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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前,世间最后一条龙沉寂了。我也曾悲悯苍生,但他们不值得。若干年后,丐帮少女小岚经过千锤百炼,成就新的自己后找到了知己顾玄。她把终身交代给人间三皇子李峰,而遭到背叛,等到故事结尾,回首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该错过的已经错过了。作为人界的将军,他是妖,但是比人活的像样。顾玄的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留下记忆。他用尽一生陪伴弥补,等到她的生命里有李峰出现,才回归自己的生命。他从来都是配角,他人生命里的配角,自己感情生活中的配角。表面冷淡坚强的人内地里一无是处,就像他。等到生命中第一次心动的人不知踪影,她再追寻,却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向。她作为时间最后的龙开始咆哮,天地为之颤抖。
主角: 更新:2022-11-14 06: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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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哑龙》,由网络作家“岩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千年之前,世间最后一条龙沉寂了。我也曾悲悯苍生,但他们不值得。若干年后,丐帮少女小岚经过千锤百炼,成就新的自己后找到了知己顾玄。她把终身交代给人间三皇子李峰,而遭到背叛,等到故事结尾,回首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该错过的已经错过了。作为人界的将军,他是妖,但是比人活的像样。顾玄的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留下记忆。他用尽一生陪伴弥补,等到她的生命里有李峰出现,才回归自己的生命。他从来都是配角,他人生命里的配角,自己感情生活中的配角。表面冷淡坚强的人内地里一无是处,就像他。等到生命中第一次心动的人不知踪影,她再追寻,却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向。她作为时间最后的龙开始咆哮,天地为之颤抖。
“谁主春秋,谁打天下,从来就和我没有关系。”
假如有一天,哑龙也发出了声音,它会颠覆天下。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只把相思轻放下,抛去红尘如愿,换得天下平安。”
她手里捧着祈愿灯,站在海中央。
“从头至尾,”她喃喃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
为了那些毫不相关的人神鬼魂,真的值得么。
天地间闪过一声霹雳,连海也漾起波纹,它也在畏惧。
一轮明月天边挂,银闪闪,像是儿时唱过的歌谣。
海开始咆哮,它酝酿起万年间的风暴。
一条巨大的白龙从海里脱引而出,骇浪把周边的树木扑倒,它的眼睛里闪过悲悯。
我也曾悲悯天下苍生,但他们不值得。
浪淘沙,断天涯。
老和尚从寺庙里缓缓走出来,停留在海边,眼睛平而缓地看向海平面,只见那求祈福灯的姑娘早已不知踪迹,一条白龙腾空而起,挣扎着飞向远方。
更多和尚从寺庙里走出,看着白龙远去的方向,讨论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聒噪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叹了一声。
“它回来了?”
老和尚微微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它回来了。“
“她回来了。”
风暴席卷之下,这声音显得格外平静。
顾玄被锁进锁妖塔不久,那龙就回来了。
风拂过他脸上因岁月沧桑而堆积的皱纹。
老僧闭目,双手合十,嘴里轻轻道:“我等哪怕沦落河山之间,愿天下无忧,三界和平。”
那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随着老僧的动作冲远方的断念崖拜下。
“我等哪怕沦落山河之间,愿天下无忧,三界和平。”
这天地,我来过,也将挣脱束缚。
遗憾辜负落得满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它会怎么办?
锁妖塔里,顾玄悠哉游哉地把地上的冰碴子捡起来,扔进嘴里,咽下去。
尽管习惯了,他也打了个寒颤。
他伸手把一只妖鼠提溜起来,端详片刻,道:“啧啧啧,原来还有个比我惨的,不能太自负。”他把骨瘦嶙峋的妖鼠塞进怀里,相互取暖。
那老鼠却也不动了。
“讲什么天长地久呢?过不多长时间就散了,尤其是我这种命不久矣的。”他拍拍老鼠的头,“你说呢,小兄弟?”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雷电声,哪怕锁妖塔墙壁之厚,也震了三震。
他皱了皱眉。
“什么雷,噼里啪啦吵死了。”
话是这么说,他面上多少有几抹凝重。
“你说啊,一个爱管闲事的哑巴,是该胖揍还是表扬呢?”
他看着面前的玄冰,“我有这么个朋友,她死了又活了,又死了,我都救烦了,但她自己还在复活,在自力更生。”
“你说,小兄弟,这么个人,将来一定会抢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不用我担心,对吧?”
他自言自语,手抚摸着老鼠,这老鼠本来就没几根毛,被他这么一摸,都秃了。
但它还是小声支吾了一声。
他合目,安心笑了。
那条白龙在天边回眸,看了这里一眼。
今夜一场暴雨,那断念崖的千年老枯树竟悄没声地断了。
相见曾相忆,相忘曾相思。
传说中,世间最后一条龙,在一千年前沉寂了。
沉寂的这条白龙本身就先天性残疾,不会发声,尚未化成人形就在天庭叛变过程中被莫名杀死,从此,即使是龙的残破的魂,也了无音讯。
人间天界,叫它“哑龙”。
“至此啊,这人间天庭,也再也没有了龙。”
说书老头高昂的声音给这个不伦不类的故事结了个尾,从头到尾了然无味。
旁边一一概把脚放下,道:“神龙都有残疾,老子咋就沦落这个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他残缺的腿上。他自己却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抠脚。
不知是谁多嘴了一句:“啧,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住上大宅子,娶个漂亮婆娘,而不是在这丐帮混吃混喝,埋没人才。”
说书老头脚边的草席动了动。
破旧的小巷子里,丐帮五花八门的汉子妇女围坐一圈,中间夹杂着不知所措的说书人。
“梦想和痴心妄想是有区别的,“看起来最落魄的中年男人道,“话说回来你,算哪门子人才。”
那中年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甚至可以说是没穿衣服,上下身也就几块遮羞布,但神态上比自己是富可敌国的老爷还拽。
身在落魄家,精神上再落魄就实在是真穷了。
所有人哄堂大笑。
说书人那边传来类似抽泣,但是又感觉像职业假哭的声音。
那说书老爷子一边抹鼻涕,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哭:“各位大老爷,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我走吧,我一天也没挣上几个钱啊。”
气氛突然就沉默了,全部乞丐面上都很沉重。
即使沉重,也没想过要放他走。
同情和宽容两回事。
说书老头见没人回应,正想放声嚎啕,众人也准备好了迎接,没想到却听到一声尖叫。
“这平民百姓什么时候会唱戏腔了?”
他们齐齐回头,见是草席子翻开,一个小煤球躺在里面打哈欠。
大部分人见怪不怪,把差点小便失禁的老头顺手扶起来。
“老头果然没见过世面,没爹没娘的小姑娘都害怕?”
其实老头害怕还是有原因的。
这小煤球浑身上下如她的名字,无一不黑,那件不能称之为衣服的衣衫上沾了几点鲜红印记,至于是猪血狗血或者人血,就不得而知了。
小煤球伸手挠了挠鸡窝状的头发,站起身来,有些踉跄,估计是睡太久了。
她伸出脏兮兮的爪子,摸了摸说书老人的衣袖,冲他呲牙一乐。
老头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拔腿就冲外面跑。
他扒拉开丐帮的人,冲出小巷,霎时无影无踪。
出奇的是,并没有人想要拦着他。
小煤球岔开腿,把一个荷包在手中扔来扔去,本来干净的荷包现在也成了半黑。
老头估计没有时间关注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半分钱了。
那中年人把荷包从小煤球手里接过来,掂量掂量,嘴角若有若无勾起弧度:“这货也不算特别有钱,咋地还这么嚣张。”
小煤球张嘴做“啊“的形状,中年人把水壶扔给她:“省着点,下一站还得几十里地。”
她喝水空隙中无暇管这些。
“艾玛,对小姑娘不能温柔一点?你说你,李居正,这么多年了情商还是那么低。”
李居正扭头白了发话的残腿人一眼:“你也一样,孙狗腿不是我羞辱你,你这腿咋不像我的情商一样还有补救的余地呢?”
孙狗腿:“我呸!老子这是时代潮流的残缺,不觉得我走在街上很多姑娘看我吗?”
李居正毫不留情:“人家是埋汰你咋这么脏。”
两个人斗嘴的过程中,别的人是异常安静,只有煤球到处蹦来蹦去,被无言可对的孙狗腿捉住,搂在身边摸了摸头,把头发弄的更乱。
丐帮的尊卑一眼可见。
怕是只有帮主才敢这么怼了。
“小岚啊,”孙狗腿万分悲痛,“你说你咋跟了这么个要啥没啥的干爹?是不是没你大爷我接地气?”
小岚怔怔看他。
孙狗腿似乎没有想等她的回答,拄着拐杖走在另一边。
小岚席地躺下,把草席盖在身上,起来没有多长时间,又睡了。
李居正也坐下,认真数钱。
那些乞丐眼睛直直的,有些看着钱,有些看着天空,有些闭目养神。
不到傍晚,但是他们习惯凌晨赶路。
他耳边能听见小岚的心跳,有生命力地跳跃,捡来她的十几年,他只能靠这个分辨她是不是还活着。
养她有十四年了,从没听过她说一句话。
刚开始以为她是单纯的沉默寡言,到中间觉得是不是心理障碍,引导她说话,结果每次小岚都用鄙视的眼神看他们,最后就放弃了。
他低头看草席。他知道她还没睡着。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天空中残留的夕阳,旋即拿起自己沾满狗血的衣服擦了擦脸。对李居正打手语:“你小子还不睡?吵死老娘了。”
李居正:“……”
小姑娘本来安安静静挺好,一张口就是狂言,不知道教她手语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小声道:“这么小就这么自大,将来一辈子嫁不出去。”
小岚飞快回复:“一辈子当狗挺好,比你这家伙流浪街头强多了,多自在。”
李居正:“你跟我不是一样流浪街头吗?”
小姑娘眼中的星星好像黯淡了,但之后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她损李居正:“你看你自己长得半斤八两不清楚?我至少还有脸,出门要饭有人给。”
李居正想了想,好像也是。
“假如,”他认真了一点,“你可以选择以后,你会选什么?”
小岚滚了两圈,见李居正好像是正经八百真的想问,这才回应:“我要当混世大魔头,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
李居正思索半天:“顾玄?”
小岚打了个寒颤。
“老娘我不学他,跟那啥一样,还是人不是。”
李居正哈哈一乐,侧身躺了下来,道:“果然小孩还是小孩,用大人的眼光看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比如说你口里的顾玄。”
小岚把他的头按过来,给他看自己的手势:“咋地?大帅哥?大菩萨?”
他居然笑了。
“我听过一个故事,现在人界的将军顾玄是个妖,他杀人,身上从来没有血,血花遍天,他应对自如。而且,为什么他一定得是丑八怪?杀人就不能好看?”
小岚:“这不是装逼是什么,杀个人讲究什么优雅。”
他好像还很向往:“如果一个魔王杀人都不讲究,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岚叹息:“我发现你越来越变态了。”
李居正不语。
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人不变态,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她把脸埋起来,仿佛就如千年前的那条龙一般沉寂了。
军营正中心的将军账内,顾玄翻看军账,眉头紧锁,忽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门外卫兵听着里面一阵哭一阵笑,神不神鬼不鬼的声音,心说自己将军又犯病了。
朝廷克扣军饷这货还在笑?
顾玄“啧”了几声,把军账扔在一边,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炸开了锅。
天上地下,水里的河里的,都得吃饭,这仗打着打着怎么就把军饷供给断了?
就像国家发给手下的时候本就只有一块饼,经过层层挤压,分到这里的只剩下残渣。
“让王易怀过来一趟。”
卫兵小心翼翼地回:“他可能……还在睡觉……”
顾玄当然知道王易怀刚刚打完仗回来,但是孰轻孰重更值得考虑。
“让你去就去。”
卫兵知道自家大帅什么性子,本人不近人情中还带了一点随意,杀的人多了,自然心也变得冷了。
可能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本人跟冰雕一样,实则不然。
他立马传令。
顾玄抬头看了看挂起来的地图。
他脑袋里嗡嗡响,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易怀走进账时,顾玄正在苦思冥想。
王易怀:“大帅别端着偶像架子了,看着都累。”
顾玄没有说话,王易怀也是跟着他很长时间的统帅,说点玩笑话倒不致死。
他眯起眼睛:“你说,没有军饷,进行不了远征,怎么办?”
王易怀看了顾玄一眼。
“大帅脑子不好使了?先从边防打啊。”
顾玄的手指不停敲打书案。
“我不知道?”
王易怀:“你知道还问我。”
顾玄似乎很疲惫,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王易怀眼看天要破晓,心说你到底行不行赶紧下决断。
顾玄站起身。
王易怀喜出望外。
但他又坐下。
王易怀:“……”
”江南小城有哪些?”
王易怀应:“山青水秀。”
顾玄:“说人话。”
王易怀无辜道:“就是啊,山镇,青镇,水镇,秀镇。”
“哪个近?”
王易怀这才正色:“青镇。不过大帅不是我多嘴,那地方最近很多丐帮流民啊,去的话俘虏什么的不好收拾的。”
“这么简单,”他风轻云淡,“都抓起来,然后我转一圈之后看看有没有有用的,都放了。”
王易怀奇道:“老弱病残我知道,关键是和之前不同,流民很多不到二十的小孩啊。”
顾玄顿了顿:“没到二十,十五六岁统统按成人算,三四岁的没有留的必要了。”
王易怀点头,请示了之后就出门传了军令。
孙狗腿一瘸一拐走在队伍最后面,旁边跟着顶着熊猫眼的小岚。
孙狗腿笑道:“小丫头睡这么长时间还有黑眼圈?“
小岚打手势:“我睡多长时间和黑眼圈没有关系。我这么黑还看得出来?
孙狗腿:“你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小岚:“有湖就洗,大概半个月了。”
他从路边捡起石子,十分手贱地扔到地上:“真脏。”
她嗓子发出类似呵呵呵冷笑的声音。
“老娘没有洁癖,这是优点,就和你洗了一样。”
孙狗腿把半秃的散发捋了捋,道:“不论谁洗了,这样见到多慈悲的神仙都不会救。”
她眼睛瞪大了,表示自己的疑惑:“天上神仙几百年没有下来管了?他们自己的小生活不够滋润?管什么流民啊,都是人间自己的事。”
“自从哑龙死了以后。“
小岚没听懂。
孙狗腿耐着性子往前一边走一边解释:”自从哑龙死了以后,人界再也没有出现过神仙。”
她的黑手灵活地动着。
“那条龙对神仙那么重要?”
孙狗腿看她:“好歹是一大族,缺失本就是大事。”
“那一条龙怎么生孩子?一条就是灭绝嘛。”
“无知,”他道,“一条龙就可以孕育,你这么多年半个大字不识,啥都不知道。”
小岚摇头:“我识字。”
“那你看过书?”
孙狗腿用拐杖敲她头:“快走快走,跟你干爹玩去,烦人小丫头。”
她一骨碌走开,越过数十名乞丐,奔向丐帮帮主。
说是丐帮帮主,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有好事的角色。
饭可能少一点给他人,精力也时常不充足,但没有听他说过什么。
这么多年,也就麻木了吧。
李居正没有管凑过来的小岚,眼睛直视前方。
小岚手语道:”还有多久到青镇?“
李居正道:“大概明年。”
她半晌无语:“好好说话,以后没人养老送终。”
李居正笑,“不是还有你吗?”
小岚严肃的样子极其好笑。
李居正笑了很久,看小姑娘不说话了,这才收敛。
“晚上。”
她嗓子竭尽所能发出呜咽。
李居正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不过就是想用说书人的几两银子换点吃的,听说青镇的夜市繁华非常,早就想去,他说的晚上,是很晚的晚上,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夜市不会很早关门,”他抿嘴说道,“不然想不想干了。”
小岚不知道该不该信,只是单纯点了点头。
在余晖照射下,隐隐看见一个脏包少女在的鱼肚白中欢愉跳舞,她很放肆,很快乐,很彷徨,很真实,很虚无。
那声音忽远忽近,生命存活如此简单,消亡也更加容易。
丐帮几十人凑在一起往前走,在光芒的照射下。
孙狗腿一边抱怨李居正挡住了他的光,一边盘算如何一句话把所有人怼的哑口无言。
到达青镇时,果真和李居正说的一样,不多不少正是深夜。
夜的普蓝色席卷大街小巷,没有烈火燃烧,显得单调。
李居正吐槽道:“这玩意越看越像死了人,瘆死了。”
孙狗腿:“有你看就不错了,小心明天祭奠的就是你。”
李居正“呸”了一口,吐掉晦气。
走在街上,小贩果然大部分没有收摊,但是看见这奇怪阵容大多退避三舍。
丐帮嘈杂的声音来到这个城镇格格不入。
或许真的和有些人说的一样,肮脏的东西就是连流浪猫都会嫌弃。
但好像流浪猫就很脏。
小岚想偷走荷包去买零食,却被孙狗腿一把按住。他鼻子皱了皱,没说什么,神色严峻。
他这么一干,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这么一干,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孙狗腿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前面,好像是想把小岚挡在身后,遮个严严实实。
我的糖画啊。她低垂下头。
孙狗腿有力的手拉住她,跟随大部队,一点不差。按照他们说的,现在就应该落脚了啊,为啥还在往前走。
她把手递到只有孙狗腿能看见的地方,问道:“怎么了?感觉你们神色都有点凝重啊。”
孙狗腿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嗯,这地方有人。”
小岚:“……”
她使劲打了孙狗腿一下,继续问:“哪地方没人?”
孙狗腿“嗯”道:“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
她不屑撇了撇嘴,这家伙只是不想和她说而已了。
小岚坏笑比画:“比如你没法比我的身体健全?嗯?缺了条狗腿?”
孙狗腿不咸不淡道:“那再比如说你没法比我的嗓子,我虽然生下来就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可以起到退敌的作用,但至少还是可以发声的。”
小岚手缩了回去。
他以为自己说的话怎么扎心了,回头安慰了一句:“马上就能休息了,别生气了啊。”
她瞪眼,伸手:“今天又睡哪个垃圾堆?”
孙狗腿:“你干爹说前面有个体面点的路边。”
小岚很想知道体面了多少。
她灰心丧气摇着头,脚下也慢了不少。
“你今年多大了都,”孙狗腿拉她,“还这么小孩子气。”
小岚左手伸出一个一,右手伸出一个六。
“十六了,马上得嫁出去了,没人要啊。”他打趣道。
不需要谁说,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又见小岚不回答了,赶忙讨好道:“行了行了,给你讲个故事?”
她还是提不起兴趣,出于礼貌还是回应了:“什么故事?”
孙狗腿走在街上,莫名感觉到一分沧桑。
“这一片有一个山头,上面住着一个女侠,今年差不多和我一样大了。”
她嗓子发出声音,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他果然继续说下去了:“她姓邢名林,叫邢林。她的故事长的很。传说,她小时候是过去最大匪帮邢家的二女儿,邢家啊,特别怪的一点就是未出师不可离开家门,结果她自己偷偷下了山,跟着她的还有一个人,是邢家捡来的弃婴,那时候的少年萧形。然后呢,他们就相伴了五年,俩人关系不错。”
他忽然不说了。
小岚打他,让他继续往下说。
“嗯,”他点头,“邢家有一个大弟子,长文,不出意外,应该是辅佐邢家大闺女邢清的重臣,可是中间他叛变,帮人界的朝廷把自家除了,自己全身而退。”
小岚打手语:“那那俩人呢?”
“这不正要说吗,他们逃过一劫,然后邢林自然是要复仇,最后发现萧形也不是什么好种,跟这次叛变有一腿,于是自杀了。”
小岚又开始:“啊?那山上是谁?”
孙狗腿解释:“山上的是她妹,她是当时的落网之鱼,半残废的瞎子,结果自我疗伤十六年重出江湖了,要找萧形复仇,可惜中间被之前的三皇子骗个半死,现在就在山头住了,自称是邢林,实际就是邢清替的她姐。”
小岚:“你咋知道?”
孙狗腿笑了:“这种故事,三分真七分假,我怎么知道?就是知道。”
小岚无语。
一个瞎子爱恨情仇和她姐自我创业的故事?
现在的人连逃出来的是谁、住在山上的是谁都得猜,这不是哄小孩玩是啥。
但孙狗腿好像不是在哄她玩。
她疑惑着,后领子一松,孙狗腿把她提溜起来,放在这街上一个狭小不见光的角落。
这角落可能是给商人存货用的空间,不大不小,但一群人都进去肯定是挤死的。
孙狗腿看她不甘心被挤,扔给她一个玩意儿:“小孩子事情这么多。”
那是一个有磨损痕迹的拨浪鼓,都快秃噜皮了还在顽强坚持着,这一点确实值得她学习。只不过它这个状态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可能还能逗她开心?
小婴儿玩具而已。
不过她还是攥在手里,来回摇动着,做个样子听个响。
“睡吧小屁孩,你干爹给你们找东西吃。”
小岚双手做叉号表示抗议:“不饿。”
孙狗腿坐在她旁边道:“你不饿人家别人还饿呢,小孩儿就不会为别人想一想。”
小岚笑:“我一辈子没爹没娘也没有家人,怎么会理解别人。不像你,至少还是中年才落魄的,上半辈子没享福至少也过过了两天幸福生活吧?”
她这么一说,孙狗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骂她了。
她伏在地上把自己的草席盖在身上。
亲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带着点玄妙在里面的,强求的话反而不会香。
睡意朦胧,她缓缓把脸埋起来,推了旁边的不知道是谁一把,意思是待会吃饭不要叫她。
梦里,有一家人把她围坐中央,梦里的她会说话,有一个弟弟,弟弟围着她叫姐,桌子上有菜有饭,她笑了,尽管知道不是真实的。
因为现实太残酷,记得太深,到梦里也不会摆脱。
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把她吵醒。
她睡意惺忪,抬头,却发现丐帮的人剩下的没有一成。其他人去哪了?
孙狗腿一瘸一拐往外走,看见小岚醒来,冲她喊了一句。
可惜噪音太大,她没有听清。
看口型,似乎是让她快走,他在某某地方跟其他人等她。
他为什么不拎她走?
他为什么不跟大部队走?为什么不在临走前叫醒她?
角落外似乎有隐隐火光,她这一生最窝囊的一点就是害怕火,十六年都撑下来了,她第二害怕的就是怕死。
她没有时间了,大步跑到门口,不忘把拨浪鼓攥在手里。
外面到底咋了?
马蹄声传来,她哑,但不瞎。跑到大街中央,眼见着那商贩的车着着火就倒下来,赶紧一个侧身躲开,却分不清前后左右东西南北,到底要去哪里找他们。
她盲目冲着一个方向跑去,裙子一角着了火,踩灭了,这布衫又破了个大洞。
只见一匹匹黑马从她面前跑过,她彻底迷失了。
那残留的,写着大大“酒“字的旗帜迎风倒下,不偏不倚,砸在头上。
她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头部一阵剧痛。
耳边马蹄声不断。
她醒来时在一个军帐中。
身边挤满了落难的人,但是找不到一个丐帮的大熊弟。
“哎呀我的妈,这些小兵是真没眼力劲儿,老弱病孺都押来了,咋整啊?”
“你说咋整,”一个三十上下的油腻男踢了另一个兵一脚,“还不是你的问题,待会大帅来了直接把你卖了就成,谁叫你这么不小心。”
那个兵连连摆手:“我说王统领,好歹是一家人,宽容下,帮我和大帅讲一下嘛。”
王统领:“滚犊子,真的是烦人。“
那个兵只当是王统领默认,嘿嘿嘿笑了起来,退在一边。
转眼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强壮的中年男人不少,但是一半以上的都是老人。
好像姑娘很少。
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
那俩人还在你一嘴我一嘴,没个头的吵吵,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晓得什么叫吵。
军账走进一个人来,那人四十上下,庄严肃穆。
“传大帅令,老的残的赶走,剩下的留下。”说完,这人退避一旁,开始吃瓜。
兵难办了:“哥们,你先别走啊,这个小姑娘咋整?”
传令兵:“啥玩意?”
王统领:“还有一小姑娘啊。”
传令兵:“你问我我咋办,大帅没说过男女的问题啊,我一传话的,真的是。”
小岚知道这俩人在说她。
哥们放我走吧,哥们放我走吧,哥们放我走吧……
王统领凝视小岚片刻,道:“不如趁大帅还没来,杀了了事?”
小岚:“……”
我还不如留在这等死呢。
兵说道:“你这主意够馊的,大帅知道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我看不如直接把她留下,到时候至少比把人放走或者杀了好解释。”
两人同时点头。
“大帅什么时候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统领听见,一巴掌把他嘴捂住,低声道:“乌鸦嘴。”
兵痛哭:“你咋知道一定是大帅?”
王统领:“他脚步声我都听了十几年了,我咋不能知道?”
小岚摸了摸头顶,血迹在头顶上结了个大饼,不仅摸上去,看起来也不会特别雅观。
那帐帘被缓缓掀开,那人似是有意这么慢镜头走了进来。
好家伙这比传说中的顾玄还装啊。
他们口中的“将军”就这么暴露无遗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像也没啥特别的。
这人二十上下,但她知道这种妖孽鬼知道活了多少年了,一百打底?
他眉间沧桑,周身也是带了些许寒气,眼间的那抹冷冽令人望而生畏。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装了点。
王统领三步踉跄几乎跪下,痛哭:“大帅你听我说,这李兴军简直不是个人……”
那个名叫李兴军的兵大惊失色,四步踉跄跪倒在王统领前面:“大帅你听我说,这个王易怀简直比我还不是人……”
大帅都要懵了。
小岚本以为这死家伙这种情况下能把臭脸放一放,没想到人家这架子端了几百年都没放下,场面见多了自然不会倒。
顾玄:“你们俩到底谁不是人谁是人?”
王易怀:“他就是个妖孽!上古罪人!”
李兴军:“大帅他整个人都有病!比你还不是人!呸!大帅我错了……”
一不小心说出真话的李兴军明显略逊一筹。
小岚自己打手势给自己看。
王易怀虽然油腻了点,但至少编瞎话挺溜,这李兴军瞎话都不会说,娶不着老婆白搭。
顾玄笑了笑,“所以到底怎么了?”
李兴军忽然感觉气氛有点针对自己。
他抢先一步道:“我的手下出了点小问题,不小心把老人和一小姑娘一起当俘虏带过来了。我知道顾大帅您大人有大量,小事不会计较……”
顾玄还是笑。
王易怀同情地看着李兴军,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完了你死了,你马上没有未来了。
他的笑容依然没有愤怒的意思在里面,不加盐不加糖:“万一我就喜欢计较呢?”
李兴军:“……”
合伙搞我呢是吧。
他打打趣也就把李兴军搁一边晾着去了,转头又问:“你说什么?”
王易怀:“啊?”
顾玄又道:“你上一句说的什么?”
王易怀掰着指头数了半天,郑重道:“李兴军那厮就是上古妖孽!”
顾玄无奈,这货阅读理解是不是有点问题。
“我问你多带回来什么人。”
“呃这个……”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小姑年一堆老年人。”
顾玄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直接下了结论。
“小姑娘给你们,看着办,老人要放要杀,”他看那传令兵,“你想吧。”
这家伙半分脑子都不想多花。
这句话在半空凝结了得有半分钟,忽然一声晴天霹雳,这真正的上古妖孽顾大将军被推了一把,差点摔个狗啃泥。
王易怀看了半天,自言自语:“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个黑不溜秋看不出是啥玩意的人推了自家妖孽一把,大帅好像毫无防备。
这是谁啊这是。
顾玄稳住脚之后看了看身后。
他第一眼看的是群众反映,第二眼看的是衣服脏了没,第三眼才看到底是谁。
一个黑色的东西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好似是一堆煤炭上插上了两个丸子头的假发。
细看才知道这些东西是灰,这娃得多长时间没洗澡了啊。
这小姑娘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不算特别矮小,但也绝对不高。
他摇头:“你是谁?”
她没有回应。
“你是谁?”
直到他要问第三遍,那小女孩才飞快用手打了个手势。
常年征战边疆,手语这种玩意多少还是懂的,只不过时间太长生疏了。
她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小子管的事挺多,我谁跟你有关系啊?”
顾玄陷入二次无语。
“你不会说话?”
小岚:“不会说话你也治不了。”
想想也确实是这样的。
顾玄轻轻笑了笑:“你不会说话,其他的会吗?”
小岚听了,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她的态度转变一百八十度,打手势说道:“擦地收拾屋子,做饭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学个半辈子砸你几个锅,其他的没什么问题,识字。”
顾玄:“会写字吗?”
她思考了一会。
“会是会,写的像鸡挠的算不算?”
“算。”他似乎是在找一个台阶给她下,“你知道跟他们是干什么?”
小岚冷笑。
“我才十六没经历那么多成人的世界,盛开也不当小黄花。”
顾玄还是这个态度:“那么说你就是知道呗?”
小岚回复:“不要污蔑老娘。”
王易怀懵也懵出来这小女孩是什么意思了,不得感叹:“没大没小,这小姑娘在这里没两天头就没了你信不信。”
顾玄大方道:“那就这样了,你适应两天环境,看看能不能帮我抄点东西。”
王易怀:“……”
这么简单?
好像之前没有见过自家大帅这么大方过啊。
也不是第一次见哑巴了吧。
小岚当机立断给这位保命金砖磕了个响头。
既然是金主爸爸,那就必须把大腿抱紧了,别半路被炒鱿鱼了就麻烦了。
“大帅那她住哪啊……”
大帅给了他个眼神:“自己想。”
王易怀:“噢噢噢噢,原来如此。”
李兴军看这俩一唱一和跟打哑谜一样,脑子乱成一团。
他们在干什么?我是谁?我在哪里?
这条命算是保下来了,但是至于幸运的自己能不能笑到最后,是个问题。
她呈“大”字型趴在塌上,思索着未来现在与过去。
没等她真正成为理想主义的思想家,门外的寒风刮来,一个激灵。
一个门卫给她送了些洗漱用的水。
那门卫把水送进来,好奇看了她一眼,但又飞快走了出去。
她用热水在脸上抹了一把,洗下来的全是灰。
在水中倒映出来的,是一个清秀正常的小姑娘。
或许把这张脸露出来之后,才是真正的自己。
孙狗腿一脚深一脚浅,在这片山头上,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偶尔看见几个扫墓的来祭奠亲人孩子。能听见的生物叫声也只有哭声。
他拄着拐杖,浑身乏力,走在山窝窝上更别提什么感觉。
一个老太太把纸钱烧完,收拾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
孙狗腿叫住她:“老太太?这地方邢家的墓在哪里啊?”
老太太迟疑地看他:“你谁啊?”
孙狗腿正色:“我是邢林的朋友,苍天发誓,绝对不是盗墓贼。”
老太太似乎没什么力气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指了个方向:“她没墓,死了一后不知道埋哪里了,也可能被野兽叼走了,之前的房子在那。”
他沉默片刻。
“她一直在这里守着墓地?”
“不然呢,”老太太皱眉,“无家可归的一姑娘,都死了多少年了。本来在这待了五年二十多岁就自杀,不知道遭什么刺激,重蹈她姐的覆辙。”
确实很多年了,他都不知道邢家的故事现在这么出名。
他轻声道过谢,依然肢体不是很协调,强撑着向那个山头走去。
他几度问过自己,来这里干什么,缅怀故人?
大概如此吧。
“思白发,尽残花,那千年老狐狸单身这么多年了都化成人形了,你小子还在原地打转?”
“不然呢?”他笑道,“这洞容不下第三个人,你还在这叭叭叭,待会王八精回来找你,它还单身呢,缺个伴,你想直说。”
邢林:“……”
光透过林子射过来,毫不留情面,像这句话一样。
“你想吧?王八长得都比你俊,反思一下。”
记忆停留此时此刻,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孙狗腿能感觉到后肩膀一阵疼痛,老毛病了,不大喜欢给别人说,显得懦弱。
但是他知道,得病并不懦弱,治好就是成功,但他害怕,害怕的是自己的过去。
“这屋子,嘶……”
他猛地抽回手,落满灰尘的门上落着一只蜘蛛,看着都埋汰。
他虽然不干净,但也不是那有了脏癖的病人。
这屋子也闲置了很长时间了,看起来并没有周围的居民过来打扫收拾或者占用。
不能叫占用,反正搁着也是白搭。
屋子收拾的很简单,瞪大眼睛能看见铺满灰尘的桌子上铺着一幅画,似乎是有意而为。
“这屋子这么些年撑着也是辛苦了。”他感叹了一句,话中有说不尽的辛酸苦辣。
他走到桌子近前,伸手拍拍灰尘,浮起一片尘烟,他咳了两声,定睛一看。
画中白衣少年抚琴而坐,眼神包容不住的惆怅。
“这是……”他走上再看,“华阳?”
这么多年,花痴心还是没变么?随时随地还挂着帅哥照片?
多年前神界的华阳那是何等的威风,使无数妖魔闻风丧胆。
现在倒也是没落了。
传说,他这等英明的神也会掉进妖界设下的漩涡,越陷越深。
“老老实实当个人多好。乌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管。”他笑,随手把画挂起来。
当个人多好,可惜他早已丧失当人的权利。孙狗腿把手上的灰尘抖掉,重新环顾了这个屋子。有个人在这生活过,但年月太长,看不见有人的痕迹。
一个瘸子,坚强在这九曲红尘道路上一步步前进已经是莫大的勇气。
好像,在很多年前他还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残疾。
“我活着,盼望天下生灵皆有家可归,有人可依,马车可以载着平常人奔腾。活下来,看着三界统一,是我等大幸。”
他冲那画拜了三拜。
“您老人家好生安息吧,人情冷暖何必自知,等有一天,哑龙也飞上了天,四海八荒也就再也没有所谓偏见了。”
画中华阳眼睛似是要流出泪水,那眸子盛满了光。
孙狗腿停顿片刻。
“也算是……拜拜我故人邢林,那边待着好好的,等有那么一天,我也去了。”
他没有原地做出太多迟疑,抬脚走出了屋子。
那山头有大雁飞过,代替哑龙的妄想,载到远方不可及的地方。
“不可靠,不可信。”他喃喃着。
“小岚在哪儿?”他好像是醒过来似的,猛地回头,从山头往下张望。
一股浓烈的烟气味道张狂钻进鼻孔,不知道是哪一个缺心眼的王八蛋家的锅忘了关,听见顾玄的名声撒丫子就跑了。
老百姓在底下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正思索,忽想到一个问题。
刚才那老太太是怎么了?火势早起了,泰然自若个什么劲?
正无暇思索,一匹黑马毫无防备映入眼帘。
那马背上的家伙来去如风,一眨眼不见了踪影,只是隐隐能看见他眼睛里的淡然与无所谓。那人有意识往山头看了一眼,孙狗腿努力张望,只是看见那人鬓边染上的几丝灰白。
顾玄得了白血病?
荒唐可笑啊,敢在这种情况下拽的人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只是他年纪应该没到花白胡子的程度,何况人家是妖,几百个年头总有了,怎么可能有白头发?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马蹄声从后面袭来,他意识到,自己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瘸子忽然就不瘸了,缺了一条腿依然来去自如,行走如飞。
来到的士兵只是听见树叶的沙沙声,不到一刻,搜查完毕,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是那副将也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走了。”那副将干脆下了命令。
等有一天,哑龙也飞上天,四海八荒之内皆太平。
醒来时,天已破晓。
她唉声叹气,但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玩意难说了,这些士兵有可能彻夜未眠在训练吧,反正一个个表情凝重感觉家里死了亲戚,不悲痛但是必须哭的感觉。
从帐子里出来,跟一位士兵小兄弟撞个满怀,那士兵疑惑着看了她一眼。
“从哪来的这,黑不溜秋,跟土一样……”他鄙夷着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小岚感觉自己身心受到了侮辱。
她低头看了看衣服,虽然脸干净了,但除了裸露的少数皮肤,剩下的确实很黑。
但她依旧看着士兵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这叫潮,你太土,你个土拨鼠。
她漫无目的在军中游走,大部分人对她视而不见。
她在一个帐子外边停了下来,因为里面的噪音太大,好奇心压抑不了。
她席地而坐,头顶忽有风声,把她的头发吹散。
帐内的世界不怎么安好。
“王统领你还好吗?”
那小兵战战兢兢,心有余悸看着王易怀。
王易怀猛摆手:“不要问。”
小兵闭嘴。
王易怀低头乒呤乓啷一通翻找,最后绝望地抬起头:“我完了。”
小兵似乎没有听懂。
“你去交差,去练兵场跟顾玄说,他部下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把军账丢了。”
小兵抖足了胆子:“统领,这可不好说,万一出点啥玩意意外,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不留神命就没了……”
王易怀:“还用你说吗!”
小兵:“……”
王易怀的声音很快转变成了痛苦的低吟。
“完,军账没了,我没法跟顾玄这二百五交代,他也没法和朝廷交代,之后他卷铺盖归家之前一定会找机会把我杀了的。”
帐外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差不多能看见一个小影子在门口闪来闪去。
王易怀最后说道:“兄弟我拜托你了。人早死晚死都是死,我这死了就可惜了。你去吧。”
小兵正欲欲哭无泪退出帐去,忽然看见几乎趴在地上打起瞌睡的小岚。
他灵光一现,飞奔回去。
王易怀哭出来了:“你他妈咋又回来了?”
小兵激动,指着外面道:“外、外面……”
王易怀:“有屁快放。”
“昨天那个小姑娘,好像是不会说话,让她去成不成?大帅心多狠也不可能杀一小孩啊。”
王易怀思索片刻。
他郑重道:“不,有可能,自己有可能下不了手,让手下处理。”
不过这么一折腾,王易怀也算是找到个台阶给自己下了:“那就让她去吧,把她领过去。跟她说怎么干,水一定要甩的干净。”
小兵松了一口气,欣喜的退了出去。
他拍醒小岚:“小丫头?”
小岚极其迷茫。
小兵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骗孩子的方法,直接伸手拽她。
她伸手扒掉他的手,怒目相向。
小兵这才赔笑:“跟我走嘛,带你去一个……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嗯。”
小岚打手语:“你好像脑子不大好使?”
兵没有看懂,他不像顾玄,这种东西压根就没有学过和涉及。
她沉默很久之后,没有等到他的回复,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对于手语的陌生程度可能是一个睁眼瞎,九年义务教育未满。
对了,他要带她去哪儿?
那兵无语:“小姑娘,我带你去找大帅,给你看好玩的。”
小岚知道后半句一定是这位老铁信口胡说的,前半句真不真实也不是十分确定。
小兵眼睛滴溜溜转了转。
“啊对了,那个啥,你不是是流民吗,大帅过去看看就放你走了。”
小岚看他的眼睛,几乎立马判断了他的话八成不可信,他家大帅刚说的留她有用不是吗?
可是,假如有二成的可能,她也是愿意去试一试的,不是吗?
她跟着兵往前走着,那个兵为了防范不让她跑,半路上说了很多逗小孩的故事,言情故事色情故事和童话故事掺杂,听不出个所以然。
那兵把她带到一个夹角,给她指了个方向:“大帅就在那边,你去找她就中了,对了,作为带你来的路费,你和他说,王易怀统领的军账丢了。”
小岚点点头。
她其实还不是很明白,这些人怎么确定自己是不是又聋又哑的?
万一听不见岂不是白费努力了吗?
她冲着练兵场的方向走去。
练兵场上,汗臭味袭面而来,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百万雄军”是有多少人。
练兵场边上,可以看见搭上了个小棚子,小棚子里面能见有个人悠哉游哉的躺在塌上。
什么时候大帅都是这个待遇了?
她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汗臭漫天的男人,走到那边已经用了不少时间。
她掀开帘子。
顾玄穿着一身说不上轻便廉价,也说不上华丽贵重的衣服在塌上闭目养神,或许是在思考着什么,眼睛若睁若闭。
她一进来他就有所察觉,只不过很随性,没有说话。
小岚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不会说话这个缘故,他这么看人是看不懂她的“话”的。
她伸手拍拍顾玄。
小岚不知道自己具体为什么这么做,一般人她就一脚踢上去了,这已经算是尊敬的了。
顾玄懒散睁开眼睛。
她见状这玩意终于肯正常看人了,便做手势:“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顾玄停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留在这里吗?”他挑挑嘴角,“反悔?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小岚:“那刚才内谁是这么说的啊。”
顾玄:“谁?”
小岚认真思考,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二成可能性也都是坑。
她打手势:“王易怀把军账丢了,让我过来说,他可能怕死。”
顾玄听了,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的变化,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你坑我,我也坑你,咱俩互坑相安无事不就成了吗?
小岚哈哈哈哈在内心底狂笑。
她的嘴角止不住想往上扬,顾玄一个冷冽的眼神甩过来,她立马收敛了。
总得来说还是有一点怕他的。
顾玄:“这么闲,一边写字去。”
小岚:“……”
她把手递到他眼前:“写什么啊?在哪里写啊?确定没问题吗?”
顾玄面对轰击“临危不乱”,送她了一个别有意味的冷笑:“把这些士兵的名字都抄一遍,我看看,你那鸡挠的字到底有多烂。”
小岚痛哭:“在哪里抄啊?这么多名字我抄到明天也抄不完了。”
顾玄重新闭上眼睛,一字一句,把话清清楚楚送到她的耳边:“就在帐子里抄,卯部在那边,不多,你可以现抄个三分之一,大概几万吧。”
小岚从原地蹦起来。
几万个?你玩呢?
顾玄没有说话,碍于自己可能再张嘴小命不保,她只好安安分分坐下,拿起笔开始写。
鸡挠是真的,她不能说是写字,只能说是抄字、画字,画出来的也不是文字,而是一排排一列列自由行走的符号。
她没吃饭,看着桌子上的水果,尤其是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很有欲望的葡萄,伸出手,想趁顾玄不注意偷一个过来。
冷不丁的,空气中一个声音响起:“你写完了可以吃,这么饿?”
写完了要猴年马月啊……她把头埋起来。
不久后,她开始了艰苦的奋战。
准确的说,不是这么的饿,而是饿死了。
她的手已经握不住笔,从头到脚透漏出绝望的气息。
练兵场上冷冷清清,人都回去了,而顾玄还是那个姿势躺着,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玩意儿,不论书写如何,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总该是有了。
她不确定自己已经抄了多久,顾玄这家伙也真的是妖孽,睡觉这个姿势不怕累死。
小岚把笔放下,扔了颗葡萄进嘴,这次顾玄没有发现,也自然是发现不了。她不清楚这人是什么身份,总感觉他全身上下透着诡异的气息,人没这样的吧?
她趁机摸鱼,跳下板凳,蹲在塌边,十分认真地注视顾玄。
他五官分布均匀,眼睛倒是没有那么风情万种,不是什么坏事,省得临到阵前被骂小白脸还无言以对。不过那眼虽然不是标准的桃花眼,但也是生得好看,笑起来嘴角带动眼角,想必也是养眼舒心的。
不过她没咋见过这败家玩意笑。
也不是没见过,讥讽冷笑也是常有的,但是那种感觉就和这双眼睛不匹配。那种笑,别人看了一眼就寒到骨子里,这时,没有一个人会忘记他是顾玄。
妖孽……她暗暗骂了一句。
他梦中嘴角若有若无挑了挑,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毛笔掉顾玄脸上。
忒吓人了,这位醒来一看估计得让她再抄个几万字保底。
小岚一时手贱,戳了戳他的脸。
久战沙场,在见到真人之前,她一直以为顾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结果现在看,脸甚至可以说是俊美的有些妖异,他的脸不能说多稚嫩多英俊,不是那种好看。
手指尚未品尝到什么温度,他睁开眼睛。
小岚猝不及防,什么动作都没有来得及做。
顾玄居高临下凝视她两三秒。
小岚畏惧地缩回手,做错事一样摇了摇头。
“干什么?”他似乎临时忘了词,停顿一下,“抄完了?”
小岚的心七上八下,生怕他一个眼神自己小命就玩完了。
她很谨慎地打手势:“还没有,休息一会。”
顾玄:“抄了多少了?”
小岚摸摸头:“惭愧,三分之一的三分之一。”
他嘲讽似的笑了笑:“不行啊,感觉如何?”
小岚:“之前一直在外面疯玩的,不大习惯这种被关在屋子里的生活。”
小岚暗地里损了这家伙一把。
“是吗?”他坐起来,“想出去玩?”
她看他,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大开慈悲心,伸手道:“如果可以的话,出去溜两圈……也不是不可以。”
顾玄乐呵呵地看她,道:“那行吧,我带你看看。”
小岚怔怔的,好像不敢相信,这家伙军账丢了还有这个闲情雅致?
可是顾玄不发话,她也不敢说什么。
她站起身,看了顾玄一眼,这才往外面走去。顾玄随后,披上外衣,也是不紧不慢。
外面黑天了,小岚内心里忽然有点知道自己到底熬了多少时辰。
练兵场外军账边有一大块空地,老枯树弯着腰立着,沧桑的皱纹在它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假如这棵树能说话,它会说什么?
小岚从小就喜欢看这些树,它们才是真正的生灵,是真正有生命的。
两人一言不发,一个是没办法发言,一个是不想张口说话。
“你从小到大都一直这样?”
他说的是流浪。
她不置可否,似乎是摇头,又似乎是点头。
“不会感觉奇怪?”
小岚:“你都不奇怪,我为什么奇怪?你呢?从军流浪不是流浪么?“
顾玄:“性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小岚笑:“万一我说就是有可比性呢?”
“那你说你的吧,“他就地坐了下来,”我单纯就是认为没有可比性。“
小岚知道,就是有可比性,只不过顾玄不愿意回答而已。
一个故事的开头和结尾,不一定必须有告别,也不一定是有告别的故事才算完美。
小岚也坐下,特地离妖孽远了一点。
“你其实不算特别聪明。”
听了顾玄的话,小岚的辫子竖了起来。
“你就聪明了?”小岚反抗,“你总共就没见过我几次,咋就知道我聪不聪明?”
顾玄还是那个面瘫的表情:“我要是你,今天早上就不会出来,一直等在那个帐篷里。我就可能把你忘掉,到时候说不定他们嫌你没有用就会把你放走。”
小岚:“我宁愿死掉也不愿饿在那个帐子里被遗忘。”
顾玄一愣:“是吗?”
他打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在强大的激流中站立,支撑不住的时候再倒下,感受着自己在他人的生活中一点点消失。
小岚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你这种家伙根本不会了解我这个人,我虽然一直很穷,但是精神富有。虽然身无分文没有亲戚,但是丐帮里任何一个人都是我亲戚。”
顾玄苦笑:“你至少还是个人。“
小岚瞪大眼睛,表示不是十分的理解。
“你至少还是个人,“他重复了一遍,“不像我。”
小岚的手不受控制,那句话“脱手而出”:“你是妖怪?”
“嗯。”
他的话听不出喜怒,好像是在陈述一个平常的事实而已。
“我在人界给朝廷打工,实际上是妖,你是说很怪?“
小岚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单纯有点接受不了而已了。“
他的眼神有一刹那是温暖的,不过现在由暖变冷,那份不近人情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你倒是也很奇怪。”
顾玄:“什么事情?”
小岚贱兮兮地笑着伸手比划:“你作为一个大妖怪,为什么不吃人啊?”
顾玄好像是白了她一眼,但是微不可察。
他很干脆利落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小岚带到眼前:“你惹恼了我,我完全可以把你吃掉。”
小岚眼冒金星,能感觉到这家伙的手是真凉。
过了一会,他还是面瘫,把她放开,重新看向天空。
小岚伸展着躺在草地上,扯起嘴角,伸脚踢了一下顾玄,让他看自己的话:“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你看我那个字,你要我也没什么用。”
顾玄几乎没有思考,冷笑:“等我教你怎么做人,等你彻底是个真正的人了,你就可以走了。第一点,把自己弄干净点。”
小岚:“我已经够干净了,你不知道我平常赶路的时候有多脏。”
顾玄也在一边躺下来:“不要跟昨天的自己比,跟未来的自己比。”
小岚无奈:“你这个人好虚啊,一口大道理。”
意料之外,他还点点头。
“后天就继续往前赶了,做好你应该做的准备。”
还逗留一天啊,她可惜地叹了口气,以为继续往前赶就可以找个机会逃跑了,这下看是不大可能了。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草地上,手上一根一根把草拔下来,心里默默数着。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在天上,群星闪烁,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可是特殊的又不能太特殊。
顾玄还是睁着眼,有很多星星他都能看见,可是他不停盯着那一颗。
它不在中间,在角落,不会张口,从来不会,但是又是那么努力张口,挣扎着。
小岚在半夜睁眼,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在草坪上睡着了。
顾玄早已经不见踪影,这时间她没有时间想什么“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什么东西,她本来就没有什么盼头希望这个没良心的妖孽能把她带回去。
她爬起来,星星在头顶眨眼睛,眨出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很虚无,很彷徨,很真实,很虚假。
无数语句都没有表达出来的美丽就在一瞬间绽放,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开放着一支长满荆棘的玫瑰。
鲜红的美丽,是无数人的祭奠。
身后,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点燃了她生存的意念
没有语言的语言,是它们盼望的存在,这样的话,她或许可以做到吧。
她就像这样一边爬一边走,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
顾玄坐在军帐里,李兴军头冒冷汗,牙关咬的嘎嘎响。
“大帅……具体方案就是这样,这地方不好打是真的,你说让我们弄我们也没有太大的办法你说是不是……”他顿顿卡卡。
顾玄“嗯”了一声:“你也是真相信自己。”
李兴军哭了:“大帅你说我也没什么解决方案啊,这地方太繁华了,守军太强,人还多,不半夜打没辙啊,后天他们灯会,半夜松懈点好啊……”
顾玄无视他的眼泪。
不过具体来说他也没有太好的解决方案。
“嗯。”
军帐内。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问题……”王大统领捋捋下巴,“人多眼杂,这小林子里这么闷……”
小岚蹲在一边没大没小地踢了他一脚,打手势:“没时间保养皮肤了是吗?小老头?”
小老头:“……”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自从去大帅那送完东西之后回来越发张狂,但就怕大帅整自己,也不敢使多大力气去惩戒。
李兴军:“大帅说这附近能隐蔽主部队的只有这儿了王统领,其他人想躲都不行。”
王易怀:“他确定不是在玩闹呢吗?”
小树林确实能隐藏兵力,但是能隐藏的也占少数,几千人挤在一起蹲着,想想都可怜。
小岚在泥地上打滚,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了泥色,惨不忍睹。
“你把她送大帅那问问怎么处置,这玩意……”王易怀看她,”看着都碍眼。”
李兴军:“这么好的事情还是统领你去吧。”
王易怀把他一脚踢进泥里。
李兴军最后带着一脸的泥拽着小岚冲外面走了。
顾大帅注视小岚一会:“你不行带着她先进城吧。“”
李兴军擦擦脸上的泥:“您说什么?”
“带着她先进城吧。”
李兴军瞳孔放大:“大帅这……确定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么?”
顾玄没说话,李兴军识趣地闭上了嘴。
李兴军一路上又拖又拽,就是制服不了活泥鳅一样的小岚。
李兴军:“你给我老实一点!”
小岚瞪他,嗓子里“咳咳”起来。李兴军苦笑:“你是在嘲讽我吗?”
小岚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点了点头。
幸好这林子只是单纯的在郊外,并没有离的太远,很快就看见了城门。
门口的老吏简单扫了他俩一眼,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违禁物品,就放行了。后面人山人海,可见当个检察员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活。
“所谓繁华啊,这次可是真的看见了。”
听见李兴军的感叹,她翻了个白眼,打手势:“词穷没文化不要紧,可害怕的是词穷没文化还硬要装有文化。”
李兴军:“你小丫头还有文化了?”
小岚摇头:“没有。不过比你强,一把年纪我都怼不过。”
李兴军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没落成这一个样子了。
街上的小贩无一不在卖力大声吆喝,小玩意五花八门,小岚尽管两眼放光,也是知道这个穷光蛋自己囊中羞涩,根本是不可能花半分钱给自己买东西的。
一白面书生从面前经过,看了她一眼,旋即走开。
小岚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看他,但就是看了。
李兴军靠着他仅有的几分钱找好了客栈,把她折腾进屋子早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进来就累的趴下,小岚在一旁冷笑看笑话。
“你不行啊。”她毫不留情面,“怎么当上副将的?不会是走后门吧?”
她还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
李兴军哭笑不得:“有人说过你有点贱吗?”
小岚很认真地回答道:“没有,我跟着值得尊重的人的时候还是很老实的。”
“不包括我?”
“不包括你。”她熟练操作。
李兴军只好认输:“行了行了,你赶紧睡吧,他们三更就打进来了,到时候就安全了。”
小岚似乎天真无邪:“万一打不赢呢?”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样。
他忽然就很正经,虽然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
“有顾帅,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差点就要问“顾帅真的那么神?”这样的无脑问题了。
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乖乖趴下睡觉。闭着眼睛,大概能听见李兴军关门出去了,这才蹦起来,冲着楼底下看。
他出了门,去了某个地方。
至于去了哪里,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在业务范围之内。
她默默念起了孙狗腿给自己讲的神仙故事。
天界天神华阳百年前坠入魔道,或许是再也回不去了。
好像是因为魔尊英颖。他们之前是至交,到了这个节骨眼,不疯是彻底没有人情味了。
原来神也是可以因为这些琐事毁灭的。
原来万物都是逃不掉这个规律的。
她蹑手蹑脚走出客房门,张望了一下,似乎没有人,刚想跑路,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李兴军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来去如飞啊?
她飞快躲回去,假装睡觉。
李兴军回到房里,好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之后坐在了一边。
她假装是打了个哈欠,翻身起床。
李兴军迟疑看着她:“这么快?睡着了?”
小岚愣愣的,撒谎这件事情,她算是比较在行,可是对于这种智商在她之下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有一点像……欺负弱小?
她假装是很朦朦胧胧,打手势:“睡不睡着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管。”
李兴军无语,指着桌子:“吃吧。”
只见这穷酸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些点心食物。正中间的一盘糯米糕明显撑不起大局,比这周围一圈烧鸡冰点略微逊色了些。
她用脏兮兮的爪子抓了一块冰点塞进嘴里,没有嚼个几下就咽了下去。带着一点羊奶的香气,外皮软糯,入口即化。
她怀疑着盯着李兴军。她虽然没怎么吃到过好东西,但是好坏还是知道的。这些点心不能说贵,也至少不便宜,难不成顾玄还能给他钱?
绝对不可能。那么就是这个家伙藏了……私房钱了?
李兴军见是这个眼神,知道估计小家伙察觉了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别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又没犯什么大事。”
他好像是在说一点点小钱而已。
小岚从小到大确实没见过什么钱,对于点心已经十分珍贵,吃饱之后吃的每一口都十分的小心。想让它们多在嘴里停留一会。
虚无而已,何必留恋。这些事是那些神仙说的,但是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李兴军:“小子这么不老实,我给你讲个故事?”
小岚:“我之前听过一个叫孙狗腿讲的故事,十分的无趣,看起来你比他更无趣。所以你要讲什么故事呢?”
“神话嘛,小孩子应该没有不喜欢的吧?”
她摇摇头:“看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李兴军缓缓道:“从前呢,有一条龙……”
她打断李兴军的发言:“哑龙么?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李兴军:“……”
“你好歹听我说完是不是,”他道,“我这个版本跟你的、其他人的版本都不是十分的一样。你不听可惜了啊,是不是?”
小岚给了他一个“有屁快放” 的表情。
“这条龙,并不是天生的不会说话。有一个寓言,它心中的反抗力量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爆发出来。爆发的不仅仅是它的力量,也是它的咆哮。”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呢,这条龙还没有这么做,它在一场乱战中丧失了生命。本来龙魂经过保养也不是不可以有复活的这么一个可能性。可惜的是它的龙魂也是不知所终,陨落民间。不见了踪影。几千年。鬼知道有没有投胎转世,它有没有重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条白龙尚未化成人形,不知男女。但是这个神话盛极一时,甚至有百姓会以为自己家的半大胖小子都可能是这条龙的化身。”
小岚:“实际上就是说书先生的误导对吗?”
她莫名其妙又想起了那个小巷里被绑架来的老头,还挺可爱的。
“对,”李兴军说道,“这些人把哑龙神话了太多,所以使它面目全非。我这个版本是最全面、最真实、最保险的关于哑龙的大体介绍,剩下的想听就是收费部分了。”
小岚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当我有钱?我怎么听着你的版本像是无数个话本、说书先生的故事掺杂起来哄小孩的呢?”
李兴军哈哈一乐,吃了块点心。
糯米糕齁的嗓子疼。他又喝了口水润润喉。
“所以啊,一个方面不足以去判断这个事情、这个人怎么样,知道么?”
小岚默默说道:“我看你着不是一个方面,这都多少个方面了。”
他哭笑不得,眨眼间,点心所剩无几,烧鸡和菜还留着。
他问道:“你不喜欢吃咸的么?”
她比划:“小孩子肯定偏爱甜食一点点啊,咸的也喜欢的,只不过没来的及吃。”
“是吗?“他眨眨眼,”你还挺特别的,我很久没有看大帅和谁聊的这么开心了。”
她闭上眼睛,不愿意体会这些人的误解。
“根本是瞎猜的,你们啊。自家大帅什么性子不知道?跟他在一起只有被欺负的份。怎么可能聊的很开心?他那个熊样不骂人就成了。”
李兴军赞成地点了下头:“是啊,普通人跟他在一起是压抑的。”
他缓了很长时间,她一度以为他不再开口接着说了:“可是我感觉,你整个人就不是很一样。”说完,他真正闭上了嘴。
哪里不一样?她十分疑惑。
“我?”她自嘲着比划着,“我长得好看啊?还是说有多么的聪明?”
“气场上,”他看起来真的认真,“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但是说不出来。”
小岚:“……”
这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吗?
这句话说的就跟问什么东西看不到但是可以摸到,摸不到却把人吓着一样。
李兴军见她不是十分的明白,于是说道:“这就跟问你我丑不丑。你当然说丑,但是我又会问你具体哪里丑,你就答不上来。因为哪里都丑。“
小岚不得不承认这个例子很成功。
她把最后几块点心消灭掉,彻底坠入梦乡。
远方有火光袭来,她转身躲过。血花遍天布地,发梢也有血液滴落。厮杀声震天。
他们在干什么……她不明白,只见山头上立着一人,熟悉陌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到底是事实还是梦境,还待分辨。
那人白衣白发,手中双刀杀人无痕。
只活在传说,并不留存于现实。
鬼神都在为之哭泣,他一生杀人如麻,从此居高临下,但是那份人的意念,还是在的。
她就这么在角落里看着,忽然真正体会到了,能当一个人,真好,真的很好。他现在就像是百年前陨落的华阳,神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但是还是能以一敌万。
她没由来的想哭,虽然知道自己和他并不熟识,也没见过几次。
她可怜这些人,却没有时间可怜自己。
一支箭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下意识去躲,依然来不及,那支箭擦着耳朵飞了过去,留下惊心触目的血痕。它正冲着顾玄飞去。
那白发那么真实,但又不似真实。印象中,顾玄明明是黑发。
不是白血病……她摇头。
她忽然觉得恍惚,有这么一个人,在九曲红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白发变黑发。这么努力,却改变不了自己是妖的事实。
小岚第一次想问,这么干,真的值得吗?
替人打仗卖命,落得一个无人接近,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名声。
如今只有自己的命运在手紧握,她攥住了自己的衣服,闭上了眼睛。
或许顾玄最后真的万箭穿心,那也和她没有关系。
再睁眼时,她才知道,这厮杀声竟然是真的。
李兴军这小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坐起身,房间外恐慌的声音令人头疼。果然是大城市里的人啊,什么大场面都没见过,打个仗而已。
跑出房门,奔出客栈。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自己这个路痴的认路水平这么认可。先是孙狗腿把自己扔下不知所踪,后来是李兴军独自一个人跑开让她自己去找大部队。
不过……这次自己算是他们的……自己人了吧?是不是可以安稳一点。
万马奔腾,甚至有人开始在大街上裸奔,她没这双清澈的眼睛看。于是闭上了眼睛。
她在大街上径直坐了下来,不管其他人用怎样诧异的眼神看她。
看来兵将进城之后并没有很好的安抚民心。
昏昏沉沉的,在梦里,她又看见了那支箭,和无数的残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后领子一松,那被腾空拎起来的感觉就和孙狗腿如出一辙。
只不过好像力道小了一点。
“你心也是真大。”
简短的一句话,她差点摔下去。
她挑着眉毛看着面前这个人,打手势说道:“你还活着?”
顾玄:“……”
他似乎很感兴趣:“这么盼望我死?”
小岚:“……没有没有,误会误会……”她就是害怕顾玄一个降龙十八掌把自己这个年轻鲜活的小生命拍死,那就太惨了……
她只能被顾玄拎着走,也不是不想下来,就是身高差太侮辱人,下不去。
他出奇意料的没有骑马,悠闲地走在街上,跟那些奔跑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误会?“他笑,”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小岚可怜巴巴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不要怀疑我,看在我这么可爱聪明的份上……
顾玄把她放下来。
“你一个将军怎么能在打仗时候摸鱼?”
顾玄:“其他人打就行了,这么多年没培养出一个能打的才是真正的失败。”
小岚想了下好像也是。
她问:“那为啥来找我?“
“怕你跑了,“他自然说道,“还没有学会怎么作人呢。”
“我点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难平。”
他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她一时间没有明白。
“小孩儿,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人活下去。别老是想着作死。”
“什么东西?难道你没有在作死吗?”
“我说的是还有很多东西只得一个人活下去,不包括我。”
“人?”
你真的其实比很多人都活得光彩。
那道彩虹一支悬挂天边。
“做人其实也不是很容易,我想做,但是不可能。”
小岚生平第一次好奇一个人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她试探性拽了拽他的胳膊,顾玄下意识里躲闪,但好像意识到这个动作是安慰,也就没有缩回自己的手。
“你也有意难平?”她没有双手表示,一只手依然拽着他,另一只手打手势。
他被这么一拉,稍微有点不适应:“我自己不可以可惜自己吗?”
火光中,一高一矮这么往前走,就像是在虚拟世界里现存的安慰一样。睁眼,是不愿看见的现实世界,没有人愿意接受的未来,绽放在现在。
“我的小时候,很可笑,人人唾弃。”
她看着他。
“但是我没有自我放弃,现在,嘲笑我的人都死了。”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后悔了,自己就是不应该可怜同情这家伙,因为他是真的有能力报复所有对自己不好、不敬的人。
但是那只手也没有放开,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样有安全感一点。
“你呢,你就不想翻身?”
“什么东西翻身不翻身的,我翻身后依然是咸鱼,煎蛋一面熟了翻过来另一面接着煎,一个道理不是吗?没必要。”
他好像是叹了口气:“你那就从来没有瞧得起过自己。
她确实是没有瞧得起过自己。
“我也不用去瞧得起我,因为实力就放在这里了啊,还不如提早想一想找一个好人家。”
他真正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嫁的出去吗?”
小岚:“……”
嘲讽人都不带这么玩的。
“怎么嫁不出?”她气急败坏,“我这么优秀这么厉害。“
顾玄无力嘲讽:“你对你对,那嫁个什么人家?”
“嗯……强大一点的吧,最好是皇子,而且是那种不当皇帝,一生只娶一个老婆的皇子。要不然我可不想当个没人管的娘娘。”
顾玄好像是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有关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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