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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凌陆家的废物庶女陆槾在父亲的寿宴当日昏了过去,一朝醒来出现在了天源封家押送奴隶的马车上。神识归体成了行云塔下被压了千年的剑神。天源封家的废材三公子封垸在自家的悬赏大会上救了一个看穿自己实力的小瞎子。小瞎子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有点冷……得三公子哄着来。哄来哄去发现小瞎子身上全是叠加buff……陆槾一面装得清冷高贵一面在封垸的怀里撒娇打拱,只觉得这人怀里真舒服。拱来拱去把自己给送了出去……注:本书不是无脑爽文,微虐,主要走剧情。男女主双向奔赴,配角有男男cp新人小白,多谢关照。
主角:陆槾,封垸 更新:2023-01-07 21: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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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槾,封垸的其他类型小说《瞎子少女和她的废材公子》,由网络作家“易時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春凌陆家的废物庶女陆槾在父亲的寿宴当日昏了过去,一朝醒来出现在了天源封家押送奴隶的马车上。神识归体成了行云塔下被压了千年的剑神。天源封家的废材三公子封垸在自家的悬赏大会上救了一个看穿自己实力的小瞎子。小瞎子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有点冷……得三公子哄着来。哄来哄去发现小瞎子身上全是叠加buff……陆槾一面装得清冷高贵一面在封垸的怀里撒娇打拱,只觉得这人怀里真舒服。拱来拱去把自己给送了出去……注:本书不是无脑爽文,微虐,主要走剧情。男女主双向奔赴,配角有男男cp新人小白,多谢关照。
干宁十年辜月,凡界刚刚立冬。
塞外,残月如钩,天源城城郊外七百里处,一望无垠的荒漠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闪着银白的碎光。
正值子时,狂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如同淬着寒霜的剑,不远处巨大的岩石后,依稀传来微弱的光亮,忽明忽暗,仿佛是某种隐秘的求救。
我这是在哪儿?陆槾眼前一片漆黑,她伸出双手向外摸索,只摸得到类似于栅栏之类的东西。
周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仔细分辨似乎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马儿的咀嚼声。
寒冬的风一个劲地往陆槾破烂的衣衫里钻,她的头发凌乱不堪,有几股甚至因为不知名的液体黏在了一起。
然而这并不影响她姣好的容颜,即使眼覆白凌,她的五官依旧分明,鼻梁高挺,粉面朱唇,身上雪白的衣衫点缀着滴滴干涸的鲜血,如同雪地里恣意盛开的朵朵红梅,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容颜清秀。
陆槾很快确定自己在一辆马车上,当摸到自己脚上镣铐的图案时,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是鸢尾花纹!是天源封家的图腾!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明明记得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她虽因庶出天生眼盲常被关在小小的密室之中,却也因此有了出去的机会,她记得她明明在去寿宴的路上,怎么会……
难道是所谓的奴婢给的花饼有问题?陆槾记得她吃完以后就没了意识,醒来便在此处。
与脚上的镣铐一同发现的,是不知何人塞在她怀里的一把小匕首,陆槾摸到匕首上有着繁复的花纹,手指触到了匕首的顶端,那里仿佛镶嵌着一颗小珠子,若是仔细瞧上一瞧,便会发现那小珠子是蓝色的,闪烁着诡异的光纹。
她的手向匕首鞘的正中心摸去,摸到了与鸢尾不同的雕刻纹理。
这是什么……
她又摸了摸,发现这图腾居然是棣棠!与鸢尾相似,这是春凌陆家的象征。
这匕首不是自己的东西,从小因为眼睛,陆槾一直被父亲严禁修炼家族剑术,连兵器更是碰都不能碰,这匕首像是陆家神器,怎么会在她这里?
陆槾试着将匕首拔出来,不料此物却纹丝不动,她只好作罢,紧接着打量起自己的处境。
怒吼的风声刮起沙石,冷意刺骨,陆槾先是发现自己身处异地,又得了不知何人塞给自己的家族匕首,还加上这刻着鸢尾的脚铐。
想来自己已经离开了春凌,而修剑界有沙石的地方……此地应是天源城外的鬼哭沙漠了。
春陵应是出了什么事,她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只能说明陆家想要她死的那些人有所行动了起来。
陆槾将匕首揣进怀里,摸了摸自己眼上的白凌,陆槾生来目不能视,因此不知遭了多少嘲笑与冷对。
年幼时乳母为了让她可以看的清楚点,不知从哪儿请高人锻造了一抹月星凌,佩戴上虽不能如常人一般看的清楚,也能有个大致视图。
此刻眼前依稀可窥得几点火把微光,周围人的呼吸声在静寂的沙漠中分外明显,她身上的血腥味过于浓重,昏迷时一定是见证了某场剧烈的打斗。
陆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灵力探查到这马车周围有众多剑客把守,已是深夜,如今又身处鬼哭沙漠腹地,实在不宜打草惊蛇,她只能养精蓄锐,待明天天明,再做打算。
她向后倚去,枕着突兀不平的木桩,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缓缓闭上了眼睛。
倘若这时有人的话,便能发觉这些天源封家停在沙漠中专门用来运输奴隶的马车,车上装的都是身着锦缎,陷入昏迷的富绅少女……
陆槾心口的伤隐隐作痛,头痛得似乎是要炸裂。
她的身上出现了银白色的圣光,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疼痛散去,神识像是刚刚归拢。
少女的周身弥漫着沉重的恨意,月星凌下的瞳孔满目赤红。
她想起来了,她是无横大陆上最后一个剑神。
被贪婪无知的人类关在行云塔下整整两千年,日夜忍受剑意诛身之痛。
指引自己来到这里的,是一把琉璃玉盏。
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却记不清楚了。
此刻出现在天源城,应该是要去找那盏琉璃玉盏内盛放的东西。
那应该是和自己的神体回归有着重大关系的封印禁制。
封家…………
真是好久不见啊。
晨光微亮,缓缓升起的红日照在了苍凉的大漠上,瑰丽的日光让这块为马车作为遮蔽的巨大岩石也带上了色彩,然而这并不能给寒风凛冽的鬼哭沙漠带来一丝暖意。
马车旁的剑客们缓缓直起了身子,他们身上都穿着天源封家特有的紫色纱衣,胸前的衣襟上有着用金线编织出来的紫色鸢尾花。
其中一人说到:“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赶不上这次的悬赏大会了!”
车子突然晃动,马儿身上佩戴的铜铃声响起,惊醒了车内陷入沉睡中的女子们,她们望着陌生的环境纷纷惊慌失措了起来。
这是哪儿?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她们纷纷拍打着马车的栏杆,却招来了剑客的训斥:“不许吵!嚷嚷什么呢!既然被卖给了天源封家,你们就是封家的奴隶,都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他们怒斥着少女,甚至举起了手中的鞭子。见状,女子们恐惧了起来,她们本来就是商贾之女,从小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像是被剑客们吓到了,纷纷蜷缩在马车的角落,不发一言。
陆槾刚刚睁开眼睛,就注意到了这阵动静,她的眼睛此时可见的光亮要比昨晚的更为刺目一些,隐隐约约可以看清剑客的身影,人数看上去不少。
几千年过去,封家的人倒是还这么个德性,一点儿都没变。
派了二十多个剑客,押运的竟然是一辆装满了凡人女子奴隶的马车?
凡人皆知:无横大陆坐落于思渡海东,以剑道闻名于世,大陆几千年来居住的人主要以修剑世家为主。
传说有五大世家自大陆成形时变存在,创世并立,已代代相传至如今。
他们分别是西部的天源封家、南部的春凌陆家、中部的鄂渊萧家、东部的寒墉赵家以及北部的漠河沈家,各家家学深厚,人才辈出,拥有传家绝学与各自的传世灵剑。
五大世家五足鼎立,几百年来相互扶持、互定盟约、互不侵犯,以信物为各自凭证。
因此修剑在世间备受推崇,受凡人仰慕。大陆上修剑之人等级可分剑神,剑仙,剑圣,剑尊,剑者,剑客。毫无疑问,参悟剑道成为剑神自是人人心之所向。
如今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奴隶,却需封家的剑客前来看守,想来这批奴隶的来历应是不简单。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再行三百里便是天源城,远处高大的城墙高耸入云,城墙仿佛由黑色巨大灵石堆砌而成,据说乃天源封家创世之祖飞升之后身躯所化,炮火攻不破,百年来无人敢侵犯。
一会儿的时间便到了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清晰可见有铁骑把守,铁骑修为至剑者。
天源城进城之人挨个搜查的严,马车停了下来,陆槾被颠地向后晃了一下。
看守马车的剑客恭恭敬敬地向铁骑递上了通行令牌:“大人,您看一下,这是封二公子最近新收的一批凡人奴隶,马上要送往乾楼暂时扣押,用以准备后日的悬赏大会。”
陆槾不禁愁眉蹙额思索道:封二公子?封桓?那个十三岁便渡劫成功成为剑尊的封家二公子?陆槾少时倒是听乳母提起过这号人。
堂堂一个封家公子,收奴隶居然收的全都是女子,这是有多欲火焚身?
还是说这车奴隶有别的用途?
马车缓缓进了城,直行一段后往东拐去,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从酒楼内出来一个身穿浅紫色衣衫的中年人,他接过看守剑客递来的缰绳,赶忙说了声辛苦,然后从酒楼里招出小厮,将马车拉到了后院。
陆槾听到动静,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剑客口中的乾楼。
月华似练,乾楼后院的柴房内依稀传来阵阵响声,陆槾环顾四周,从被押入这里到现在,似乎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除了期间有人进来送了一回饭食,门外边便再无动静。
二十几个女子被关在了不同的房间内,和陆槾关在一起的有三个女子,除了其中两人可以从言行上探到皆为凡人,此刻已经因为白日惊惧与大哭疲累地陷入了沉睡。
还有一人从被关进来到现在不发一言,甚至不曾听到这个女子的任何动静。陆槾不由得对于此人产生了好奇。
如此淡定,想来应不是凡人,或许是个有灵力的女子,或许自己能从她嘴里得到解开禁制封印的消息。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柴房内,可以看到那女子站在窗前,身影遮住了大半月光,有几缕光透过她打在地上。
她身上的衣衫是褐色的,细细分辨不难看出衣料之昂贵是其他富绅女子不能比的。
不同于陆槾的长发绾着,用步摇簪住,那女子的发束用一顶白玉冠束起,身上平添了几分英气。
陆槾借着月光,缓慢打量起了女子的身形,模糊间只能看到那女子约莫与自己同龄,比自己更为消瘦些。
“你在看什么?”感受到身后审视的目光,那女子转过身缓缓开了口,声音夹杂着一丝沙哑。
她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瞳孔深邃,仔细看去脸颊有几分婴儿肥,倒是给人几分少年老成之感,束发的玉冠上仿佛也雕刻着一朵花纹,像是一朵盛开的黑百合。
陆槾被她的突然出声惊了一下,进而笑了笑:“姑娘和我等一样被捕出现在这莫名之地却丝毫不见慌乱,让在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想,若是两人能认识一下,之后也算有了个朋友,她刚神识回归,对于世间一切都陌生的紧,处在这样的情景下,多了解一些总归不是坏处。
女子打量着柴房角落内席地而坐的陆槾,虽眼覆白绫,她依旧气质清冷,下颚仰起可以看到优美的线条,脖颈洁白如象牙塔。
身上的衣衫有很多干涸的血迹,长发及腰用一碧玉簪簪住,仿佛有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是嘛,你不也从头至尾十分镇定,白日里旁边那两人惊慌哭泣甚至极度崩溃时,你也不曾受到影响”。
陆槾文绉绉地说“不不不,我也怕的紧,那日我也只不过是出门游玩,不料被人下药,昏迷后就到了那辆押送我们的马车上,同是落难之人,不知能不能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许久不见回应,她又笑着说道:“我知姑娘是有难言之隐,而我也和你一般,同为落难人,想有个照应罢了”
女子沉默良久:“我叫赵奕欢,奕为光彩之意,欢喜之欢”。
赵奕欢看着陆槾衣衫布料上的血迹,想来陆槾所说的遭遇可不止出门游玩被人陷害这么简单。
“在下陆槾,槾者,树名,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陆槾暗自思索,赵姓?莫不是与寒墉赵家有所关系?千百年过去,这赵家人也不知如今传到第几代了。
她记得赵家那个老头最喜欢女孩,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孙女送到这种地方受苦,这其中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赵奕欢似是看穿了陆槾所想,却并未解释,只说:“早些歇息吧,明日不知还会出什么事,我会点鸡毛蒜皮的功夫,护住你还是可以的。”说罢便合拢衣衫靠在了窗边。
护住她?陆槾不由得笑了笑,这小孩还挺仗义。
只是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被诛魂时的自己。
护她?
陆槾的眼睛此刻一片赤红,她真是很久都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夜逐渐深了,窗外树影斑驳摇晃,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天源城中已是深秋,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温度倒是没有鬼哭沙漠那般冷。
柴房内众人都已经陷入沉睡,陆槾想起白日进城时那剑客所说的话,明日一过,便是封家的悬赏大会,她倒是想好好去会会如今的封家家主。
她从怀中取出那把不知名的匕首,在上面仔细摩挲着。
这拔不出的破匕首,究竟是何人给她的?还不如自己的缔星来的顺手些。
只是千年前和那群剑道世家的老头们大战,他们趁她分神断云梯之时偷袭,把缔星生生折断,她也被人封印,从此就再没听到过自己本命剑的音信。
一把神器的出鞘需要机缘,这破匕首究竟要如何拔出呢?
陆家寿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路没有关于春凌的消息,
那个陪她长大的乳母原是一抹魂体所化,它说它见证了自己是如何失去神体被迫害之此的,
千年前她陨落时它便化作凡人守护她。
因此,陆槾从来没有见过它化成人后的真身,她不知它变为了男子或是女子,只知道很小的时候它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又或者说是这个长得和自己模样八分相似的陆家庶女身边。
恢复神识后记得的除了那场大战受的屈辱,还有就是幼时眼前那个模糊的魂体,她或者他说:有朝一日你醒来,要记得我叫迦楼罗。
这句话它重复了上百遍。
如今自己突然失踪,它是不是在为自己这个别人口中的怪物加瞎子担惊受怕?
一切都是未解的谜团,可陆槾并不畏惧,她如今已恢复记忆,这一次挡她阻她拦她害她者,都会有应有的下场。
陆槾收好匕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作为一个真瞎子的几年,想来这事恐怕是陆家有人暗中作祟,想让她死的更惨些,
这一次醒来,故事倒是有趣了多,只是这到底不是她的本体,她只记得自己应该有个很重要的人,会是迦楼罗吗?
应该是吧。
陆槾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而另一边,深夜寂静的街巷,有黑影闪过。
临近深夜,月光越发清幽了起来。
这时,柴房的顶部隐隐约约传来类似于衣角摩擦般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这步法极轻,修为在剑尊之下的人恐怕根本不会发觉。
本在沉睡中的陆槾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虽然被那群人毁了,听力却是极为灵敏,可听得几百公里之外的微弱声音。
与此同时,背对她侧躺着的赵奕欢也跟着醒了过来,左手握紧了右手小拇指上的尾戒。
来人似乎只是前来探查一番,并不想做过多的停留。陆槾仔细留心着此人的动静,发现此人并未直接破门而入。
那人从屋檐之上一跃而下,缓缓靠近了柴房正门。陆槾身形轻移至门口一侧,借门扉掩住娇小的身躯,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匕首,眼睛透过白绫微微侧身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高似乎八尺有余,应是一位男子,陆槾的直觉告诉她,此人身上除了有着杀伐之气的威压,似乎多了几分羸弱之感,应是刚刚冠礼不久。
然而无论陆槾的身体灵力有限,她怎么都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灵力与修为级别。
那人似乎被封家人留下的法阵给困住了,半天不见动静。
门外法阵呈鸢尾花状,花瓣呈瓣状瓣瓣紧簇,应是封家独有之物,散发出强大的紫色灵光。只要一靠近,阵内紫光马上化为无形剑意朝着闯入者而去,所过之处所触之物皆化为灰尘。
陆槾眼前划过模糊的紫光,心神一动:这是……这是封家独门法阵—赤鸢,专门用来看守天源城禁地。
为了押个奴隶,天源城的封二公子连封家创下的独门阵法都用上了。
他到底要做什么?
封垸仿佛早已知道是这种情形,抿唇一笑,心里暗自道:“这一车奴隶果然有秘密,二哥竟然不惜动用赤鸢,只为了封住一道普通的木门”。
他脸上的玄铁面具青面獠牙,然而露出来的眼睛却目光如炬,明澈严峻,像是一池柔静、深沉的池水。
偏偏仪态又很端庄,身姿似冬松挺拔。月色下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如墨一般,带着沉重的窒息感,那握剑的手指修长,青筋分明,带着意外的美感,可谓是公子世无双。
封垸拔出手里的雪白长剑,顺手拈了个法诀,通体银白的剑意喷涌而出,与赤鸢的剑意相互对抗。
片刻之后赤鸢仿佛遭受到了压制,竟然逐渐变得微弱,融进了青年的银白剑意中,最后直至暗淡。
然而他似乎并不轻松,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呵,封垸皱眉:这具破败身子,向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像一道天堑,深深隔开了他与旁人之间的剑道修行差距,阻隔了他去往天源城外面的世界。
…………
甚至让自己的母亲都备受世人争议。
他压下口中令人反胃的咸腥血味,伸手准备推开柴房的门。
将人光明正大地带到乾楼,还兴师动众地布下赤鸢法阵,这里面的人身份恐怕不仅仅只是奴隶,他那位伪善的哥哥心思可真是不简单。
屋内门后,察觉到男子愈来愈深的杀意与毁天灭地的威压,陆槾克制住自己那双想要对强者臣服的膝盖,屏住呼吸,左手调转灵力,等待着给此人致命一击。
唉,自己这副破身子没了神体到底是不经用,怎么连个不知道等级的修者都想要给跪下呢,她心中一阵鄙夷。
此人深夜前来,恐怕不仅仅只是查看,何况二十几人分在不同的几间屋子里,偏偏就选中了她在的柴屋。
是有人故意为之?
“什么人?竟敢擅闯乾楼后院,破坏赤鸢法阵!还不快点束手就擒!”
变故出现在一瞬间,原是刚刚青年与法阵的争斗动静过大,引起了看守者的警觉。大量封家剑客出现在了柴房前院,他们将黑衣青年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正是白天接收陆槾她们的中年男子:“来者何人,半夜三更闯我乾楼意欲何为?”
中年人名约韩梁,是乾楼的老板,他手握一把普通铜剑,身上却有属于剑尊期的灵力。
那人却并不畏惧,他讥笑道:“也不过几年时间,这天源城的老鼠倒是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手里的剑出其不意劈向韩梁面门,剑意似乎带着海浪的怒吼声,韩梁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闪避,举起铜剑奋力回击。
只听铮的一声,那铜剑竟从中间被生生折断,韩梁愣神之际,青年的剑意从他侧脸划过,他伸手一摸,竟有些濡湿感,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一道剑痕,正在往外渗出鲜血。
“你是何人?”韩梁震惊到,此人年岁尚小,身上怎么会有高于剑尊期的威压?
封垸并不答话,经过两番争斗,他的身体已经承载不住使用鸣玉剑带来的充盈灵力,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韩梁见此情景,呼吁众人:“他受伤了!快上,抓住他!”
屋内从青年与韩梁打斗开始,陆槾就在静观其变,而赵奕欢也在剑客包围青年的时候迅速移动到了门的的另一扉,两人屏息凝神观察着屋外动静。
另外两名凡人女子在打斗声中已然醒了,此时正瑟瑟发抖,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
只听砰的一声,木门被撞开,有人滚了进来。
屋外封垸与韩梁相互对峙,剑拔弩张,他知自己今夜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不由得分神摸了摸腰封处的信号灯,倘若无法脱身,只能召集暗卫来了。
突然,韩梁趁封垸不备,一剑刺向封垸腹部,电光火石之间,青年一个后翻,踢开了柴房的门,滚了进去。
因为偏向左边,他直面剑意,被灵力劈向了屋内的柴堆,受了一击趴在了地上。余震波及了左门扉后的陆槾,危险来临的那一瞬间,她动用自己全部的灵力稳住了身形。
剑意让房屋的灰尘纷纷洒落,即使用尽全力,陆槾还是被韩梁挥来的又一剑意伤到了内脏,她喷出一口鲜血,洒在了自己的衣衫上,被剑锋带着向后飞起,倒向了屋内。
被带飞的一瞬间,陆槾只觉得自己背到了极点,这样也能伤到?
这副身子,真的不经用啊……
然而身躯触到的不是冷硬的地面,而是一个有些温度带着冷香的胸膛,五脏六腑突来的剧烈疼痛感让她浑身发冷,不由得向后更加靠了些。
那股冷香好闻的紧,像是灵药,似乎可以抚平疼痛。
她偏头嗅了嗅,下颚扬起,白凌下的眼睛模糊地向上探索着,对上了一双深邃似湖水的眼睛,陆槾只能模糊看到眼前人微带黝黑光泽的瞳孔。
她想:这人眼睛真的很好看。
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封垸忽略掉少女撞入怀中时心里涌起的那抹异样感,单手将脸上摇摇欲坠的面具重新系上,接着握紧了鸣玉剑。
是他大意了,原本自己今晚发病期已至,不应该冒如此大险。那会儿又和赤鸢法阵纠缠了许久,现在竟然连一个区区剑尊期的修者都打不过。
他看向怀里的女子,白色衣衫多是血迹,墨发披散在后,好像是快散了,用来簪发的碧玉簪挂在发上,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肌如白雪,腰如束素,皓腕凝霜雪。
这是凡人奴隶?怎么……怎么会生得如此好看?
只是这眉眼竟然……
竟然像极了洛天行云塔下的那个女子!
那个被世人称为怪物合力镇压的剑神!
仿佛像是被自己的想法迎头一击,封垸面具之下的眼睛一亮,还带着隐隐的不敢相信。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相似!
屋内的两名凡人女子已被剑意的余波震晕了过去,赵奕欢在角落伺机而动。
她右手小拇指上的尾戒不知何时变成一把通体黑纹缠绕的长剑,识货之人一眼望去便知是不俗之物。
封垸将怀里的女子缓缓放平在地上,挣扎着上前几步起身,想去放出信号灯。
韩梁与众多剑客冲进狭小的柴房。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快束手就擒!从实招来!你究竟是何人?”
剑客们的长剑直指青年,韩梁几步上前欲将封垸用捆龙索捆住,却被黑衣人背后突然出现的刺眼光芒刺伤了眼睛,手里的铜制剑发出悲鸣。
不止是他,连同其他剑客的剑,都颤抖不已,剑器拖着自己的主人们欲向青年身后飞去,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封垸看着眼前的奇异场景,猛的回头,发现少女怀中一把小小的匕首浮在空中闪着蓝光,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匕刃向下,通体沾染上了少女的鲜血。
蓝光越发锋利,刃上淬着寒光,好似能斩断世间一切不平事。
“这到底是什么?我的剑!”“快抓住我!我的……我的本命剑要飞过去了!”
“救命救命,这究竟是什么?”
周围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韩梁见状,喝道:“快把手里的剑丢掉!”不少剑客身上因为匕首的光芒已经出现了道道伤痕。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少女慢慢站起了身,白凌后的眼睛似乎有了光。
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手里,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把长剑,剑体发出蓝光,剑柄上嵌着碧绿的碎珠。
陆槾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诛魂前的状态。
这匕首原来沾点血,就可以发挥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灵力充沛到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剑神时期。
她缓抬起剑,众剑客手里的剑像是受到了感应,纷纷汇聚在蓝光长剑的周围,仿佛活了一般。
只见陆槾将剑尖轻点,那些剑客的剑竟然纷纷调转了方向,朝着自己的主人缓缓刺去,众人当即变了脸色,韩梁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陆槾缓缓走到封垸面前,握剑而立。
不是陆槾想要这样做,而是她手里的长剑想要这样做,剑身颤抖着,像是催促陆槾去护住眼前这个人。
封垸看着陆槾的举动,不由得愣了一下。
…………
这是什么意思?保护他?
众人眼见自己的本命剑朝自己射来,顿作四散状。
然而这时陆槾高举长剑,蓝光浸染其他剑器,疯狂地刺入了众人的胸膛,出人意料的是没有血溅三尺。
只见韩梁和众修士缓缓倒地,像是被人点了哑穴,身上竟然没有这点儿伤口,纷纷陷入了昏迷,周围一片静谧。
夹缝里的赵奕欢眼神一凛,动用灵力狠狠压制自己想与之产生共鸣的戒荼剑,趁众人都昏迷时悄无声息地逃离了柴房,她本就想趁着混乱逃走,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走之前,她想:陆槾,等着我,我们还会再见的,再见时我定会救你出去!
刚刚才觉得自己痛快打了一架的陆槾此时只觉得眼睛很痛,像是要炸开。
这疼痛感与幼时发病的那次很像,连带着她心口的旧疾都痛的厉害。
不疼不知道,一疼陆槾才想起来自己的神心还缺了一半呢。
不过她给谁了呢?
陆槾晕倒前没想到一丁点儿有关这个事情的答案。
陆槾很快倒下去了,没有意识的前几秒,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味,像药香却不涩,有着几分暖。
封垸在陆槾快昏倒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少女纤细柔软的身躯带着韧性,他看着地上四仰八叉的修士,还有怀里的少女,一时竟有些词穷。
此女子明明拥有灵力,怎么会出现在看押奴隶的柴房呢?
她到底是不是她?
难道她从塔下逃了出来?
然而,时间紧迫,他必须赶紧撤离,所有的事情都来不及让他一一细想。
封垸先是检查了地上众人的状况,发现并未伤及根本,只是不知为何陷入了昏迷,他们的本命剑也乖顺的待在旁边。
想来这女子不但没有伤了人,还救了他一命,但现在他却无法把她一同带走。
毕竟今晚的打斗动静太大,恐怕很快会引来治安司,到时候自己想要脱身就难了。
但陆槾目不能视,应该也无法自己逃出这里。
想到此处,封垸决定帮她一把。
他从腰封处掏出一把粉末,将封槾抱起来,用手帕将少女的口鼻掩住,洒在了屋内躺着的众人身上。
这是忘忧散,可使他们忘记今晚的一切。
做完这一切,封垸将陆槾放在了柴房最干净的一片空旷处,拿掉手帕,将自己的黑色夜行衣外罩衣脱了下来,盖在了少女血迹斑斑的身上,替她将已经快要散开的墨发重新用簪子簪住。
封垸看着陆槾想:明日过后便是悬赏大会,届时天源城内新来的凡人奴隶都要重新接受分配,她们会被分给封家的各个少主以及城内贵族做内侍。
倘若悬赏大会上有缘再见,封垸想:我定会救她一命,算是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尽管这少女来历不明,术法诡异,但心隔肚皮,善恶好坏之分,向来难以一锤定音。
何况她还像极了自己认识的一位故人。
夜色依稀褪去,天上的满月变为了残月,东方出现了几点白,天马上快要亮了,封垸最后看了一眼屋内依旧沉睡的陆槾,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暮色里。
那一眼,封垸后来记了很多年,那是他和他的神明再次相遇,从此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
第二日清晨,比陆槾从昏迷中先醒来的是韩梁和众多剑客们。
“这是?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在此处?”众人纷纷起身,拿起了一旁的剑,他们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皆都一头雾水。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明日便是悬赏大会,想来主殿那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给二少主添乱子。”
韩梁招呼众人离开,他往屋内扫了一眼,显然三个女子都昏迷了过去。
他想:奴隶名单必须要再对一遍,这次的人十分重要,丢一个他的命都不够抵。
何况众人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且他出门时发现,那柴门门口天源城长老布下的赤鸢已被人悄无声息打破,究竟是修为到达何等级别的人才可以做到如此?
想到此处,他不禁后怕了起来。
韩梁压下心中疑惑,留下两人看管柴屋,和众人起身往外走。
这时前院小厮匆匆来报,说是封桓到了乾楼雅间,召见韩梁。
大会在即,公子此时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感应到了赤鸢已破?听此,他加快了去前院的步伐。
痛,胸口真的好痛,像是被重石压在了身上,那股冷香呢,?怎么不见了……
陆槾悠悠转醒,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窗页打进来的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可以清楚地看到脸上的绒毛。
好痛,那个黑衣人呢?那些剑客呢?还有赵奕欢呢?怎么都不见了?屋内只有那两名凡人女子朝她走来的模糊身影。
见陆槾挣扎着起身,她们赶忙扶上前起了她,其中一个替她整了整衣服:“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可知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槾开口问道。
“我醒来时只听有下人说什么公子来了此处,那管事的听完就和剑客们离开了。”另一个上前回道。
公子?难道是封桓来了?
他这时来此做什么?难道是发现赵奕欢趁乱逃出去了?
昨夜那么乱,应是逃出去了,毕竟地上也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只要自由了总是好的,赵奕欢的逃走无疑让陆槾暗自舒了口气。
几千年的塔下封印,她最讨厌的就是那里暗无天日的孤寂,没人会想被关着。
要不是这次能够神识成功苏醒,她应该……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行云塔下吧。
“姑娘你身上这外罩,我们被押送时我好似并未见过,这是哪里来的?昨天也不曾出现。”
扶起陆槾的女子注意到了陆槾身上披着的黑色罩衣。
听到此处,陆槾才借光模模糊糊看了下身上的衣服,玄黑色的外罩似乎还有残存的冷香,衣服的质地一看便是价格不菲,上好的丝线勾勒出细密的针脚。
这好像是那黑衣人的,那个人也是有心了,走之前还给自己留了件衣服。
救人的感觉似乎冲淡了她心头的恨意。
陆槾摸了摸怀里,破匕首还在,只是相比刚开始时,匕首似乎没有那么重了。
见陆槾这会儿愣神,将她扶起的女子开口:“姑娘你且再忍忍,明日悬赏大会,只要有人愿意受我们作内侍,就有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到时只要家里有灵石,便可作抵押,我们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哦,还能这样?
“你们如何得知用灵石可以赎身?”
陆槾不由得产生了好奇。
“姑娘不知?这是天源封家的规矩,凡是自愿入选内侍,便要一辈子为主子尽忠尽孝。但若是被半路拐卖至此或有难处,有两种方法获得自由身:一是主子通知奴隶家中用灵石来赎,灵石的多少会有专门的人依据奴隶家境作出估算。二是可以由主子为所选内侍接任务,等到任务圆满完成,主子就会放内侍离开,只不过这第二种向来不好做……”
为何不好做,自是因为主子所接任务,大多是丧命之事。
陆槾扶了扶额,这事倒还真的没听魂体给自己说过。
“原来如此,那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明日封赏大会结束就可以通知家人来赎了。”
似是感觉到女子的语气紧张,陆槾安慰她们道,毕竟她刚刚不察摸到了身旁女子的衣料,质地像是蜀锦,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是用不起的。
“那姑娘你呢?若是不方便,我俩或许可以帮你。”
扶起陆槾的女子关切问道,另一位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无妨,我看你们两位家境殷实,家里父母想必甚是惦念,到时候通信一定会快马加鞭接你们回家的。”
陆槾想这世间的凡人,倒是比那群妄想登云梯成神的无知之徒们强多了。
顿了顿,她又说:“想必这几日两位也猜到我不是凡人,我虽目不能视,但好歹有微弱灵力傍身,也略通剑道,灵活应变也不会有性命危险。”
她在心中不由得感谢两人的挂念。
“我记得娘说,这世界,身来为凡人,便是命如草芥,即使富绰又有何用,就算是会一点剑术,还不是得向那些剑道世家俯首,仰人鼻息生活。”
另一位女子突然叹息。
陆槾想起自己没恢复神识之前的经历,说道:“我虽不是凡人,却也出生于你口中的剑道世家,然而在家中却也不算受宠,娘亲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因貌美作了妾。
父亲认为我眼瞎,不堪大用,年幼也被嫡母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比之对兄长之谆谆教导,我和草芥也无分别,只是我乳母常说人定胜天,知命不俱才能不乱于心。”
这会儿迦楼罗开导年少的她时说的那些话倒是派上了用场。
当然,陆槾少说了一句,让她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是他们看见了她体内那股属于剑神的力量爆发时杀人的怖人画面,自此,心生恐惧
那是她与自己神识刚刚觉醒了一点时使用的防身术法。
人啊,不是为了贪婪丧命,就是为了未知忧怖。
“我们真能不信命吗?”
“这话可是对剑道世家的大不敬啊!”
那两位女子急忙打断了陆槾的话。
“无事,我向来不信命,只信自己。”
什么剑道世家,也不过是幸运悟透法则的一群普通人。
命是什么,是凡人的欲望要以她的陨落为代价?还是他们永远满足不了的私心?
“那姑娘要好好保重,早日挣脱牢笼。”
“你们也是。”
三人草草聊了几句,便不再出声,只因陆槾的伤需要调息修养,她打坐闭起了眼,动用灵力修复自己的五脏六腑。
只是这伤势过重了些,这副身子没有灵药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痊愈不了,陆槾的调息只能让自己身上的疼痛少些。
只是……这玄黑色外罩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怎么这么好闻?
陆槾真的很喜欢,她偏头轻轻嗅了嗅,心想:真奇怪,单纯闻着都好开心。
这一刻,陆槾对于神体禁制解不开的那种焦虑烦躁的情绪,竟然莫名被安抚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该拿回的东西总会拿回来的。
此刻因为这件外罩,她心口常年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不知为何,陆槾有种直觉,她和这个衣服的主人一定会再见的。
明天的悬赏大会,可真令人期待。
晨光熹微,已是第二日的辰时,陆槾她们在这柴房中又度过了一日。
今日悬赏大会就该开始了。
没过一会儿,看守的剑客打开了房门,给她们扔进来了一包衣服。
三人打开一看,是三套浅紫色的齐襟衣衫,只是后背上不同于门口剑客,多了一朵黑色的鸢尾花。
经过一天的休养,陆槾的伤势反而没有那么重了,她摸了摸手下的鸢尾花,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在无横大陆,剑道世家的奴隶身上穿的衣衫背后都有这种黑色的信物。
对于陆家,是黑色的棣棠,而封家,自然是鸢尾。
奴隶背后的信物往往凝结着特殊的咒语,一旦奴隶叛主或是不忠,那咒语会化作剑意,当场杀死奴隶。
而奴隶的灵魂将被永压地底,永生永世无法超生。
幸得幼时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陆槾总听迦楼罗的魂体神神叨叨地讲些关于无横大陆的故事。
或是五大世家的来历和密幸,或是世家内不为外人所知的丑闻,她年幼时迦楼罗一遍一遍说着这些,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忘记醒来后该去做什么。
甚至是关于远古时期那位神秘的剑神,以及关于那个只要造出登云梯,就可以进入九重天改命盘,然后杀剑神当无横大陆统治者的传说。
迦楼罗把天地留下的故事不厌其烦地讲了千遍。
迦楼罗不甘心,陆槾也不会甘心。
因此在另外两人说起那衣衫上的花纹时,她随手一摸便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奴衫。
想起迦楼罗,陆槾的心口好似又开始疼了。
她已经忘记了凤凰的真容,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留存于脑海,
它化身魂体陪在陆槾身边,教她泯仇恨,看是非,悟因果,化解她心中多半因眼疾不能修剑,被母亲嫌弃,让家族子弟欺辱嘲笑而生出的戾气。
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凡人的躯体里苏醒。
但在陆槾的记忆里,无论是她作为剑神还是没有灵根与视力的凡人,在她两次生命都很小的时候,迦楼罗就在自己的身边。
它是天地留给这大陆上唯一的神明最珍贵的礼物。
没有神识的陆槾那时候常常觉得迦楼罗无所不晓,好似知晓许多肮脏不见天日的秘密,却一直都那么年轻。
恢复了神识的陆槾觉得迦楼罗何时懂得了这么多?
明明当时她送它出去时它还没有涅槃成功。
她记得那时她问迦楼罗为什么会来到春凌,迦楼罗说它爱春凌那座高耸入云的春山。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迦楼罗说:它为故人而来。
它是为了她才来的。
陆槾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迦楼罗怎么样,毕竟陆家留的只是迦楼罗的魂体,它的真身早在陆槾神陨时就不见了踪迹。
片刻后,陆槾她们已经换好了奴衫,剑客押着她们出了乾楼,小厮们将她们安排上马车。
比起之前的押运,这次的马车倒是舒服了许多,里面有坐塌与软垫,点着不知名的熏香。
十几辆马车同时移动,马儿的铃声此起彼伏地在街道响起。
马车上,陆槾看了一眼她的收纳器,偌大的储物空间只有一把匕首、一件玄黑色罩衣以及幼年时迦楼罗给的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这些别人眼里不值一文的破烂,是被人遗忘的神明此刻唯一的行李。
马车途径街道,她的耳旁传来了城内百姓的议论:“今年的悬赏大会似乎奴隶有点多啊!”
“可不是嘛,听说这封二公子马上就要定亲了,这奴隶啊,八成是给二公子那位未见面的未婚妻挑选的内侍吧。”
“也不一定,你们不知道吧,听说今年的悬赏大会,那位病恹恹的封三公子封垸也要选内侍呢!”
“就他,没有灵根,废材一个,选了有什么用,他也得有那个命享受这些。”
有人不屑道。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讲,就算那封三公子没有灵根,也不是我等可以轻易议论的!”
“呵,这天源城内谁人不知那封三公子生来就带有不祥之兆,出生之时城主连夜请思渡海了尘大师算了一卦,了尘大师卜卦一天一夜,卦释竟只有这天生凶杀之相六字,本以为他会有毁天灭地之能,不料六岁时忠和门测灵根,无延镜竟无一丁点波动,是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废人!倒害得他母亲被打入冷室,数十年来未得半点音讯!”
“你说的可是城主的原配夫人,那鄂渊萧家百年来唯一的女剑圣萧寒?”
“正是正是,不过自从被打入冷室,那萧家老家主似乎也与这唯一的女儿断了联系。”
众人唏嘘不已,马车上的陆槾却觉得有些奇怪。
封垸?封三公子?迦楼罗当时只提过那封家的长子封浩和二子封桓,这封三公子倒是没印象。
倘若这人是原配夫人所生,应当是嫡子,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
而且陆槾有些好奇,那老萧家唯一的女剑圣生的孩子,居然会是个废材?
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说有天赋就会生出来更有天赋的?
只是这女剑圣陆槾也没有什么记忆了,想来现在的封家家主一手遮天,蒙蔽视听的手段是有一套的,居然敢把萧家的女子关进冷室,这可是自请下堂的举动。
就是萧寒真的自请,那封家家主也必然不能同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随了萧寒的意。
千年沉睡,一朝苏醒,外面的世界顿时变得波诡云谲了起来。
陆槾很认真的听着马车外面四散的消息。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旁边酒楼的二楼厢房里,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正立在窗边,静静观察着这一切,那些议论的言语并没有影响到他。
“公子,听说前日二公子去了乾楼召见韩梁,回来的探子说是布了隔音符,探查不到一点儿动静,今日可否去探查一二?”
一个身穿正紫色的暗卫出现在封垸身后,他的脸上带着特殊的玄铁面具,倘若陆槾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暗卫所带的面具与前晚夜探乾楼的黑衣人所带面具轮廓一样。
“不必了,今日的悬赏大会,二哥肯定会出席,届时不管他今日去乾楼做了什么,都会一清二楚。”
“是,公子。”那紫衣暗卫一个转身便不见了人影。
封垸今日身穿一袭深紫色直裰长衫,腰间扎条同色金丝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
整个人意气风发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丝毫看不到众人口中的羸弱之相。
约莫过了一刻钟,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停在了忠和门门口,这里面正是城主殿,小厮将马扎放好,将里面的女子们都招呼了出来。
她们都身着清一色的奴衫,被小厮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伍,向主殿旁的别宫走去。
陆槾跟着前面模糊的身影缓慢移动着,前来接管的主事们在前面领路。
前方的忠和殿建造与天源城城墙的构造倒是如出一辙,都用黑色的巨大灵石打造而成,只是与城门相比色泽并不是很深。
殿堂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紫色镶金边的竖匾,上面写着“忠和殿”三个银光闪闪的大字,匾的四周绘有五朵盛开状态不同,颜色深浅不同的鸢尾花。
宫殿上方赤红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领路的主事们叽叽喳喳,似是在对这次的凡人奴隶评头论足,其中几个年轻的按耐不住好奇的目光,在这群女奴的身上忍不住打量,尤其是陆槾眼上的白绫,引来了好几道注视。
…………
有什么好看的呢?陆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克制住心里翻腾不止的杀意。
她太熟悉这些目光了。
这是第二次这样被人用怀有恶意的目光打量,第一次还是三岁那年她神识悄然苏醒,控制不住神魂的力量,杀了一个公然调戏她的家族幕僚,被关进密室时陆家家族众人投来的目光。
有厌恶,有不屑,有恐惧……
他们叫她怪物,甚至……拿石头砸她
那是想把她踩在脚底下跃跃欲试的眼神……
只是后来,他们都变成了陆家后山那条奔腾不息的江里鱼儿的饵料。
队伍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到了别宫门口。
正当陆槾忍受不住,准备幻化灵力为飞针,刺向那几个一直在上下打量的年轻主事的眼珠子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这是今年新选的奴隶?”
领头的大主事抬头一看,连忙行礼:“参见夫人。”
连带着二十几人的奴隶队伍,都赶忙微微俯身。
陆槾见状也跟着弯腰拜了一拜。
千百年过去,这大陆上的人终究不是她那时认识的人了。
那群老头们的子孙后代代代繁衍,到如今也不知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这恐怕就是城主府的主母,如今天源封家的女主人了。
但拜迦楼罗所赐,陆槾还是记得了一些人。
陆槾悄悄抬了抬头,却只能看清那妇人的身影。
来人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鼻子较寻常女高,丹凤眼角多了几分细纹,平添了几分岁月的味道。
身穿一身深紫色的烟衫,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浅紫挽带,斜斜插着一支简单却不俗的步摇。
只一眼过去,便可知此女年轻时定然称得上是绝色美人。只不过此刻那夫人架子端的久了,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为之,平添了几分小家子气。
“回禀夫人,正是,一共二十一人,其中一人在押送途中因体质特殊感染风寒而亡,所以只剩二十人。”那大主事恭敬回道。
感染风寒?这意思是缺了一人?
从韩梁眼皮子底下逃走,应该只有赵奕欢了。
应是不好交差,那乾楼老板才想了这么个托辞。
毕竟是出了恢复神识后遇见的第一个人,陆槾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也罢,把人都带进去吧,记得按照姿色分一分,两个时辰过后封赏大会就开始了,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主事应是懂的,要是出了乱子,主事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那大主事额头不由得多出了几滴冷汗,慌忙回道:“属下遵旨,定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知道就好,下去吧。”柳月如倨傲地扬起下巴,丹凤眼中闪过了几分得意,抬步走进了主殿。
殿门口进出剑客与修者络绎不绝,小厮们端着佳肴点心走的飞快。
虽说只是封家内部的一次悬赏大会,其他剑道世家以及有声望的门派却都派了人参加,想来这悬赏大会,也是很多人借机攀龙附凤的好时机。
陆槾她们被带进了别宫内,这里与主殿仅有一墙之隔,旁边的丝竹声声糜乱,传到陆槾的耳中抑扬顿挫,像是软语小调。
主事让女奴们站成一排,按照所谓的姿色五人一组,由低到高的次序安排进场,毫无疑问,陆槾被安排在最后一组。
与她一起的那两位女子在第三组,她们向陆槾投来了担忧的眼神,陆槾感知到后,微微朝她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分好组后大主事让她们先在里面休息,金丝楠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小点心。
“若是饿了,你们就先垫垫,一会儿大会就开始了,谁要是上去给我不守规矩,小心自己的小命!
要不是你们几个还有几分姿色,这主殿岂是你们能进的了的,一会儿进去好好表现,把自己会的都拿出来,要是让某些位高权重的人看上了,那可就是你们的福气。”
大主事颐指气使,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福气?什么福气?去给人当侍妾?她不知原来现在外面的世界里的剑道世家,修剑之人与陆家那几个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的旁支子弟并无区别。
陆槾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今日若不能平安地全身而退找到禁制封印,她就只能拼尽全力和这忠和殿上的人斗上一斗。
表现?表现什么?才艺?自己这庶出的瞎子,陆家何曾给过机会,让一个眼盲之人去学那些剑道世家贵女们擅长的琴书墨画?
更何况,她和大陆共同诞生于天地间,出生时便只会舞剑。
插花弹琴属实不属于她的能力范围。
这会儿身上的伤势连同心口的陈年旧疾一起发作,让陆槾的脸色有些发白。
想去解个封印而已,就已经各种状况频出?就没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吗?
这样下去还没等到手刃那群把她压在塔下的恶人,她就先死了。
陆槾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一会儿大殿的丝竹声就停了,多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笑谈声,似是这大会已经开始了。
陆槾嚼了一口芙蓉酥点心,只觉得这天源城的点心一点儿也比不上春凌的如芳斋,那里的点心香酥软糯,口口留香。
一盏茶的时间,前三组的女奴似乎都被分领了,大主事将最后的四人带进了主殿。
主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两侧高耸金桂树雕刻着鸢尾花,那花朵攀在树藤上,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砌得均匀。
大厅内,玉制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深紫色鎏金长袍,衣襟上大片大片金线织成的鸢尾花,有着黑亮垂直的发。
那斜飞的英挺剑眉下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身影这气势模糊在陆槾眼里,对号入座便是如今天源城的主人,当今世上仅有的五位剑仙之一——封傲。
他的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会儿出现在别宫的柳玉如,天源城如今名副其实的城主夫人。
大厅左右皆设圆桌座椅,坐满了各剑道世家和宗门之人,稍上一点的白玉台基上,是封家三子。
陆槾抬头望去,只见有两人在左侧,另一个在右侧。
那封浩与封桓皆是柳玉如所出,眉眼间有一些相似,同样身着正紫色长衫,只是其中一个过于孟浪了些,手肘支在桌上,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五官像柳玉如七分,丹凤眼眼波流转,显得纨绔多情。
不过这所谓的含情眼陆槾倒是看不到,她凭这坐姿,猜出此人应是封桓,听闻现如今无横大陆上谁人都知那封二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爱美人。
至于坐在他旁边的,应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封浩,此人比之封桓年长几岁,看上去成熟稳重些。
右侧的那个身形略微瘦削一些,给陆槾带来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身上带着些病气,整个人蔫蔫地,仿佛在强打着精神,明明还不曾入冬,手里好似揣着一个圆圆的物件,应是暖炉。
这位,恐怕就是封家那个众人口中的废材三公子封垸了。
大主事带着四人在殿中央停下:“启禀尊上,这是最后四位女奴。”
“我知道了,退下吧。”封傲的声音亮若洪钟。
“你们几个抬起头来,给各位宾客瞧瞧。”
陆槾四人缓缓抬起了头,落在众人眼的里,俱是一惊。
四位女子各有各的风采动人与窈窕身姿,只是其中眼覆白绫的一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宾客席间响起了细碎的讨论声。
这自然引起了封傲的注意,他望着殿中央站着的陆槾,发觉她的白凌上闪烁着丝丝灵力,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那个眼覆白绫的奴隶,你叫什么名字?眼睛可是看不到?”
“回禀尊上,奴唤齐槾,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看不见了。”怕被认出,陆槾灵机一动给自己换了迦楼罗魂体在人间的姓。
“哦?是嘛,可我刚才分明从你眼上的白凌感觉到了一股纯真的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陆槾心中暗道:这人,疑心怎么比他家先祖还重。
“尊上好眼力,这灵力乃是家父托村里的巫祝所施,说是可以缓解疼痛。”
“是吗?我见你一路走来不需别人搀扶,反而似正常人一般,你这眼睛当真看不见?”
“自是不敢期瞒尊上,这巫祝所施之法,可以叫奴观得眼前之人之物的大致形状。”
陆槾已经被逼问地有些站不住脚了,储物空间里的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已经被唤了出来,藏于衣袖下的左手中。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我天源,还不老实交代,你可知在这天源城,期瞒城主可是要被诛魂的!”
陆槾连忙再次俯身参拜:“自是不敢期瞒尊主,奴出身贫寒,来这天源城为奴,也不过是家中父亲病重,想要替父亲挣个药钱罢了!”
啧,怎么办?好像杀人。
在陆槾抬头的那一瞬间,台基右侧的封垸就注意到了,他就知道这悬赏大会她不得不来。
眼前的女子容色清丽秀冷,脸上有些苍白,露出来的脖颈肤白如雪,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虽穿着奴衫,却是仪态万千,年龄看上去也不过十八左右,身上的稚气倒是很少。
一举一动和他记忆里的人却十分的相似。
在父亲的威压下如此淡定从容,一言一行毫不迟疑又透着狡黠。
嗯,倒是个聪明的小瞎子。
从乡野出来的普通女子?这谎话,不仅封傲不信,台下的宾客们恐怕也没人信。
看来,得想个法子救她一救,就当是还了前夜她的出手相助。
更何况这女子身份成谜,若真的是他心中所想之人,一旦错过此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她的音信了。
这边,封傲眼中怀疑的之心并没有退却,他思虑几秒后,开口问道:“如此说来,今日悬赏大会众多宾客,你可想要选何人为主?”
…………
陆槾一时对此话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这修剑界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选凡人奴隶的先河?
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普通凡人,修剑世家说到底都只不过是天地的孩子,怎可以一个强迫给另一个俯首称臣?
“齐槾自是任凭尊主吩咐。”
“如此甚好,那你就跟着这位合欢宗赵长老如何?”
听到封傲的话,一个身材矮小胖的男人不由得笑出了声,他站起来笑道:“如此绝色,当是做炉鼎之最佳材料,明亮谢谢城主美意了。”
陆槾朝着出声的地方看去,只觉得此人身形矮矬胖,甚至好像还有些纵欲过度,身上一股烟花柳巷的脂粉气……
做炉鼎?这是让她去送死吧?
赵长老,赵明亮,合欢宗四长老。
居然是合欢宗那群恶心人的玩意。
她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恶寒,落入合欢宗手里,下场什么样子封傲不会不知,他是故意的。
陆槾不由得握紧了匕首,前夜昏迷前她记得所有的事情,但看后来众人的反应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来这匕首是因浸染了自己的血才化为蓝色长剑。
如今,这是她最后的护身符了。
这会儿,她的指甲已经深深抠入了掌心,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抠破掌心,倘若这人再咄咄逼人,她不介意让他尝尝濒临死亡的感觉。
“本城主此安排,两位觉得可好?”
封傲问的是那个所谓的合欢宗四长老,看向的却是陆槾,其中胁迫的意味不言而喻。
“奴不过是想要挣几个药钱,这合欢宗,可是万万去不得的啊尊主!更何况奴家就在那离城里不远之处鬼哭沙漠的绿洲上,离父亲如此之远,如何照顾他安享晚年啊!”
陆槾装出一副焦急无奈的样子,让在场众人觉得她白绫下的眼睛似乎都有了泪意。
“无妨无妨,美人大可不必忧心,你跟着我去合欢宗,你那老父亲,我也可一并接去,你看如何?”
合欢宗四长老赵明亮眯了眯眼睛,越发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贝,这身姿,瞧着就很是带劲,不错不错,这封傲倒是给自己送了份大礼。
……
感受到赵明亮的上下打量的意图,陆槾白绫下的眼睛一片赤红。
这人,做的梦倒是挺好的,只是不知道死了还会做这么好的梦吗?
“尊主,奴从小就在这天源城边际长大,离家如此之远,家父是必不会同意的,请尊主网开一面,再为奴重新找个主子吧。”
陆槾的指甲已经快将掌心的皮抠破了,
让我做你的炉鼎……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突然,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抬头望了上去,台基右侧的封垸在小厮阿晖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既然这奴隶不想,赵长老又何苦为人所难,我看这女子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父亲不妨看在儿子最近身体越发不好的份上,赏给我做个内侍可好?”
陆槾看着那个站起来要收自己为内侍的男子,身影竟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后来她常想:如果她那时知道这人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为她逆光而来,让自己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开满了花,那年忠和殿上,她就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封傲看着向自己请求的三儿子,印象中他最后一次和自己说话,还是……还是他母亲自请去冷室的时候,从那以后,他们父子已有十几年未曾有过只言片语。
“哦?三弟平常不都是对奴隶不感兴趣的嘛,今日这是怎么了?居然会想收个奴隶做内侍?”封桓收起了支着头的手肘,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本来这拨奴隶都是从大陆各处富饶之家掳来的,为的就是让那些拥有灵石之源的凡人们出高价赎女儿,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突然出了个所谓的乡野女子,还让从不插手城中事务的三弟开了口,这倒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垸儿,你若想要内侍,母亲大可为你在城中选出几个好的,这凡人奴隶,可配不上我们天源城的少主,虽说你没有灵力,毫无修为,但也不能损了我们家族的颜面呐!”
柳玉如见状,也插了一嘴。
这话看似处处为封垸考虑,实则全是嘲讽之意,在座的众人都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陆槾仍然垂着头,眼里的神情却晦暗不明。
这人,想来应是那封三公子了,不就没有灵根,却被人如此欺压。
这些个规则,也是该改改了。
陆槾心里为封垸的出手感谢,为他因她受的嘲讽感到抱歉,虽然今日即使无人相帮,她也不会任由这些人折辱自己。
毕竟他人的雪中送炭,送的向来都是萍水相逢间不可多得的善意。
封垸对于众人若有若无的嘲笑不置可否,也仿佛不曾听到所谓嫡母与兄长的暗暗讽刺。
“父亲,何苦让她们父女骨肉分离呢?这痛,儿子感同身受,没有经历过的人自是不会懂的。”
此话意有所指,封傲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同柳玉如都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
大殿之上突然多出一股杀意,这是来自剑仙级别的人身上的剑意,封傲手边的一柄深紫长剑正在嗡嗡作响。
陆槾的掌心马上就要破皮,掌心的血丝分明,似是马上要滴出来,一切仿佛凝滞了。
拿剑仙期的威压吓她,可真是天真呢。
对于封傲的怒意封垸置若罔闻,甚至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他仍然站着,即使病躯微微弯着,仍是偏着头注视着殿内俯身的女子,像是很想要这个奴隶的样子。
陆槾静静地弯腰站在那里,没有参拜,低着的头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然而封垸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再怕这殿里突如其来的杀意。
封垸瞧着瞧着就觉得陆槾的身上有着一种浓厚的孤独感,像是被人遗弃了一般。
很像他三岁时在行云塔里见到的那个神明。
他生来跌宕,前路从未坦荡,已是萧萧数年未曾敢直面自己,这是第一次,他仿佛找到了归途。
像是风带来了很多年等待的回应。
“父亲,您是愿还是不愿呢?”
这话,像是问封傲愿不愿意把陆槾给他做内侍,又像是六岁那年萧寒自请去冷室,他问父亲可愿给母亲自由,让她回心心念念的鄂渊堡。
他到底还是欠这个儿子的。
那股凌冽的杀气突然没有了:“也罢,既然垸儿喜欢,这内侍就给你吧。”
封傲向赵明亮举起酒杯致歉:“小儿向来身体不好,好不容易要个喜欢的,就请赵兄多多海涵了!”
赵明亮掩饰住自己扭曲的神情,在陆槾身上打量了几番,心里的心思绕了又绕:倘若这封三公子玩腻了,自己或许可以再去讨要一番。
“哈哈哈,孩子心性,他若喜欢,做叔伯的,自当相让。”
陆槾的指甲深抠掌心的动作猛的停了,她抬头看向封垸,看他也在看着自己,有些懵的突然反应过来,忙俯身行了一礼:“奴多谢公子愿意收下奴,谢尊主成全!”
“好了好了,那垸儿你就收了这奴隶吧,大家也不要拘谨,还有三个呢,大家随便挑选!来人,再添一些上好的桃花酿,就当是我封某人请诸位了,来,大家尽兴!”
“多谢父亲成全。”
“谢城主美意,来,大家不醉不归!”
“来,喝!喝!”
“把她带去易园,先安顿下来。”封垸对阿晖嘱咐道。
阿晖见状忙向陆槾招手,陆槾跟着他走出了主殿,两人七拐八拐,进入了一座有些破败的楼阁。
出来时,陆槾清晰感受到了赵明亮那肮脏的目光以及眼里的算计。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身上涌现出来的杀意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无妨,就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再蹦跶几天。
天很快暗下来了,深秋的天总归是带有一些寒意。
修仙世家所在地的节气比之凡界轮回转换总是要慢一些,就像此刻人间已如鬼哭沙漠般到了寒冬,可这天源城也不过才开始叶落大地,鲜花凋零。
像是刚才那股渗人的杀意是阿晖幻想的一般,眼前的少女此刻平静如水,乖乖跟在他身后。
阿晖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槾跟在阿晖身后,来到了易园门口,那匾是木制的,上面的易园两字笔锋流利,有一种不拘之态。
外院种着一年四季常绿的冬青树,西部的风在秋分时节总是粗犷而不温柔的,那花圃内的花草都已逐渐褪了色,变得有些干枯起来,毫无生机。
内院只有一房一堂两舍,阿晖带着陆槾,给她细细说道:“那两个耳房是伺候主子起居内侍的居所,也就是你我的住处。旁边书房是公子平时用来写字看书的,至于正中央的凝月堂,便是公子的居所,平常除了用餐外,我们都是进不去的。”
阿晖见陆槾并未磕碰,想来她的眼睛确实是可以看清一点儿的,便一边让她熟悉内院,一边给她讲规矩。
只不过阿晖不知道,眼前的小瞎子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觉得困的慌。
吩咐完后,这边阿晖刚把陆槾安排进了离封垸最近的耳房,那边大会上封垸便借身体不适离开了忠和殿。
他走时,有铁骑来报,称寒墉赵家嫡女已到天源城,前来拜见封城主,据说是有要事相商。
封垸走的急,并不知那赵家与封傲谈了什么,但想来应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毕竟封赵联姻,一直都是几百年前立下的规矩。
他想着如何去抓住封桓掳走各富绅之家女子然后借赎金中饱私囊,私藏大量财物的证据,出了大殿后召来暗处的影卫低声嘱咐了几句。
等到他匆匆赶回易园时,屋内已经亮起了灯,阿晖在外院的厨房内忙碌着今晚的膳食。
至于陆槾,体内的伤已经让她疼痛又困顿,等到阿晖刚走,她就支撑不住倒在了耳房的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之前她想,总算睡了个好觉。
封垸推开耳房的门,里面只有几点灯光,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让灯芯有些摇晃。
床上的人睡得昏沉,没有丝毫防备,封垸走上前在床边沿坐下,眼前的女子鞋袜都未曾脱去,双手交叉在腹部,眉头紧紧皱着,嘴里还有着轻声的呢喃。
他低下头去,靠近她的耳侧,听见她说:乳娘……好疼,乳娘……阿槾心口好疼。”
心口疼?封垸抬起头将她的右手慢慢抽出来,指尖搭在了她的手腕脉搏上,仔细检查了一下。
这女子体内好像有封印?
怎么会?难道她真的是……
抑制住心里疯狂的欣喜,封垸仔仔细细给陆槾做起了检查。
灵力流动杂乱无章,五脏六肺像是受过重创,器官像傀儡一般重新进行了组合,又像是被人用至纯至净的灵力吊着最后一丝气息。
毕竟人已经要了回来,他希望自己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只有这样,他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
他将少女扶起,把人半抱在自己怀里,手掌聚集起一团银白色的光芒,贴上了少女的背部。
本来钝痛的内脏像是被一抹清泉抚平一般,被韩梁打伤的五脏六肺伤势逐渐恢复,有了灵力滋养的陆槾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那股好闻的冷香又开始在她的鼻尖萦绕。
这个怀抱真的是好闻又舒服,像是慵懒的阳光下令人沉醉的春风,夹杂着一抹草木新生的味道,仿佛是心口丢掉的东西回归,连带着旧疾的疼痛都消了许多。
真好闻,是她千年里遇到最好闻的东西。
她放松了紧绷着的四肢,向封垸的怀里拱了拱,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向后环住了男子劲瘦有力的腰肢,两只手将人锁的严严实实。
…………
这小瞎子,是把他当软垫了么?
封垸一头黑线,他试着掰了掰陆槾的手,正准备把人重新放回枕头上,不料怀里的人似有所觉,反而抱的更紧了些,封垸差点被她压倒在床榻上。
…………
恰巧这时阿晖推开了耳房的门:“公子,是你回来了吗?晚膳已经做好了,您和新来的…………”
当看清房内的场景时,余下的话梗在了阿晖的喉间,他家那平日里沉默的跟一潭死水一样的公子,此刻怀里居然抱着今天新收的内侍!
难道………
怪不得公子平时无欲无求,今日却偏偏要在大殿上据理力争,就为了收下这个凡人,原来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啊。
“那属下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那个……公子一会儿记得吃晚膳喝药,东西属下都送到了凝月堂。还有……还有这位……这位姑娘可能也需要进食,公子千万别托太久……属下这就告退!”
阿晖匆匆退了出去,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
像是看清了阿晖的想法,封垸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低头看了看眼里睡得正沉的少女,小瞎子白绫依旧覆眼,只是却没了今日面对父亲时的肃杀之气,眉间尽是慵懒与满足。
…………
她到底是不懂世间虚伪还是无所畏惧,居然放心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怀里睡得这么香?
封垸不由得失笑,修仙界一岁一百年,他二百年的人生里,多的是对他弃如敝履的人,想他不得好死的人,又或者是怨他出生的人,从未有人想要靠近他。
天源封家的废物,可是这修剑世家百年来的笑谈,偏偏这个瞎子像是听不到闲言碎语般,一个劲地要躺在他怀里。
这样的场景在他三岁去洛天时也发生过一次,那个好看的少女枕着他的腿,身上被锁满了镣铐。
她细心安慰被母亲狠心抛下行云塔的自己,即使她的身上每日都会多一些千疮百孔的伤痕。
她说:我赐予你修剑的天赋和永世不灭的神谕。
在你成年之前,我会因为你去看看这个世间。
请你好好长大,然后来见我。
他的身上,有那个神明的一半心。
屋内的灯芯快烧了大半,过了一个多时辰,陆槾才醒来,察觉到自己像是在别人怀里的瞬间,她吃了一惊,连忙推开眼前的人,迅速缩到了角落里。
待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脚上的鞋袜不知何时已被人褪去,身上还披着毯子……
封垸被这一推推得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在床榻上,他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看了眼角落里惊慌失措的小瞎子,戏谑道:“那会儿抱着本公子不撒手,醒了倒想起来戒备了?”
什么!!抱着不撒手??
这人说什么呢?
不对,好像是抱了来着,这?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人身上怎么有自己灵力的痕迹?
但……她什么时候分给过别人自己的灵元,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身上不再疼痛的伤势仿佛在告诉陆槾,眼前的人照顾了自己。
她望着床前站立的修长身影,假装恭顺道:“谢谢主子愿意收留奴,是奴唐突了。”
封垸看着像小兽般炸毛且警觉的小瞎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陆槾身上的杀意那么重,举止动作却偏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应该是她吧,善良单纯又带着毁天灭地的剑意。
就是她吧,心口的陈年旧痕终年不愈,偏偏因为一个怀抱就睡得那么安心。
“无妨,你的伤我已替你喂了药,暂时没有什么大碍,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便过来与我一起用膳吧。”
他大步迈出了耳房,甚至贴心地关好了门。
陆槾心里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自神识觉醒就十分谨慎的剑神,居然毫无防备地睡在陌生男子的怀里?
只不过,那股冷香的味道似乎有些奇怪,总是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这个人身上应该有自己的东西,陆槾每次碰到,连同心跳都变得快了好多。
不对,这股冷香的味道像是在哪儿见过?
好像?好像同那夜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难道……难道那夜夜探乾楼的就是……就是封垸!
如此说来,一切便都有了解释,为何忠和殿上他要救她?又为何会破例收她做内侍?
原来他们早已见过了。
就那夜的打斗来看,封垸绝不会是所谓的草包废物,单是破开赤鸢封印这一举动, 恐怕那封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边养了头牙齿尚未锋利的狼,一旦时机一到,就是灾祸降临。
不过……陆槾想了想:虽然不知这人长的如何,但他的怀抱却很舒服。
她多年来的心疾都能因为这气味变得不再那么锥心刺骨地难忍。
想如今自己已经是这封三公子名义上的内侍了,既来之则安之,毕竟,她还要去不久以后的洛天问道大会。
自己沉睡了这些年,总是要去会会那些人的。
何况,天源封家作为五大世家之一,消息总要多的多,自己失踪多日,却没有见到迦楼罗魂体,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如今手上戴的棣棠环却无半点音信,想来春凌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没有人来寻她。
陆家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将她一个人人喊打的怪物送进封家,为的恐怕就是洛天问道大会。
这人倒是干了一件好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要杀人的心思了。
这边陆槾正在沉思,门突然被敲了敲,原是阿晖见陆槾这边没有动静,奉封垸的命令来叫她前去用餐。
她在屋内应道:“奴这就来。”
忙起身借着眼前微弱的视图去了凝月堂。
心里想的却是再去会会封垸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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