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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的一百零一天

曾许诺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南柯穿越了,穿到了自己写的小说里,可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父亲把它撕碎的那一天,故事停在了反派统治的地狱里,邪恶没有被正义打败,众生也没有人来拯救,但时间停滞的时候,‘世界里’,只有他是清醒的。南柯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这里是重启后的世界,也不知道,她面对的十七岁看起来纯善无比又身世可怜的司年,却是已经毁灭了一个世界的苍严帝。她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又眼睁睁看着小说里的悲剧成为现实,但她无法恨任何一个人。当她重新拥有了谱写故事的权力,结局会是怎样呢?【立志于毁灭世界的疯批男主x表面温暖内里冷漠的作者女主】

主角:南柯,司年   更新:2022-11-22 10: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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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柯,司年的其他类型小说《穿书的一百零一天》,由网络作家“曾许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南柯穿越了,穿到了自己写的小说里,可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父亲把它撕碎的那一天,故事停在了反派统治的地狱里,邪恶没有被正义打败,众生也没有人来拯救,但时间停滞的时候,‘世界里’,只有他是清醒的。南柯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这里是重启后的世界,也不知道,她面对的十七岁看起来纯善无比又身世可怜的司年,却是已经毁灭了一个世界的苍严帝。她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又眼睁睁看着小说里的悲剧成为现实,但她无法恨任何一个人。当她重新拥有了谱写故事的权力,结局会是怎样呢?【立志于毁灭世界的疯批男主x表面温暖内里冷漠的作者女主】

《穿书的一百零一天》精彩片段

仍觉得有些恍惚。

脑海里,全部都是粗长狰狞互相缠绕的毒蛇在嘶嘶吐着信子,南柯呆呆坐着,寒意从脚窜到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没事吧?”

书灵俯下身勾起南柯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嗤笑一声,“我们作者大大不会被吓傻了吧?”

南柯脑子乱得厉害,挥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高崖上的风很大,周遭的的草木被吹得歪了身子,却吹不动崖边二人的发丝。南柯往下看了看,能看见一滩黑红的残肢碎屑,以及几条旁边蜿蜒着的绿金蟒蛇。

那是她,却也不是她。

不知看了多久,南柯终于忍不住了,站在崖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逆子!!!”

书灵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惊得心跳了一跳,还没说什么,便看到回过血的南柯气得边在原地踱来踱去,边义愤填膺碎碎骂着方才将她推入万蛇谷中凶手。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这可是他亲弟弟!太混蛋了!”

……

不知听她骂了多久,书灵才默默回了一声,“这不是你写的嘛?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受不了。”

“我……”南柯一时语塞,骂人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是的,这是她写的。

冷情冷性,淡漠一切,讨厌所有美好的东西,眼里也从来没有亲情血缘这种东西,可她给了他一副最温润无暇的皮囊,以致于当那家伙站在她面前,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梨窝的笑时,竟也一时被迷了眼。

现在想想,用对他好来扶正这棵长歪的树苗,是有些天真的。

“唉。”南柯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的石头上,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想好怎么办了吗?你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书灵坐到她旁边,淡淡道,“还是你想一辈子呆在这?”

南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帮我穿到他爸或者他妈身上吧,这次我一定不心软了。”

看她目光坚毅,书灵却笑出声来,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你还不明白吗?这里不是由你掌控的世界,你总这样自以为是,到最后,被困住的只有你自己。”

南柯有些不明白,“可你当初说,是你被困住了,让我救你出去。”

南柯记得,她只是趴在书桌前睡着了,再醒来时,便已经在这里了,有个美得像玉像一样剔透的白发少年说他被困在了书里,只有她能救他。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家伙似乎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了,全然没有了当初求人时的恭敬与虔心。

书灵站起身,高贵冷艳,面无表情地吐槽,“可我没想到,你这么弱。”

南柯白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直接了当,“到底帮不帮?”

书灵挥了挥长袖,半空中出现了三个人物的幻影,南柯仔细辨认了一番,除了对中间蒙着面纱的小医女还有些印象之外,其他二人,她已全然忘了名姓。

南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指了指最左边红衫墨发的美艳女子,“这位是?”

书灵没有说名字,只道“都是你寥寥数笔一带而过的小炮灰,魂识薄弱,可为所用,选一个吧?”

“你得告诉我谁是谁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选?”

其实不是书灵不告诉她,是这几个人在书里连没有名字都没有,草草出场又草草下线,只是些没有自主意识的路人丙丁罢了。

之前那具身体倒有名有姓有身份,也有不少与主要人物接近的机会,可惜南柯母爱泛滥,心疼起反派来,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白白浪费了他的良苦用心。

“若你仍旧想与他死磕到底,就选这个”书灵指了指左边的女子,又道,“若想利用通晓全文的优势与主角走主线,你可以选那个小丫头,还有,这个小怪虽长得有些丑但灵力不弱,你也可以选这家伙。”

南柯没有犹豫,抬手指向左边的女子,目光坚决,“那就死磕到底吧。”

看她那么坚持,书灵也没多说什么,只挥了挥衣袖将虚影拢入袖中,闭上眼睛念了个诀便拉她入了幻衍天境。

南柯来过这里,此处是书灵设的虚境,也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做回本来的自己。

她本性天马行空,总幻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看山写山中精怪,看海写海底神明,那时受网络小说荼毒便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百万字的一大盆狗血,可惜故事没有结尾,便夭折在了父亲大人的手里,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地上那些散落碎片一直是她多年的遗憾。

也曾试着再去写些什么东西,再动笔时,耳边却只有父亲厉声的训斥,“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于是,脑袋空空,笔尖尽是些矫揉造作的文字,哭一哭,笑一笑,也只能释怀了。

这次的穿越,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可南柯却并不害怕,仅用了几分钟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担忧,没有恐惧,反之,兴奋异常。

她相信的,相信在万千个平行的世界有一个是她创造的,相信这个世界有人在等她,等她来划一个完满的句点。

是的,南柯相信,十七岁的南柯相信,二十七岁的南柯也相信。


还是像上次一样,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南柯想,不负责任又惜字如金的书灵还是多多少少要为她的上一次惨死负些责任的。

“唉。”总忍不住要叹气,趁同屋小丫头们都睡了,南柯才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支着头坐在房前石阶上,晚风微凉,南柯瞧着天上不算明亮的星星发呆,颇有些怀念那些时日做小皇子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她对宫中侍婢并没有多做笔墨描写,却不想她们的生活这般劳累,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体,便被身边人裹挟着,洗了一天的衣裳,幸运的是,人们大多低头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她或多或少的异样。

有一刻真没觉得自己有多特殊,就像其他自顾自低头干活的人一样,只是这大衍皇宫底层奴婢千千万。

书灵也不再理她,没有了丝毫动静,南柯真怀疑,若非上一次自己死了,他才舍不得现身。

“秋言?”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南柯回过神,借着月光看到来人是同她一室而居的小姑娘,脑海中旧主的主要记忆里好像并没有她,南柯也是借别人的囗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南柯秉持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只对她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多言。

“我来起个夜,你睡不着吗?”招福拉了拉披着衣服,也没有等她回答便匆匆先去解决自己的三急。

没等她回来,南柯便先行回去了,小心翼翼躺下,睁着眼,一夜未眠。

秋言在珍宝司有个姑姑,也是托她的关系才入了宫,只是这姑娘自负美貌,心气又高,起先还本本分分,干活也算伶俐,又在当时的宠妃手里当差,可惜后来只被圣上随囗夸了一句,心便飘到了天上,自以为不同,动了歪心思,又被主子看了出来,便被打发到这里成了个低等的粗使丫头。

她之前伺候的,正是司年的生母容妃娘娘,原书里,这是个赏罚分明,面慈心狠的主儿,写秋言这个角色,也主要为了突显容妃的形象。

南柯想起,在原著中,秋言的下场似乎挺惨的,私穿妃嫔服饰,被同屋的丫头告发,最后被乱棍打得血肉模糊而死。

当然,秋言的死,与容妃的那件极珍贵的雀翎袭衣有关,不过也怪这丫头一时被迷了眼,蠢到自己往别人手里递刀柄。

不对。

又似乎谁都不怪,只是因为,她们的命运,皆由南柯所书写,而她们自己的人生,也都是为了刻画另一个人物所服务。

怪只怪,有很多人,并不是主角,连个性都称不上鲜活,只是刻板的坏,刻板的虚荣,像是皇子司桐,像是侍婢秋言,以及书里的很多很多人。

一如供书外人取笑憎恶,凸显主角伟光正的小丑。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第二日依旧继续着昨日的工作,今日的宫服似乎比昨日的更多了,送衣服的差事也轮不着她,只能勤勤恳恳地洗衣服。

不会在这儿洗一辈子衣服吧?南柯越洗越觉得无望,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儿,哀叹起来,不过没多久,便被面前无端溅起的水花扯回注意来。

“干活儿!发什么愣?”

一旁的丫鬟头子芳梅没什么好气道,见南柯依旧没什么反应,作势拿着捣衣杵便要敲上来了。

南柯赶忙低下头搓起衣服来,捣衣杵没落到她身上,却换来一句嘲讽,“就是个丫头的命,就别想着当公主娘娘了,把手头的活儿干好才是要紧的。”

一句没够,又有人边捣衣边怪声怪气应和道,“人秋言可是御前侍候过的人,还被圣上夸过,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哪儿和咱们一样啊?”

芳梅没接话,只提高声音说了一句认真干活,压下了浣衣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和低声哄笑。

南柯也不在意,在其位谋其职,还是决定先把手头的活儿干好,低头哼哧哼哧卖力地洗旁边快堆成小山的衣服。

未到饭时,也就洗完了。

晾衣服时,芳梅端着檀木漆盘走了过来,上面盛着一件较华贵的服饰,按理说这种娘娘们的衣服需要更细致浣洗工作,本不是她们该干的事。

“这是长明宫的衣服,你给送过去吧,娘娘说午时便要,麻溜着点。”

长明宫?

南柯仔细一看这件衣裳,猛然想起,雀翎裘衣不就是自己送这衣服时接回来的祖宗嘛?她好像离被乱棍打死不远了。

南柯定定看着自己手中托盘上的银丝锦衣,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

“怎么最近越来越呆了,真是的。”芳梅瞥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罢了罢了,有什么好怕的,这个机会对秋言来说是条引火烧身的导火索,但对她来说,不正是个离开此处的突破口吗?

其实这大衍皇宫她倒是熟悉的很,那时原主司桐腿脚不便出门都是坐轿辇的,每次行在青石路上,太监宫女卑躬屈膝,连看都不敢看她,着实叫她过了一把瘾,但现在换到了卑躬屈膝的位置上,心情就不太美妙了。

一路行至长明宫,最怕的就是遇到这个那个主儿的,麻烦死了。不过并没有遇到什么眼熟的人,大都是些没有着墨多写过的人物。

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南柯看着这熟悉的宫门,想不到再进入这里,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想想容妃虽有诸多不是,但对司桐却是一等一的好,南柯也借着原身的光从她身上得到过些许时日无多却汹涌澎湃的爱,这样的爱,她以前从未体验过。

外面守着的侍女是秋言的旧识,可惜见到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衣裳给我就好。”

说着便要从她手中接过了漆盘,南柯没有放手,试探性地问了问,“我可否见见娘娘。”

侍女菊英嗤之以鼻,“少痴心妄想,你以为娘娘还会想见你吗?”

南柯松开手,看看她满脸不屑的模样,想到原著剧情,忽然起了玩心,“你我打个赌可好?”

“什么?”菊英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我不进去,你只需在送衣服时禀明衣裳是我送来的便可,若娘娘召我进去,便当我赢了可否?”

菊英不知道南柯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自信笃定容妃一定会召她进去,却知道她之前也曾多次借着送衣裳的由头想见容妃向她求求情,有一次甚至在殿前跪了半晌也没见容妃松动半分,这次,也不大可能就会见她。

想着想着更是底气十足,昂起头,“赌注呢?”

“若姐姐赢了,我两个月的饷银都归姐姐,并且绝不再打扰娘娘,麻烦姐姐了好不好?”

菊英只觉得是个只赢不输有益无害的局,甚至没有问若她输了怎么办,只说了句等着吧便抬脚向主殿走去。

南柯候在殿外,等了没多久便见菊英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时先是愤懑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口气不大好道,“娘娘唤你进去。”

南柯朝她笑了笑,“有劳菊英姐姐了。”

菊英无法理解,“娘娘怎么会想见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丫头啊!”

因为,她才是主宰剧情的上帝。


殿里安静得不像样。

南柯已经在地上跪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容妃的一句平身。

戴着护甲的手微曲,支着头,阖着眸,鬓间生了几丝白发,原本明艳夺目的脸也不知为何笼着若有似无的愁雾,几日不见,容妃的变化大得让人惊讶。

不过也对,又有多少人历经丧子之痛还能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是很想见本宫吗?”容妃终于懒懒地开了口,却仍阖着眸。

像原主一样哭着说自己知错了求她让自己回来伺奉只是死路一条,南柯能做的,也只有不让她厌烦了。

“许久未曾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可还安好?”

容妃勾了勾唇,却让南柯莫名生了几分寒意。

“你觉得呢?”

司桐的死阖宫上下无有不知,怎么会好?南柯汗颜,总觉得是在自己给自己挖坑。

“娘娘贵体康健便胜过一切,旁的,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容妃抬起眼,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黑亮眸子,像是一汪幽静清澈却不见底的泉,这双眼睛,她在另一个的脸上见过。

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在南柯身上周转,南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抬起头来。”容妃说。

南柯顿了顿,缓慢地抬起头,对上那张不久之前还对她笑意温和的脸,此刻那张脸上,尽是冷漠。

“秋言,你变了不少。”

听到她的话,南柯心里咯噔一声,有些怕被旁人轻易看出端倪。

“可惜,就怕有人江山易改,本性却难移。”

容妃虽话里有话,但幸好不是南柯最怕听到的那句话。大约是自己多想了罢。

南柯没应声,容妃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本宫这里有件裘衣脏了,你带回去,明日再给本宫送过来吧。”

南柯知道,自己老老实实把衣服送过去再送过来大约就没什么事了,但她并不想这样做。

“奴婢想见娘娘,是为了另一件事。”

容妃皱了皱眉,“直说就是了。”

南柯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守在容妃身侧的侍婢,容妃明了她的意思,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二人,南柯放轻了声音,缓缓道,“三殿下死因存疑。”

按原著里来看,司年这事做得很干净,没有人怀疑司桐的死因,只当他腿脚不便却执意要随众人前往驷山行宫,外出时不慎跌落山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容妃有过疑心,却苦于没有证据,郁结于心,落了心病,到死才知道了凶手是她的另一个儿子,司年。

南柯想赌一把,否则即便回来了,也只是个无足轻重还有前车之鉴不受喜欢的丫头。

容妃手握着桌角直起些腰来,又似乎不想让她看出异样来,冷笑,“你一个浣衣局洗衣裳小丫头,也敢说这样的话?”

“三殿下为何执意前往驷山,为何会接近高崖,掉下去的时候,侍从又在哪儿?这些问题,您想过吗?”

青花杯盏应声落地,容妃动了肝火,“大胆!”

这是一招险棋,但却是面前这个人最关心的事,南柯没有退缩,继续道,“奴婢自幼在娘娘身边服侍,不想看到三殿下含冤而死,也不忍娘娘终日囿于苦痛之中。”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凭你自幼侍奉的情分吗?你别忘了,我前几日还赐死了一个胡言乱语的小丫头。”

南柯俯下身,“请娘娘给奴婢一些时间,奴婢会拿出证据让娘娘相信。”

殿内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听容妃缓声道,“明日,这个时候,我没什么耐心。”

“是。”

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是发黑的,等看到殿外午时刺眼的阳光时,南柯才深深喘了一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太没出息了。

即使身处的明明是自己笔下的世界,却也不可避免地会对掌控自己生死的人生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好像跳出了原来的命运,又好像跳进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怎么?吓傻了?我就知道娘娘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哼。”菊英见她出来一副面无血色的模样,方才的气才终于顺了点。

南柯缓过神,看了看菊英幸灾乐祸的样子,勉强笑了笑,“我记得,姐姐有出宫采买的令牌对吗?”

“有又如何?”

“姐姐可忘了,方才的赌局是我赢了?我还没说,姐姐输了该怎么办呢?”

菊英虽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所以,你想借我的令牌出宫?”

“是,不过请姐姐放心,一切后果我自会一人承担,一定不会连累姐姐。”

“什么连累不连累”菊英白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令牌,扔到南柯手里,“认赌服输罢了。”

驷山位于皇城京郊,远倒是也不怎么远,就是这证据却属实难寻,南柯在那片笼着淡雾的林子里不知绕了多久,又绕到了那日葬身的高崖,却寻不见丝毫的蛛丝马迹。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南柯站在崖上,再往下看时,只觉得头有些发晕。

忽而燥风起,背后突如其来一股推力,南柯大惊,身体不受控制向下坠落,耳畔轰鸣,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到,崖边有一片青色衣角扬起又落下。

是他。


南柯以为自己又死了。

还是死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个人害死的。

若书灵看见了,大约也要被她气死了。

但她没死,待意识回拢,南柯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三条碗口粗的大蟒蛇在朝她吐着血红的信子。

还不如死了算了。

南柯重新闭上眼睛装死,动也不敢动,但背后温暖的触感却告诉她,她竟是躺在床上的。

难道是有好心人救了她?南柯僵硬地躺在床上,在心里祈求那个好心人赶紧回来。

在经过漫长的一个世纪后,南柯终于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南柯小心翼翼睁开眼,这一眼,却比方才那一眼还想让她去死。

三条微抬着头的蛇蜿蜒在一青衣男子身边,而那人,负着手朝她微笑,露出了左脸的浅浅梨窝。

狰狞的巨蟒甘愿匍匐在少年脚下,两个看起来无比违和的生物,此刻却生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自幼养在行宫与蛇为伴的这几年,乖巧纯净的少年也终于变成了一头嗜血的冷血动物。

“乖,不要吓到姐姐了,先出去好吗?”司年用指背轻轻抚了抚手边的赤金蟒蛇,那蛇舔了舔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后便与另外两条碧色长蟒一同爬了出去。

南柯喉头干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地坐起身,沉默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姐姐认识我吗?”司年无辜开口,声音像三月的泉水。

南柯叹了囗气,心里纵有千层浪奔涌着想寻一个宣泄口,却只能挤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我只是觉得,公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闻言,司年微微勾了勾唇角,慢慢走近她,俯下身,“我也觉得,姑娘有些像我一位刚去世的亲人,你说,这算不算一种缘分?”

一双清幽明亮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望向南柯眼底,像是要看穿她一样,让人一阵心慌。

南柯移开目光,“我该走了。”

外面有风吹动了窗棂,司年转过身,走过去关窗,阳光也一同被阻隔在外。

忽听那人慢悠悠道“证据都没找到,该怎么向你的主子交差呢?”

南柯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还没缓过神,不紧不慢转过身的人又在她心里投下一记炸弹。

“我很好奇,下次,你又会变成谁?”

……

南柯自以为接受能力还是挺强的,但这两句话却砸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看面前这人,怎么觉得可怖。

震惊,紧张,疑惑,同样也有些许解脱,南柯站起身,直视着他,“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司年走近她,轻声细语道,“放心,这次我不杀你,我想……好好和你玩一玩。”

南柯看着他上下打量的眼神,顿觉毛骨悚然,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我并不认为,你是这种人。”

“那我是哪种人?”司年步步紧逼。

“聪明,自我,善于伪装,冷情冷性,同时”南柯顿了顿,看向他,“极度缺爱……”

话还没说完,方才那只被蛇舔过的手便掐上了她的脖颈,手越收越紧,但掐她的人的表情却始终是冷淡的。

明明只是十七岁的年纪,力气却大的吓人。

在窒息的最后一刻,南柯像被扔垃圾一样扔到地上,面色青紫,正狼狈不堪地剧烈咳嗽着。

“如果真的了解我,你就不会在这里了,蠢货。”

司年从袖中掏出手帕擦擦自己的手,像是碰过南柯的手比方才被蛇舔过还要令人讨厌。

见他抬脚要走,南柯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先爬上去拽住他的衣角。

司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南柯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块令牌,抬手递给他,司年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你想让我替你将这块令牌物归原主?”

南柯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她大约是回不去了,但若菊英被人发现丢了令牌,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她答应过不会连累她,现在看来,恐怕是要失言了。

司年仍负着手,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伸手接住的意思,南柯自觉无望,执着伸着的手有些颤抖,方才的窒息缺氧让南柯头晕眼花,眼前景象渐渐模糊,终是支撑不住栽倒了过去。

太失败了。

南柯晕过去的前一刻想。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暗了,司年也已经走了,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屋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在身上和四周摸索了一下,令牌不在了。

还好。

南柯撑着站起来,只觉得嗓子干痒难耐,借着月色看了看屋内陈设,除了一张床,一方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摸索着走到门边,想出去找点水喝,谁知一开门,却正对上黑暗中一双幽绿的瞳孔,南柯呼吸停滞了一瞬,立刻关上了房门。

南柯靠在门上顿时瘫软在地,心跳声久久难以平息。

待缓过来些,赶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石桌挪到门上抵住,防止自己半夜成为门外那蛇的盘中餐。

果然恐惧是能激发人的潜能的,那么重的石桌竟也被她推着挪了好远的距离,只是再看时,手上已经不知何时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南柯坐回床上,屋里已经黑得看不见什么东西了,她向里摸了摸,摸到一床被子,眼前一亮,将自己整个用被子包了起来,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被子上是熟悉的冷檀香,被她染了血,多了丝难闻的血腥味,大约又要被嫌弃了,南柯想。

一夜就这样睁着眼缩在床角,中间短暂地打了几次盹,又很快惊醒,再提着心警惕地看着那扇门。

嗓子疼痛难忍,南柯又一次被咳醒时,忍了一晚上还是忍不住哭了。

屋内透着些清晨昏暗的微光,哭累了便睡了过去,直至天光大亮,恶魔再次降临。

睡梦中得以短暂逃离的南柯还不知道,熬过的黑夜和等来的黎明哪一个令人更受折磨一些。


阳光透过窗棂透进竹屋,送来一室春光明媚,也送来一位不速之客。

南柯醒来的时候屋内陈设已恢复如常,司年坐在石桌前,把玩着一些瓶瓶罐罐,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即便如此,也看起来并不冷漠,相反,倒像摸起来尚有温度的一块通透的玉。

大概只有她才知道,这副温雅如玉的皮囊下包裹着一个怎样疯狂又偏执的灵魂。

“昨晚睡得还好吗?姐姐。”

见南柯醒了,司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她,好心情地微笑着寒暄了一句。

南柯想说话,努力一番却只能发出些沙哑难听的音节,并且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喉咙像是昨日便已经被他捏碎了一样。

又剧烈咳嗽起来,南柯将被子蒙在头上,阻隔了那人明显带着嘲讽的眼神。

咳得天昏地暗时,被子被人轻轻扯了下来,南柯抬起头,正对上司年“和煦”的微笑,

“喝点水吧。”他说。

说着便将手里的白玉瓶放到了南柯的嘴边,南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实在是渴极了,也顾不得什么,便咬着牙喝了下去。

所幸那瓶中水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待她咕噜咕噜灌下去,倒是喉咙舒爽了不少。

喝完就没那么舒服了,咽喉处忽然一阵腥甜,又忍不住要咳,再咳时,咳出的,便是淋漓的鲜血。

鲜血染红了被子,也溅落在司年身上几滴,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站起身,颇有些不悦。

是的,她又被嫌弃了。

司年与蛇同吃同住,也常常依偎在一起睡觉,但他有洁癖,只是他并不觉得这些狰狞可怖的冷血动物脏,而觉得人是脏的。

咳出血后,南柯觉得喉咙舒服了很多,再试着说话时,便能陆陆续续发出些声音了。

只是有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司年,发现他正眼神不善地瞧着她看。

“你方才说了什么?”

想着大约被听到了,南柯也不想掩藏了,字正腔圆却沙哑难听道,“逆子。”

话说出口,虽然有些后悔,但终于当着这家伙面说出来了,还是有些口舌之快带来的爽快的。

只是这口舌之快带来的代价却是她难以估量的。

司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才淡淡道,“想出去走走吗?”

南柯从来也猜不透他的想法,索性懒得猜了,直接下了床往外走,但快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昨夜那双绿萤萤的眼睛,顿时浑身发怵,停下了脚步。

待司年负着手慢悠悠走到她前面,南柯才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万蛇谷的名字虽难听了些,但这景色却实在美丽,晴光明媚,万里无云,湛蓝的天,青绿的地,恍惚间,像是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如果不曾看到草丛间游走的长蛇,以及还没有风化的森森白骨的话。

“令牌物归原主了。”司年散步一样走在前面,淡青色的衣角随着微风时而扬起时而又落下。

“所以呢?我用感谢你吗?”南柯不咸不淡回道。

司年轻轻笑了笑,“这倒不用,不过我想办法让宫中之人都以为你死了,帮你得到了自由之身,这个,或许你该谢谢我。”

南柯停下了脚步,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们知道我死讯的时候,是什么时间。”

“记不清了,大约是昨夜天将暗之时。”

原著里秋言被打的时候,夕阳如残血,而死透时,天也将暗。而今南柯虽然没有死,但秋言却已经在大众意义上被宣告了死亡,所以,或许有些注定了的事,大约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南柯也无心再欣赏美景,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前面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叫出了他的名字,“司年。”

司年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

“回去吧。”南柯说,“桌子上的药还没有试完不是吗?”

杀死他的方法,好像只有一个。

先让一切发生,再让一切结束。


石桌上的玉瓶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若仔细看,还可以看到瓶底游走的细长线虫。

司年在其中挑了一瓶,打开瓶塞嗅了嗅,微微皱了眉,喃喃道,“不太好闻呢。”

南柯看着他挑挑捡捡,拿起又放下,最终挑起一瓶和前几瓶并无差别的蛊水,然后递到她面前,轻声道,“有劳了。”

这大概就是原著里杀个人都要说声抱歉然后再面不改色掏出手帕擦擦手的反派大人的作派罢,真是好毒的一杯茶。

南柯也没有犹豫,像方才灌水一样喝了,只是这次明显感觉到喉咙里滑下去一条细长湿软的虫子,顿时鸡皮疙瘩欶欶起了一身。

“还有吗?”南柯硬着头皮问。

“明天我还会来的,不要着急姐姐。”

南柯看了看司年,犹豫一番,忍不住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也清楚你的为人,在我面前,你就别装样子了可以吗?”

司年神色一滞,微挑了眉,垂眸继续摆弄手边的瓶瓶罐罐,“这副面具我戴了许多年,他们都很喜欢,怎么,你不喜欢吗?”

南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听他继续道,“如果不喜欢,那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呢?”

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是反派,理应是疯狂的,扭曲的,与世界为敌的,那他不是反派的时候呢?年幼天真的时候呢?是什么样子的,好像她并没有写,也没有在意。

南柯看着若无其事低头兀自摆弄手上物件的司年,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很久,她郑重其事地向司年说了一句抱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但又觉得必须要说。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司年笑着抬起头,“为什么道歉?害你两次的人是我,而今被我困在这里不得自由的人是你,若真的要道歉,你该向很多人道歉,而不仅仅是我。”

南柯无奈,扶额悲叹自己的命苦。

别人穿越是逆天改命走上人生巅峰,她大约,是来赎罪的。

“那你向我道歉吧,兴许我心情好些,还能撑到明天你来的时候。”南柯漫不经心地慨叹一句。

司年闻声挑了挑眉,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那···抱歉了?”

明知这句道歉再假不过,南柯的心情却莫名真的好了一些,笑了笑,“这才乖嘛。”

话出口,南柯与司年都愣住了。

忽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南柯没敢看他,半晌,听司年放下了手里玉瓶,没有任何道别,便径自离去了。

南柯坐了一会儿,起身推开窗,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温度, 觉得这么好的太阳不晒晒被子可惜了,忽然想起方才出门时看到离竹屋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溪,正好洗一洗被子上的血迹。

说干就干,南柯走到床边抱了被子就往外走,只是一走到门边就傻了,昨夜那条赤金长蛇赫然就立在门边,像专门在门口看守着犯人一样。

南柯在门口与那条大蛇对视了足有五秒,还是怂了,又退了回去。

在屋里抱着被子踱来踱去踌躇了好一会儿,看着被子上的血迹实在刺眼,咬咬牙,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将被子蒙在了头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路过大蛇时犹能听到嘶斯的吐舌声,南柯大气不敢出,谨慎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天上金灿灿的太阳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南柯逐渐扩大了步伐,但仍不敢跑,恐激怒了那蛇,稍不留神就进了蛇囗。

南柯汗流浃背,一个不注意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得摔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所幸还有身上不算薄的棉被缓冲缓冲,摔得还不算太疼。

正好累了,保持这个姿势趴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刚要起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侧腰处拱了拱,三月艳阳天,意识到是什么的南柯身上却冷汗连连。

赶忙一骨碌拨下了身上的被子,警惕地爬了起来。

谁知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只有那条赤金大蟒,还有去而复返的司年。

“我……我去洗被子。”南柯脸憋得青红,恨不得把头埋进怀里抱着的被子里。

司年没多说什么,只摸了摸旁边大蛇的头,淡淡道,“我取个东西。”

好像司年在的时候,这蛇就格外地乖巧,南柯哦了一声,又与那蛇对视了三秒,便抱着被子往小溪走了。

小溪清澈幽长,水流潺潺,南柯忍不住俯下身往嘴里送了几口,又扑在脸上散散方才的热度,谁知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河底悠悠然游过的一寸水蛇。

这下可好,身体彻底凉下来了。

南柯定了十秒,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寻了个石头坐了下来,又就地捡了块称手的石头洗干净作了捣衣杵开始洗被子上的血迹。

万蛇谷嘛,有点小蛇大蛇水蛇陆蛇的也正常,有什么怕的,习惯就好了,南柯边洗边开慰自己。

没有洗衣液的助攻,南柯手都洗破了,仍有些淡粉的印记洗不掉,于是越洗越烦,抬起头生无可恋时生了想逃的冲动。

可惜四面的高崖峭壁却让她刚冒头的冲劲消失得没了踪影。

不现实。

南柯叹了口气,将被子拧干净,但力气有限,只能先抱着滴里嗒啦还流水的被子原路返回。

大蛇还在竹屋旁徘徊,不知道司年走了没有,南柯不远不近看着,好不容易出来又不敢回去了。

站了好一会儿,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才做好心理准备慢慢悠悠走近竹屋,大蛇看到她后倒团在原地,停了下来。

南柯看看四周,看到一棵不高不矮的桃树,想把被子搭上去晒晒,只是被子灌水后重得很,她身高也有限,非但没搭上去,还淋了一头的水。

身后忽然传来碎枝被压断的沙沙声,南柯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正害怕时,被一蛇尾甩到了一边,几乎没站稳,被子也被刁走了,南柯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她几倍的赤金大蟒在树上盘旋一周轻松将嘴里衔着的被子送到桃树枝干之上。

做完这一切,大蛇没有下来,反而缠在树上阖上了眸子,像是在晒太阳。

南柯咽了咽口水,觉得这蛇的形象忽然光茫耀眼起来。

错觉,一定是错觉。

南柯抹了抹头上脸上的水,转身想先回竹屋拿些东西擦一擦再将外衫脱下来拿出来晒晒。

只是抬脚刚迈进屋内,腹部忽然一阵绞痛,疼得她几乎站不住,倒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蛊虫发作了。


这里的夜也太难熬了些。

南柯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依稀记得昨夜实在疼得受不住了,便咬着牙一头撞在了桌子上晕了过去,以至于第二日清醒的时候,更痛的是昨夜被撞破的额头。

坐着缓了一会,南柯扶着石桌慢慢站了起来,又觉一阵头晕目眩。

真要命,早知道昨夜就不那么冲动了。南柯后悔莫及。

忽而听到一阵滚滚闷雷声,南柯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想起还有被子在树干上晒着,赶忙忍着不适往外走。

打开门的时候,被晒干的被子已经被放在门前了,南柯抱起被子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依旧盘在树干上的大蛇。

忽然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想起在原文里,这也是条通灵性的大蟒,也正是它救了幼时被人推落悬崖的司年。

被子还是多少沾了些灰尘碎屑,南柯拍拍打打抖落了好一阵儿彻底弄干净,才整整齐齐叠成豆腐块放在床头。

这场雨酝酿了好一阵儿才轰轰烈烈地来了,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看到的第一场雨,南柯最喜欢下雨天,尤其这样的瓢泼大雨,她会窝在被窝里,听着雨声一边看电影一边吃东西,看得困了就往旁边一倒舒舒服服睡个觉,像是一场雨可以冲刷掉所有烦恼。

南柯站在窗边一直看着树上盘旋着的大蛇,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中终于对上了那双幽绿的瞳孔,鼓足勇气朝它招了招手,想让它来躲一躲,但那蛇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

罢了罢了,还是不多管闲事了,真要招来了,一人一蛇共处一室,它不吃了自己才怪。

南柯站了一会儿,渐渐犯了困,想着司年应该来不了了,便躺回床上盖着被子睡觉去了。

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到司年冒着雨来了,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看着她,南柯同他说话,他也不应,只在一瞬间化作狰狞可怖的黑色大蟒,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南柯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看见墨发青衣,面色苍白的司年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

梦境与现实重合,南柯被吓得面无血色,一瞬间叫出了声。

“你怎么了?”

一进门就看到南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司年有些奇怪。

南柯听到他的声音,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微微定着缓了缓神,等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才开口,“没事,做了个噩梦。”

这才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暗沉沉的,大约是时候已经不早了。

“怎么样?”司年开门见山。

南柯从床上坐起来穿鞋,云淡风轻,“除了肚子痛些并无其他异样,你要找的,大约不是这个。”

司年走到她面前,点了她几个穴位,南柯重重咳了几声,吐出一些胃里的酸水和已经碎成好几半的线虫。

南柯难受极了,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没什么好脸色地趁着起身把堵住光线的司年往旁边扒拉了一下。

肚子饿得难受,身上的衣服也不舒服,睡个觉还被吓醒了,南柯现在的心情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糟糕。

“后悔了?”

司年欠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南柯当然没什么好态度,“后不后悔先不谈,但是求二殿下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考虑一下我作为一个人,并且还是个女儿家的需求呢?”

“什么意思?”

司年像是真的听不懂,又像是在不懂装懂,南柯忍无可忍地转过身面向他,提高了声音,“我饿了!懂了吗?!”

狗急了也是要跳墙的,南柯大约是真的被逼急了,一副恼羞成怒横眉冷对的样子,司年莫名觉得好笑,“懂了,只是路途泥泞,大约,你要忍到明天。”

明天就明天,总比饿死强。南柯怒气灭了一些,坐到了石桌旁,“那试药吧。”

司年愣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从袖中拿出了早已挑选好的东西。

是一个红色的琉璃瓶,南柯想接过来,司年却没有递到她手里。

“这只,有些特殊。”他低声道。

南柯对这方面的知识并不太了解,什么巫蛊之术也是凭她的需要杜撰的,她只记得最关键的一只蛊虫的成长是以活人为寄生体的,待成熟之时会从人头顶的囟门处破体而出,作用也非同一般,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一只。

司年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从背后掏出了闪着冷光的短刃,南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司年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抬起头看她,轻声道,“害怕的话,我不会勉强你,毕竟,还有很多人。”

南柯闭上了眼睛,“有个现成的不用,何必再找其他人。”

刀锋划过皮肤,有一瞬的疼痛,但比起昨夜,这种痛感,只像是破了个皮。

彩色的多腿小虫嗅到血液的味道,顺着伤口处,钻到血肉里,待完全隐没了踪迹,司年撕下一片衣角,包扎住了那处淋漓,也将小虫彻底封锁在她的体内。

“好了”司年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短刃上的鲜血和自己的手,然后将擦干净的刀随手放在石桌上,“留给你防身。”

防身大概用不着这个,不过倒是有其他用途,南柯盯着石桌上的短刃出神,没有注意到司年已经离开了。

待反应过来时,忍不住走到窗前叫住了他,“喂!”

暗夜里,那个淡青色的背影顿了顿,微微侧过头,肤色白得即使在黑夜里也很显眼。

“明天早点来吧。”南柯喊道,“记得要带蜡烛!”

司年没有回应,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便慢慢隐在了黑夜里,诺大的万蛇谷底,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重回生母膝下,司年没了兴趣像从前一样卑微地讨好她,而是在宫外辟了府邸,只定时回宫去请安,也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感情。

注定了的事,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再看这个世界,忽然觉得什么都看不真切了,路上行人的脸是模糊的,他试着去记住一个人的脸,可是只是交臂回头的一瞬间,脑海里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也常常记不清竹屋里那个人的模样,只有看着她的时候,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回去以后,司年试着将她画下来,画了一夜,却始终画不出她的样子。

很多人的样子都很清晰,容妃,皇帝,死去的弟弟,谷里的大蛇,甚至是幼年时惊鸿一瞥的天衍山圣女,唯独她,很模糊,和市井里的行人一样模糊。

但当他推门而入,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那张苍白脆弱的脸时,一切又逐渐清晰起来。

浓重的血腥味,被染成难看土色的鹅黄色衣裙,额头上青黑映血的伤口,还有,手臂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刀痕……

很疼吗?

要通过伤害自己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来缓解痛苦。

太蠢了。

司年面无表情地将南柯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看到自己身上也被染了血,不由皱了皱眉。

赤金大蟒嗅着血腥味进了屋,舔了舔地上的血,然后慢慢游移到床边靠近南柯轻轻嗅了嗅。

“现在还不行,以后再给你吃好不好?”

像是听懂了司年的话,大蟒只吐出信子舔了舔南柯的胳膊后便离开了。

司年从随身带来的箱子里拿出可以用的东西,坐在床边低头耐心为她包扎伤口,虽然这具身体似乎已经没有了体温。

“给你刀,便是这样用的吗?”

“嗯……原来在这……”

七彩颜色的小虫浑身污浊粘稠的血液,不只是南柯的,还有它自己的,可怜小虫的肚皮已经被撑破了。

司年皱了皱眉头,随手将它扔了,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做自己手头的包扎工作。

“看来,你的伤白受了。”司年勾起一抹笑,“所以记得要赶紧醒过来,我没什么耐心的……”

他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给一个小孩讲睡前故事。

包扎好,司年擦了擦自己的手,起身走到石桌旁,只是看到箱子里的糕点,衣裙,还有钗环时,忽然愣了神。

如果她还醒着的话,看到这些会高兴吗?

他在想什么?

司年嘲讽一笑,随手扣上箱子,出了门。

昨夜大雨,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道,万蛇谷众蛇都趁天气好出来晒太阳了,走两步便能看到一条蛇,若被她看见了,怕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司年看到他的侍从梁青元踏马而来,踩死了几条小花蛇。

“殿下,今日是陛下的生辰,容妃娘娘差人来请殿下早些进宫。”

司年的目光越过态度恭谨的梁青元,一直停留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陷进泥土里的小蛇的尸体上。

“他的生辰,同我,有什么关系?”司年轻声道。

梁青元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迟疑地看了司年一眼,有些为难,“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司年没有说话。

梁青元有些急了,半跪在他面前,“殿下不回去,属下无法交差啊。”

远处的大蛇吐着信子缓缓而来,少年嘴角牵扯起一个恶趣味的笑,“那就不要交差好了”

跪着的人疑惑地抬起头,却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盖,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梁青元已被大蟒吞食入腹,地上只留下一只黑色长靴。

司年回头的时候,看到竹屋里的那扇窗关上了。


竹屋里的人正捧着点心盒大快朵颐,像是饿极了,不顾一身的血迹,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但在察觉到有人进来时,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司年坐在南柯身边,沉默地看着她。

被看的人面色虽不改,下一刻却被嘴里的食物噎得脸色铁青,涕泗横流,直呼救命。然面前的司年仍是沉默微笑着,甚至略微往后靠了靠,并无搭救之意。

她才好不容易活过来,现在又要被噎死了?若真的要死,也该换种死法吧。

眼见桌子上连一滴水都没有,南柯只能死死攥住身边救命稻草的袖子,尽管那人刚刚才将一人送入蛇口。

难受至极,视线里的人影都已经开始模糊。

忽然背上狠狠一痛,经过一阵剧烈咳嗽,南柯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南柯抹了一把脸,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看着桌子上还剩一半的精致点心,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不该再吃。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南柯还是觉得有些饿,索性又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细嚼慢咽起来。

沉默了半天的司年终于说话了,“愚蠢至极。”

南柯微微滞了滞,皮笑肉不笑,“拜你所赐。”说完狠狠咬了口点心,小声发泄自己的怨气,“见死不救。”

“若我真的见死不救,你现在已经死了”,司年面无表情道,“还是噎死的。”

南柯无言以对,默默收回了要去拿食物的手,清了清嗓子转向正题,“昨天的那个,不是你要找的。”

“我知道。”

南柯咬了咬牙,“再试试吧。”

明明都那样了,却还是要逞强,司年不由开始怀疑她的别有用心,“你看起来,似乎比我还着急。”

看着那人的眼睛,南柯背后忽然凉飕飕的。

正绞着脑汁想一个由头时,司年却轻轻笑了,“别紧张,今天我的时间很宽裕,你可以慢慢想,现在,不如先去沐浴?你身上很脏。”

“沐浴?!”南柯兴奋起来,“这里有地方可以洗澡吗?那个小溪是不是太浅了点?”

“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吗?",司年略带嫌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道,“箱子里有衣裙,还有钗环。”

衣裙是温柔明亮的鹅黄色,透着淡淡的幽香,南柯将它抱在怀里,步伐随着心情一起莫名轻快起来。

万蛇谷的白天和夜晚似乎是两个极端,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之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庆幸没有死在那个寒冷压抑的夜里。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小河的水位涨了不少,南柯抱着衣服站在河边,看看旁边的司年,又看看脚下不浅的水,有些踌躇。

司年看破了她的囧境,也没多说什么,便转身缓步离去了。

南柯叫住了他,其实比起被看光,南柯更怕自己溺死在河里,或是被水里的不知名生物咬一口。

“我要是被水淹了,你会来救我吗?”

“不会。”司年直接道,“这河还淹不死人。”

话虽如此,但南柯小时候玩水的时候掉下去呛过水,多少还是对下水有些畏惧的,“你,你别走太远,不然······我就跑了。”

司年顿了顿,转过身来,慢慢走近她,故意道,“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着你洗,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南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但她除了怕死之外还真没什么杂念,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衣服就开始宽衣解带。

“不知羞耻。”司年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转过了身,但也没有走远,就近背身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不知就不知吧,南柯慢慢试探着下了水,河水经过太阳的温养,表面的温度不算太低,只是等身体全部沉入水底时就有些吃不消了,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水底的刺骨和身上伤处的疼痛。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原主的相貌,南柯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发呆,那是一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尖瘦微圆的下巴,大而亮的杏眼,高挺的鼻梁,端端正正的美人相,怪不得心气要比旁人高些。

很奇怪的感觉,像是透过水面在看另一个人,而她也在看着自己。

她会怪她吗?占了她的身子,还沦落到这番田地,南柯叹了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

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南柯听到了司年的声音,"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马上马上。”南柯回过神,赶紧往岸边靠,只是……

她放衣服的时候似乎没有考虑过石头的高度,自己在水里,根本探不到上面的衣服。

那人大约也不会好心地帮她递衣服,还是靠自己吧,南柯站起身正要上岸,一直等着等得不耐烦了的司年却正好转过了身。

他催促的话还没说出口,二人就双双愣在原地,南柯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肚兜和亵衣,慌忙往后退,却不慎脚下一滑,直接歪倒在水里。

“救……”

南柯吓得没了方寸,胡乱在水里扑腾,扑腾着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出了水面。

司年与她一同站在水里,衣服与肩头的发也被河水打湿了,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无语。

“都说了,这河淹不死人。”

南柯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落在脸上,视线清晰起来,呆愣地看了司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我只是有些怕水。”

司年也像是回过神一样,低头瞥了她一眼便转身上了岸,南柯也跟在他后面往岸上走。

见司年依旧背对着她,南柯也放心上了岸拿到了干净的衣服,赶紧麻溜往身上穿。

异世生活实属不易,虽洗了澡,但仍有些湿漉漉的不舒服,所幸太阳还算明媚温暖,南柯站在向阳处整理自己的形容和湿透了的头发,等收拾好才发现司年已经坐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了。

等她看过去时,司年又冷淡地转开了目光。

“我想洗一洗换下来的脏衣服。”南柯弱弱道。

“随你便。”司年往旁边歪了歪,面向粼粼的河面。

“你有什么事可以去做,不用管我了。”南柯抱了脏衣服寻了个光洁合适的石头,看了看司年的衣服也有些脏了,顺便问了问,“你的衣服用洗吗?看着沾了些泥土,现在洗了在太阳下晒一晒,应该很快就可以干了。”

司年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大约是不用吧?南柯见他也没回应,便低头自顾自地揉搓衣服上的血迹,谁知正洗着,忽然眼前一黑,似乎有东西盖住了她的头。

南柯把头上的东西扯下来,发现是司年烟青色的外罩,抬头看向那人,那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你弄脏的,你洗。”

南柯不想与他计较,只愣了愣便先将外罩放到一旁低头继续哼哧哼哧地洗自己的衣服。

谁知那家伙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河里扔石子打水漂儿玩,甚至故意一样往南柯面前扔,溅了她一脸的水,好不容易干了些的头发又湿了。

逆子。

南柯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憋了一口气,没搭理他。

忽然又是一阵巨浪,她身上的漂亮干衣服也湿了大半,罪魁祸首却恶作剧得逞一样勾起一抹笑。

南柯不知道他竟这般幼稚,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反手抄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司年那边扔去。

司年怔住了,躲闪不及,顷刻间,水面激起的大浪迎头盖了他一头一身的水。

南柯从未见过那人这般落汤鸡一样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看到司年投过来怨怼阴沉的目光时,便笑不出来了,忙低下头拿起他的外罩洗了起来。

心怦怦怦地直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直接让她溺毙于此。

但当她再抬起头来时,司年已经走远了。

去换衣服了吗?

南柯看着那个背影松了口气,心里却又忽然感觉空落落的。


洗完衣服的时候已经约莫是午后的时辰了,日头正盛,清晨温和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在抱着衣服回去时南柯捡到一根粗长的树枝,看起来是个做晾衣杆的好材料。

洗洗干净,又在四周草地上转了转,却没再寻到些称心如意的了,倒是被一丛漂亮的花迷得走不动路了,那花黄白相映,鲜亮明丽,煞是好看,南柯想采一束带走,但手里已经拿不了多余的东西了,便只采一朵别在发间,也算带走一抹春色。

繁花向北蔓延生长,而竹屋的方向却与它相反,南柯忽然想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或许,就可以逃离这里。

但那个扔下一切不管不顾逃跑的南柯最终还是留在了她的想象里,真正的南柯,只看着那个方向叹了口气便转身往南走了。

回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桃树下修长俊逸的身影,只是站着,像麦田上的稻草人。

司年本就容色白皙,墨发如瀑,气质出挑,此时又换了一身素雅出尘的蓝色长衫,更显得纯净无暇,比玉还要通透几分,南柯不由看得呆了,步伐也慢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忽然想到那人后期遭蛊虫反噬,白了发,红了眼,全身爬满血丝,为世人所惧怕所厌恶的模样,不知到那时,他该如何自处。

“这么好的机会,不逃吗?"司年问她。

南柯像是没听到,只道,“蓝色很适合你,真好看。”

还没被这么直白地夸过,司年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你管我穿什么颜色。”

南柯笑了笑,抬抬手,“你的衣服洗好了,只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搭了,不然,你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粗一点的树枝?比这根粗一点短一点,最好还有分叉。”

司年的脸色阴晴不明,又带着些不可置信,“你在,指使我?"

没等她回答,司年已经愤然离去了。

好吧,她也没指望他能帮她,南柯将衣服随手挂到了窗边,在周围寻可以用的枝干,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勉强可用的,又拿了石头捣弄了好一会儿,一个简易的晾衣杆才算勉强成型。

再回去拿衣服的时候,司年正面无表情站在窗边。忙活了这么一阵,衣服都干了,那人眼睛里明显带着嘲讽。

干就干了吧,南柯依然兴冲冲地拿了衣服跑着去挂到自己刚做好的晾衣架上,在夕阳下看着迎风飘扬的衣衫满意地笑了。

残阳如血,太阳尽情向世人展现最后的冶艳,将整个世界染成了美丽的火红色,司年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惊绝的落日,还是那个粗糙的衣架,又或者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少女鬓边的缅栀花上。

时间过得很快,南柯回去的时候,屋内已经有些暗了,她看到,昨日的那把短刃还沾着血,孤零零躺在角落里,司年仍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南柯轻轻捡起了它,藏在了袖中。

“时辰不早了,你还不走吗?”

“那个问题的答案,想好了吗?”司年转过身,背着光,微笑道。

南柯心里咯噔一声,忘了还有这茬,果然,这里的夜晚总是可怕的。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变强,你会信吗?”

司年不置可否,“在你反问我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南柯的心怦怦怦地直跳,恍然有种小时候回答老师抽查的窒息感,只是那时答不上来最多挨一顿板子,现在,她感觉稍有不慎,自己的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早些找到,你也能早日了却心中夙愿,不好吗?”南柯实话实说,却也掩藏了一些东西。

“我的夙愿?你总觉得很了解我,那么你觉得,我的夙愿是什么?"

司年坐在石桌前,周遭气息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了,南柯暗自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被教导主任问话的乖学生,便悄悄坐下了,但坐下与司年对上目光时还是差点一激灵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的时候是没有这么害怕的,甚至看他还有点好看,但南柯的胆子大约随着日头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到现在,已经剩下零星一点光了。

“你的······你的夙愿,是····”南柯吱吱唔唔,忽然话头一转忍不住问,“你这么晚不走,不会是要灭我口吧?我今天都快死了那么多回了,还没让你满意吗?而且我还要帮你试药啊,你怎么能杀我呢?”

司年皱了眉,“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这还用说?南柯可现在还记得白日那小厮的死法,“你说了,你的每一个眼神都在说,你讨厌我。”

“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司年道。

“真的?”南柯放下心来,看了看外面暗了的天,“那今天还试药吗?”

司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带了些不解,“那么怕死,又上赶着来试,有时候,真的有些不明白你。”

怕死,是怕不明不白的死,上赶着试,是要你早尝恶果,南柯在黑暗中苦笑,你怎么会明白呢?

“没有带蜡烛吗?我都快看不见你了。”

一室的黑暗,二人明明彼此相对,却谁也看不清谁。司年站起身,打开箱子,拿出了白色的蜡烛和火种。

少年用手护着微弱的光亮,俯身轻轻放在了她面前,南柯看着那簇忽明忽暗的火苗,由衷地笑了。在那几个痛苦难熬的夜里,她是很希望有这样一束光的。

面前还有上午南柯吃剩的东西,司年看着烛光下南柯含笑的侧颜,犹豫了一下,顺手递了过去,“你剩的,吃了。”

“刚好有些饿了。”南柯愣了愣,而后高兴地接过去,大口吃起来。

司年看着她依旧豪迈的吃相,忍不住出言提醒,“这次再噎住,可没人救你了。”

南柯闻言尴尬一笑,把食盒往司年那递了递,“你吃吗?还有很多。”

司年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食物,颇为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南柯不死心,在里面挑了一块桂花糕又递到他嘴边,“你信我,这个真的很好吃的。”

面前这个人什么没吃过,可她偏偏存了些恶作剧般的心思,将一块凉透了的糕点递到他面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可当他真的张开了口,南柯却心头一滞,像烫到一样收回了手,只是面上仍佯装着笑意问,“好吃吗?”

司年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烛光将他的侧影勾勒得棱角分明,却又分明透着落寞,很久,司年才低声道,“好吃。”

他记得,小时候玉嫔在世的时候,也曾这样喂过他,在他读书的时候,递一个栗子糕,剥好的葡萄,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这大约是他不堪回忆里唯一能够记起的美好了。

“我有点困了。”南柯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床边走,“你自便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蜡烛就不要灭了,我有点怕黑。”

南柯希望他离开,如果方才是因为害怕,现在则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装下去了,她不喜欢他总带着一副假面,但在不小心窥见那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情绪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曾经她因为同情丢过命,或许,不该那么傻了。

司年在屋内坐了很久,直至他离开,南柯也没有睡着,过分平静,倒有些难以入眠了。

坐起来的时候,发现窗还大开着,石桌上蜡烛的火苗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南柯起身去关窗,却被外面靠着的人影吓的虎躯一震。

“你还没走吗?站在这干嘛,吓死我了。”南柯惊魂未定。

司年瞥了她一眼,“这里,好像是我的地方。”

话虽如此,但似乎是他把自己困在这地方的吧?南柯回,“可是你哪里都可以去,我只能在这里啊,你不会连这里都要和我抢吧?”

话音未落,司年忽然咳嗽起来,南柯愣住了。

不至于在外面站了会儿就感冒了吧,不过,今天自己似乎害他淋了雨?想到这,南柯顿时有了些愧疚之意,“夜晚更深露重,你还是先回来吧,着了风寒不要怪我。"

等他进来,南柯又后悔了,这里也只有一张床,哪里有容纳第二个人的地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那人也不客气,径自坐到了床上,然后,在南柯目光的注视下,盖着被子躺在了她刚刚才暖好的被窝里。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南柯叹了口气,转身关上窗,认命地趴到了桌子上。

百无聊赖逗火苗玩儿,昏黄的烛光下,竟也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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