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月光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烈日大明

烈日大明

龚小楠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明朝中期,王烈建国日本长崎,国号“五岛宋国”,定都江川城(今日本五岛市)。为平定倭寇之乱,王烈征伐九州,图霸东瀛,并与明朝展开了互市开禁的博弈抗争……

主角:   更新:2022-11-18 23:5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烈日大明》,由网络作家“龚小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明朝中期,王烈建国日本长崎,国号“五岛宋国”,定都江川城(今日本五岛市)。为平定倭寇之乱,王烈征伐九州,图霸东瀛,并与明朝展开了互市开禁的博弈抗争……

《烈日大明》精彩片段

嘉靖三十七年。

七月十七日,杭州。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长庆酒楼,天字一号房。

“师姐,他们就要上楼了!”

管碧彤贴门倾听。

门外,脚步声响起。

李绫烟知道仇家逼近,她说:“师妹,杀了我你快逃!”

管碧彤不知所措。

李绫烟又重复了一遍:“快动手,别让师姐落在他们手里!”

管碧彤拿着白衫,哭着说:“师姐,穿上衣服,我们一起走!”

李绫烟艰难的说:“师姐中毒入骨,走也走不动了,叫他们捉去,凌辱个遍,也是一死。”

浴缸里,李绫烟手作莲花,盘膝端坐。

她身上一丝不挂。

水,半浸酥胸,倒映冰肌玉骨,粉面桃花。

一代佳人,人间尤物,为何求死?

身边,管碧彤也是万分焦急。

可此时的李绫烟,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疑。她说:“好妹妹,师姐今日身受剧毒,无药可医,纵能随你侥幸得脱,也活不成了!”

管碧彤听到这里,没有说别的,只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李绫烟说:“师妹,你小点声!”

管碧彤哭着说:“怎么办,怎么办?”

李绫烟说:“师妹,快!拿起我的剑,给我一个痛快的!自己逃吧!”

管碧彤把头扭过去,擦了擦泪说:“我下不去手!”

李绫烟说:“好师妹,你想想啊,那罗龙文,生性极其好色,手段狠辣歹毒,残害我多少同门,师姐要是落在他手里,受尽折磨凌辱,终是一死!”

管碧彤捂住了嘴,哭得是全身颤抖,一边说:“师姐,你若死了,彤儿又怎堪独活!”

“师妹,你——你——”

李绫烟听了这话,心里一急,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师姐!师姐!”

管碧彤丢下白衫,赶忙上前查看。

李绫烟说:“师妹,将我杀了以后,便去海边买船,前往五岛,定要把经书……交给王烈师叔,不负莲尊重托!”

管碧彤哽咽道:“师姐,我不要!师姐,您若不在了,其他的事,对彤儿来讲,又有什么重要!”

“师妹你——啊——”

李绫烟见她不从,实在是急了,仰头痛吟一声。几颗晶莹的汗珠从额前渗出,顺着一对漂亮的锁骨滑落水中。

管碧彤忙说:“师姐,我不惹您生气了!”

李绫烟说:“师妹,那人名叫王烈,是你我的师叔!你定要把真经交付于他,师姐今日之死,那也全都值当了!”

就在此时,楼下的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到店小二的说话——

“龙爷,龙爷!您请止步!”

一个洪亮的男声道:“给我让开!”

“龙爷,这楼上啊,乃是天字一号房,里面住的客人,乃是岳州李府的大小姐,还真没有龙爷您要找的人啊!”

“识趣点!让开!”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响,越发急促。

“咚咚咚,咚咚咚!”

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阵密如雨打的敲门声。

外面的人说:“快点给我开门!”

李绫烟强忍体内剧痛,银牙紧咬。

“师妹,我已活不成了,师姐若还有半分力气,便也不劳你动手了。”

管碧彤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捂着嘴,泪滴流入了指间。

李绫烟说:“记住师姐的话,去五岛宋国,照顾好自己,一路小心!”

管碧彤听到这里,心知李绫烟无路可逃。

只听门外人声响动,又不断的传来敲门声,只怕再有一会,就要破门而入。

管碧彤无可奈何,流着泪点了点头。缓缓的拔出了长剑——

“师姐,永决了!”

说完,管碧彤两眼一闭,长剑朝李绫烟的胸口刺去……

只听见“叮”的一声。

一个物件击中了管碧彤的剑尖。

“是谁!”管碧彤轻声问。

她忙转过身,将长剑护在身前。

却只见此时,窗台上站着一个紫色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二位姑娘。

管碧彤看了,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凌烟更是赶忙沉下水中,用光滑的玉臂护住了双胸,但是她一看到那个男子的脸,也惊呆了。

“啊,王烈师叔!”

“两位姑娘,切莫做声!”

紫衣男子说着,来到浴缸前,对李凌烟说:“暂且委屈姑娘!”

说完,用手按着李凌烟头顶下沉。

李绫烟会意,赶忙深吸一口气,潜藏入水,男子转而又对管碧彤说:“小姑娘,你且藏入床下!”

管碧彤说来也机灵,一听这话,乃知这人多半是友非敌,便乖巧的往地上一躺,转身一个翻滚,闪躲进了床底下,悄悄地看着。

她没想到,师姐要她漂洋过海找寻的人,竟会在此突然现身。

“这下好了,我和师姐不用大老远的去五岛宋国了!”

在管碧彤的眼中,这位叫王烈的男子年岁约莫而立,那是冠带儒雅,体型高大,但是脸色十分冷毅,看不出表情。

这时,门外又传来人声:“罗先生,里面不开门,但我听到有响动!”

门外另一个男子道:“这么久不开门,想来俩小娘皮就在里面,弟兄们,给我把门撞开!”

“哐哐哐!”

门外的人用力撞了几下。

亏得是天字一号房,这门也真够结实的,愣是没给外面撞开。

于是又听外面说道:“你们没吃饭啊,让我来!”

眼看二女都已藏好,王烈便径直走到门口,拉动门栓。

可就在门栓松开一瞬,一只脚从两扇门之间飞踢了进来。

原来,门外的人叫门不应,等不及便开始踹门,正巧,门开了,那个踹门之人也随惯性狠狠地摔了进来。

只见王烈眼疾手快,一侧身,一抬手,手掌盖住了那踢门者的面门……

踹门的人见自己狼狈而入,好不丢人,却转头一看,惊得赶忙道:“啊——大公子!”

王烈一看他,做了一做揖说道:“呵呵,这不是胡府家宰,罗龙文先生吗,在下有礼了!”

“咯咯咯咯!”只听罗龙文笑了起来,一挥手招呼后面的人:“误会了,误会了,你们还不退下!”

王烈就问:“罗先生,你们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前文提到,李绫烟和管碧彤被仇家找上了门,结果王烈从隔壁厢房翻了进来,替这姐妹二人开了门,问来者何事。

罗龙文显然与王烈颇为熟稔,他道:“回大公子,昨夜府上失窃,是两个女飞贼,有人看见她们进了这里,罗某正一间间的查房呢。”

王烈点了点头说:“哦,原来如此,那你们抓到了吗?”

罗龙文苦着脸说:“还没呢,敢问大公子,可有见到可疑人等?”

王烈摇摇头说:“没有!”

罗龙文听了,眼珠一转,感觉是有点半信半疑,却听他说:“哦,那就好,大公子,那罗某先告退了,胡总督今夜子时之约,还请您务必光降!”

王烈说:“好的,王烈必定守时,请罗先生放心,那便不远送了,含章慢走!”

罗龙文点头哈腰道:“您留步,您留步,给大公子把门带上!”

说罢,两个家丁上前,将两扇门合拢。

可就在此时,王烈感觉身后忽有响动。

“噗!”

只见,李凌烟突然冒出头来,口中吐出了一大口血水,然后一边大口的吸气。

她在水中险些就要憋不住了。

“师姐,师姐,您怎么样了?”

管碧彤赶忙从床底下滚了出来,焦急的查看李凌烟的情况,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背过去了。

李绫烟本就身受剧毒,气息微弱,方才王烈谈话时间也忒长了点,李凌烟在水里那是闷了许久,连灌了好几口水。

管碧彤见李绫烟没有反应,赶忙掏出袖口里的羊皮卷,展开给李绫烟。

她说:“师姐,师姐,您快看啊,救我们的人,可就是王烈师叔啊!”

李绫烟听到这句,总算醒转了过来,可她看不见王烈的脸。

王烈背对着李绫烟,问:“这位姑娘,你中了什么毒?”

李凌烟秀发覆面,急喘不息,还是没答上话。

管碧彤跪下说:“回王烈师叔,师姐是被胡府豢养的一怪兽所伤。”

王烈说:“何种怪兽?”

管碧彤说:“就是个巨大个的四脚蛇,会吃人,会吐毒,尾巴还会放箭!师姐本可全身而退,却为了救我,中了那畜生尾骨上的暗箭。”

王烈皱眉想了想,道:“此种毒物确实少见,其毒性猛烈异常,想必远胜其他蛇虫,不能强行运功抗御,且请姑娘转过身去,王烈或可助你!”

这时,李绫烟在浴缸里调息半晌,可算是恢复了过来一点点力气。

她慢慢转过身背对着王烈,眼睛却瞟向后方,断断续续的问:“你……真的是……王烈师叔?”

王烈说:“是的,我是王烈,可我从未见过二位姑娘,又怎会是你们的师叔?还有,二位姑娘看似名门闺秀,为何要去胡府,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以至弄成这般模样?”

李绫烟说:“师叔,我乃白莲教女徒李绫烟,这是我的师妹,名叫管碧彤,我二人此来,是为了……唔哇!”说到这里,李绫烟又吐出一口鲜血。

管碧彤明白李绫烟的意思,赶忙从背囊里翻找,然后捧出一本经书,跪在王烈身后。

“圣教主莲尊日夜挂念师叔,遣我和师姐前来见您,是为将此奉上。”

王烈此时仍是背对着他们,只见他手指一抬,管碧彤手捧的书本翻动了几页,飞到了王烈手中。

只见此书纸张发黄,质地古朴,像本佛教经书,封面上写的是《大光明摩尼真经》,旁边有小字,写的是“下册”。

王烈问:“二位姑娘,王烈久居五岛,远离江湖,不知你们教主今为何人?”

管碧彤跪直在地,双手作莲,一本正经的说:“淤泥本自混沌启,白莲一出盛世举,回师叔,圣教主莲尊,乃无生老母亲传,金身菩萨下界,弟子怎敢直呼名号!”

王烈听她一套一套的念念叨叨,也有点不耐烦了,又问:“那他老人家赠我此书,又是何用意?”

“此事弟子们也不知情!”管碧彤摇摇头。

李绫烟这时总算缓了一口气,她接过管碧彤的话,说:“莲尊有言,若见师叔,速请来洞庭一会,将有要事相商,万分紧要,刻不容缓!”

王烈听了,倍感疑惑,说:“此事容后再议,先治好这位姑娘的伤要紧!管女侠。”

管碧彤听见王烈唤她,忙道:“弟子在!”

王烈说:“我先回避,你给师姐换上衣物,我再进来看看她的伤情。”

管碧彤一听,心想师姐今天是有救了,高兴的说:“是,谢谢师叔!”

王烈说:“二位女侠教中身份,想来也必不能为官府所知,王烈定当为你们保守此事。然朝廷悬缉王烈久矣,我此来杭,行踪隐秘,鲜为人知,二位女侠既已认出,亦请保密为谢!”

李绫烟和管碧彤俱道:“是,弟子遵命!”

王烈一说完,便也出门了,回到房间,关门入座,研究起那本古老经书来。

“《大光明摩尼真经下册》?此书如是下册,那上册在哪?”

王烈一边翻看,一边思量:“这书破旧不堪,年代应不可考,但只看做工,应是雕版印刷的宋刻本,抑或是更早的晚唐刻本。”

王烈细看内容,见扉页只有寥寥几句,上面赫然写道:“六甲灵山,圣火复燃,明尊降世,凤凰涅槃!”

上文大意是,在六甲灵山这个地方,圣火会重新燃起,有个叫明尊的菩萨将会来到世间,像凤凰一样涅槃而生。

王烈没有多想,翻过一页,见下文写道:“圣火熊熊,持戒为宗,命理穷通,伏虎降龙!”

单这几句,又是单独一个对开页,王烈暗想:“谁这么无聊,如此写书,简直故弄玄虚,浪费纸张!”

王烈转念一想,赠书之人也是名动海内的人物,不远万里让弟子漂洋过海,只为送一本书,想来别有用意,便耐心再翻了一页。

后面的内容,还算比较正常,是一篇小文,为首标题写的是:“大光明摩尼真经,第一品,离苦无相分”等字云云。

王烈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又翻看了若干页,其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不是些佛理禅机,就是些修身养性的法门,并不稀奇。

王烈边看边想:“实不知,白莲教赠我此书,是何用意!”

但是,当王烈翻着翻着,看到全书末尾几个字的时候,不由面色大骇!

只见全书最后一页,其落款署名,竟赫然写的是王烈的名字!

原文记载——

“不慧海澄,虽无济世救民之力,徒发觉世醒迷之心,遂遍览今古,通观三教,广引诸论,集成此书。惟愿一切同伦,怵惊憬悟,断惑证真,遏人欲于横流,复天良于将灭。更使辗转流通,叠相遁述,传于后人,必使末法众生,各离苦海,同出迷津,齐归觉路,咸享康宁,予必深嘉而乐与之!愿以此功德,回向皇女宁安及法界一切罪苦众生,嘉靖三十九年孟春,徽州王烈敬录于京师而付之梓。”

就在这个时候,管碧彤轻敲隔墙。

“师叔,师姐的衣服换好啦!”


书接上文,王烈趁李绫烟更衣之际,回到隔壁自己的厢房,默默地翻看着古经,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全书到此,也就结束了,王烈心想:“此书疑点尚多,不如等会问问那二位姑娘。”

正听管碧彤敲门唤她,便从屋内起身出门,来到了天字一号房内,关上门。

王烈转身一看,只见李绫烟和管碧彤双双跪在地上,李绫烟着白色的丝绸长衫,管碧彤则是一袭红装,看上去,皆飘飘似仙女。

李绫烟说:“弟子拜见师叔,谢师叔相救!”

王烈忙说:“今日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何必拜我?李女侠,你身上有伤,快快坐下说话。”

于是管碧彤扶着李绫烟坐在床头。

王烈则走上前,说:“李女侠,你盘膝坐定,不要运炁,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李绫烟说:“是,师叔!”便立刻双手作莲,端坐起来。

王烈一指点中李绫烟的肩头,李绫烟全身一震。

管碧彤忙问:“师叔,怎么样?”

王烈说:“伤得不轻啊,这毒物果然厉害。”

管碧彤问:“那怎么办,请师叔想想办法。”说着就要跪下。

王烈赶忙托起管碧彤:“诶,你们这二位姑娘,别动不动的就跪我,还有,什么师不师叔的,我有那么老吗?”

管碧彤听了这话,“噗嗤”一笑。

李绫烟忙说:“师妹,不要无礼。”可就说完这一句,李绫烟突然“啊”的叫了一声。

“师姐,您怎么了?”

李绫烟双手紧紧抓着身边的被褥,说:“此时燥热难当,又冰冷刺骨!”

王烈说:“李女侠不用担心,我将一道真炁渡进了你体内,正在与那剧毒互相制衡。”

李绫烟大叫了一声:“啊!师妹,我受不了了,你快快将我点睡过去,就不难受了!”

管碧彤一听这话,举起小手结作剑指,就要去点李绫烟的玉枕穴。

王烈一把抓住管碧彤的双指,说:“不可!”

管碧彤问:“师叔,为何?”

王烈道:“管女侠,你师姐如果睡去,此毒不仅难消,我那股真炁更将四处冲撞,伤经毁脉,性命难保!”

管碧彤吓了一跳,问:“啊,真有这么严重?那可怎么办?”

王烈道:“李女侠,你须得神志清醒,运御好体内这股真炁,抵挡毒性发作!”

李绫烟道:“是,谢师叔指点!”说完,李绫烟是立刻照办。

王烈说:“试一试,将真炁引至丹田!”

李绫烟“哇啊”的吐出了一口血,殷红血迹洒满床头。

“啊,师姐!”

管碧彤马上取来丝巾,给李绫烟嘴角擦干。

王烈说:“李女侠,那条孽畜给你伤在了何处?”

管碧彤忙说:“师叔,是阴交。”

王烈说:“难怪,这脐下的阴交、气海、石门、关元四穴,皆是人的丹田所在,伤于首穴,淤血阻滞,自必无法运功疗毒。”

李绫烟道:“那该如何是好,弟子身上的毒,怕是治不好了吧。”

王烈说:“也不尽然,就看姑娘自己了。”

李绫烟说:“我不行了,头好晕啊!师叔,让我睡一会吧。”

王烈忙道:“万万不可,你此时睡去,必然经脉尽断,吐血而亡。”

李绫烟此时已经摇摇晃晃,精神虚弱到了极点。

王烈说:“快用清水。”

管碧彤忙拿上了毛巾,敷在李绫烟脸上,这才让她清醒了一点。管碧彤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师叔,您快想想办法,让师姐别睡啊。”

王烈说:“李女侠,振作起来,和我说话,不要睡觉。”

李绫烟说:“是,弟子遵命!”

王烈说:“李女侠,正有一事我想问你。”

李绫烟道:“师叔,请讲!”

王烈说:“这本古经王烈看完,颇为费解,还望请教女侠。”

李绫烟说:“请教不敢,弟子……弟子知无不言!”

王烈问:“这本经书从何而来?”

李绫烟说:“此书乃我白莲教之物,后落入了胡宗宪手里,故而弟子二人昨夜于胡府盗来!这才引来他们追捕。”

王烈说:“奇哉,奇哉!此书于嘉靖三十九年成书于京师,最后落款,竟是我王烈,而王烈从未去过京师,如何写成此书?”

李绫烟说:“这……师叔,弟子从未看过此书,也不知原委!”

王烈说:“对,就是这样讲话,姑娘可千万不要睡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绫烟说:“是,师叔,快师妹,再给我来点水!”

王烈继续问:“姑娘,今乃嘉靖三十七年,而经书内容记载的,却是三十九年之事,而观此书质地,传世之久,已有几百年矣,难道唐宋古人,便知今日有我?”

李绫烟给管碧彤又洗了一把脸,道:“师叔,此中奥义……弟子也全然不知!只恐唯有莲尊方知端由!”

王烈又问:“姑娘,你们为何一直叫我师叔?我乃五岛宋国少主王烈,并非你们江湖中人。”

李绫烟说:“莲尊有言,在极乐佛国和真空家乡,师叔与莲尊乃是同辈,皆是无生老母莲座下的金身菩萨,专此下界,共同救拔世间的苦难苍生!”

王烈道:“还有这么玄乎?不知贵教的无生老母,究竟是何方神圣,她老人家和世尊佛祖的关系怎么样?”

李绫烟向王烈解释道:“说起来,无生老母和佛祖乃是尽虚空、遍法界的同修道友,圣母住在真空家乡,而佛祖则住在极乐世界,乃是天上佛国的远亲近邻。”

王烈说:“出三界,脱六道,才有极乐世界,然而不知那无生老母的真空家乡又在哪里?”

李绫烟说:“师叔您请试想,单单这娑婆世间,便有大明、琉球、日本、鞑靼,四海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异域番邦,那佛国净土,更如恒河沙数之多,自然也有不尽相同的名号,和百千万亿的诸佛菩萨了。”

王烈点了点头,道:“嗯,这样说来,却也十分在理。对了,李女侠,就像这样,继续和我说话,你才不会睡去。”

管碧彤见李绫烟和王烈这下算是聊开了,她也总算放心。

李绫烟说:“是,请师叔继续发问。”

王烈说:“姑娘,你是哪里人?”


书接上文,李绫烟剧毒缠身,王烈为了不让她昏睡过去,只好和李绫烟不停讲话,便问到了她的身世来历。

李绫烟说:“我是岳州府李员外之女。”

王烈问:“想不到,李女侠原是名门闺秀,富家千金!为何离家出走,皈依白莲教呢?”

李绫烟说:“爹爹将我许给城东杜少,弟子不依,离家远行!弟子自幼便立志行侠仗义,乃入教门,拜师学艺!”

王烈问:“嗯,果然有侠女风范,我看姑娘使剑,素闻贵教剑法无双,洞庭烟雨九百诀,不知姑娘学会了多少?”

李绫烟说:“弟子资质愚驽,如今此剑诀学成未半,实在惭愧。”

王烈说:“姑娘过谦了,我这一指纯阳之力,用了三成,姑娘竟能抗御到此,与我谈话自若,想来也是天赋异禀,习武资质绝非常人!”

李绫烟经不得夸,王烈说到这里,只见她弯下了背,就要一头倒在枕头上。

管碧彤忙道:“师姐,师姐,别睡啊!”说着在李绫烟大腿上使劲掐了一下。

李绫烟吃痛,道:“啊!你干什么?”

王烈说:“姑娘,你师妹也是为了你好,快坐直!”

李绫烟口中娇喘,吃力地说:“师叔,弟子身中奇毒,死就死了,今日能见到师叔,还请师叔莫忘莲尊洞庭之约,尽早赴会,如此,绫烟便是一死,也心满意足了!”

王烈说:“姑娘莫说傻话,你不辞千里来见王烈,若在我这有个三长两短,王烈今后见了莲尊,可如何交代?”

管碧彤听了也道:“是啊,师姐,师叔所言极是啊!”

王烈对李绫烟说:“姑娘,我问了这么多,姑娘没有什么想问王烈的吗?”

李绫烟便问:“敢问师叔,何时随弟子启程?”

王烈说:“莲尊盛情相邀,二位姑娘远来相告,王烈本不该拒绝,只是此次来杭尚有要事,无法半路离开。”

李绫烟说:“不知师叔所为何事?弟子与师妹能否略效微劳!”

管碧彤也点点头。

王烈说:“此事说来话长,得容我细细道来,姑娘可知我五岛宋国?”

李绫烟点点头,说:“弟子自莲尊口中略有耳闻,正要请教师叔,这是个什么地方?”

王烈说:“五岛宋国乃我君父在日本五岛(今日本长崎县五岛市)建立的国家,国号宋,定都江川城。”

李绫烟奇道:“宋国有多少臣民?”

王烈说:“大明海禁森严,江南沿海走私犯禁的商人百姓为求生计,都纷纷渡海来投,如今是带甲十万,舰船千条。”

李绫烟说:“师叔既是少主,那我和师妹就是去了五岛,也不定就能见到师叔啊。”

管碧彤听了也说:“对啊,一定是被凶巴巴的卫兵挡在王宫外面!”

王烈笑道:“呵呵,所以啊,姑娘还要感谢那条毒物,促成此机缘啊。”

管碧彤说:“是啊,是啊,师姐,真是好巧啊,不用跑那么远就能见到师叔了,师姐的伤也一定能给师叔治好!师姐,是不是?”

李绫烟点点头说:“师妹,你别打岔,让师叔继续说下去!师叔的事,弟子也想知道!若能从中助力,报师叔的救命大恩于万一,那便更加欢喜!”

王烈接着说:“那姑娘可千万别听着就睡着了。”

李绫烟说:“是,师叔,弟子挺得住!”

王烈说:“三个月前,浙直总督胡宗宪军门为了平定倭乱,约我君父王直上岸,共商招安平乱之事。”

李绫烟点点头,道:“弟子听莲尊说,此乃利国利民的善举,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王烈道:“君父在游览杭州时,被巡按御史王本固抓捕,关押西湖牢城。”

李绫烟道:“原来,师叔此行是为救父!”

王烈点点头道:“是啊,王烈得到杭州发生变故的时候,还身在日本京都,故而耽误了这么久,才来此地。”

李绫烟问:“京都是什么地方?”

王烈道:“就是日本国的都城,王烈当时正向京都的幕府将军售卖火器。”

李绫烟问:“师叔,您贵为五岛的少主,为何要去日本行商。”

王烈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五岛宋国盛产战舰铁炮,大都卖给日本诸侯大名,这才有资本立国东海,雄踞一方。可是,五岛宋国为大明所不容,朝廷将五岛视为海贼之邦,冠以倭寇之名,以至君父的招安开禁之事,屡屡受挫。”

李绫烟一听到这些天下大事,又快要顶不住了,头向前一掉,几乎睡着。

管碧彤赶忙提醒她:“师姐,师姐!快醒醒!师叔讲的这么好,你可别睡着了!”

李绫烟赶紧没话找话:“那,那敢问师叔,五岛卖的是什么火器啊?”

王烈说:“哦,是五岛自产的铁炮,和官兵用的鸟铳是一个样,姑娘你知道吗,幕府现在穷得啊,连一百把都买不起。”

李绫烟问:“啊,这个木府,是日本的国王吗?他这么穷,那师叔还去找他?”

王烈说:“是啊,日本的幕府如今虎落平阳,但余威尤在,王烈也不要他给钱,直接送了他一百柄,那位足利将军也是投桃报李,给王烈介绍了一个新的买主!这人是尾张国的守护大名,织田信长。”

管碧彤一听笑道:“什么,尾张国?哈哈,是不是那里的人尾巴都是张开的,像个孔雀一样?”

王烈也懒和她解释,便说:“嗯,有机会你去看了就知道。”

李绫烟说:“然后呢,师叔是不是又去了那个什么尾张国?”

王烈说:“是的,可是当我赶到的时候,正逢尾张内乱,到处打仗,我的新买主,也就是织田信长这位老兄,险些被人乱刀砍死。”

李绫烟问:“啊,他们为什么打仗?”

王烈说:“织田信长的弟弟发动了兵变,在野外围困了信长,试图杀兄篡位,好在我及时赶到。”

李绫烟说:“那后来呢,这个信长怎么样了?”

王烈说:“我救了信长,助他突围而出,后来重整旗鼓,夺回家督之位。”

李绫烟道:“既然这样,此人一定对师叔感恩戴德,奉为上宾!”

王烈说:“不错,战后他留我在清洲城住了一段日子,还向我订购了八百柄铁炮和三十门佛郎机(一种后发填装火炮)。”

李绫烟问:“清洲城又是哪里?”

王烈说:“是他织田信长的居城,就相当于国都一样,不过,日本国的城池都很小,和杭州一比,差远了。”

管碧彤说:“师叔,您的故事讲的真好,再讲一个吧,不然师姐又要睡过去了!”


书接上文,王烈和李绫烟谈到了此行的目的,后来又讲到了在日本京都和尾张的一些经历。

王烈说:“姑娘,你感觉好点没。”

李绫烟点点头,说:“师叔,好些了,就是受伤的地方好……好痒!”

王烈说:“你只需运功调息,不要用手去抓。”

李绫烟咬着牙说:“好,弟子忍住便是!”

管碧彤说:“师叔,后来呢,在清洲城,又有什么故事,快说给师姐听啊。”

王烈说:“在清洲城,信长是每日宴请我,高歌畅饮,不醉不回,那是快活了好一阵子。”

李绫烟道:“哦,那师叔与这位尾张国君就天天喝酒听曲吗?”

王烈说:“喝完酒,我们就在花园里下围棋。”

李绫烟来了兴趣:“啊,东藩之君,也懂围棋吗?”

王烈说:“是啊,围棋自李唐传入日本,尾张大名织田信长何止是懂,他还十分醉心于这十九路的棋道。”

李绫烟问:“那师叔和这位大名相比,谁更技高一筹?”

王烈说:“在日本国中,织田殿下自是难逢敌手,不过王烈可以让他三子而胜。”

管碧彤听了说:“那这个叫织田啥的孔雀国王,也就是个臭棋篓子嘛。”

李绫烟道:“师妹,别乱讲话,是师叔的棋艺高超。”

王烈说:“不过,信长公悟性远超常人,下了几日,已经可以和王烈座子分先。”

随着王烈的叙述,时间回溯。

尾张国,清洲城。

话说信长此日平乱,大胜而归,与王烈入清洲城,共饮于天守阁,乃奉王烈为座上宾,织田信长与王烈推让半晌,方才入座。

乃令其妻斋藤归蝶领衔歌舞,小妹织田阿柿持酒捧杯,更有前田利昌、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及佐久间信盛等一众家臣武将陪宴在侧,欢聚一堂,好不喜庆热闹。

织田信长换了一套干净的宴客礼服,通体是深蓝色的光滑绸缎,上面带着明黄樱花的织田家徽,他举起酒杯对众人说:

“烈殿,乃吾救命恩人,今日在此宴请他,我提议在座都举起杯,敬我们尾张清洲城里最尊贵的客人,来自五岛宋国的年轻少主王烈!”

王烈逐一还礼致谢。

宾主君臣酒过三巡,各自寒暄,织田信长问:“烈殿自五岛而来,不知徽王他老人家最近如何?”

王烈笑答:“蒙您垂问,君父春秋正盛,行走如风,经常往返于日本和大明,每与我们谈话,便提到尾张有一少年英雄,想来,就是织田殿下您了!”

织田信长听了这事,倍感欣喜:“啊!那真是谢谢徽王的挂念!我听闻,徽王有意归顺明朝,不知还顺利否?”

王烈回答:“正是,君父为苍生所计,愿率五岛之众,臣服大明,荡平余寇,为国靖边,唯求皇上开关互市而已!”

织田信长问:“那如今进展如何?”

王烈想了想,答:“此事还未成定数,胡总督今遣副官为质,请父王宁波一叙,共商招安。”

织田信长问:“烈殿,如果大明的皇帝应允了此事,到那时,会否与我日本通商贸易?我尾张国是否也能参与一二呢?”


书接上文,王烈和李绫烟讲到了自己和织田信长在清洲的事,织田信长听闻明朝的海禁有可能开放,也对此表示了浓厚的兴趣。

王烈说:“信长公,此事恐言之尚早,今后若有定论,再差人前来告知殿下!”

织田信长于是拜谢王烈,问:“敢问烈殿此来,因有何事,鄙国虽小,愿效微劳。”

王烈说:“织田殿,我五岛宋国不事农耕,而盛产铁炮,江川城内,有冶兵之工坊数以百座,专以仿制佛朗机国火器为要,王烈游商列国,相与售卖与岛津、大友、龙造等九州望族,其皆以列装足轻,严加整训,遂霸西国。”

王烈也是开门见山,他一边观察织田信长的表情,却发现信长听得是有点两眼放光,王烈心想,幕府将军诚不欺我也,这织田准是个火枪迷,今天咱可算能开张了。

于是王烈笑道:“实不相瞒,我闻足下对铁炮亦感兴趣,故而冒昧前来,请与尾张互市通商!”

织田信长说:“烈殿,您不来找我,我还打算去五岛找您呢!其实,今天在稻生那个地方,还没开战,我就在想,要是我手里头这八百人全都拿着铁炮,前面再摆放上拒马尖桩,采用三段击轮番轰射,何愁柴田胜家的叛军?”

王烈听了,心下一惊,这织田信长对战术懂得不少,居然知道火枪三段击理论,这显然经过一定研究。

织田信长接着说:“烈殿,我对铁炮战术其实并不陌生,先父在世时,就曾多次从种子岛进购。”

王烈点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只听织田信长接着说:“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烈殿!”

王烈说:“信长公,您请讲!”

织田信长干了一杯,接着说:“不知怎的,种子岛这两年的铁炮是越卖越贵,这个岛津家,难道想钱想疯了?”

这种子岛,也就是今天日本的鹿儿岛以南,此时是九州豪强岛津家的领地。

王烈听了信长这一问,爽朗大笑,便道:“这个事,殿下可算问对人了。”

织田信长忙道:“还请烈殿为我答疑!”

王烈道:“织田殿,您有所不知,那岛津家的铁炮从何而来?”

织田信长道:“本家不知。”

王烈说:“皆是徐海、陈东这二人,由佛朗机人手中购得,再转卖于岛津。”

织田信长道:“原来,岛津是个二道贩子,真是可恶!”

王烈说:“此二人如今已被明朝所诛,无法再给岛津供货,而种子岛铁炮余量或已不多,要么只能另辟蹊径,从我五岛采买,再转卖他国,所谓物以稀为贵,故而价格也更高了吧。”

织田信长听罢说:“原来如此!看来我们今后的铁炮,也得找你们五岛来供货了,烈殿,不妨说一说,其性能几许,价格如何?”

王烈笑道:“五岛自有工坊,其间匠人数百,精于造枪铸炮,论其威力,比佛朗机人的只增不减,而价钱却是对方的十之二三。”

织田信长听了一惊,问道:“此话当真?”

王烈说:“不知尾张国购入岛津之种子岛铁炮,其所耗费几何?”

“池田,此中明细,便你来说。”织田信长忙问家臣池田恒兴。

池田道:“是,回主公,烈殿。先君在时,种子岛铁炮,原是每柄为白银五十匁上下,可如今,岛津的铁炮价格是水涨船高,叫价竟然在两百匁以上,贵比黄金!我们尾张确已无力再购!”

王烈听罢岛津家的枪支报价,不由笑道:“诚然,如我所料,这佛朗机人漂泊重洋,来到我大明和日本,这其中耗费的人力代价,果真可不可小觑啊!而如今徐海、陈东既殁,只怕,那岛津所售之器物,也是我五岛自产,殿下还有必要再费这冤枉钱?”

“烈殿所言极是!”织田信长点了点头。

这时,池田恒兴便问王烈:“敢问烈殿,五岛今产之铁炮,当售价几何?”

王烈放下酒杯,由织田阿柿斟满一杯清酒,王烈一饮而尽。

“信长公,池田君,大家一见如故,王某也是实在人,不敢信口开河,往后,五岛宋国售与贵邦之铁炮,均以先君在种子岛的订价,五十匁一柄,每柄附送火药一斗,弹丸百发,各位意下如何?”

“烈殿,这……”

池田恒兴一听价格,还没来得及说话,织田信长便一拍桌子,爽快的说道:“好!如此甚好!五岛铁炮先给我来八百柄!”

王烈说:“好!信长公如此爽快,五岛宋国再送轻型佛朗机炮三十门,择日派船送达尾张!”


生意谈完,大家都很高兴,于是继续喝酒。

前田利昌今天高兴,他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有生之年还能为主君立下战功,福荫子孙,此可谓人生难得老来乐。他喝得有些老脸发红,而且此人是个武痴,见王烈使的那把宝剑折抢断刃,可谓削铁如泥,心中极感兴趣,便起身离席,恭敬行礼。

“烈殿,今日在战场上,见您手持巨剑,万夫不当,有如神兵天降,我等仰慕万分,老朽孤陋寡闻,却不知此剑有何来头,还望请教!”

丹羽长秀等在座一众武将也早就想问了,听到这话,不由都竖起了耳朵,就连织田信长也提起了兴趣。

王烈拿过身边的巨阙剑,只见剑长不过三尺,却宽足尺余,通体银亮发光,横在身前可做盾牌,挥动劈砍又如惊雷落地,实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名剑。

于是王烈娓娓道来:“各位,此剑宽大而厚重,剑如其名,名为巨阙。相传昔日穆天子会西王母,途经剞闾国,诸藩纷来朝贡,献上昆山玄铁,后因周室衰微,遗落民间,欧冶子以之铸造,此剑乃成,距今两千余年矣!”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得是目瞪口呆,半晌,织田信长这才拍案而赞:“好剑,好剑!”

前田利昌也不由赞许道:“真是宝剑配英雄啊,小老儿开眼了!”

丹羽长秀也说:“如此旷世重器,尚能舞动自如,削金断玉,今世非烈殿无出其右!”

王烈却说:“诸位言重了,王烈以为,徒以刀兵之利论短长,终是庶人剑尔,为君者,如信长公,利天下,利众生,方是国之利剑!”

这话一出,织田信长听得为之一振,举杯再敬王烈:“烈殿之言,与我心有戚戚,请再饮此杯!”

于是满座欢笑一堂,继续举杯畅饮。

喝完酒,织田信长拉着王烈的手就要走。

王烈问:“去哪?”

织田信长说:“请烈殿与我下棋!”

正是樱花飘落的时节,树下,王烈与织田信长已经对弈良久,日渐西斜。

织田信长看着棋局,摇了摇头,抓起一把白子。

王烈说:“慢着!”

织田信长问:“怎么了?”

王烈笑道:“阁下可是想投子认输?”

织田信长说:“烈殿,你这步飞刀,飞得太离谱,本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王烈看了看棋局,道:“阁下何不试试切断?”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我断,你接,我扭,你打,我长,你渡,又活一片死棋,即便做成劫争,论目数,也不能胜你啊!”

王烈说:“信长公,你这几日来棋艺大进,若再假以时日,王烈就不能和你同日而语了。”

织田信长拜道:“受教了!烈殿,请再指导一局!”

于是双方各自收子,互换黑白,继续分先而下。

就在这个时候,卫兵木下藤吉郎前来报讯。

“报——”

织田信长见有人打扰他下棋的雅兴,说:“猴子,我不是说过了,国中事务,先报与池田恒兴。”

木下藤吉郎拜道:“禀主公,城外五岛宋国来使有加急书信,专此呈奉少主烈殿下!”

织田信长赶忙挥挥手道:“快快呈上!”

藤吉郎拿来书信,递与王烈,王烈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上面写道:“朝廷背信,胡公失义,今囚老船主于杭,少主速回定夺!严山顿首!”


话说,王烈在尾张国清洲城,收到五岛急函,上书:“朝廷背信,胡公失义,今囚老船主于杭,少主速回定夺!严山顿首!”

王烈看完,猛然一惊,转而掷信于案。

织田信长见了,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倒不是因为看了信件的内容,而是惊见王烈手中的信,只不过是一片薄纸,可王烈力道之大,那榧木棋盘竟出现三道裂纹,忙问:“烈殿,出什么事了!”

王烈对众作揖道:“信长公,诸位大人,五岛将有要事,今且暂别,咱们来日再会!”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清洲。

书说简短,王烈乘着黑马,一路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原路返回京都城,不敢停歇,继续向西,过摄津、播磨、三备、安艺、周防、长门诸国,路途逶迤千里,经三十四城,出赤间关,乃入九州岛,进而向西,从平户入海,终于在嘉靖三十七年五月,登上了五岛宋国。

江川城城高池深,楼阁如林,不乏铸造工坊,烧枪铸炮,浓烟滚滚;远望海港,风帆如织,舟车如梭,岸上是纤夫引船,车马卸货,好一片繁华景象。这里住着的汉人居多,反而远超原住倭民,另有数百自葡萄牙、西班牙等欧洲诸国远洋而来的探险者和传教士混杂其间……

话说,这些江川城的汉人,虽都来自大明,可说穿了,全都是被逼下海的亡命徒。他们或是鸡鸣狗盗之辈,或是走私犯禁之属,或是蒙冤逃狱之流,但这其中,占比最大的,要属那些在明朝江南沿海断了生计,土地被地主阶级疯狂兼并了的穷苦农民……

而今,这些人聚集在五岛江川城,白手起家,丰衣足食——原本是打家劫舍的盗匪,如今本本分分做了船工。原本是地主老财的贫农,如今老老实实的当上了木匠,原本被官府列为走私犯的商人,今已往来日本诸大名间,转手卖起了丝绸、瓷器和火枪,混的是风生水起。与他们当年在明朝内陆的悲惨际遇,实不可同日而语。

今闻少主归来,全城是万民争相上街,提壶携浆,欢声笑语,夹道欢迎。

话说此日,卫兵驱散人群,让出大道,只见一人负着巨剑,骑着黑马,身后甩开血红披风,入城直趋王宫。

烈日高照,鹤舞祥云,大殿内,群臣鱼贯入殿,五岛宋国以“徽州”、“漳州”两大商帮派系并立,正在殿内分列两边,其余大小派系各从其后,偌大的殿宇内,站满了五岛百余个的海贼头领。

徽州派代表叶宗满与方廷助交头接耳,漳州派首领严山老和洪迪珍窃窃私语,大殿内乱哄哄,吵嚷嚷,各位首领各说各话,议论纷纷。

忽见殿首两旁,兀自香烟腾起,宫女交错行进,翩然而入,仙气飘飘,一女官朗盛道:“恭迎少主入殿——”说完,全场安静,噤若寒蝉。

王烈驰马入王宫,赶忙梳洗一番,乃加少主金冠,监国紫袍,便快步入殿,于高台上俯问:“各位世伯叔父,杭州那边,父王现今情况如何?”

叶宗满出列道:“老船主一上岸,便往杭州见夫人和小公子,结果被那巡按御史王本固关押在了杭州牢城!”

王烈又问:“父王带去了多少人手,如今又在何处?”

叶宗满回答说:“少主,大王此行,有大小舰船八十余艘,随行弟兄三千余众,如今,毛海峰殿下正率众据守岑港,与明军大战已有三月。”

王烈环视而问:“众位头领,以我五岛宋国之力,杭州能否拿下?”

王烈问完,方廷助抢答:“少主英明,我五岛江川城虽小,却也容纳了十万青壮,区区杭州断断不在话下!当年,老船主不以我等贫贱卑微,收容提携,领航开路,带着我们这些兄弟风雨漂泊,来到这五岛经营半世,开创宋国,我们这些亡命之徒才有了如今的造化!而今我王有难,当君辱臣死,我等岂可赧颜苟活,独享太平富贵?”

方廷助的话,显然十分具有感染力,话音刚落,只见满殿众人是热血沸腾,高声呼叫:“方舶主说得对!攻下杭州,攻下杭州!”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一下!”叶宗满也站出来说:“少主,朝廷背信,朱明无德,我王忠心赤诚,报国无门,相信后世定有公论,请您不要犹豫,我与方老还有众弟兄们早已商量好了,应趁早发兵,打下杭州,即便我们之中,很多人都会为之赴死,弟兄们也绝不皱一下眉!”

王烈听罢,他知道,徽州乃是王直的家乡,徽州派的首领那都是家乡人,大当家被俘,家乡人带兵前去营救,那是天经地义,一往无前,不会另做他想,于是王烈转问漳州派的意见:“严山舶主,您如何看?”

王烈也知道,这两派之间向来意见不合,时不时唱反个调,互相抬杠,以前王直在场,尚能协调统筹,今国中无主,想来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严山老站了出来,这人也有七十好几了,是个又瘦又高的老头,虽发虚苍白,却久经海事,可以看节气而定洋流、观星辰以辨方位,江湖上人送外号“海神爷”。那千里加急送达尾张的书信,便是此人所写,只听严山老说:“叶老、方老,二位舶主,报仇心切,所言确也在理,然而今之杭州,想来明军是重兵把守,以逸待劳,弟兄们冒然攻城,定当死伤惨重!这话就是叫老船主听到,也断不会同意此举。”

随后,漳州派头领洪迪珍也站了出来,不像严山老,这个洪迪珍却是又矮又胖,约莫五十好几,胡子、头发,剃的是溜光瓦亮,笑起来活像个弥勒佛,所以道上人送外号是“闹海弥勒”!

只见他说:“少主,洪某以为,山老说的对啊,我们五岛将士英勇,或能侥胜,可如今,老船主在杭州,官军卑鄙,此人神共知,若以船主为人质,与我们周旋下去,大可拖延时间,等来援兵,我等五岛将士岂不进退失据,处境危矣!”

听完上面漳州派头领们的这些话,整个大殿安静了许多,虽然众人仍是议论不断,可至少没有刚才那么热血喷张了,很多头领们都回归了理性,诚然,漳州派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对徽州派的激进主义,十分不认同。

王烈也思忖良久,终于说道:“父王在五岛的时候,经常训诲我等,不可兵犯沿海,徐海不遵,即被逐走。而今,杭州之事,王本固或并不知情,闹出一场误会也未可知,要么,再给胡总督一些时日,众头领以为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整个大殿里百来号人,就没一个先说话的……

徽州派叶、方二人发现话头先是被别人挤兑,然后被王烈按住了,心里有些憋屈,心想,如今此时,明明是群情激奋,人心思战,攻掠杭州一触即发,我们可是海盗,为什么要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又一想到,王直约束部众,向来军纪森严,禁止他们这些东海巨枭劫掠百姓,侵扰沿海,这么一想,又觉得漳州派此言在理,确该思虑再三。

正如王烈刚才所说,五岛宋国原有个名叫徐海的大头领,就因为打家劫舍,侵扰沿海,不遵王直号令,被逐出了五岛,于是他自立门户,跑到二道贩子那里,给岛津家供应军火,再后来,战败伏诛,此事前文提过,不再赘述。

众人沉吟半晌,叶宗满问:“少主,难道老船主……不救了吗?少主要知道,在明朝这些官老爷眼里,老船主和徐海可没什么分别啊!”

方廷助也说:“是啊,大王的一片忠心,这群不知好歹、不明大义的鸡狗鼠蚁怎能体悟?他们这些当官的,成天作威作福,只知邀功媚上,只怕早把老船主当成了晋升之阶,哪管什么天理大义,民生疾苦?少主,不能再等啊,老船主年事已高,杭州牢城里,怎么呆得住!”方廷助说到这,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王烈说:“方老,叶老,请稍安勿躁,咱们强攻自不可取,然而父王不可不救,我打算驾一小船,乔装易容,潜入杭州,相机行事!”

叶宗满和方廷助一听此言,朗声齐道:“我愿同行!”

严山老和洪迪珍听了也不甘示弱,也纷纷请愿:“少主,带上我们!”

可这种事,王烈本身心里就没什么谱,人多眼杂,就更不行,王烈想了想,这徽州派众头领,不管是叶宗满、方廷助还是其他人,现在各个是气势汹汹红着眼,不管带上了谁,万一冲动劲上来了,准要误事;相反,这漳州派的严山老和洪迪珍,一位是轻舟熟路,一位是圆滑机变,显然更合适带在身边。

“便由海神爷和海弥勒随我同往吧。”

王烈说完,叶宗满和方廷助不乐意了,叶宗满说:“少主,那我们该做什么?”

“二位舶主,想打仗吗?”王烈就对叶宗满和方廷助说:“传我令,叶宗满、方廷助率船只百艘,兵甲三万,开赴萨摩,拿下岛津!”

原本听王烈的前半句,叶宗满和方廷助还以为他回心转意,准备让他们带兵打杭州去,正自高兴,可冷不丁的听到后面的地名,那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书说上文,在五岛宋城的宫殿,头领正与王烈商议如何营救老船主,也就是徽王王直,可王烈说着说着,竟然命叶宗满、方廷助两位猛将进逼萨摩,征伐岛津。

听到少主这番言论,众人瞠目结舌,这个殿内没有人能够想明白,老船主的事,和岛津之间会有什么必然关联,这就像下围棋的时候,黑白争夺正胶着间,可忽然一方走了一步脱先的棋,而且棋理深奥莫测,大道至玄,简直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按说,王直远赴中土之前,就在五岛训示众人,也就是我不在这期间,国中巨细皆有王烈主持,也就是说,由此可见,王直对这位徽王继任者,那是充满了信心,也正是如此,在座百余位头领,没人敢于反驳。

叶宗满、方廷助等一众徽商派的大佬一见军令,只得俯首说是,奉命而行,王烈也知道他们个个满腹狐疑,便继续说道:“各位首领,你们也一定心中起疑。”

叶宗满道:“属下愚昧,岛津乃五岛邻邦,贸易频繁,一向交好,悍然伐之,恐失信于日本诸侯。”

方廷助也补充道:“少主,却不知岛津何罪于宋,还请少主示下,我等也好师出有名!”

王烈便说:“诸君不见,岛津国收留我五岛叛臣徐海,引为己用,屠戮江南沿海,这是不仁;自五岛收购铁炮,却贱买贵卖,这是无信;仗刀兵之锋,铳炮之利,每犯大小琉球等大明属国,这是无义,单此不仁不信不义之三宗罪,吾则足以伐之,况这几年来,岛津正私造巨舰铁炮,想必意欲染指海疆,我五岛宋国称雄海上,断不可见其坐大!”

王烈说完,殿内安静了一会,然后众位头领互相点头称是,皆认为王烈所言在理,转而竟自发的纷纷鼓掌叫好。

“好,少主说得好!有见地啊!”

“岛津该伐,娘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咱五岛英豪在日本,那不是想打谁就打谁,就是没有这三罪,也要照样打他娘的!”

只见王烈在台上扯下一副卷帘,说:“各位,请听我一言!”

众人一看,卷帘上正是日本六十六国的诸侯势力分布图。

王烈手一指,指向了地图的南端。

“岛津之国就在此,离大明富庶之地最近,却距日本乱战之地最远,南踞九州,背山靠海,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进退从容,其国有萨摩、大隅、日向为之属,山川险要,沃土丰饶,更有铅、铁、铜、银诸多矿地,我今据之,可为立国之本!”

说到这里,众人“啊”的一声,似乎恍然大悟。

王烈继续说:“五岛再好,充其量,也是海上的山岛,就从这地图上看,要是眼神差点的,比如你叶宗满舶主,你看得见吗?”

叶宗满忙道:“哈哈,看不见!看不见!”众人皆笑。

王烈继续说:“江川城,一时虽可聚众起事,然终究传国不能长久,是故王烈谋岛津而图九州!再者,明廷多半不会主动放了君父,开禁的事也难说得很,退一万步说,要是接下来和朝廷决裂,以我宋国制霸九州之力,当可与之一战!

听完这些话,在场的百余号头领中,不少都少主的心意相通。

想明白了上述的种种,也就心里有数了。

于是大伙主意已定,五岛宋国上下一心,各自分工,整备粮草辎重,于嘉靖三十七年六月,拔锚出征!

叶宗满、方廷助之舰队那是浩浩荡荡,南下萨摩,随着一声舰炮轰鸣,战火点燃了九州。

咱们花开两朵,各分东西,萨摩之战,且按下不表,先说王烈领着严山老、洪迪珍二位心腹家将,为了避免招摇,乘一小船,漂洋过海,顺着洋流,驶入了杭州湾。

这一路上走的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风浪,王烈三人觉得这是个好的兆头,他们途中想了很多救人的办法。

然而,此次王烈没有答应徽州派的人,屠掠杭州,强行解救,权衡下来,也算对得起君父的谆谆之托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此次营救行动,只有他们三个人,武功再高,那也不能蛮干啊,所以能想到的办法实属有限。

为今之计,也只能看它船到桥头自然直……

既已入杭,三人将船停泊在郊。远望城外原野,烟云过处,那是连营如山,旌旗似海,果然,明军早已重兵布防。

三人并不多看,转自城南而入。

此时,正逢盛夏,一进杭州城,那是人声鼎沸,挥汗如雨,菜市街巷,屠鸡宰狗,勾栏瓦肆,莺歌燕舞。

洪迪珍好久没有回杭州了,见此盛况连说:“哎呀,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暖风熏得游人醉,原来就在这!”说罢一指,前面一家妓院,名叫“暖香阁”,便转头对王列说:“公子爷,时间尚早,进去耍耍?”。

王烈还没答话,严山老却笑着说:“哈哈哈,你个贼头子海弥勒,我看,你不如就叫闹海淫贼,好不搞笑!咱公子爷,那可是正人君子,可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三人合计好了,来了中土大明,不能像在五岛宋国那样,各自称王称霸,此时不管在哪,都不能再叫王烈什么少主,得换个称谓,叫公子爷,或者大少爷。而王烈呢,也换上了土财主家的少爷公子打扮,不能管他们叫头领、舶主什么的,得叫叔,外人听了,以为是两个跟班的老管家。

话说这三人,因公出差,来到杭州办事,营救老船主的事,还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先在杭州城内四处转悠,打探地形,杭州城虽大,一圈走下来,却也摸清了门路——

原来,这关押王直的杭州牢城,就在西湖旁的几座小山丘下面,离着灵隐寺不远,过了岳王庙,走两里地就到了。

由于牢城是依丘而建,三人卧在一处最近的土丘上,细细张望。

此地树木繁茂,便于隐藏,那土丘不高,牢城布局也看得很清楚。只见里面巡逻的卫兵各持兵器,身披重甲,正来回巡视,其人数密如蝼蚁,塞满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牢城,简直是密不透风,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王烈心想,君父定在里面!得想个办法先混进去才是!正想到这,牢城里面出来一队卫兵,簇拥着一人走了出来,其余兵士们警戒四周。王烈三人定睛一看,都不由吃了一惊。

哟!今儿可巧了,这人咱熟啊,那不正是浙直总督胡宗宪大老爷吗?


书接上文,话说王烈、严山老、洪迪珍这三位东海巨枭为了救出王直,于是乔装打扮,化身平民,来到了杭州,潜藏于林丘之间,窥伺牢城营的动静,却见牢城大门缓缓打开,在一众卫兵的簇拥保护之下,慢慢走出一人……

只见那人头戴兔耳朵官帽,红袍加身,肚子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大鸟,只见仪仗威武,那是前呼后拥,显然官阶不低,王烈三人定睛一看,这人熟啊,那不正是假意诱降,计赚老船主的狗官胡宗宪吗?

洪迪珍看到这里那是捏紧了拳头,对王烈道:“公子爷,原来这狗官在这里!”

严山老也道:“老船主正在此间,他来干什么?还嫌祸害的不够么?”

洪迪珍骂道:“这条胡狗,可别是对咱老船主动了私刑,公子爷,此地白天也进不去,我看,不如紧紧跟着他,找个机会,给他抓起来,再逼官兵放人!”

严山老忙劝道:“诶,洪老弟,抓他不难,可老夫听说,抓了老船主的人是王本固那老贼,属于都察院,胡宗宪管不到那边,你就是抓了他也不顶事,反而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

王烈听罢说:“山老考虑的是,不过咱们且跟着他,看看他将去往何处,再做计议!”

“是!”

于是,五十几名官兵仪仗队举着牌子,护着胡宗宪在前鸣锣开道,王烈三人则走走停停,不远不近的跟随其后。

在道上走了约莫一炷香,严山老对二人说:“公子爷、洪老弟,我看这行进的方向,莫不是要去灵隐寺?”

这严山老人称海神爷,他还有个外号,叫东海司南,此人不管走到哪,不管是陆地海上,对方向地形那都是了如指掌,就像个活着的罗盘,这个杭州城别看他第一次来,转了个一两遍,对城内的方位布局那早已是了然于胸了。

洪迪珍接话道:“没错,杭州这地我熟,想来这胡狗贼亏心事做多了,准是心里怕得紧,要去拜佛求解脱。”

“跟紧了,少说话!”

“是,公子爷!”

于是,这三人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那胡宗宪的人马在杭州灵隐寺外停驻。

灵隐寺始建于东晋,发展到明代,占地足有一百余亩,是冠绝东南的净土宗道场,全寺坐落在杭州城西郁郁葱葱的密林之间,那是香火鼎盛,佛音绕梁。

三人看着胡宗宪走进了庙门,而其余兵丁全都守护在外,未能随之同入,王烈一看,这下可好了,便转头说:“二位留在这里等我,怕人多眼杂,我先进去会会胡大人。”

二人点头称是,于是王烈将巨阙剑解下,交给洪迪珍保管,绕开胡宗宪的卫兵仪仗,沿着寺院围墙一路走去,围墙边有一小道,道旁种的是一片片的青菜,王烈走了不远,见有一侧门,一僧人出门正自给菜苗浇水,王烈趁僧人撅着屁股干活的功夫,一个闪身进了侧门。

王烈感觉,这个寺庙今天因为胡宗宪的到来,似乎已被提前戒严了,里面是除了僧侣,那是一个香客也没有,也就是说,王烈想要找到胡宗宪,还得不被其他和尚发现才行,可正如前文所言,这寺庙占地百余亩,屋舍俨然,何处可寻?这要是放在夜晚,穿个夜行衣,到处兜兜转转,那还好说,可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王烈功夫再高也没学过隐身,这个事情的难度,那可真不小啊。

王烈灵机一动,心想,我们常去寺庙,什么钟楼、鼓楼、藏经阁,那都不一定去,可胡大人既然前来礼佛,这位于寺庙中央的大雄宝殿,你可必然要去的吧,如实这样,我便在那边静候则可!

想到这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迦蓝殿旁,忽听有人声,赶紧侧身一闪,躲在柱子后面,只见是两个和尚,只听他俩边走边说话。

一个和尚说:“今日总督胡大人来寺进香布施,师弟你可要严加巡查,切切不可让闲杂人等进入。”

另一和尚答:“是,新来的那个小师弟出去浇水,老是不关门,我过去看看!”

“好,那我就去罗汉堂那边看看!”

两个和尚说完,就分头行动了。王烈心想,果然如我所料,今日全寺戒严,我且躲入大雄宝殿再说。于是待俩僧走远,王烈继续前进,踏上了大雄宝殿的石阶,不过王烈走的不是前门,因为此时前门聚集了许多僧众,正分列两排,夹道恭迎胡宗宪。

王烈从大雄宝殿的后面台阶走上去,正欲推开后面,进去潜藏起来,可发现后门竟然锁上了,一脚踹开对王烈自然不难,可造成的声响,只怕就要被人发现了,于是王烈以指作剑,将内力凝聚在指尖,对着门缝就是当头一劈,门后面的门栓悄无声息的断为两截,于是推门而入,再轻轻的合上。

话说王烈的内力,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就刚才那一下纯阳指,一般人是根本练不出这种“隔空断木”的功夫,就算资质超绝之辈,辅以名师指路,没有个五十年的修为,那也是达不到这个境地,而且古人本来寿命就短,练起武来,还动不动打打杀杀,能不能活够半个世纪,那还是个未知数,所以,世间内力大成者,实属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可怎奈王烈不是凡人,这位武学的天纵奇才自幼习武,只不过束发之龄便臻此境。

闲话不多,咱们书归正传,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只见僧众整齐划一的向下礼拜,原来,胡宗宪自入庙门,径直正向这边走来,此时已然走到大雄宝殿之前。

“胡某拜见各位大师,各位大师不必多礼!”胡宗宪说完,也双手合十,给僧众行礼。

“胡总督大驾光临,蔽寺蓬荜生辉,请——”灵隐寺的住持大和尚慧明引着胡宗宪,跨进大雄宝殿。

一边走,胡宗宪一边对住持说:“大师,便将我朋友请到这来吧,各位高僧大德,也请暂避,容我与老友独处片刻。”

“好的,胡施主请稍候,老衲就先告退了。”说完慧明住持引着一众僧团离开了。

王烈躲在佛台下面,也就是佛像金身所站立的那个高台,其实这个台子是中空的,里面一般会存放一些香烛杂物,藏一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胡宗宪在殿内烧着香火,三拜释尊,虔诚进香后,站立起来,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大殿门外传来脚步,进来一人。王烈悄悄探出头来,远看过去,这人穿着一袭青色官服,整个人瘦瘦高高,再看他脸,拉的老长了,小眼大鼻,还带点龅牙,可以说长得是让人不敢恭维。

王烈也不认识这个青袍官员,却不知胡宗宪什么要紧事,一进寺庙就把他召见在此秘会,想必不想为人所知。

按说,明朝的官位品级高低,从官服的颜色和纹饰可以看得出来,四品以上着红袍,比如胡宗宪,总督,正二品大员;五品及以下,那才是青袍和绿袍,就比如眼前这位大人。

可是,令王烈十分不解的是,这位身着青袍的下级官员自从一进门,没有点头哈腰,也没有跪拜行礼,对胡宗宪那是十分不感冒,甚至目光间,还有一些轻视和鄙夷。可偏是如此,胡宗宪反而并不在意,还对他笑着说:“呵呵呵呵!是子民来了啊!”

胡宗宪说着,还亲手拿了三炷香递给此人,王烈心想,子民这人什么来头,难道胡宗宪欠了他钱,这才如此客气?

只听那人接过香火,也没个谢字,径自点燃,三拜于佛前,进香后起身说道:“胡大人把我约到这里相见,不知是何用意?”

胡宗宪说:“子民啊,咱们上次杭州一别,好久没见了,这次劳驾你来,也是想和你好生谈谈,请你听听老哥我的一些真心话。”

子民道:“哼,胡大人,可别拿下官消遣来,您是八面玲珑,巧言令色惯了,我怎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

胡宗宪忙说:“诶,子民此话差矣,你也知道,老哥我一心向佛,既请子民来此会晤,胡某我又怎敢当着佛祖的金面,犯下那绮语和妄言的口业?”绮语和妄言是十善业中的两种口业,也就是花言巧语和骗人。

子民听完转过了身去,拂袖说:“下官还有公务在身,胡大人有话,就请快说,是非曲直,我王本固心里还是有杆称的!”

王烈对前面的话,压根不感兴趣,可一听这话,乖乖不得了,这人原来就是王本固——

这人竟然就是王本固!

王烈想到这里,原来这个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杭州之行,不单是胡宗宪这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现在还连带头抓捕王直的巡按御史王本固,也是阴差阳错的来到了这里,可真是不枉此行啊!

“这老腐儒!”王烈暗骂了一句,心想:“我父王本可建旗海上,独霸东洋,今归顺朝廷,可使我大明安边靖寇,此乃利益苍生,造福后世之事,可偏偏是你这穷酸儒生是非不分,带头坏事,不如……我趁这四下无人,将你二人一并抓了,好好问罪!”

想到这里,只见王烈吐气沉重,目光犀利,手背上是青筋暴起,起身慢慢挪动步伐,走出了佛台——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