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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凛冬

林渊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凛冬小姑娘生于寒冬灾年,爹病快死,娘被山贼掳走,竹马生死未卜,看她如何种田捕猎、斗山贼、救爹娘,从一介村姑到权倾天下,为爱舍江山,抱得帅帅竹马归。甜甜宠,狠狠宠。

主角:凛冬   更新:2023-01-20 12: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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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凛冬的其他类型小说《傲凛冬》,由网络作家“林渊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凛冬小姑娘生于寒冬灾年,爹病快死,娘被山贼掳走,竹马生死未卜,看她如何种田捕猎、斗山贼、救爹娘,从一介村姑到权倾天下,为爱舍江山,抱得帅帅竹马归。甜甜宠,狠狠宠。

《傲凛冬》精彩片段

冬寒料峭,积雪白地。五个粗壮的男人撵着一个十岁的小娃,有提枪的,有举起剑的。

“别跑!”冬姑挎着篮子摔个趔趄,双手扒拉,把散落一地的红薯拢进篮子里,满不迭乱窜。那大汉伸手将冬姑提拎起来:“小东西,手脚还挺灵活。跑什么啊?”

冬姑大骇,心想:“这下完了,爹爹还等着抓药,弟弟饿得咕咕叫,倘不被这厮抓住,今晚还得几个薯抵腹饥...”

山上的野菜已寻摸得差不多了,天冷草木干脆泯了踪迹。今天冬姑运气好,跟着小乞丐翻了佃户收获后的薯地,得了一篮子小薯。小乞丐义气,全让给了冬姑。

冬姑挑了个肥硕的,细细用破衣袖擦去泥土,递给小乞丐:“你吃。”那小乞丐不肯依就:“你吃。庙里的老头准备北上,他待见我,我自有法子。”二人推来搡去,僵持不下。冬姑只得:“小哥哥,等我冬姑来日做了女宰相,定来报答于你。”小乞丐噗嗤一笑,心道哪里有女宰相,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腹饥难止。二人学着从前村里戏班子演的那样,有模有样地拱手低头作别。不曾想那是君王与爱妃拜别的片段:“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挪,宽心饮酒宝帐坐。”

弟弟仅四岁,数日尽食草根,见薯哭嗷嗷地就要吃。冬姑劈手一个耳光,打得小小娃娃嚎啕大哭。冬姑随即淌下泪来,“弟弟,不是姐姐想吃独食,实在是家里这光景,爹爹快不行了,娘出去找活路,已有半月没消息了。”小娃娃不懂事,哭嚷着姐姐心狠。

冬姑不理,薅了一堆枯草,命弟弟帮忙搬运回去。天雪草难得,冬姑不忍心烧仅剩的娘囤的几摞干柴。那湿草燃得齁熏,也把一篮子红薯煮熟了。冬姑心巧,下了大功夫,用那荆草捣出汁来将红薯卤过,再用箬竹叶包起来,手指一绕,草线扎好,干干净净。薯要不软不硬,软了不便携带,硬了影响口感。

冬姑剥了三个红薯,用锅里余下的热水搅成糊糊,竟喂将了下去。这几日爹爹连婆婆丁的根都无力嚼食,只进了一些水汁,进气多出气少。弟弟却在高兴分到的菜根多了。冬姑淌泪。

冬姑敛了敛薯皮,揉成团子,递给弟弟。自己提上熟了的红薯,准备到街市碰碰运气。或东城书院,读书人仁慈,天冷读书乏了,兴许买上几个。或西城小庙,老和尚素喜斋饭。冬姑盘算着,这个个大得要三文钱,那个是紫心的也要三文钱,还有那个...她便满心欢喜地出发了。

东城地瘠,成日里黄沙漫天,入了冬,雪也是脏的。书院调闭,守门人拈了个红薯,冬姑虚虚一躲,竟未敢躲开,守门人便告诉冬姑举子们休沐省亲了。冬姑大失所望,急急往西城赶。庙门已上锁,冬姑想起小乞丐的话:“庙里的老头准备北上...”冬姑一时悲怆,拍门喊:“哥哥,哥哥,你在吗?”冬姑在这个冰冷的冬天失去了她以命相交的小伙伴。

天色已晚,城东西遍走,冬姑饿得前胸贴后背。雪花纷纷扬扬,怎么会有如此美丽自由的生命,它却有个罪名是不抵饿。这么多,阿娘的妆匣子放不下,爹爹的斗车装不下,就是填不了阿冬的肚子。

冬姑挑了最小的红薯,捧着它,坐在雪里似乎要坐化了,出现了幻觉。阿奶在唤她,“娃娃,跟我走,阿奶带你去吃鸡腿,去吃河鱼。去看皇宫里皇帝的锄头是金子做的。”阿奶从前最喜欢看村里的戏文,才子佳人,衣食无忧,才得有玲珑心思,琢磨这情情爱爱。是会像我的小哥哥一样对我好吗?冬姑眼前一会是阿奶温暖的怀抱:“阿冬,我的娇娇儿,来,阿奶抱。”一会是小哥哥贴心的关怀:“阿冬,跟我北去。”冬姑便跟着他们的幻影,一步一步迈进枯林。

“哎呦。”冬姑被枯枝绊倒,吃痛起来,抓把雪敷在伤处,瞬间清醒了。“阿奶,小哥哥,我不能跟你们走,阿爹需要我,弟弟需要我。”

林子里远远走来了一群大汉,喧喧哗哗,看这挑枪配剑的架势,是习武的,莫不是掳人劫舍的山匪?

一个身材略瘦的:“近日没捡着啥好货色,反被这大雪误了时辰,那破庙竟锁上了。晦气。”

冬姑心想不好,自己要是被发现,定是要被卖了。就地蹲下,欲躲。奈何白雪皑皑,难掩身形。那高的一眼就发现了她:“那有个小子。”

冬姑心骇,抱紧篮子,向兔子一样直线窜了出去。一跑,汉子们不待为首的发令,便撵了上去。冬姑学着家里山后的狐子,弧线跑,汉子们跑得东倒西歪,竟没摸着她一根指头。还是为首的矫健,一把提住了冬姑的后领....


“跑什么啊?”为首的身形魁梧,提拎着瘦小的冬姑,毫不费力。冬姑吊在空中,四肢扒抓,奈何未碰壮汉分毫。“小孩,你家在这附近,可识得路?”“放开我,放开我,放我下来...”壮汉让她着了地,仍擒住她的领子。冬姑扭身就咬,壮汉嗷了一声撒手,其他人又将她制住。冬姑骂道:“你们这些土匪。”众人听闻,哈哈大笑。

首领说:“莫怕,孩子。我等不是匪,是赶路的,在这城里呆了一段时间,原先路是熟悉的,不想入冬天降大雪、误入这枯林,到处白皑皑,枯枝长得一样一样,我五人在这林子走了几天竟未得出。”冬姑听了,不再挣扎:“你先撒手,我不跑。”首领抬眉,众人会意。冬姑自顾自地捡拾自己的宝贝红薯,众人便帮忙拢起来。冬姑道:“既是迷路,且随我来。”众人料着这小子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便跟着走了。白皑皑的地上延展出几行脚印。

一日之间,地上薄雪积至数尺,北风掠地,汉子们足肤皲裂而不知。那瘦子竟晕了过去。冬姑见状,忙改变路线,将众人引到破庙。首领苦笑:“一行数日,竟又回到这里。”众人皆知首领不想破门叨扰主人家物。冬姑不由得生出好感:“那老头屋后有个园子,搭了个看瓜棚,你们随我来。”众人挤在棚子里,又是按穴,又是喂药。冬姑摸出瓜棚柱子缝里的火索,点了个火堆,破开瓜瓢,盛了些干净的雪放在火堆上,化了些雪水喂给瘦子。这都是小乞丐教她的。

这个瓜棚是冬姑和小乞丐的秘密基地,他们春天摘花过家家,夏天在这里吃瓜打草蜢,秋天在这里将拾来的稻穗煨进火灰里爆泡沫米花,冬天煨出香香暖暖的红薯。从前小,爹娘还未让学着干活,丰年家里还有点米粮,弟弟仍在襁褓,她整日跟小哥哥在森林里疯跑,无拘无束,那样的日子太快活了。好日子流逝得太快,转眼冬姑就长到了十岁。

喂过水后,过了会瘦子悠悠醒转。众人松了气,围着火堆烤火,开始聊天。“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冬姑听话听音,忖度着几个壮汉是否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迟缓地吐出:“小的阿冬。”“好阿冬!我邵北谢你救我兄弟之恩。你唤我邵大哥即可。你在这冰天雪地作甚?”阿冬:“...”她不想将自己家的窘迫道出来。

“咕咕咕。”不知谁的肚子打了鼓。阿冬犹豫了几下,这可爹爹的救命钱!冰天雪地地,自己撑着个十岁的瘦体格,并没有法子挣得抓药的钱。但是自己既救得了这瘦子,总不能由着几人再饿死,想到这,阿冬说:“你们饿了吧?”挎出自己的小篮,示意众人自取。

众人刚才已见识了这小子护食的狠劲,也是惊讶又佩服。棚中氛围缓了缓,邵大哥:“原本我们不该惦记你的宝贝,但我们弟兄几人实在困于林子深处太久,干粮在风雪中遗失,仅有的也殆尽,只好厚着脸皮受了你这恩情。”得救一命的瘦子听闻,手摸向怀中,欲取碎银子。邵大哥眼神制止:“你这小薯可否卖于我啊?”阿冬心里咯噔一下,被说中心事,怯怯懦懦地说:“篮中有红薯三十四条,均是我制过的,香甜可口,今我不趁人之危,按市价每条三文钱卖于你,若客官全买下三十条,我便赠送四条给你。”

众人见她瓮声瓮气、紧张局促却故作镇定的样子,皆是爽朗大笑。瘦子转向袖子摸出钱袋,摸了一百文给阿冬。邵大哥赞许了瘦子的行为。他不想伤了娃娃的自尊,也不想给娃娃天下银锭白得易得这样不好的引导。阿冬得心所愿,想着爹爹不仅够钱买药,还能请大夫上门走一遭了,心里痛快不已,卸下防备,话也多了,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讲起自己的见闻:“庙里的老头北上了,你们不凑巧,我小哥哥也随了他去了,不然这会逮几只野兔竹鼠来招待你们也未可知。”阿冬得意洋洋,夸下海口。

瘦子捧场:“那是那是,如此我若遇见你小哥哥,我便请他尝尝我们北方的烤鸭子。那也是香得很,你们南地烤鸭湿润甜腻,皮丰肥美,我们北地烤鸭咸口干脆,别有一番风味。”众人听了,均啖了啖口水,围着火堆开始吃阿冬的红薯。阿冬却低下头开始想念她的小哥哥,失了刚才飞扬的神采。

瘦子看她落寞:“小阿冬,你可有什么难事?”阿冬道:“不曾有,我们这乡里自给自足。”邵大哥:“既此,邵大哥赠你一把匕首,可好?”阿冬见那匕首银辉闪闪,线条流利,心生喜欢。这小刀切肉、削个捕兔的木签都甚为称手。可是爹娘自小便教阿冬不可白图别人的东西。瘦子莫奇笑了笑:“虽是普通铁制的,也颇费了你邵大哥一番心思。你邵大哥是制器的行家,我向他讨过数回,却未得,你便收下吧。”

众人纷纷说收下吧。阿冬见推脱不得、又听闻这小刀仅是普通铁制,心中释然,便欢喜接过。只见那匕首上刻着“邵”,笔力苍劲。阿冬试了试削棍,不想如削云泥,当时即断为两截,答谢不止。邵大哥笑吟吟:“小子,我等本是经常行路之人,不巧今遇大雪密林,飞山虎落为平阳犬,得你这小地头蛇相救。我等北上急赴京都,未及答谢,我在城中于城中文氏有些渊源,你若有身家性命的难处,可去寻他。”语毕,看了看篮子,断定以眼前的娃娃的人品和能力,寻常衣食小事并不会求到那文氏处,他也并不是挟恩自重之人,正好与这娃娃脾性相投。

瘦子莫奇掏出一个小瓷瓶,细细给阿冬敷了脚上被枯枝磕伤的口子,把剩余的药粉赠与了阿冬:“此药救急之用,可内服外敷,有回魂救死的名声,今是大才小用,你收着。”阿冬此时已十分信任几人,看那瓷瓶光洁小巧,便收入袖中。雪息篝火止,棚里余热未散,众人吃饱休息好恢复了体力,盘清余下的行囊,由阿冬引到了客栈。

阿冬摸出一对精巧的苦楝树干刻成的木雕,拿出其中一个托邵北:“邵大哥,你们既然北上,若遇见我小哥哥,请将此木雕赠予他,告诉他好朋友在等着他。”众人好笑,小孩子儿戏,不必当真,更何况北方有数百城,城有数千万百姓,阿冬的小哥哥无名无姓,怎可空凭遇见?邵北心善并不说穿,给阿冬留了个念想:“好的。”阿冬与众人依依作别,受众人侠气所染,学着作揖拱首拜别。

别后阿冬急急往家赶,推开破院门,第一声唤:“阿爹!”第二声唤:“阿弟!”屋中寂然无声,榻上无人。冬姑惨叫:“阿爹...”


冬姑唤阿爹唤阿弟,一路摸索到后坡上,远远瞥见白雪地卧着两个人形,一大一小。

冬雪酥酥,走一步沉下去一步,冬姑像疯了似的爬划着向坡上靠近。“阿爹阿爹。”

冬姑摇晃着大人的身体,大人不醒。“阿弟阿弟。”小脸冻通红,渐渐有知觉。

“阿姐,呜呜呜呜呜呜。”小娃才四岁,抽抽噎噎:“阿爹醒来寻你,等了一天,挣扎着出来找你。”冬姑内疚极了,耽搁了太久。冬姑试图背起阿爹,奈何姐弟俩力气有限,把阿爹摔了一下。

冬姑悲怆,困在这十岁的身子里,她什么都做不好。突然她摸到那匕首,有了主意。她费了好大功夫砍到一棵小树。小树丫杈密密。她把阿爹放在小树上,使劲拖着小树在雪地上艰难前行,命阿弟跟在后面顾好阿爹。

回到家,冬姑煮了些热水,给阿爹灌下去,拿出莫奇给她敷脚的药,犹豫了一下。这可是敷脚的,能给阿爹吃吗?

弟弟哭:“阿爹...”冬姑触动,当时无措,只得信了那几人的人品,化了些药粉喂给阿爹,又叫阿弟看顾阿爹,自己摸着袖子里的钱,放了一枚在弟弟手心:“弟弟莫怕。姐姐去请大夫。”弟弟止住了啼哭,得到了安全感,连连应声。

冬姑跑着出去了。身上的铜钱随着跑动一抖一响,动听极了。冬姑浑身充满了力量。

天色已晚,打更的都快出来了。气温骤降,街上行人稀疏,店家多数闭了店。冬姑盼望着大夫可千万不要歇息。远远地,瞅见“云鹤堂”的灯笼还打着,那门还敞着,冬姑高兴极了,闯了进去。屋内人止住了动作纷纷看向这脏兮兮的孩子。

入冬疾病多发,云鹤堂挤得满满实实,人群中央一个年轻人停下把脉:“小孩,你干什么?”“我要看病!”人群哈哈笑:“小东西也来看病。”“就是就是。”“快去叫你家大人来带你。”年轻人止住喧闹:“孩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可有诊金?”冬姑晃了晃袖子以示有钱,但并不拿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年轻人温声说:“大伙给娃娃插个队,娃娃,你过来,我给你把脉。”冬姑急得呜咽:“是我爹,是我爹。”年轻的医师:“你爹呢?”“在我家,快没气了,求求你随我去救救他,求求你。”说着冬姑就拜了下去。众人噤声。年轻医师也无法:“我这里一屋子人呢,也有好些要紧的,实在难两头顾全...这可怎么好呢?”年轻人挠头。

群众有劝去的,有求留下的,有咳嗽不止的。“这样,你先回去好生照顾你爹,天已大黑我师傅出诊将归,我得空就来...”众人:“且去,且去,我识得你家,你是那猎户的闺女,我引秦医师带你那儿去...”

冬姑无法,只道医师找借口不肯去,便呜呜咽咽地离去。步子迈得有千斤重,重过北城门口那对石狮子,一步作两步行,绝望啊。街巷深深,冬姑买了三个剩下的饼皮子,给了三文钱,向家去。

弟弟得了饼皮子,就着热水嚼开,腹里便安适许多。檐上雪无声,寒冬吃人,姐弟相拥而泣,这光景快要把今日喝下的雪水流干。

“冬姑...”气息微弱,冬父强撑着架开眼皮。“阿爹阿爹。”冬姑又惊又喜。“弟弟倒水来!”冬父进了一些热水:“我儿莫怕,可怜我一双儿女,我不放心,我硬硬也要留在这人世间。”冬姑泡开了饼皮,给阿爹吃下。弟弟眼巴巴地望着,冬姑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那个饼皮子也掰碎,给弟弟一半。

这时邻人带秦医师赶来,把了把脉,沉思了一下。不对劲!按这老爷子的病症,这会怕已去了,此时脉搏却如枯草复苏,微微向好。秦医师开口:“可曾治过?可有服用什么药?”“不曾。”冬姑摆摆手。

“这就奇了。”“怎么了?”冬姑揪紧了心。秦医师宽言:“不怕,你父亲缓过来了,这会身子还虚,我拟一方,给他固本扶正,慢慢休养。”

冬姑闻言道谢,又想起了什么,递给秦医师那个药瓶。秦医师拧开盖子,以掌轻扇,药气微入鼻:“太子参,桔梗,麦冬...还有上了年头的人参...牛黄...鹿茸...”竟有好些名贵的药材,“娃娃,你从何处得来此宝?”

冬姑不作声:“...”“此方甚利,直指中枢,君臣佐使,阵容强大,无一点多,无一点少,既强劲又无半点多余...”那秦医师絮絮叨,竟抚着瓶子不8撒手。

邻人有得了药方的,便帮着抓药去了,有热心的想帮忙煮饭,不想那米缸竟是空空如也...夜已深,邻人竟也寻得店铺,打米抓药归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冬姑一一给了邻人铜板,也数了五十文给秦医师,一一答谢。秦医师告辞。老父还未起得身,弟弟给阿爹喂饭。“真香。”弟弟想。冬姑扇着炉子,药香袅袅,铺满寒舍。


冬姑这晚睡得很安心,就是很想阿娘,以前有阿娘在,冬姑是不用愁的。冬姑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家撑起来。

想着,冬姑爬起来,数了数钱袋:“问诊五十文,抓药十文,买米十五文,买饼三文,弟弟手里有一文。竟还剩下二十一文。那莫大哥多给了十文。”

冬姑搓了根麻草,把十枚铜钱编成坠子挂在腰间,等见到莫大哥定要还给他。这是阿娘教,不是自己的不拿。

冬姑盘算着以后的活路,弟弟那么爱吃,要挣好些钱,才能给他好的生活。凭着这次卖薯成功,怯怯懦懦的她生出了很大的勇气。

“等天暖了,我要领着弟弟把地翻一遍,种上谷子和青菜,买一批鸡苗,还买一只小猪崽子,春天打榆钱,夏天有了青菜吃,过了秋就有鸡蛋和谷子,到了冬天杀了猪猪,腊肉晾起来。”

想到这,她开始心疼那猪猪,它可得多疼啊,可是猪猪又不会下蛋,这可怎么办?想着想着,冬姑沉沉睡去。

东方露出鱼肚白,霞光映在雪地上,冬父看着沉睡的儿女,心里有种围着火炉吃烤红薯的温暖感。

“咳咳咳...咳咳咳...”止不住的剧烈咳嗽吵醒了冬姑,她醒来看见阿爹倚在床边的地上,地上一片狼藉。

阿爹的手飞快地编织着柳条。一个簸箕初具形状。“阿爹...”阿爹勉强露出笑容:“醒了?”冬姑:“阿爹你才刚看了大夫...”

米缸里的米不多,只怕不够十日,一双儿女嗷嗷待哺,三个肚子在此时此景对于重病、没有能力下床的阿爹来说难如填海、难于登苍穹。阿爹昨夜已愁了一夜。

阿爹:“一连几日的大风大雪刚刚停,这时候山里的狐、兔、鸟都要出来觅食,运气好还能得着个傻狍子,给我冬儿扯身暖和的皮毛。”

阿爹抖了抖手上的柳条,换了个方向继续编织。

冬姑无言以对:“慢些慢些...”她把饭做好,切了些菜帮子、萝卜叶杂杂腌在一起的咸菜,又将昨日的药渣复煎了一次。

“阿爹,你吃。”“好,喊来夏儿一块吃。”

冬姑端详这个细密的簸箕,是的,阿爹的身体需要营养,得有肉。冬姑有了主意。“阿爹,你教我设陷阱,我学着去猎些东西,我保证我不走远,不进那大山。”

“咳咳咳...咳咳咳...”阿爹咳得颤抖,心啊肺啊快要咳呕出来了。“好吧。”阿爹妥协了。

猎户的好本事本来是只传儿子,因为山里太危险了,女人们在家做些纺织、洗刷、收集野果、照看地里庄稼的劳作即可。

饭毕,冬姑端药给阿爹。阿爹捏着鼻子喝下这苦药,偷偷将余下的沫子撇出窗外。回首却见冬姑气鼓鼓地叉着手站在身后:“阿爹!!!”阿爹嘿嘿嘿地笑了。

阿爹教了冬姑如何寻找动物的栖息地,每种动物喜爱的饵食,教了各色陷阱的构架,还有一些战术和心得等等。

阿冬眨亮着眼睛,感兴趣极了。在会利用的人眼里,大自然是无穷无尽的宝库。野外的资源丰盛充盈。

阿爹惊讶于她的经验和悟性。这是个好猎手苗子,她有谋有略,既能很快领悟旧法,又有创新。

冬姑没告诉阿爹这是和小乞丐哥哥一起琢磨出来的。在森林里他和她得心应手。森林藏着他们一年四季的快活。

在森林里,他们有秘密基地,有库房,有划定的花园和小别榭。库房藏着夏天晒干的各色浆果,核桃、松子、花生。

森林里最老的那颗苦楝树已有千年,高耸入云。有树丫杈平伸、网状铺开,那是他们的二楼,往上是他们的三楼。冬姑霸了最粗那个苦楝树杈,可以平平稳稳地呼呼大睡。

小乞丐选择了她下首的枝杈,尊她为冬儿公主殿下,宣称自己是冬儿的卫士,誓死守护冬儿公主。

每到夏天苦楝花开得如火如荼,不知生死疲倦,香飘四方,冬儿公主的睡房浪漫极了。她披了满身的楝花,小乞丐忙着为她编花冠,装点手环、脚环、腰带。冬儿公主在花丛环绕中整理花序,仿若仙子梳理羽衣。

小乞丐赞叹:“冬儿,你美极了,你像老和尚咏唱的词句,懒起画蛾眉,花面相交映。”

冬儿嗔他,轻道:“痴子。你可记得,你我约定,像老和尚说的钟子期和伯牙那样,互为知音,不离不弃...”

在森林王国,他们时而带兵出征、巡视边境,时而起兴奏乐舞蹈喝酒作乐,以树枝为笔,以大地为纸,拟旨主宰众生。

就是在那里,不知不觉间小乞丐以大自然为媒介,将和尚老头传授的字词杂学兵法毫无保留地灌输给了冬姑。


温和的暖阳远远地挂在山那边的林梢上,像又大又红的柿子。

阿爹收拾了背篓,将几把米和菜饵包好,又打包了干饭,整理好弹弓、小刀、麻绳、架子、引火索等一应工具。冬姑背上背篓,把簸箕挂在背篓外侧。

“冬儿,要不不去了,你做不了,山里猛兽多,伤着你,我没办法跟你阿娘交待的。”

“爹,我不走远,就在附近。猎些兔子草鸡,我去去就回。莫怕,有事情我点些湿草,燃起浓烟,您喊邻居大叔寻我即可。”

“冬儿,你听爹劝,阿爹要不了数日,身体就大好了,到时阿爹猎兔子肉烧给你吃,咱不去了。”冬父用几乎恳求的语气望着瘦弱干瘪的冬姑。

冬姑转移话题:“阿爹,弟弟怎么不见了,莫不是去灶里拨弄火星去了?”

冬父转身寻儿子,却见儿子酣睡屋子中,再看,女儿已经不见了...

不好,自己已经后悔了,女儿才十岁,自己怎么让她独自进入森林面对豺狼豹虎?不仅体力不支,还有天气这么差,风雪动不动就改变森林的标志,更何况独行毫无帮手,万一有个好歹得费多少人手才能救得了。

冬姑顺着林梢日头的方向渐走渐深。林风嗖嗖,四下绝了人迹,林子像张着一架破鼓:“呼呼呼...”

冬姑觉得有些怕,若是小哥哥在,自己每趟森林之行就像郊游一样欢快安全、有吃有喝,有很多奇遇。

冬姑知道自己得尽快找到一个避身所。她把出发之前的盘算推翻,重新定了计划。

她不再想着如何扳倒一头傻狍子,来向阿爹证明自己的实力。她要想办法尽快得到一些猎物,然后脱离危险。这不是过去有小哥哥保护下的条件了。

冬姑背着背篓,有些气喘吁吁。她打算去她最喜爱的小溪那里去,然后沿溪而上,岩壁上有个浅浅的洞,既不会藏匿危险,又可避风雪。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积雪掩了森林的耳鼻,给森林蒙上面纱,走到哪都是秃树和雪地,溪流隐迹。

冬姑只能凭感觉走。上天眷顾,她找到了山洞,卸下了背篓。这里她可太熟悉了。一下子她由不安变得游刃有余。

这里哪儿有几个树洞,有几户松鼠,有几户狐子,她通通知道。春天她在这里捣蛋,得罪过鹃雀妈妈,秋天她藏的坚果可能还完好无损。

休息过后,她摸了好几户松鼠的家,松鼠不在家。每户只取十分之一的松果榛子凑了凑。

她心怀慈悲,可不会做绝了,叫松鼠一家在这个恶劣的冬天捱饥受饿,像她家一样。

她一口气设了好几个陷阱。以米捕草鸡,以菜叶诱兔,以坚果诱小兽。待兔子到手,可以用来扑狐。要是引来豺狼,就要与它作斗争。

山洞下的小溪已结冰。冬姑用匕首凿洞。小手冰得红彤彤。她捏了个饭团子作饵,将鱼钩放下去,把绳子绑在树枝上。采干菌子啦。

冬姑快活极了,终于要有收获啦。这种在野外经风雨几淋几晒的干菌子最是陈化得自然的,香气浓郁。

动了动了,绳子迅速绷直,冬姑说声迟那时快,敏捷地提拎起一条在冰里休养得十分肥硕的大鱼。一条两条三条...大丰收呀。

冬姑麻利地收拾好鱼儿,燃起篝火,烤得鱼肉香扑扑的。她摆开自己的干饭,大块朵颐。食物的香气在森林里浮动,暗处的眼睛和胃也在躁动...

冬姑准备了足够的枯枝,围着洞口燃起火堆,待豺狼来了,便用火烧它、用烟熏它、用刀子杀它...

洞里温暖极了。冬姑想念阿娘。阿娘还好吗?冬姑也想念小乞丐小哥哥,他并不乞讨,在森林他是绝对的王者,只要他愿意,随时可填饱肚子。只是他无人照拂,总是破衣烂衫的,像自由快乐的小流浪汉。心事重重的冬姑沉沉睡去。


天将白,篝火尽,烧尽的地方有不少的脚印,大小不一。看来不止豺狼来过,还有些厉害的家伙。

冬姑醒来发现多了个新同伴,是一只傻狍子幼崽,看来昨夜应是闯入这浅洞里,得了她的庇护。

傻狍子并不畏惧她,还走近来,嗅她的气味,不断换不同侧的脸来观察她。这可能就是傻狍子越来越少的原因吧!

冬姑复烤了昨天剩下的鱼,就着干粮和豆子,吃了早饭。

天气晴好,空气格外清新。冬姑心情欢快极了。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蛋落在我冬大侠手里边,嘿!

她先是走到灌木丛中。米没动,好好的。“哼,谨慎老古板的草鸡!”冬姑唾了声。再看捕兔机关松动了,菜叶子被吃了一半。

冬姑寻着地上的脚印,找到兔子的洞穴。那野兔正要出门,“腾”地闯到了另一个洞窟中去了。果然是狡兔三窟。

冬姑在灌木丛里越走越深。在这里,猎物们放松了警惕。“一只草鸡!”那也有一只。“兔子!”那被簸箕罩住的兔子死命挣扎,被冬姑捏住头颈...

估计是大雪后猎物们饿急了,迫不及待地出门觅食。机关套住了小兽,冬姑用绳子缚住它的蹄足。

冬姑又削了枝条,挖了坑,就地架起了阿爹教的捕狐套子,挑只瘦兔作为诱饵。那兔子嘶嘶地拨划雪地,想要逃命,饥饿的狐子老远听到了声响...

冬姑费了好大劲,把猎物运回山洞。那失独的小傻狍并未走,巴巴地望着冬姑。冬姑叹了口气:“小家伙,你也像我一样,找不到娘亲了吗?”

冬姑怜悯它,抚摸着它的皮毛...“我既救得你一命,不妨再救一次,你便跟着我吧...”冬姑拿定了主意...

冬姑带上麻绳和匕首,匍匐到山谷中。一道道山谷像森林大地历经岁月的一道道皱褶,沧桑斑驳。谷底仍微透着些绿意。到谷底,只见不知什么动物的骸骨东零西散,只怕也是贪嘴这山谷里最后一点的枯草,丢了性命的。

冬姑到底是个女娃娃,她心里警铃大作、心跳提到嗓子眼,头皮发麻。她快速地割着黄绿不接的韧草,一边往背篓里攒。枯草密集,她尽量挑着好的割。“不怕不怕,哥哥护我。”她仓皇加速。“哐。”匕首割到硬物。

冬姑大骇,拨开草堆,是个锈迹斑斑的盒子,上面有许多汉字和图腾。冬姑不很认得。冬姑吃力地掰开一看,里面是书籍,底下还有些物件。冬姑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那不是山羊狍子的骨头,那是人骨...

冬姑迅速挎上背篓,四肢并用,想爬出山谷。动作过于着急,险险摔下山崖。一出山谷,冬姑整个人摔扑在雪地上,背篓失去平衡,套在了小姑娘的头上...

冬姑拢起草,背着背篓,在雪地上狂奔。太恐怖了。好吓人啊。冬姑的心蹦蹦地直跳。回家,她要回到阿爹那里去。

冬姑用草喂着小狍子,一边抚着它的头。“小狍子,知道吗?为了你一口吃的,差点丢掉我的小命...”

小狍子听不懂,寒冬里跟着母亲也没有吃过这样新鲜、有汁水的草,它嚼得口水沫子直飞...

收了捕获的狐子,冬姑收拾着东西。这么多,这儿也有那儿也有。背篓太小,怎么运回去呢?

冬姑剥了皮毛,搭了架子,把肉悬挂在灰烬上熏制。于是回去的行程又耽搁了几日...

冬父在家日等夜等,日子难捱极了。阿弟已学会了给阿爹煎药。

这日,大雪复起,阿爹担心极了,守在门口张望。远远地,坡上走来一只矮瘦的狍子,身上挂了好些东西。

接着,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影出现,艰难地跟在狍子后面...

“冬儿...”“阿姐阿姐...”阿爹不顾病体,冲进雪里。奈何身体太虚,一下子倒在院中。

大包小包的人儿,见状,撒了身上的东西,赶快去扶...

院中撒满了鸡子、兔干、鱼干、肉腿肉块、菌子坚果和各色油光水亮的皮毛,飘满了珍禽的翎毛绒羽...


“咳咳咳...咳咳咳...”冬父咳得止不住,好不容易缓过来,却被眼前的丰盛震惊了。

“这...这...”他抓着冬姑,上上下下确认了一遍,看到冬姑无恙,才松了口气。“冬儿,你去了这么多天...”

冬父看着院里丰盛的猎物,这是丰年才有的景象,就是他自己、身为老猎手也不常有这样的收获。“冬儿,爹竟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冬父赞赏不已。

冬姑:“都是爹爹教得好,爹爹时机选得对,出猎时,久雪堪堪停。冬儿运气也好...”

阿爹心想:“这都是推脱话,我岂听你狡辩...我娃才十岁,若是个男儿,我的衣钵后继有人...”

阿爹不禁询问:“是去的后山?如何去了这好些日子?”冬儿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去的林心里那条小溪...”

“什么,你去了那禁地...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啊?你有没有听进去?”冬父大惊。

他只叫冬儿去后山,不想他的好女儿竟直驱森林的腑脏中央。他们猎户常年以山为食,靠着祖先们摸索下的经验,才延续了这一代又一代的血脉。祖先们的告诫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自己年轻时气盛,也止不住好奇,随同伙伴闯过那神秘而沉默的禁地山谷。好些人听见了奇怪的动静,吓得一伙人往山下冲。回来后病的病,说胡话的说胡话。

冬姑没告诉父亲那后山每根野菜她均捋过,每寸土地她和弟弟均翻过了,更不要说最秘密的是,那所谓“禁地”她和小乞丐常常去那里嬉玩。

冬父决定不再纵容女儿,他吩咐儿子请来邻人,请邻人代为售卖冬儿的猎物。冬姑缠着一起去。

邻人看着丰盈的猎物啧啧称奇。邻人领着冬儿去了往常的熟客那里。

爹爹是平城的优秀猎手之一。爹爹病了一个冬天,加上这个冬天物资匮乏,各府的管事许久没得到上佳的皮毛,千金们的衣裳都失了许多繁华点缀。这一时,听到消息,涌进了几府管事、小姐。“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大家你争我抢,不一会便售空了。

“我来迟了。”笑吟吟的清脆莺鸟嗓,少女的声音好听极了。冬姑见了心想:“她真好看,像夜里林子的天上新出的月亮,眉毛眼睛弯弯,笑起来像阿娘糖罐的糖...”

邻人忙拱身请:“文小姐。”“可还有什么不曾。天这样冷,不能白劳我跑一趟呀。”

“还有只嫩狍子,是活的,给小姐做双靴子或手套,是极好的。”

“不可。”冬儿抱住了她的宝贝狍子,这可是她舍命百里赶回来的小狍子,为的就是留它一条生路。若想要卖,她早烤干了扔背篓里,何必顶着风雪费这么大力气。

“这小兽真可爱。”少女喜欢。邻人:“小姐喜欢便买走吧。”

冬儿拽邻人的衣袖。“伯伯...”

邻人侧身附耳小声道:“冬儿,别闹。出门时你爹特意吩咐我不许你生事。养这畜生需在入冬前屯好干净的牧草,还要许多粮食干豆...”

邻人不懂小孩子的情感,唯恐坏了这桩买卖。“伯伯,不要卖我的小狍子,它没了娘亲,我不要它被杀死...”

文蔼打量了一下冬姑,觉得这个少年挺俊美的:“我院里恰好少只活泼的宠物陪伴,满园草木皆是无趣,小兄弟,莫怕,我不杀它。”

文千金时年一十二,人美心善,颇有眼力见,区区粮草于她不难,并不麻烦。况且这小兽给园子里弟弟妹妹添个乐趣也得,自己恰好也喜欢,于是给了冬儿一个台阶。

冬儿听了,止了喧哗,点头同意。她掏出匕首,割了拴小狍子的绳子,递给小姐的随从。

文小姐浅笑吟吟,却见冬儿的匕首当头一个“邵”字,心里起了些疑惑,便道:“小兄弟,你若想它,可来我文府寻管家...”“好...”冬儿满心欢喜。

待众人散去,邻人驾车载冬姑回家。

“天佑我兄长,这个劣冬可安度矣。”邻人喜滋滋,将银钱数与冬父。

看着屋外逗弟弟的冬姑,邻人蹙眉:“冬儿是个好猎手...却未必是个好猎人啊,只怕...兄长啊...。”

冬父知他意指冬儿心肠过于慈悲博爱,日后怕是要常常吃亏吃苦头。手上死过无数生灵的他是如何教出具有这么宽广胸怀、悲悯众生的孩子,他竟不知。

两人叹息,他二人未知此番话竟一语成谶,影响了天下几个朝代、几百年有余...


冬父将银钱交给冬姑管理。一则这本是她挣的,二则自己身子未愈、做不了太多,三则他的女儿已长大了。

“当初不该让你娘出去觅活做的...不知道她如何了...早有这些钱银也不必苦她...哎...”冬父强撑着坐起来,叹息。

冬姑这段时间的心结被阿爹击中...“阿爹,你莫急,我出去打听。”冬姑束好头发,带上帽子,伪装成小子,出门了。

冬姑先去的酒楼茶肆,这里消息最为灵通,堪称小道消息的中心。她坐在人堆里,也不点茶,听着四方的食客闲聊。

“昨儿,迎春楼买了一批新人,个个水灵,公子哥儿你争我抢,图个新鲜,打起来了,差点惊动官差...”

风流韵事十传百,食客们津津乐道,都支着耳朵听乐子。

“有个丰腴成熟的,当属第一魁,好食美酒佳肴...”不对不对,阿娘好吃,可是身形削瘦。

“有擅唱歌跳舞的,一舞勾人心...”这更不对了,阿娘只会做得一手好饭...

冬姑急不可耐,决定亲自探探迎春楼,快快地走了。

茶肆伙计恼:“竖子不足以谋,我当他坐半日,会买些茶点,没赶他,谁知道竟白占我茶位半天...”

迎春楼里,春光无限好。老鸨拦住这小子,见他粗布简衣:“小子,你才多大点?也来我这迎春楼?”

楼上的姐姐妹妹和恩客均嘻笑起来。“给我把他打一顿,扔出去!”“是。”伙计得令。

“哈哈哈,嬷嬷,留给我们逗个闷子呗。”那弱柳扶风、身子骨软绵绵的窑姐儿调笑盈盈,作势要倒在冬姑的身上...

冬姑大骇,她哪里见过这架势,这不比那山里的狡狐豺狼吓人多了...只闻得一股脂粉清香,赶忙跳将开去,站都站不稳,狼狈极了。

迎春楼里人们大笑不止,老鸨也笑了。那窑姐见形势松动,悄悄拉着冬姑,推将出门去,好心告诫:“小姑娘,你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姐姐,姐姐,我向你打听个人,是我阿娘,有在这里吗?”“我怎识得你娘,这批新人均是城外土匪掳来卖掉的,都是新面孔...”

冬姑挣开窑姐,冲进人群里,挨个摸寻,老鸨恩客妓女们均当她是小子急色,纷纷哄笑一堂。

适才的窑姐唤泠影,怕生事,哄:“我知道你娘在哪!”冬姑:“当真?”

“真。”泠影找了个新人给冬姑问话。

新人:“可是脖后有痣,生得凤眼,一双巧手?啊,跟你这小子挺像的。”一番话让冬姑确定了。

新人:“你娘还在山匪的老窝里...三当家的看上了她,她不从,数次割腕,被绑在柴房,每日给些粥水,她不食,怕是捱不了多久...”

冬姑只觉天旋地转:“...”泠影斥新人:“说什么呢,不知说些好听的。”

泠影:“小姑娘,你去吧,这事我也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弹古琴的,捧客都少有,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没有门路...”

冬姑出了门,走在街上,脑子空白:“怕是捱不了多久...”“达官贵人...”啊,冬姑想起了邵北说过有身家性命之忧时可寻文氏。冬姑死马当活马医,飞奔地去了文府。


文府的守门:“你有何事?”冬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我找你们文府能说上话的...”

守门哈哈一笑:“小兄弟,你真会说笑话,你看我能说上话吗?”

若能答能,只能跟守门的说说话,若答不能便得罪了这守门。救命要紧,寻娘亲是这么大的事情,冬姑想了想:“那我找你们老爷。”守门面露不悦,当她小儿闹事,不予理睬。

冬姑在文府门外徘徊了又徘徊,着急万分。

这时,一乘轿撵停在了大门口,婢女掀起帘子,露出一张脆生生的俏脸,守门人忙迎上来:“小姐回来啦...”

文蔼:“是谁在喧哗...”“是个小子,说要寻我们文府...”

文蔼轻轻走出轿子,看见了冬姑:“是你,你来看你的小兽吗?随我来吧。”

守门万万想不到,这小子破衣烂衫,竟是小姐的熟人,此刻大惊失色,赔了许多不是...

冬姑跟着走过前院,进入了内院。文夫人见来了生人,便问:“蔼儿,这是谁?”

文蔼不答,唤了狍子,那狍子踱步快走,来到文蔼身边,蹭着文蔼以示亲近。

“娘,这便是小兽的旧主。”文夫人明白了:“你们玩吧。”说着要离去。

冬姑听说是文夫人、又见她要走,急忙掏出匕首,霎时寒光一现,文府护卫冲过来,把冬姑扑倒。冬姑一个趔趄,摔倒,被按在地上。

文夫人、文小姐均吃了一惊,到底是世家出身,二人并没有失态。冬姑身上吃痛,但是顾不上自己,只管喊:“夫人,救救我娘...”

文夫人:“他喊的什么?”守卫将匕首呈上来。只见那匕首银华流溢,十分锋利,刀腹上一个“邵”字。

夫人小姐对视了一眼:“放开他。”守卫不明所以,也照做。夫人亲自将冬姑扶起。

冬姑见夫人态度转变之大,暗自称奇。“你是何人,为什么有邵家的匕首?”冬姑将救了邵北一干人的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原来是恩公的恩人,既然他令你寻我文氏,自是有他的道理。说吧,你有何难处,我文氏鼎力相助。”

冬姑将娘亲被山匪掳走的线索告诉母女二人。文蔼面露惊惶。

文夫人则是恨恨不已:“又是这伙贼人...上回掳我蔼儿,已交赎金一万两,仍不放我蔼儿,幸得邵兄搭救性命,我蔼儿捡回小命...”说罢,文夫人垂泪。

母女让冬姑侯着,她们去回禀老爷。

文老爷:“过去几年,南地平城夏氏、白氏、李氏均有女眷幼儿被挟持,几大世族均对这匪首避讳不已。以夏氏威望,尚不敢出头。平城知府不敢作为。平城之苦,久矣...”

文夫人急得:“那如何是好?”

文蔼:“父亲...”

文老爷在案前踱步,思忖良久。

冬姑久久未见回音,着急不已。

文老爷听得书房外的骚动,细细把玩那匕首,这“邵”字浑圆流畅,叹:“罢罢罢,蔼儿性命是邵兄所救,我只当是再救我蔼儿一回。蔼儿,你记住爹的教诲了,知恩图报,不辱门风...”“女儿记住了,爹爹。”

“备轿去夏府。”文老爷去了夏府,夏老爷送了他一些文墨古玩,招待了他中饭,却避开不提。

白、李二府听得消息,避之不及。“你文府为民倾族之性命,我府不敢跟随。近年灾荒,冬季尤甚,流民聚集起事,那流匪之凶悍,我们是付出过惨重代价的。要解匪患,要疏其源,重教化,辅以武力镇之...一则要极大智慧,二则要经年之久,三则需要朝廷鼎力相助...文兄,兹事体大,你去请知府大人吧...”

文老爷知道这是把皮球踢给了知府那痞官。这是绝佳的推诿借口,找不到破解之法。谁不知平城知府痞痞赖赖,见好即来,遇难则收?

“难啊,那痞货是个人精,只知道保得乌纱帽即可,哪里顾得百姓疾苦...”

文蔼作进一步尝试:“爹,未必,知府大人不见得是大家想的这样...”

文老爷心想:“天真,我回回未在知府顾大人手里得过划算,只有他占便宜的时候,没有卖力的时候...要想他办事,除非是顺水推舟,既于他无害,使小力又出大效果,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呢...真是痞货不堪提...”

局面僵持不下。冬姑听得这里的门门道道。起身向文府众人拜别。

文府上下均惭愧不已,当日是如何在邵北面前豪言壮语的?邵北当时并不当真,摆摆手去了,自家硬硬追着承诺了报救命恩。如今人家的小恩人求到门上来,自己却食言。文府个个均脸红心虚。


冬姑出了门,直奔官府。知府顾大人:“什么,你将文,夏,白,李均搅合了一遍,哈哈哈,哈哈哈。”

冬姑本做了被驱打的准备,却万万料不到知府是这样的反应。

“好啊,好得很。”顾大人心想:这几个老匹夫,刁钻得很。从文的迂腐,营商的狡诈,习武的莽撞,世袭的狂妄。平日里推十推才动一动,事不关己不出头。若不是他机智,头上这乌纱帽早就不保了,说不定自己早就被贬去修河道了。

“好啊,本知府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你既然替本府做足了一轮思想工作,我岂有不趁此便的道理...”

冬姑突然摸不懂知府大人的底,觉得文老爷概括他概括得既无道理又不无道理,真矛盾!

当日,知府大人召集了平城四大家族。文府当然配合,白、李二府见请动了知府大人、自知理亏,只有夏府还欲推脱。

顾大人正色:“夏长青,你不要不识好歹。本府刚刚得到消息,你家小儿夏淳放学半途中被掳走了...”啊啊啊,这还了得,夏长青拍案而起。

顾大人令四府汇集府丁,加上各府庄子上的庄户,再临时征了壮丁,凑足了四百人,再从各县衙门抽调百余人。又令四府凑集攻打匪患的钱款、备好草粮武器。

城中百姓苦于匪患久矣,听说剿匪,振奋不已,拿起锄头、铁锹,纷纷跟随。妇孺小儿,提棍持刀,不在少数。这下竟有千余人。

顾大人畅快不已,竟拉着冬姑诉尽赴任平城这几年的委屈:“我本一腔才华,一心报国,奈何平城底子太空,天降饥荒,朝廷所拨剿匪款、赈灾粮均层层盘剥,所剩无几。人人道我怕死偷生,谄媚于匪患,可谁了解,平城一无粮草救流民,二无人力守其城,若我不步步为营、与之周旋,而是过于冒进,稍有不慎,行差踏错,激化民匪冲突,我平城子弟将无宁日...”

“匪本民,不救其饥荒,则匪患如春草,扑之又生。且扑且生...”冬姑将她在四府间听到的言论认真地反馈给顾大人。

顾大人:“哈哈哈,不错。本府治饥荒已有数年,收效日久方能见,他们只道我荒淫无度、不事剿匪,尸餐素位...我好苦...今日我要震一震平城的大地,好叫他们知道我顾牧的威风...”冬姑感到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顾牧在平城小心经营数年之久,眼线深入匪窝,对匪患这几年的经营变迁了然于胸。

匪患初起于灾年。起初不过十数人,因灾害频繁、流民失收,渐渐发展到千余人,加上前任知府搜刮民财、民怨沸腾,竟达到五千多人...起先帮派林立,互相斗争,抢夺地盘,死伤甚多。

后来横空出现了一个杰出人物唤林颖,吞并了几大派别。匪帮内管理有序,层层分明,竟结束了平城数年混战的局面。

在林颖的约束下,这些年匪帮渐渐减少了对平城居民的行凶作恶,这几年可劲地揪着平城的富人薅羊毛,对千金公子抓了放、放了抓。

从前,平城入了夜,街面空空,连打更的都不敢多做逗留。近年夜里,壮年男子或赶路的也多起来...

顾牧吩咐人递了假消息过去,称已召集数万的人马、朝廷增援不日便到,又分了小队在贼山四周制造假象。

消息传到匪窝里,人群躁动。林颖召众发表讲话,安抚人心,又下令煮酒烹肉、分而食之。

平息了躁动,林颖派出人手打探消息、实地查看。“报,周山西有队伍上山...”“报,周山北炊烟数十起...”

林颖吃了一惊,事态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怎么可能呢,就凭那顾废材?顾废材只会饮酒狎妓、遇事就躲,还屡次找他求和,给粮给物、作低服小。若不是给的这些粮草,肥了寒冬、使得手下流民少有饿死,凭他林颖的人马,相较于城防数百人,早就攻而夺之了。

“只知道赵氏朝廷是白萝卜烂了心,现在竟然就打上门了,大哥啊大哥,我早叫你多多抢掠、不限人等,早早征兵,你却只收难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做慈善呢...现在好了吧?”老三急躁。

“啰嗦,大哥自有分寸,你不要打断大哥的思路...”还是老二镇定。

林颖叹若有数万人,实力悬殊,那也是没办法,只有先保住父老乡亲们的性命再说。至于顾废要取他性命,交给他便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顾牧听得探子回报,知道匪窝态度松动,一拍大腿:“好!本府携原告去会会他。”转头对冬姑说:“你是苦主,跟我去吧。”

冬姑见识了顾牧的智慧,信任又坚定地点点头,一副大义凛然、决心赴死的样子。顾牧:“哈哈哈哈,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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