯定要离开这儿的!但如今自己这身体状况,想走也没有那个力气。

只能先养好伤,然后再做打算。

慕风衍回想起昨夜红衣白发的段无洛,幽幽唱着那首满怀深情思念的诗歌的场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慕风衍低喃,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冷笑。

当年他不知道,红衣飞扬的明媚少年写这首词,表明心迹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真正爱慕却不敢说出口的李隐尧。

段无洛大笑着从屋里出来,他步伐踉跄虚浮,手用力按着心口的位置,脸色渐渐苍白扭曲。

他惨白的神色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但却笑得越发肆意。

嘶哑尖利的笑声听不出半分欣喜愉悦,反而令人有种汗毛直竖的恐惧感。

段无洛跌跌撞撞回到寝殿,轰走一干守卫,此时右护法凌千锋有事要向段无洛汇报,过来就正见到守卫们被轰走的场景。

显然此刻教主心情不好,凌千锋不太想去触这霉头。

但他却见到殿内的段无洛他手紧压着心口,脸庞比垂下的银发还要苍白。

凌千锋猜测到什么,顾不上许多,忙快步走进殿内。

“教主……”

见到段无洛踉跄欲倒,凌千锋紧张地冲上去想扶住他。

段无洛广袖一甩,一股凌厉刚猛的内劲猛地袭来,即使凌千锋赶忙运功抵抗,但还是被震飞摔在门口,喉口泛甜咳出了鲜血。

瞧清段无洛此刻的模样,凌千锋更确定他是心疾犯了。

凌千锋是教中老人,前代幽冥教主在位时,他便已是教内护法。

虽与向天一样,同为玄冥教左右护法,但他的地位和资历比向天要高出许多。

当年也是他找到段无洛,将他迎回玄冥教,而教主患有心疾这个毛病,教内只有他知道。

凌千锋多次劝说教主医治心疾,可他却不在意,于是这毛病便一直这么拖着。

教主功力高深,当世已鲜有敌手,但心疾发作起来,却……唉。

凌千锋也有想过,是不是只有卜思谷的那位神医慕风衍,才能医治得好教主这怪病了。

但那位神医谷主……凌千锋想起他,暗暗摇头。

看着段无洛惨白的脸色,凌千锋内心着急,但也束手无策。

教主犯病时,任何药物都没用,全靠自己扛过去。

幸好这次教主心疾发作,好像没那么严重,他慢慢缓了过来。

凌千锋见状,小心走过去扶起他,问道:“教主,您现在好多了吗?”

他将段无洛扶到殿中玉榻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他。

段无洛摆手推开他递来的茶,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酒,烈酒入喉,火焰一般的烧灼感,盖过了心口的疼痛。

凌千锋端着茶盏,欲言又止。

直喝下了大半壶酒,段无洛才好像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一样,微带些醉意的红眸看向凌千锋。

“你有何事?”


凌千锋说道:“左护法前不久带了一个少年回到教中,昨夜那少年逃跑,闯入了教内禁地之里,教主您可知道此事?”

向天跑过来求凌千锋救他一命,他才知道有人闯进了禁地。

因那禁地在玄冥教后山,那一带教内之人都不敢靠近,若是有人去了那里,反倒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向天害怕被段无洛责怪受罚,这才跑去找凌千锋帮忙求情。

但昨夜不见教主人影,凌千锋只好等到现在才过来汇报此事。

至于求情,向天还是自求多福吧。

教主的脾性谁不清楚?他若要处死谁,就算是凌千锋求情,怕也会被一同牵连受罚。

段无洛幽沉眸光微凝,饮酒的动作一顿。

“让向天来见本座。”

“是。”

领命临去前,凌千锋看着又要打开另一坛酒的段无洛,忍不住劝他。

“教主,您身体为重……饮酒缓解心疾发作之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简直是在往死亡的路上狂奔啊。

玄冥教这些年因为有教主在,才迅速崛起称霸武林。

头几年教主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在江湖里掀起血雨腥风。

如今该报仇的门派,不是死绝便是被灭门,江湖中其他势力也不敢再跟玄冥教作对,皆都俯首称臣。

可教主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下去,纵然武功再高,也耗不起吧?

“属下近日寻访了几位名医来,不如让他们为教主诊治诊治吧?说不定有法子治疗您的病呢?”

“本座的身体,本座自己清楚。”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

凌千锋心下暗叹口气,也不敢再多劝,躬身退下。

段无洛灌下一口冰冷的酒水,凌千锋的话说错了,他一直以来饮酒,并非为了缓解心口疼。

而是只有烈酒麻痹神经,才能令他沉湎进那段早已逝去的岁月里。

在那里,师父依旧是鲜活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十年来,他日日用酒精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沉湎其中不愿清醒。

不多时,向天来到殿外。

玄冥教其实在一个庞大的地宫里,此刻段无洛待的大殿,便是一处空旷的地底洞窟,四面石壁,照不进一丝阳光。

只有黑暗与阴冷,仿佛死气沉沉的幽冥之府。

殿中燃烧着数个火盆,火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幽静诡谲。

左右各四根粗壮的蟠龙石柱,矗立于沿阶而上的石梯中。

段无洛半躺在玉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酒,鲜红的衣袍与雪白的银发在身后铺散开来,姿态随意而淡漠。

“属下拜见教主。”

向天一进来,便俯首拜下。

他也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将昨夜之事禀告,砰砰磕头请罪:“先前属下带了一个叫萧云离的少年回来,没想到却让他逃走,闯进了禁地里……是属下看管不严,请求教主严惩!”

那个禁地除了教主外,任何人擅入者死。

那萧云离是从他手里逃出,闯进了禁地里,以教主暴虐残忍的作风……向天即使去找了凌千风帮忙求情,但他还是不怎么抱希望,甚至已经在祈祷希望能死得痛快点,不要受太多折磨。

他们教主折磨人的手段,哪怕是他们这些见惯了血腥的人想起,也会深感畏惧。

“那个叫萧云离的少年是什么人,细细与本座说来。”

段无洛喝下一口酒,眼眸半阖,冰冷淡漠的声音有些低哑。

向天忙将关于萧云离的事情如实禀报。

他是奉命去抓沈南星那个疯子的,意外发现萧云离竟长得很像教主的师父,向天才动了把他献给段无洛的心思。

哪知道那小子居然逃脱了,还闯进了禁地里。

“是萧云离放走了沈南星,属下又见他有几分姿色,本想将他带回来献给教主您,可不料他竟逃进了禁地里。”

段无洛脑海里浮现出了昨夜一身狼狈突然闯入他视野里的少年,穿着一身艳俗妖娆的红纱衣。

但他苍白的面庞和漆黑的眼眸,却冷冽如剑。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能从你手里脱身,武功在你之上?”

向天垂头恭谨道:“属下……属下原以为他功夫平平,但没想到昨晚他使出了一套精妙高深的剑法,我等措手不及,才令他趁机逃脱了。”

段无洛殷红的眸盯住他:“什么剑法?”

“属下不知……许是属下孤陋寡闻,从未见过那套剑法。”

段无洛将酒杯放下,铃铛晃动,细碎的叮当声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他的脸在火光下苍白无血色,却衬得那薄唇红如染血。

“查清楚萧云离的来历,包括所有与他有联系的人。至于看管不严之责,你们自去刑室领罚。”

“是,属下遵命!”

向天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不敢相信教主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他还以为此次小命不保了,至于萧云离进了禁地后现在如何,向天断不敢多问。

出了大殿看见在外面的凌千锋,向天忙上前抱拳相谢。

“这次多亏了凌护法,若没有护法为我等说话,小弟怕是没命出来了。凌护法救命之恩,向天感激不尽,往后有需要小弟的地方,凌护法尽管吩咐!”

凌千锋阻止不及,便避开他这一拜:“向护法言重,我并未与教主说什么。教主饶了你们,只是他自己的决定。教主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若真要惩罚你们,我去求情又有什么用?”

他的话向天信了几分,教主确实性格喜怒无常,不为他人左右。

向天道:“那个萧云离,教主十有八九没取他性命。”

“你如何知道?”凌千锋奇道。

“因为他的相貌,长得跟教主的那位师父慕风衍有七八分相似。”

凌千锋惊怔住,眼中涌起一丝复杂。

三年前的事情,又浮上了脑海。

侍从出来传话道:“凌护法,教主让您进去。”

凌千锋收起思绪,快步迈入殿内。

坐在玉榻上的段无洛轻轻摩挲着金铃,对凌千锋道:“你即刻去把无尘给本座找来,越快越好。”

无尘是一名游方道士,当年教主曾为了复活慕风衍,而找到了他。

如今教主又要找他,莫不是教主还不死心?

凌千锋不敢多问,垂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从昏睡中醒来,慕风衍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他发现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了,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力气。

见到屋子里无人,慕风衍从床上起来。

他打开门,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

看到外面的景象,慕风衍微怔了怔,湖水之中有个小岛,竹屋就建立在小岛之上。

之前他闯进来的时候,夜色浓重,都没注意到小岛中的竹屋,而今天光大亮才看清楚了。

景色还相当优美。

湖泊周围皆是翠绿的竹林,岸边绿草茵茵,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清晨的竹林边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竟有种人间仙境的感觉。

在竹屋旁边,生长着一棵茂盛的紫藤树,葳蕤藤蔓覆盖了整座竹屋,深紫色的紫藤花瀑布一般自屋檐垂落而下,花序如翠蝶成行,美不胜收。

慕风衍目光在一串串紫藤花上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几丝恍惚几丝漠然。

他喜欢紫藤树,幼时在卜思谷住屋的院子里,他亲手种了一株紫藤,也长得繁茂无比。

当年江湖中几大门派为了追杀段无洛,联合攻进了卜思谷中,来逼他交人。

当时慕风衍因不愿见段无洛而闭关疗伤,他虽然对段无洛失望愤恨,但终究不忍心让他死在那些人手里,还是护了他离开卜思谷。

那一夜,宁静的卜思谷火光冲天,那株紫藤树怕是也葬身火海里了吧。

段无洛过来时,便看到独立于廊下的少年。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乌发垂落,皎皎如月,微仰头看着廊前的紫藤花出神。

段无洛手指捏紧,呼吸有些急促,失声低喃:“师父……”

慕风衍刚听见叮叮铃铛声,一双手臂便自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一惊,转头看到段无洛苍白绝艳的脸,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眼角的泪痣妖娆而多情。

“段无洛,给我松手!”慕风衍冷声喝道。

段无洛一怔,声音都沙哑发颤:“你……知道我是谁?”

见到他陡变激动的神色,慕风衍立即说道:“江湖上谁人不知,玄冥教的教主段无洛?你白发赤瞳,便是最显眼的标志。只是之前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而已。”

段无洛恍然,眸中光芒黯下,又转回森冷:“是么?你看起来,好像不怕本座。”

慕风衍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被困于此,怕不怕又有什么关系?落在你们玄冥教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教主,还请放手。”

“今日向天说,你是他送给本座的男宠,本座对你也算满意,暂时还不想杀你。”

慕风衍:“……”

淦!欺师灭祖的孽徒!

狗屁的挺满意!分明是将他当做了李隐尧的替身!

段无洛修长苍白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若你能讨得本座欢心……”

他话未说完,掌风便扑面而至。

段无洛随意抬手,抓住了他袭来的手掌,那凌厉掌势便戛然而止。

“当你的男宠?你想得倒挺美!”慕风衍冷笑,空着的另一只手随即攻了过去。

段无洛神色淡漠:“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慕风衍愤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段无洛,我宁死也不会委身于你!”

他的怒火和愤恨外放且不会掩饰,又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冲动。

段无洛忽然想起当年师父与他断绝关系时,眼里的恨和痛冷寂又沉敛。

那是最冰冷无情的决绝,是侵入骨髓的绝望。

段无洛觉得自己的心又狠狠揪痛了起来。

他眸光死气沉沉,却笑得多情暧昧:“当本座的男宠有什么不好?你若不愿,本座就砍下你的手脚,做成人彘,摆放在房间里。”

慕风衍:“……”

段无洛倾身靠近,冰冷的双眼幽幽地凝视着他的脸,眼中好似流露出几分偏执的情意。

眼前人剑眉星目,琼鼻薄唇,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他的相貌真是像极了师父,只是脸型更收窄些,下颌线相对流畅,五官精致得更秀气,不像师父那般棱角分明,鬼斧神工似的雕琢感。

可待来日他长开了,这张脸就会更加像师父了吧。

他低喃:“反正你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能让本座看得顺眼些了。”

段无洛雪白的银发凌乱垂下,红衣穿得松松垮垮,慕风衍眸光微微下移,就能看到一对漂亮的锁骨。

他们两人距离近得暧昧,慕风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幽幽的冷香,但他却生不出丝毫旖旎。

只有火气在心头越烧越烈。

慕风衍皱眉,偏头避开他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以巧劲挣开了段无洛,转身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剑,踏步而出,直接朝他攻了过去。

和之前跟向天过招时使用的轻灵飘逸,游走如龙的剑法不同,此次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攻势讲究快与狠,以杀招为主,这是一套戾气狠辣的剑法。

慕风衍心知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但心里恼火得想砍他几剑。

果然段无洛只单手,便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他修指夹住剑刃,指尖一弹,震掉慕风衍手里的剑,男人猩红的眼阴冷嘲弄。

“你用卜思谷的剑法,或许还能从本座手里撑过两招。”

慕风衍没说话,长剑脱手的刹那,指尖成爪闪电般袭向他咽喉。

段无洛出手挡下,慕风衍飞速化爪为掌,运集全部的功力,将疯男人教给他的掌法尽数拍了过去。

慕风衍使出的这掌法比之剑法刚猛高深许多,若他内力足够深的话,发挥出的威力会比现在强上数十倍。

段无洛眉梢微动,与他拆起了招,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当慕风衍一掌打到段无洛身上时,却被他护体真气震开,往湖中摔去。

瞬间,水花四溅。

初春的潭水冰冷刺骨,席卷灌来,慕风衍险些没被呛到,忙憋住气浮出水面。

慕风衍从水里探出,湿透的乌发凌乱粘在脸上,水珠顺着俊美的眉眼滑下,蜿蜒过苍白的肌肤,收拢在优美的下巴处。

他呛咳出一口带有血迹的水,眼角晕出一丝薄红,有一种易碎的病态美感。

段无洛内力深厚,慕风衍打了他一掌,不仅没对他造成半点伤害,他自己反倒被震出了内伤。

慕风衍伸手随意把濡湿的长发捋到脑后,面色病态苍白,却无端有种清冷写意的风流。

段无洛猩红的眸有些恍惚,心口抽痛中又隐隐有些悸动。

在这一刻,段无洛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间的涩痛与恍惚,踱步走过来,清脆的铃铛声随着他的走动而叮叮作响。

段无洛赤着双足,踩在茵茵草地上,衬出一种清美的苍白。

他半蹲在湖边,朝慕风衍伸出手:“上来。”

慕风衍抬眸看了眼段无洛,缓缓握住了他的手。

春分时节的湖水寒冷刺骨。

泡在其中的慕风衍身上又冷又疼,他坏心突起,抓着孽徒的手猛一用力,将段无洛往湖里拽。

又是“噗通”一声响,段无洛也落入了水中。

这倒令慕风衍愣了一下,以这孽徒的敏锐度,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拽还真能将孽徒给拉下水。

段无洛从水中出来,水珠划过他精致绝艳的眉眼,嫣红的泪痣点缀在苍白的肌肤上,好似红梅焚皓雪,冷艳妖娆。

他凤眸似笑非笑:“你敢戏耍本座。”

慕风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看你是故意下来的,以你的功力,我能将你拽下来?”

“可如今你不是将本座拉下水了么?”

段无洛长臂一伸揽住眼前的少年,翻身将他压在了湖岸边的石壁上。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近得双唇几乎要触碰到一块儿。

距离暧昧,可他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情:“你连本座三招都接不住,做成人彘亦或是当本座的男宠,选吧。”

慕风衍:“……”

慕风衍轻嗤,他面庞雪白,衬得眉眼越发漆黑。

薄唇染血,添了一丝妖冶。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比如放我离开。”

段无洛指尖轻轻抹去他唇角沾染的血迹:“没有第三个选择。”

慕风衍打心里排斥不喜他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冷着脸将他的手拽开。

手掌抓向他手腕时,指尖摸到了两个坚硬的东西。

清脆的铃铛声在掌下轻轻响着。

慕风衍微怔。

他低头看到段无洛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其上挂了一对花纹精致的金铃。

偶尔从段无洛身上响起的铃铛声,想来便是这两个金玲的了,只是它们掩在衣袖下没有看见而已。

这对金玲,以前是挂在他从不离身的玉箫上的。

前世慕风衍临死之时,震碎了玉箫与段无洛断绝师徒关系,不想金玲他却一直戴在身上。

看样子,这孽徒对他这个师父,还是记着一点的?

也是,自己当时为了护他周全而死,况且收他为徒后,慕风衍都尽心尽力教他习武学医,相恋时亦没有任何逼迫为难他,对他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要段无洛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想起他也应该有几分愧疚才是。

不过慕风衍看到这对铃铛,并没有半丝动容,眼中依旧冷漠如初。

就算他真有那么几丝懊悔,但迟来的愧疚又有何用?

前世知道真相的他,便已经跟段无洛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更遑论如今重活一次,慕风衍更不愿与这孽徒有所牵扯。

连怨恨他,都嫌浪费自己的感情。

段无洛眸色顿冷,一把拽开他的手,语气冰冷:“谁允许你碰它?”

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慕风衍忍不住冷笑出声,这本来就是老子的铃铛!你拿来戴在身上,经过我同意了吗?

慕风衍扯了扯嘴角,讥讽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先前听到关于玄冥教主的传闻。你少时曾拜师卜思谷的谷主,听闻那位谷主为人正直,得亏他如今不在了,不然见到自己的徒弟成了魔教魔头,怕是极其后悔自己收了这么一个有辱门楣的徒弟吧?”

段无洛血红的双眸陡然崩出狠厉的煞气,冰冷的大掌扼住他脖颈。

“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座杀了你!”

“咳咳……”慕风衍苍白的面庞浮起丝窒息造成的病态潮红,眼神冷讽。“当年……卜思谷的谷主是为了护你,才死在了那些门派的手中不是吗?你就算杀了我,也杀不尽江湖上其他悠悠之口。”

段无洛恶狠狠瞪着他,红瞳如血,神色恐怖之极。

他分明可以像从前那些怒骂他和他师父的人一样,令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萧云离痛苦万分地死去,再也不能吐出一字半句诋毁师父的话。

可看着他嘲讽冰冷的眼神,熟悉到让他心颤的面容,他的手竟在发抖。

仿佛死去的师父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字字诛心地叱骂他。

呵,不……不对,师父临死前甚至说永远不会原谅他,宁肯死生不复相见,恐怕连来找他算账都厌恶……

要不然这十年来,为何他甚至都不肯入梦与他一见?

这些年来,他四处搜寻死而复生之法,可最后唤醒的却是……

段无洛心口又一阵阵抽痛,他脸庞苍白阴郁,手指僵硬松开。

系在腕上的金玲摇曳作响,叮叮当当恍若幽怨的悲泣。

慕风衍难受地咳嗽了好几下,喉咙间血腥气弥漫,但看到段无洛黯然惊痛的神色,心里快意之余,又带着讽刺。

他还想继续说,可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又一次陷入黑暗中。

段无洛回过神来,看到昏迷过去的慕风衍背后濡湿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盯着他惨白失血的脸庞,段无洛缓了缓情绪,伸手将他抱住,飞身跃出湖面。

回到房中,段无洛以内力烘干了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慕风衍身上的伤口已然崩裂,鲜血渗出将绷带都染红了,段无洛脱了他衣物,把他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

这些事情,他本不用亲自来的。

此人并不是师父,可自己却将他留在了这里,难道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跟师父相似的脸吗?

段无洛幽幽盯着昏迷的少年,再一次询问自己。

依旧没有答案,只因为想将他留在这里,便留下了。

他不论年龄来历都不是师父,但身上又总是有师父的影子,甚至还会卜思谷的武功,与师父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段无洛怀疑是不是当初无尘道长做的法起了效果,毕竟……当时还真唤醒了一个“师父”。

希望向天能查出他想要的结果,若这少年真是师父……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他了。

“你到底是谁?”

段无洛垂眸望着床上昏迷的少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处理完慕风衍身上的伤,段无洛便起身离开。

他转而进了竹屋的另一个房间,推门踏入时,望着房内的摆设,面上如死水般的沉郁冷寂消退不少,眉眼间竟凝着一丝温柔。

房内摆设典雅简洁,若是慕风衍在此,定会感觉分外熟悉。

这是一间书房。

其内的一桌一椅,茶几花瓶乃至墙上字画的放置方位和东西物件,都跟慕风衍在卜思谷里居住的屋子一模一样。

撩开珠帘,走进内室,打开书架上的暗格,随着一阵咔咔响动,移开的书架后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后是往下延伸的石阶,底下幽深寂静。

段无洛走进去后,石门砰然阖上,书架也缓缓移回原来的位置。

空旷幽寂的石室里,床上蜷缩着一个青衣人影,看那身形应当是个男人。

清脆又飘渺的铃铛声传来,青衣男人身子微微一僵,霍然转头看过去。

一袭红衣的段无洛出现在视线中,银发如雪,容颜苍白妖冶,男人看得失了神。

烛光照耀之下,那青衣男子面庞清癯俊美,眉目如画,可夹杂着恐惧与爱慕的神情扭曲在那张脸上,却破坏了美感。

“无洛……无洛,你放我出去吧!”

段无洛眼神凉薄地看着眼前既愤恨又哀求地望着他的男人,面无表情。

他语气失望厌恶:“今日怎么还是你占据着这具身体?”

男人看到他的眼神,目中闪过一丝受伤:“你就那么厌恶见到我吗?”

“你不是早已知道,若不是因为师父,你怎能活到今日?”段无洛冷哼,猩红的眼中尽是冷戾。

“是啊……你为了复活慕风衍,才留着我的性命……”男人喃喃,眼中痛苦嫉恨翻滚,但随即又嘲讽地笑了起来,“但你永远不会成功的,慕风衍死了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哈哈哈!”

“呯!”床上的男人一下被掀起,狠狠往石壁撞了过去,狼狈的摔在地上。

段无洛身形一晃,瞬移般来到趴在地上咳嗽吐血的男人跟前,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

“本座现在是不会杀你,但本座有的是让你痛不欲生的法子。”

面前这青衣男子,面容比萧云离更加像师父,一模一样得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是每每看着他,段无洛都不会将他与师父混淆。

哪怕……那个“师父”出现时也一样。

想到段无洛的种种手段,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恐惧,抿紧了嘴唇不敢再吭声。

“你……你若是折磨我,慕风衍的意识苏醒了的话,他也会感受到!我们现在可是共用一具身体,你就不怕他恨你?”

“师父?”

段无洛脑中想到的都是那个叫萧云离的少年,低低笑出了声,幽幽地看着他。

“在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真的是师父吗?”

**

因伤口浸泡了冷水引起发炎,当天晚上慕风衍就发起了高烧。

意识半清醒半昏迷,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着,浑身滚烫难受。

浑浑噩噩之际,他零零碎碎地梦见了很多事情。

有过去与段无洛之间的种种,也有关于那本书的剧情。

等慕风衍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体酸疼无力,脑袋也昏沉刺痛。

回想起梦见的内容,他心情就更加差了几分。

外面传来敲门声。

慕风衍长眉拧起,直觉来人不会是段无洛那孽徒。

他要是来的话,十有八九不会礼貌地敲门。

“进来。”他高烧刚退,喉咙干哑得不行。

两名黑衣侍从推门进来,带了药和饭食,将东西放到他床前的矮几上后便离开了。

慕风衍从来到这儿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如今腹中正饥饿难忍。

他吃完了饭,将药喝下,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如此过了好几天,段无洛都没再出现过。

进出的只有那两名侍从,他们如人偶般麻木冷漠。从不跟慕风衍交谈,更不会在他跟前逗留,做完分内的事后立即就离开。

这倒正合了慕风衍的意,没人打搅他,便于他集中精力修炼内功。

前世他是卜思谷的谷主,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但却也无人敢欺。

可重生成萧云离的十年里,他从未接触过任何上乘武功,直到发现收留的疯男人会武功,才跟他学了一些。

跟段无洛交过手后,慕风衍真切认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他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玄冥教,所以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才更有把握脱身。

卜思谷的内功心法他前世便已练过,如今再练对他而言并无难度。

他巴不得段无洛永远都不要来,待他伤好后,功力提升得差不多了,就寻机离开。

幽静的大殿上,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段无洛斜躺于玉榻上,手中拿着个白玉酒壶,一边饮酒一边听着向天汇报查到的消息。

长长的雪发从玉榻铺下,如水银般往地面流泻而去。

宽大的红袍松松垮垮拢住修长的身躯,颓靡中又有一丝致命的性感。

“教主,属下查到的就是这些了。”

从萧云离出生到现在,萧家的关系网如何,向天几乎都查了清清楚楚。况且萧家就只是小镇上普通的商户,身份背景都没什么特殊的,查起来也很简单。

段无洛:“他九年前落水,醒来就恢复了神智?”

“是,原本萧云离生来便是个痴傻孩童,但那一次落水大难不死,智力还恢复了正常,也算是个奇迹了。”

向天心下暗道:教主果然很在意萧云离那小子,当初将他绑来献给教主的确是明智了,可惜却令他逃了!害得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就算了,还险些被责罚。

九年前……

若是借尸还魂的话,时间线根本不对。

他找到无尘帮忙救回他师父时,是三年前。

向天离开后,段无洛凝望着手中的金玲,轻轻闭上眼,明明暗暗的火光跳跃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沉寂半晌,段无洛吩咐侍从,让他去把萧云离带过来。

另一边,听到通传的慕风衍:“……”

说实话,他很不想见到段无洛,但看着来传话的那人没什么感情的双眸,他觉得拒绝也没用。

从所处的竹屋出来,被一路领到大殿那儿,慕风衍也暗暗将路线记了下来。

他们将慕风衍带到殿外,就退了下去。

慕风衍站在殿门口,好似听见里面传出缥缈幽微的歌声。

那歌声他很熟悉,好像是那天晚上慕风衍闯入禁地听见段无洛唱的那首。

他皱了皱眉头,忍住转身想走的冲动,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殿内空旷冷寂。

角落只有几个火盆在燃烧着,空荡荡的大殿无一丝人气。

缠绵低哑的吟唱更清晰了,在死寂的空间中幽幽回响。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段无洛躺在玉榻上饮酒,一袭鲜红得刺眼的红衣,那颜色红得妖异。

燃烧的火光下,那抹红好像流淌着的鲜血。

他银发披散,肌肤苍白得好像夜行的吸血鬼。

藏身在不能见光的地底下,周身笼罩着冰冷的死气,大红的衣袍裹在身上,喜庆的颜色硬是被他穿出了死气沉沉的哀怨来。

慕风衍在台阶下停住脚步,半掩在阴影里的脸表情冷淡,目光却自重生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段无洛。

是怎样苦痴的情意,才让他从曾经清澈如水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副阴沉的模样。

慕风衍现在可不会自恋到认为段无洛变成这样,是因为他这个师父。

前世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死后更是知晓了这是个小说世界,他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慕风衍如今看着这样的段无洛,内心毫无波澜。

如事不关己的看戏人一般淡漠。

甚至回想起前世对段无洛的感情,都恍若大梦一场,勘破了虚幻,什么也不剩下。

“过来,陪本座饮酒。”段无洛朝他招了招手。

慕风衍拾阶而上,走到他身旁,淡淡地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酒。

“我身上有伤,饮不了酒,不如教主找别人吧。”

段无洛睁开微醉的红眸,偏首望向他,眼角下一颗朱红的泪痣,妖冶又凉薄。

“萧云离,你要记住,你不是玄冥教的座上宾,本座让你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拒绝。”

“若我不喝,教主便要杀了我?”慕风衍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

慕风衍知道自己如今是扮演着萧云离的身份,对着段无洛该敬畏些,可每次一见到他,这孽徒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怒火。

“杀人多没意思。”段无洛晃着手中酒杯,腕上的金铃也跟着发出清脆细碎的叮当声,“让人痛不欲生地活着,才更有趣不是吗?”

……真是恶趣味。

慕风衍觉得这孽徒能时时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

他揭开酒坛封泥,只一闻便知是上好的陈年女儿红。

慕风衍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了一口,这酒滋味醇厚,余香悠长,果然是好酒。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慕风衍,他容颜俊美文雅如芝兰玉树,举杯饮酒的时候,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写意风流来。

段无洛眸光微动,手指无意识捏紧了酒盏。

刚刚不经意那一瞥,只觉得他身上又有了师父的影子。

他的师父慕风衍是个爱饮酒会品酒之人。

犹记得一年春天,他亲自酿了一坛杏花酒,倒给他品尝,十五岁的他第一次饮酒,被辛辣的酒液呛咳得脸颊通红。

师父见状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小洛儿年纪还太小,还不能饮酒,莫要勉强。”

将将止住咳嗽的段无洛喉咙火辣辣的,咳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鼻息间都笼罩着一股清幽的醇厚酒香。

“可这是师父酿的酒,洛儿觉得很好喝,很喜欢喝……师父,再来一杯……”

“……”师父扶住身形不稳的他,无奈摇头失笑,“才一杯就醉了,不许再喝了。你师父我酿的又不止这一坛,待你长大了,再陪师父喝也不迟。”

……

慕风衍放下酒杯,抬头见段无洛不知何时已坐直起了身子,殷红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空洞恍惚,俨然是透过他怀念着某个人。

“教主在看着谁?”慕风衍指尖轻抚酒杯杯沿,似好奇似嘲讽地问。“瞧这深情款款的眼神,总不是在看在下吧?”

段无洛空散的眸光一冷,慑出阴沉的压迫感:“不该问的就别问!”

被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用看死物一般的目光扫过,是个人都会战栗恐惧,但是慕风衍这个曾经的师父除外。

他慢慢喝完杯中残酒,垂眸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教主每次看我之时,都像是在怀念着谁。不知是个怎样的人,能得教主如此深爱?”

他透过自己在思念的人,无非就是李隐尧了。

关于李隐尧,前世慕风衍只见过他两次,直到死后看了原作剧情,才知他跟自己其实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在刚出生的时候父母遭遇意外死亡就失散了。

慕风衍是被他的师父给捡回来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亲人的孤儿,到死也没想到竟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更想不到他还是段无洛的心上人。

不过慕风衍对李隐尧这个双生弟弟,并没有什么怨恨之心,当然也没什么感情。

他当初是被段无洛欺骗,就算有恩怨也是跟段无洛之间的,和李隐尧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世,他的确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纠葛。

慕风衍视野一晃,“呯”的一声被掐住脖子摁在了桌上。

窒息感如山压来,后脑勺被撞得刺痛,段无洛低哑的嗓音阴郁冰冷。

“你这舌头不如拔了的好,聒噪得让本座心烦。”

“……”慕风衍有一肚子脏话想骂。

小王八蛋这些年来,身心特么都是变态发育的吧?不然现在怎么长成了这幅扭曲的性格?

曾经在他面前乖巧纯善的形象碎得渣都不剩。

不对,这孽徒若真是纯真良善,又怎会做戏骗他,实际上他的本质就是个黑心的!

只不过是在他面前装的太好,叫他没发现任何端倪罢了。

慕风衍:“教主这是恼羞成怒了?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萧云离,如今你还能活着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该感谢你生了这一张脸。”段无洛语气阴森冰冷,“如若不然,你早就死了。”

“我还得感谢你段无洛的活命之恩?”慕风衍扯了扯嘴角,声音因讽刺变得有些冷。

段无洛凤眸微眯,哂笑:“不应该吗?”

慕风衍真想一口血喷到他脸上。

这厮是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你们玄冥教的人将我抓到此处,还想让我感谢你?”

段无洛看着他一脸愤怒的模样,他这般直接恨怒之色,他已经许久没看到了。

玄冥教里的人面对他只有畏惧和恭敬,而江湖上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看他的眼神也怨恨里夹杂着惧怕。

唯有这个萧云离,眼神里有愤怒,痛恨,甚至冷漠,就是没有半丝恐惧。

他突然觉得有趣,甚至有点满意。

因为他不喜欢看到这张俏似师父的脸上,出现对他畏惧的神色。


段无洛松开了手,凝望着他的双眼:“如此说来,你很讨厌本座了?”

慕风衍咳嗽着缓了缓疼痛的喉咙,嗤笑:“不敢。”

段无洛眉梢微挑,转回玉榻坐下:“本座瞧你敢得很。”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不愿放我离开?”

“你若有本事,尽可离开。”段无洛淡淡瞥他一眼,将杯中酒饮尽。“不过就凭你这点功夫,本座劝你还是歇了心思为好。”

慕风衍心下冷哼,泄愤地灌了一杯酒:好,很好!孽徒你给我记着!

陈年女儿红醇香但酒烈,后劲儿很大。

慕风衍差点忘了这具身体不过十八岁,极少饮酒,酒量并不好,喝了半壶酒下去后,就感觉身上有点燥热。

他揉着太阳穴,缓解逐渐昏沉的意识。

酒意上涌,慕风衍的胃涨得难受,想喝杯茶来醒醒酒。

然而茶壶中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隔夜冷茶,冰冷苦涩中还有股奇怪的酸味,慕风衍啜饮半口就紧皱眉头吐回了茶杯里。

玉榻上的段无洛闭着眼睛,好像是喝醉睡了过去。

慕风衍懒得管他,看到茶几上有一整套煮茶的工具,便过去自己动手泡茶。

他煮茶的步骤很随意简略,毕竟现在不是在让他有闲情逸致像以前那般煮茶品茗的场所里。

“呯!”啜饮热茶的慕风衍听见响动,下意识抬眸,见一只白玉杯盏碎裂在段无洛脚下。

段无洛的脸庞在阴影中更显病态的苍白,他怔怔地盯着慕风衍,眸中的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流淌而出。

“……教主何故如此盯着在下看?”

慕风衍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抬眸就看到段无洛悄无声息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下不禁暗惊。

难不成他这儿的茶,还是不能随便泡的?

“你会泡茶?”沉默半响,段无洛哑声问道。

他殷红的眼中,仿佛燃烧着暗烈的火焰,看的慕风衍既奇怪又紧绷。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在家时,学过一些粗浅的泡茶方法。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必备之物,会泡茶有什么奇怪的?”

“你泡茶的手法,与一个人极为相似。”段无洛眸光幽幽,“他最善此等风雅之艺,若你只学了点粗浅的泡茶技法,又怎会跟他一样?”

“与谁一样?”段无洛指的是李隐尧?

段无洛抿唇不语,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滚烫,不似酒水那般冷冽如刀,滑过喉咙时,那温度几乎灼烫了他冰冷许久的心。

微涩回甘的茶香里,还有一种熟悉的滋味。

段无洛不知道别人泡出的茶,是否有自己细微的独特味道。

他也许久未曾饮过茶了,但是唯有一人泡的茶,他只要喝过了,就错认不了。

如今这杯茶里,茶味浓淡,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熟悉。

段无洛微颤的手险些拿不稳茶杯,滚烫的茶水摇晃洒溅而出,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

他眼眸盯住慕风衍:“你泡茶时一些小习惯,与我师父一模一样,连泡出来的茶,品出来的感觉也如此相似。”

慕风衍:“……”

他自己刚才都没怎么注意到,泡茶时他有什么小习惯。

至于泡出来的茶,能有什么相似的味道?他每每品出来的皆是此茶茶叶如何,泡的火候怎样,怎么不知道还有种段无洛喝了便能认出的味道来?

这厮舌头,难道异于常人吗?

心中吐槽不止的慕风衍面上笑了笑:“教主此话何意?”

“你究竟是谁?”

这孽徒果然敏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慕风衍方才是有紧张过一瞬,但很快他又想通了。

如今他是以萧云离的身份活着,慕风衍早在十年前便死透透了,还是死在这孽徒跟前。

段无洛或许有感到奇怪,甚至怀疑他,但应该也不至于联想到还魂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情况上。

再者,他若真认出了自己,那又如何?

当年之事,是这孽徒欠了他的,他没必要害怕被识破身份。

慕风衍之所以不想自己真实身份暴露,无非就是厌恶再与他扯上关系罢了。

“教主这话先前不是问过在下了?我是萧云离,你若不相信,尽可去查我的身世来历。至于我泡茶的习惯与你的师父有些相似,恐怕也是巧合吧,毕竟泡茶的步骤就那么几个,不都是一样吗?”

“那这茶水,又如何解释?”

段无洛沉沉地凝视着他,那眸光仿佛是想要寻找出他身上伪装的破绽,然后将其一举剥开似的。

“也是巧合?”

“大概也是吧。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的师父慕前辈,甚至关于他,也只是这段时间在江湖中行走,才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我又怎么可能会跟慕前辈有关系?”

他说这番话时,眼神坦荡清澈,俊美如画的容颜上,依旧寻不到半丝段无洛曾经熟悉的神态。

段无洛手指转动着茶杯,天青色的茶盏,衬得他的手反而更苍白没有血色,但骨节分明,清美异常。

手背被热茶烫出的红印,也越加明显。

“呵,说的确实有道理。”

段无洛垂眸幽幽一笑,将残茶饮尽,好像杯盏中不是应当慢慢品赏的茶,而是他常喝的酒。

慕风衍神色如常地说道:“我不胜酒力,头有些晕了,现在可否先行告退?”

段无洛殷红的双眸凝注在他脸上,少年面染薄红,好像真有了几丝醉态。

“你的酒量这么差?这才喝了几杯?”

慕风衍:“我几乎没喝过酒,酒量自然不好。”

段无洛却不再多言,站起身径直牵住他的手。

慕风衍一惊,下意识想抽出来,段无洛却抓得很紧,他心里涌起几分火气,又被他紧皱着眉头压下。

“教主这是何意?”慕风衍心道这孽徒又在抽什么疯?

难道还没打消对他的怀疑?可他既然怀疑自己是慕风衍的话,也不该动手动脚吧?这孽障不是喜欢李隐尧的吗?

“既然你喝醉了,本座便搀扶你一把。”段无洛偏首望他一眼,眼角嫣红的泪痣妖娆勾人。“出去走动一下醒醒酒。”

“……”慕风衍声音压着火气,“我还不至于醉到那个地步,教主松手吧!”

段无洛倾身凑近他,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还是说,你想让本座抱着你走出去?”

他眉眼绮丽精致,眼角泪痣点缀下,银发垂在脸侧,犹如一个惑人的妖魅。

但这美景丝毫没令慕风衍动摇迷了眼,他冷着脸拽开段无洛的手,迈步往前走。

跟这孽障用言语根本没办法沟通!

恨只恨自己如今打不过他,以至于他堂堂师父,却总是受他掣肘。

门外的守卫看见教主与慕风衍牵着手从殿里出来,面具下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齐齐闪过了一丝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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