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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如尘

袖里乾坤小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魏遥自打在那座小小的书屋里识字念书起,便时常会去思考那梨花般的雪景,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可惜,青木关的冬天既无梨花,也无那鹅毛般的大雪。

主角:魏遥,顾清   更新:2022-12-24 10: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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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魏遥,顾清的武侠仙侠小说《诸天如尘》,由网络作家“袖里乾坤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魏遥自打在那座小小的书屋里识字念书起,便时常会去思考那梨花般的雪景,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可惜,青木关的冬天既无梨花,也无那鹅毛般的大雪。

《诸天如尘》精彩片段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魏遥自打在那座小小的书屋里识字念书起,便时常会去思考那梨花般的雪景,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可惜,青木关的冬天既无梨花,也无那鹅毛般的大雪。

只有一群可怜人,一日复一日地守着这座枯城。

“人世间如何说,咱们青木关如何做?有关系吗?”在青木关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的镇关圣人郑玄道如此说。

那个每次大战后,喜欢带着一身伤坐在北边城头饮酒作诗的老夫子,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没有下雪的寒冬。

青木关下雪了,很大,来自过去的血腥味被雪景冲淡了不少。

天地似乎都变得温和了几分。

魏遥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嗅了嗅,没有闻到所谓梨花一般的香味,用舌头尝了尝,也没那什么仙人酒水的滋味……少年单薄的身形孤零零地立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肩头堆满了白雪也浑然不觉。

过了好久,才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先生……您当年果然是在骗人啊……”今年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寂。

青木关,人世间九大雄关之一,自远古时代起便担任抵御混乱之地的混沌种的入侵的职责,相传在很多个岁月以前,青木关每一位战死的修士都会被在城墙上留名,而到了魏余这一代,城墙上已经写不半个字了,只是在一张山海画卷上,还记录着后来战死的修士们的名字……不过现在已经用不着了。

自从混乱之地的彻底覆灭,十二邪神死的死,被封印的封印,再也不用担心会有混沌种的侵袭。

从今往后,青木关再也不会担心死人,活下来的修士,照理来说也能有个不错的后半生。

留给众人的,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本该如此,理当如此,正是如此……

可魏遥突然想起了当初大战结束后,自己半死不活地从死人堆里面爬了出来时,看了看四周还活着的修士,大多都是一副麻木的神色,收拾着自己昔年好友的尸首,东捡一块,西拼一块,好不容易拼好了,不是这只手拿错了,就是这半个身子拿错了……好像没几个能留下全尸的……

魏遥自己爬出来的时候,模样也极为惨烈,身子没了一大半,整个人都成了血人,分不清倒是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了。

好在如今科技与仙法都很发达,硬是把原本准备喝口汤压压惊的魏遥从下面给拽了回来,当然,修道的根基被毁的一干二净,这辈子都别想跻身圣人境界了,那下场,其实不比直接死去要好受多少。

当初的魏遥,十八岁,八境炼气士,只差与这片天地合道,便能跻身那山下修士挤破头都想要攀登上去的第十境圣人境界。这等天资,即便是守护了青木关不知道多少岁月的郑老夫子,年轻时,也未必有这等天赋。

修为尽失,在外人来看,已是天大的不幸对于魏遥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圣人境,很厉害吗?

还不是全死了……为了那片不知道有哪儿点好的人世间而死……

当初,青木关的镇关圣人郑玄道离那天地之间可求大逍遥的十六境,飞升境仅有一步之遥。

一步过后,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那时的青木关,未必没有反攻混乱之地的机会。

青木关的修士明白的道理,混乱之地的那群邪神又怎么会不明白?它们可不会给郑玄道这个破境的机会,郑玄道破境之日,便是他身死之时……这事儿,人人皆知。

而郑玄道却仿佛不知,在某个滴血成冰的日子里,引来了飞升境的天劫。

那是魏遥此生目前为止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场天劫,天宇倾摧,劫光灭世,远超飞升境该有的规模。

那不是破境的天劫,是郑老夫子的死劫。

青木关外,混乱之地的混沌种乌泱泱的一片,似漆黑的潮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看起来早已破碎不堪的巍巍青木关。

而天幕之上,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混沌王座上的十二邪神也准备出手,打算一举拔起这座扎根在他们心底的一根尖刺。

不过青木关其余的守关圣人也不是吃醋的,一位曾经来自人世间的圣人以十三境扶摇境修为,直接将一头邪神给彻底留在了这片前不久才被人世间所遗弃的遗忘之地。

那圣人名叫魏行歌,生平无所长,唯有越境杀敌一事,最为熟稔。

顺带一提,他还有个儿子,姓魏名遥字如尘,越境杀敌一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一战,天地变色。

一战过后,青木关圣人死绝,青木关内还有口气的修士也没几个了,不过天幕之上的邪神们,却直接头也不回的缩回了那乌龟壳一般都混沌王座里,逃回了混乱之地的身侧。原因无他,不过是郑玄道……跻身飞升境而已。

在那之后,便是郑玄道一人一剑深入混沌之地深处,单挑那混沌王座和那余下的邪神。

混乱之地的尽头,有那日月湮灭,也有那剑气万里,有岁月长河被剑光一斩而断,有那万古的光阴在顷刻间崩碎,还有那混沌王座里传来的祖神怒吼。

最后,万籁俱静,没人知道那片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混沌之地尽头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天地间悠悠的剑鸣和千里的快哉风,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大战结束后不过五六年的功夫,青木关就已经变得魏遥快不认识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穿着光鲜亮丽的陌生人,各种各样的修士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修士也被授予了“人族英雄”的称号,用处说大,其实也挺大,只要魏遥不是想着和外族勾结打算覆灭人族,那么无论魏遥不管犯下多大的错,上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听起来就挺好用,可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呢?

一个修为体魄皆废的废人,在这个天骄辈出的时代,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吗?

余下的修士,处境未必会比魏遥好过多少,不过好歹活着,再求些别的什么,那就有些贪得无厌之嫌了。

“魏遥!你做什么呢?这么大的雪,小心别感冒了!”天地之间的银装素裹之中,有一袭红衣踏雪而来,踮起脚尖,轻轻拂去魏遥肩上,头上的白雪,接着从储物的法宝之中拿出件看起来就极为保暖的白毛大氅,披在了魏遥肩上,顺带着支起了一把看起来仙气十足的纸伞,帮着魏遥挡住些许风雪。

少女看起来要比魏遥年岁小上一些,红衣似火,黑发如墨,眉眼之间带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看起来是和魏遥身上的沉沉暮气很难合得来的一类。

可少女只是稍稍抱怨了魏遥一句过后,便替魏遥撑起了伞,一同看着这片天地的银装素裹,少女活泼时活泼,安静起来倒也十分安静,如同一副仙人画卷,一不小心融入了凡尘,从此再无半点回那天上的意思。

“放寒假了,不回家,跑到青木关来干什么?……不对,如今该叫青木城才对。”魏遥看着少女,对方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大雪隆冬,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红色纱裙,当真是足够皮实的。

“嘿嘿!这不是想你了吗?”少女冲着魏遥俏皮一笑。

魏遥只是象征性地咧了咧嘴,接着一巴掌呼到了少女的后脑勺上:“说真话!”

一巴掌下去,少女自己没啥感觉,魏余先是微微颤抖着把手背到背后,说实在的,那不是一般的疼……他母亲的,真是够皮实啊!

“哎哟!嘿嘿,我说得就是真话嘛!不过学院那边也给我派了个任务,想要请你去那边坐坐,顺带着当个荣誉导师,嗯,就是那种想指点一下谁,就指点一下谁,不想指点谁谁谁的,就能一觉睡个天昏地暗过后再起来,除了院长以外,谁都管不着的那种!另外我还带来了几个可爱的学弟学妹们,来青木关看看,顺便希望能让你指点指点!”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灵动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教学生?是教他们怎么十八岁合道还是被混沌种砍成两半还能活下去的法子?先不说前者他们学不来,后者他们也未必愿意学……你要是想学,我也能教你,咋样?”看了眼少女,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一如当年,还是那个爱笑的小丫头。

魏余蓦的想起,当初人世间第一批来支援的队伍里,少女恰好跟在其中,有幸见识了魏遥当时的惨状,一见面,便也不管魏遥那一身的血污,抱着那仅剩的半截身子开始大哭起来,很难想象,平日里那么乐观的小姑娘也会有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么一天。

不过少女实在是哭得太惨,那场面,仿佛魏遥好像已经凉了半天一样。于是在少女哭了半天过后,魏遥终是忍不住一只手轻轻拍了少女的脑袋:“别嚎了,我这不还没死吗?”

少女转眼间破涕为笑,高兴魏遥还会生气地说自己,然后看了眼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的魏遥,眼泪就又开始吧嗒吧嗒地开始掉了。

魏遥这辈子没觉得自己亏欠过谁,唯有眼前这少女,估计得欠着很久了。


大雪过后的青木关,比起下雪时的青木关还要冷上几分。

但对于那个火焰般的阳光少女来说,这份寒冷似乎还冻不住她那份天生的乐观。

一大早,魏遥的房门便被人敲响。

“魏遥!魏遥!雪停了!咱们去关外玩玩吧!”自从混沌之地破碎过后,往日杀机四伏的关外,如今也变成一处观赏雪景的好地方。

“没兴趣!你自己去吧。”魏遥拉开了房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睡眼惺忪地说道。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好家伙,这天都还没亮呢,现在的年轻人都起的这么早吗?

“哎呀!来嘛来嘛!我顺便还能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几个可爱学弟学妹哦!”少女摆出一副撒娇的姿态,俏皮可爱。

不过魏遥只是挑了挑眉,接着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

轻轻推开了堵在门口的少女,朝厨房走去。

“早上想吃什么?”

“嗯,我想想哦……我想吃……对了!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小笼包,还有红烧肉,烤鸭,涮羊肉……”少女直接给魏遥报了一大段的菜名。

“吃这么多,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魏遥挑眉道。

“没关系,这不是有你吗!嘿嘿!”在魏遥面前,少女仿佛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看着眼前大大咧咧的少女,魏遥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怅然。

少女喜欢自己这事,自己脑子还没被打坏,自然看得出来。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那就得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可要问魏遥自己喜不喜欢眼前这个名叫顾清的姑娘……

那这世上,多半只有魏遥自己清楚了。

“只有蛋炒饭了,要不要?”

“要!”

一顿早饭的功夫过后,青木城,赤龙府酒店大门前。

四个穿着山海学院制式长袍的少年少女总算是见着了那位被可爱又迷人的顾学姐天天挂在嘴边的名叫魏遥的青年。

怎么说呢?人是长得挺不错的,可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手上还捧着个保温杯的魏遥,让人很难将其与那个曾经被称为少年圣人的传奇联想到一块儿去。

魏遥的这个出场,对于这四位少年少女们来说,还是有些失望的。

“你们好,我叫魏遥。”魏遥想了想,接着说道:“青木关修士。”

“魏前辈好!我叫施允儿!前辈叫我小施就好!”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最先答话,模样有些恭敬严肃,可眼底的活泼却是怎么拦也拦不住的,魏遥撇了眼一旁的红衣少女,嗯,挺像的。

“魏前辈好!我叫夏烛九,前辈叫我小夏就好!”第二个少年也是有样学样做了自我介绍,模样端正,态度恭谨。

“魏前辈好,晚辈宋逢。”第三个少年,看气质,是位儒家学子,不过小小年纪,就有了君子的雏形,少年老成,这说不上多好,可也说不上多不好,再有,魏遥觉着自己貌似也没资格去说对方来着。

小巫见大巫罢了。

第四个小家伙是个有些怕生的少女,名叫魏莹莹,虽然讲话有些磕磕巴巴的,不过还是在很努力地在向魏遥问好了。

“这孩子有些怕生……”

“看出来了,不过你这学弟学妹们,资质都挺不错的,你们学院怎么敢放心教给你来看着?”魏遥习惯性地开口打趣道。

“喂!魏遥,你这么说,我就是很喜欢你,也是会生气的哦!”

山海学院的天才少女顾清喜欢那个青木关魏遥,山海学院上下皆知。

一旁的少女们羞红了脸,似乎是在替这位人美心也好的顾学姐害羞,而另一边的两个老爷们儿则是木木愣愣的,完全站在了状况之外。

“行了,别说这些傻话了……你们想先去哪儿看看?”魏遥熟练的岔开了话题,看了眼那四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家伙,开口问道。

“北边那处老城墙吧,毕竟那儿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顾清用手搓出了一团雪球,看了看,不算太圆。

“那地方啊……”魏遥点点头,接着便当起了导游,一边领路,一边开始介绍起了青木关昔年的种种。

在那破碎城头上,曾有一位夫子,饮酒作诗,在那片已经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曾有剑仙撒泼骂街,在那书声朗朗的学园里,曾经也有书声朗朗。

这里,曾经有位圣人醉酒后被狗撵了一路,那里,有个脾气极好,做生意却不咋好的无良书生,还有刚在路过的一片大厦,有个终年打铁声不断的铁匠铺,还有一位骂骂咧咧地送出锻造的极好的长剑,然后看着拿着破破烂烂的长剑回来修理的修士又会笑出声开骂的铁匠大叔,稍微北一边的,是一位古板的大剑仙的故居,小时候,魏遥就是跟着那位大剑仙学的剑,可那时候魏遥剑练的越好,大剑仙的脾气便越差,以前不是很懂为什么,现在倒是懂了几分。

说到兴起时,魏遥还会笑出声,接着笑出了眼泪,酒楼里,剑仙放歌,武夫骂娘。大路旁,孩童嬉戏,书生贩酒。学堂上,夫子教书,魏遥瞌睡。难道不是值得笑一笑的风景吗?

魏遥没有去说起当年青木关外的战事有多么凶险,剑仙,武夫们战死前曾杀敌几何,也没说那位卖酒的书生一人围杀十七位十二境天斩混沌种后身死道消的事迹,也没说一群与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在死人堆里走过无数次,最后也死了的故事,也没说曾有一位名叫魏遥的少年,在那城墙外,以八境养道的修为,强杀五头十境入圣混沌种的故事。

一来他懒得说,二来这群小家伙未必愿意听,何必扫大伙兴致呢?

只是队伍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一向爱笑爱闹的顾清也沉默起来,许多事情,只要有一桩被勾起了,那么就会有件件旧事被勾起,如那陈年老酒,时间愈久,伤心越多。

一双好看的秋水眸子里,浸满了悲伤。

路途不算多远,故事也没多少,那年久失修的古老城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墙体早已伤痕累累,镌刻了漫长的光阴。

沿着破损不堪的粗糙台阶慢步走上城头,魏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沉寂许久的剑心,在此刻微微颤动。

反观四个举步维艰的小家伙,不过才走了十几步的台阶,便已经被那煞气给压得喘不过气了。

天知道这座城墙上死过多少修士,多少混沌种,那常年累积下来的煞气,十分惊人。

“要不要等等他们?”魏遥看着四个小家伙走的艰难,开口问道。

“当初魏叔叔他们等过我们吗?”顾清反问道。

“也是……”魏遥点点头,旋即一步一步走上了城头。

城头的煞气,并不重,杀意极重。

城头的雪景,也是魏遥从未见过的光景,少年看得有些入迷。

“魏遥……对不起……”突然,顾清面有愧色,开口说道。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而且真要说起来,也不该让你这么个小丫头来说。”魏遥笑了笑,对于顾清口中的对不起之事,不甚在意。

换做自己站在人世间的立场上,也不会觉得当初那件事做错了什么,无非是一个群刑徒最后的困兽之斗,葬下了大半个青木关过后,覆灭了混乱之地让那人世间稍微有了点儿错罢了。

知错可以,但是认错不行。

顾清的那句对不起,不知是替当初被强行带回家的不辞而别还是替人世间当年封门弃关之事所说的,魏遥都觉得不该这么个小丫头来说。

前者没必要,后者不需要。

要是哪天诺大个人世间得靠这么一个小姑娘站出来的话,那还是由着外族入侵好了。

魏遥站在城头,看着青木关外的风景,昔日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海清河晏的太平光景,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顾清只是安静地站在魏遥身旁,往常她还能通过一些小动作来猜出魏遥当下心情如何,可现在却是半点也猜不透魏遥的心思了。

过了一会儿,四个小家伙筋疲力尽地爬上了城头,施允儿和两个男生一样,刚爬上来,就直接大大咧咧地在地上摆了个大字,毫无淑女形象可言。

这般煞气的重压之下,相当于再次给这四个小家伙来了一次洗髓伐骨,功效虽然不见得有多大,但好歹是有的,而且顺带淬炼了神魂,如果不去考虑那煞气入体造成的损害的话,四个小家伙还是挺赚的。

等到顾清将四个小家伙体内的煞气给拽出来过后,魏遥便随便说了几个不能去的地方过后,便让大伙随便参观了,等参观完毕了,出关去看看也是挺不错的。

反正现在关外的风景,比如今的关内要好看些。

魏遥看了眼天上那轮在修补过后与往日一般高挂着的太阳,点点头。

今日天色不错,适合出关去。


在某个极不起眼的日子里,有一位落魄书生带着两袖的清风来到了彼时青黄不接的青木关。

书生自称身无长物,唯有自己的酿酒手艺,号称那人世间一绝。

然后从那时起,青木关的酒深巷里,便是多了一座酒水铺子,至于是先有这铺子再有的酒深巷,还是先有这酒深巷再有的小酒铺,那就只有问当初那些在铺子里买过酒水的修士们了,只记得里面有位逢人便笑脸相迎的书生掌柜,脾气最好,买卖做的最是心黑。

春去秋来,四时光景不常在,书生的酒水铺子,生意时好时坏。

一到没什么生意可做的时候呢,书生要么出城去宰几头混沌种用来填补家用,要么就跑到隔壁巷子去逗小孩玩,要么就爬上城头,和几位守关圣人闲聊。

书生仿佛从未觉得人生无味,终日兴高采烈,和肃杀的青木关格格不入,却也相安无事。

春去秋又来,年年花相似。日出月来,岁岁人不同。

时间,渐渐抚平了书生嘴角的笑意。

在书生来到青木关的第七十二个年头,由于种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致使人世间做出了放弃这座扎根异域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古老雄关的决定。而在放弃这座雄关的同时,城中修士,一律禁止离开。

消息并未在人世间如何扩散,算是人世间给青木关留下的最后一点体面,如果青木关的修士真的打算强行突破封禁的话,那就别怪人世间半点儿情面不讲了。

从那以后,书生的酒肆生意就清冷了许多,并非是喝酒的人少了,而是封城过后,酿造酒水的原材料那是越来越少,喝一点便是少一点,书生是将价格提了好几番,又开始搞限量出售,可借酒浇愁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大伙一边骂着书生黑心掌柜,一边又得乖乖掏钱来买酒。

只是有位女子剑仙,一如往日般,天天来此买酒,只有见到那女子剑仙时,书生才会勉强展露出些往日的笑意,余着的,便是满身的酒气了。

某日,那女子剑仙再次前来买酒,没钱,直接将本命飞剑拍在柜台上,没说什么时候拿钱来赎,书生也没去问什么时候来取。

长剑雪白如练,如那女子一袭白衣,不曾沾染太多的人间愁绪。

而没过多久,郑老夫子便要破境飞升了。

书生关了自家酒水铺子的大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看一眼,关上木门的那一刻,书生想了许多,单薄的身子孤零零的立在清冷的巷子中,愈发孤寂。

书生想起了当初欠着自己酒钱还没机会还钱便死在了关外的粗鄙武夫,也想起了那个大醉之后,醉问青木关修士当真该死的炼气大宗师,不过书生想的更多的,还是那个常常来自己铺子里买酒的女子剑仙。

当初月下不经意的一瞥,让醉眼朦胧的书生以为自己当真是见着了那天上的仙子,四周清冷,像极了那高处不胜寒的琼楼玉宇。

书生喜欢那女子剑仙,由来已久,女子剑仙不知道书生喜欢她,这件事,搁置的也有些久了。

后来,女子剑仙,一袭白衣,出关杀敌。

书生站在城头,将剑丢给了她:“那啥?!苏绣锦!老子喜欢你!”

书生叉着腰,只觉得自己那话说得豪气极了,比当初在那人皇殿里,骂那满朝公卿,都要豪气许多。

女子剑仙愣了许久,才一脸疑惑地看着书生:“你谁啊?”

书生当时就直接泄了气,如同五雷轰顶,丢了魂魄。“徐清风,两袖清风的徐清风,刚刚失恋的徐清风……”

“哦……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苏绣锦的女子剑仙一直都喜欢某个名叫徐清风的黑心掌柜啊?”女子狡黠一笑,书生便觉着自己又得记着好多年了……那个名叫徐清风的家伙命真好,能有个名叫苏绣锦的女子剑仙喜欢着,当真是修来几世的福报。

若不是喜欢,谁愿意天天去那间又小又破,酒还贵的小铺子里买酒?苏绣锦有时候觉得自己多半是个缺心眼,如果不是缺心眼,谁会等着这么个木头这么多年?

书生是个笨木头,女子剑仙是个聪明木头,青木关的一大群人看着这俩木头这么多年,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几位最喜好四处八卦的剑仙武夫,出拳,出剑都快了不少。

“呆子,要是能活下来,你可得娶我!”女子俏脸微红。

“嘿嘿嘿……”书生只顾傻笑。

昔年,书生的酒铺才刚刚开张,生意极为不好,是眼前这位女子剑仙每日都来买酒饮酒,后面生意稍好时,女子便不常来了,生意不好时,女子便似那如约而至一般,常来买酒,所以这位书生掌柜,倒是真的不怎么愿意自己铺子的生意太过红火。

如今,书生的酒铺算是关了门,对于书生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啥?能……牵个手吗?”

“……”女子剑仙破天荒的羞红了脸,书生则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对方那使惯了长剑的纤纤玉手,笑容腼腆,却带着些猖狂。让暗处的看客直接看得一哄而散,娘的!把狗骗进来杀是吧?……那群混沌狗杂种!你们瞅啥?弄死你们啊!

在青木关,大部分人都畏惧着死亡,这其实是件好事,只有平日里怕够了,真正等到要死的时候,才会发现,死亡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儿,青木关修士,一直都是向死而死人世间的做法,顶多是让众人有些许寒心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女子剑仙剑出如龙,清光横断天际,一头九境的混沌种顷刻间便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而那书生大袖一挥,两袖的清风化作杀机骤起,抬手间,便有星辰坠落,砸在了那如同黑色潮水的混沌种大军之中。

再去看那书生时,已然化作一缕清风,不见了踪迹。

远方,血染残阳。

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变色,杀得所有人都快要麻木了,谁都不清楚杀了多久,只是看着一位又一位同伴的陨落,愤怒都快要变得麻木,天幕之上的圣人也开始陨落,死前带走了数头邪神,那残破的天幕也被染上了鲜血,天地,皆是一片血色。

而在某片破碎的小天地之中,有位书生,怀中抱着一柄雪白如练的长剑……等到有后人寻来之时,书生死去已久。

书生的四周,十七头天斩境混沌种的尸体残缺地堆积在一块儿,君王级别的混沌种,皆为书生一人所围杀。

他这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喝过许多地方的酒,也见过许多地方的人,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华的人。

书生姓徐,名清风,身无长物,唯有两袖清风,可托日月,可覆星辰。

苏绣锦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名叫徐清风的书生,初见之时,对方带着一身酒气与失意,这在青木关不算常见,却也不算少见,人间失意的人不少,青木关也不例外。

只见那书生拎着空酒壶,大大咧咧地在城头吟起诗来,既无对仗,也无格律,似乎只是想到什么就念什么,毫无逻辑可言。

“君不见,胸中意气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君不见,秋风起处是吾乡!”

“梦里以为身是客,不知江河垂星野。”

“笑问满堂公卿,长梦可安心?”

书生开口,便是滔滔不绝,一直边吟诗边骂街,从月上枝头,骂到了月上中天,文人骂人,其实也会带脏字的,处处文雅的那就不叫文人了,那得叫大家闺秀了,还得是教养最好的那种,苏绣锦想了想自己,苏家的嫡女,却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书生望去,就此丢了魂。

剑仙抿嘴,只觉书生有趣。

魏遥没有见过两位前辈初次相识的场景,不过在几位常年八卦的剑仙和武夫的交谈之下,还是晓得了不少前辈们的趣事,再加上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能记起当初那个苏姐姐看徐黑子的眼神是不太一样的,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

大概和自己身旁的那位红衣姑娘差不多吧。

魏遥低头看着面前两座小小的坟茔,收敛了心神,恭恭敬敬地上香,敬酒,行礼……

在自己的身旁,红衣少女也跟着上香,敬酒,行礼,名叫顾清的少女从未忘记过,那个总是偷偷塞给自己糖果的书生,也从未忘记过那位一身白衣羞煞世间雪的剑仙姐姐……

二人都是这天底下顶好的好人,般配一词,再好不过。

从前啊,

有个书生在那儿卖酒,有位女子剑仙天天去那儿买酒,久而久之,也成了青木关一道难忘的风景。


魏遥和顾清在祭拜了那两位前辈过后,便招呼着在小天地之外没等多久的四个小家伙继续上路了。

小家伙们原本也挺想跟着祭拜一番的,不过却被魏遥一句:“你们又没喝过徐清风的酒水,祭拜个啥?你们愿意拜,那徐黑……啊不,徐前辈也未必愿意看你们一眼”给怼了回去。

徐清风这个名字,对于人世间来说并不算陌生,儒家至圣先师最小的一位弟子,就这么客死在了他乡,昔日的才气绝云巅,诗篇压群芳,陡然间化作了过眼云烟,令人唏嘘。

对于修士来说,徐清风死得确实有些早了,以那年轻人的天赋,最多百年时间,多半就能成为一个魏行歌第二。对人世间来说是一场大幸,可对于和他同一个时代的修士们来说,那可真的未必是什么好消息了。

好在徐清风死了,压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修士的头顶大山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座,坏在徐清风死了,未来人世间山巅上的人物又少了一位。

“你们人世间也有这样的景色吗?”走在路上,魏遥一边学着顾清的样子,抓起一团白雪,捏成了雪球,一边回头,开口询问道。

“前辈是在说下雪吗?人世间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没有,不过现在交通发达,真想看雪,也不是什么难事!”施允儿脆生生地开口答道。

魏遥点点头,然后顺手将雪球递给了顾清。

“嗯?”少女接过雪球,兴致有些缺缺,这不是少女第一次前来祭拜了,可每次祭拜过后,心中的悲伤都要好久才能散去。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小屁孩就该有小屁孩的烦恼,除了小屁孩的烦恼以外,其余的,大可以不作数。”看着少女那似懂非懂的懵懂眼神,魏遥突然间挺想像过去一样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不过还是立刻放弃了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一来是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见怎么长个,二来就是这么多学弟学妹看着呢,得给丫头留点儿面子……

魏遥其实不过是大顾清三岁,却总是摆着一副大三十岁的架子。

“你才是小屁孩!”顾清皱了皱秀眉,不过眼中却是带着一分笑意,将手中雪球丢到了魏遥身上。

“别闹!”

“略略,你来抓我啊?”少女莲步轻移,远远的站在远处的雪景之中,冲着魏遥做了个鬼脸,没有半点作为师姐的自觉以及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丫头……魏遥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朝少女走去,带着半座天地的雪色,和四个正准备吃瓜的小家伙。

入眼皆是茫茫,天地同披白素。佳人红衣,笑颜如花。

话分两头,人世间,云海天幕之上,那有仙人居住的九重天深处,一名俊美的不像话的白衣男子独坐云巅,默默地观看着天幕下芸芸众生的轨迹,如那天上星辰的运行一般,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皆有轨迹可循,凡人将之称为天意,修士将之称为因果,其实都不错。

白衣男子已经在云巅看了百万年的人间,总觉得人间依旧是当初的那个人间,越看越叫人失望,偶尔也会出现那么几个不那么让人失望的年轻人,如那昙花一现,惊艳了一个时代过后,便在璀璨中消亡,这人间,真是越看越让人失望。

男子是从古天庭时代便活着的传奇人物,护着这才刚刚复苏的人间也已经很多年了,青木关反攻灭了混乱之地一事,男子比世间所有人都要最先得到消息。

不过九座雄关,其实也是人世间最大的九座监牢,那些土生土长的,默默保卫着九大雄关的修士,只是这片人世间曾经最大的一群刑徒的后裔罢了……

一群罪人的后裔……却是看着比如今的人世间要舒心不少,当初的那批刑徒,当真是罪无可赦吗?男子以心声自问,然后抬头看了眼天幕之上的大幕,一片漆黑。

在那大幕之外的天地,才是古天庭真正统治过的大天地,如今这小小的人世间,不过是一座更大的监牢罢了,自己亦是其中的囚徒。

自己也有罪吗?哈哈,谁知道呢?

“来都来了,也不出来露个面?”男子望着面前的虚空,冷冷地笑道……不过语气却也不算太糟。

话音刚落,一名外貌看起来已是年过花甲的白发老人,穿着墨绿色儒生长袍,缓缓走出虚空,朝那坐在云巅的男子执了个晚辈礼。

“青木关的禁制如今被破开,气运倒灌人间,未来三个甲子之类,人世间的修道胚子至少要翻上一番,你还真是好算计,一桩拿郑玄道、魏行歌、徐清风、夏逸泉四个飞升境胚子去换一座混乱之地的买卖,倒还真是不亏……”男子丝毫不掩饰自己面上嘲讽的笑意,可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过人世间数以千万计的光阴,心思城府极深的人见过不少,多智而近妖的人也见过不少,谋划千秋之人那也是拍死过不少,可要说将上面三者占全了的,还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前这个姓白的,那可真是人世间独一个了。

在外人看来,青木关的郑玄道飞升,才是毁灭混乱之地的主要原因,可人们却没去想过,为何郑玄道会选在十二邪神都盯着他的时候飞升,为何敢拿整个青木关去赌一场大概率会输,而且是输掉自己性命的赌局,是真的胆大吗?还是绝望之下的走投无路?

还有混乱之地的十二邪神就真的是傻子吗?和青木关抗衡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熬死了一批又一批的守关圣人,青木关不还是当初那个青木关?它们能得到的青木关的情报有没有可能会是某个人想让它们看见的?

还有混沌王座里面的那头祖灵,生前便是云巅境巅峰,只差一步便是那长生不朽的长生境,死后也不可能不是一个初入飞升的小辈的敌手,那么其中的一些真相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男子越看,越觉得自己有必要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行为处事皆透露着诡异的家伙,省得日后糟心。

按照自己多年前的一位已故好友的说法就是:“遇上了真正聪明的人,不要与之为敌,不然不是你先一巴掌将对方拍死,就是你被对方玩死。”

男子深以为然,不过自己不想和对方做朋友,那就只能一巴掌把他拍死了……可想了想自己好友死后还是算计死了半座旧神主宰的王庭过后,男子又有些犹豫。

所以说啊,这些真正的聪明人,才是天地之中最烦人的家伙啊……

“前辈说笑了,一座青木关而已,算不得什么算计,等未来另外八道雄关的禁制都解开了,那才算是真正的奇功一件,到时候还得请前辈出手了。”老人笑了笑,神色泰然。

不过整片天地也因为他的此番言论,刹那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老人的气息在那一瞬间被压制到了极点,只要上面那位心念一动,老人就只能死得不能再死。

男子眯着眼,浑身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再度看向老人时,语气已是十分冷漠:“人世间想要再开大世,未免有些早了,九大关的禁制,本就是自有定数,你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我可以当没看见,可你若是想着让这人世间大乱的话……”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世上总得消失那么一位名叫白川的飞升境修士……说不得那些小山头上的山上仙家还得感谢自己替他们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世间气运,多上些许自然能算是好事,不过一下子多过头,那人心便会如杂草般疯长,天知道这天下到时候会乱成什么样子?即便是有万全的措施,男子也不愿去赌那一个万一,他赌得起,人世间赌不起。

“这是自然……”千年的光阴,对于老人来说,不算太长。

看着眼前的老人,男子莫名想到了当初告诫自己的那位好友,二者完全不一样,可到底是在做一样的事……

“以你的谋略,青木关除了郑玄道以外,其实一个人都不必死的,嗯……不是必须死的。”

“那是前辈没去过青木关,没见过那边的风景……”老人笑了笑:“那儿可有不少人间的失意人,书生徐清风算一个,圣人魏行歌也得算一个,还有这些那些的,聚起来,青木关里全是一群对人世间失望透顶了的失意人,弃关一说,其实也不算我的谋划……只能说不算我的谋划中必须的一个点,无非是这个世道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罢了,山上山下,皆是如此,仙家宗门,氏族王朝,看待青木关的修士,其实和看待那群混沌之地的畜牲没什么两样,如今那些瞻仰前贤模样的人群中,说不定就有那些嚷嚷着弃关的嚷嚷的最凶的那几个,若不是儒家的那几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件事后面还有的清算。”

“古之刑徒的后裔,依旧是刑徒,天生就是用来守关的机器,若是刑徒的实力变强了,咱们这些生活在安乐窝里面的天生贵种可就得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了,若是郑玄道不死,这人世间有的是人会让他死,咱们人世间的飞升境多吗?其实不多的,可杀一个郑玄道,难吗?其实是不难的。”

“咱们这人世间啊,哪儿都好,就是这人心大势,真真是那山河日下,儒家的教化,听,大伙儿都愿意听,可做?呵呵,光靠翻书便能赚得几两银钱,这天底下愿意去做的人那肯定也是不会少的。不愿意靠翻书去挣钱的,如那魏行歌,徐清风之流,便都去了那些荒草丛生的九大雄关,如那玄恶,采野之流,便是去了山野林间,躲着人世间的书生。”

“所以啊,咱们人世间的人心山河日下,九大雄关的人心却是失望中带着新生,青木关的禁制破开,我便希望那失望中带着新生的人心能稍微抬一抬这人世间山河日下的人心,不求多了,到这里便够了。”老人以手指心,想了想,又稍稍往下了半寸。

还有句话,老人没说,怕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会对这个世道失望透顶。

“青木关的人,本不必死,可是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却要逼着他们去死啊……”


一柄巨大的断剑,分隔了一地的阴阳,颇为壮观。

那是当初郑老夫子留下的手笔,以天地山川为剑,出剑之时勾动一大片山川的山水气运,凝于剑上,每次出剑,便是一副天崩地裂的壮观景色,剑气缭绕处,有日月清光浮动。

对于施允儿他们这群初来乍到的小家伙们来说,值得驻足许久。

当然,再往前走,那就是混沌之地的核心之地了,别说这几个羽翼未丰的小家伙,就是全盛时期的魏遥来了,也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片核心之地。

“你们几个,有练过剑吗?”魏遥看着那座断绝天地的巨剑,好似突然起了兴致,看着四个小家伙,开口问道。

四个小家伙互相看了看,只有文静的魏莹莹弱弱地举起了小手。

不光是练过剑,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凉剑意其实魏遥早就注意到了,此番提问,其实可有可无。

不过魏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你们不必想太多,你们既然是客人,又是顾清的学弟学妹,我这个青木关的东道主,自然得拿些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见面礼才行。”魏遥稍稍舒展了一番筋骨,浑身上下顿时一阵噼啪作响。

许久未曾出手,骨头都要生锈了……

“那座山脉,被郑老夫子以炼化之法,炼化成了长剑,一场大战过后就崩碎此地,不过本质上还是一座山脉,但要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剑气缭绕的山脉,其中的剑道真意,对于剑修来说,最是大补之物,不过对于你们这个层次来说,还用不着那玩意儿。”

魏遥心念一动,眉心闪过一缕精光,一道金光久困樊笼里,一朝得自然,瞬间刺破了远方的天幕,一会儿飞东,一会儿飞西,过了好久才回到魏遥的手中。

等到几个小家伙好奇地看过去,有些好奇。

只是看清了那道金光是何物时,好奇就化为了十足的诧异。

却看魏遥的手中,一柄破破烂烂的古朴小剑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青铜质地的剑身上布满了缺齿与裂纹,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隐隐间有光华流转,无声地述说着它昔日的光辉。

这是一柄即将破碎的飞剑,学院里教过,任何一件灵宝走到末路之时,便会散发出腐朽的气息,然后不多时,便会走向破败。

“魏遥,小流年它……”对于魏遥手中的飞剑,顾清十分熟悉,飞剑名为小流年,是魏遥唯一一柄本命飞剑,早已有了灵智。

如三岁稚童,浑然不知末路将至,可能小家伙已经知道了,可若是跟着魏遥,似乎什么也不必去害怕了。

“当初杀得太厉害了,磨损太多……”轻轻抚过剑身,小家伙亲昵的蹭了蹭,魏遥微微一笑。

当年小流年初生灵智的时候,第一眼见着的就是魏遥,从此魏遥便是它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之人,因此每次魏遥要被打板子的时候,小流光便会自己飞出来,想着替魏遥挨打,常常让教书的白先生哭笑不得。

有时魏遥早课要迟到了,便是乘着小流光,在青木关上飞来飞去,被郑老夫子逮到了,两个小家伙都得被打屁股,不过郑老夫子打人从来不痛,有时候魏遥还没什么感觉,就被丢下了城头。

等到后来魏遥稍大时,仗剑在城头飞来飞去时,又被郑老夫子逮到了,魏遥才晓得,郑老夫子只有在打小孩屁股的时候才不会用力,那一次,自己和小流光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小流光还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受了委屈,蹭蹭魏遥,仿佛是在述说自己的委屈。

那时,魏遥便会耐心地当起小老师,告诉小流光什么叫做规矩,自己犯错了,违背了规矩,挨打自然是没错的,以后不要再犯了就行了,当然这种小错可以偶尔犯一犯,体验一下那些大剑仙的潇洒气魄,这挨顿打其实也是值得的,人生若是处处在规矩之中,人生未免太过无趣了,但是犯错前必须去想想会付出什么代价,会受到什么惩罚,再去思考一番是否值得,那样才是对的,也不至于太错。

魏遥将白先生的道理一一说给小流光听,其实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窗外,觉得自己下手有些重的郑老夫子听着魏遥讲的那些道理,有些欣慰,也有些烦躁。

欣慰孩子长大了,烦躁孩子长大的太快了,其实都是一件事。

于是那日,某位正好好教书的先生,莫名其妙的挨了顿打,美其名曰圣人教化,劳其筋骨,练其体肤。

往事一起,就有些止不住了,魏遥笑了笑,心湖之中缓缓吹过一阵清风,将那些往日幻景一并吹散。

魏遥的目光落在了那残破无比的剑身之上,面上依旧是春风般的笑容:“小流光,拜托你去那儿取四份本源剑气回来,顺便替我向冯叔问好。”

只是这春风稍微有些冷了……

小流光听到了魏遥的言语,旋即懵懵懂懂地抖了抖剑身,化作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划向那断剑山脉。

魏莹莹偷偷看了眼那位面上始终带着笑容的前辈,有些不解,魏前辈明明在笑,却好像……特别伤心?那柄飞剑一定是前辈非常重要的物品吧?

不多时,小流光回来了,带着四道本源剑气,坠入魏遥怀中,缩小到只有手掌般的大小,流光黯淡。

魏遥温柔地将小流光收入怀中,将四缕剑气悬于手心,看不出情绪如何。

那丝丝的剑气,并不算起眼,可对于施允儿四个早已步入修行一途的修士来说,那四缕剑气所散发的气息,极为惊人。

“这剑气……和普通飞剑用来杀人的剑气不同,是山根水脉蕴养出来的本源剑气,和那剑道真意相似,不过剑道真意摸不着也看不见,还不如这本源剑气来得方便。”

魏遥屈指一弹,四道本源剑气分别朝四个小家伙飞去,悬在他们面前。

天地间最是桀骜不驯的本源剑气,在魏遥手底下,如同初生时的小猫一般温顺。

“这本源剑气,说珍贵也珍贵,毕竟天底下的飞剑,只有少部分不需要这些本源剑气的温养就能成型的,你们要是以后要蕴养自己的飞剑,这剑气再适合不过了,不过我还是不太建议以身为炉的养剑法的,所以就别想着把这玩意儿扔进自己的飞剑小天地里了,容易出事儿。”

“你们未来要是没有蕴养本命飞剑或者说,没有想当剑修的那个想法的话,这剑气也还有其他的用处,先不说这剑气本身价值如何,你们若是走纯粹武夫的路子,大可以将这剑气当作淬炼自己肉身的一记猛药,说不定未来就能以肉身抗住杀力最强的剑仙一剑呢?当然,我是说有可能哈……”

“若是走那山巅练气士的路子,将剑气为自己所用,杀伐可以,保命也可以,本源剑气若是算起来的话,也理应是这世上比较珍贵的几种气之一了,大乘练气士得了,说不定就是一道克制剑仙的绝杀手段。你们先把这剑气炼化了吧,反正你们的路子是你们自己走的,我就是个路上散步比较快,走得比较远的路人。”

魏遥说完,便教给了几人炼化这本源剑气的法子,由着几人去将那剑气炼化,收为己用。

一旁的红衣姑娘不知何时也不翩翩了,垂头丧气,不见了往日的活泼。

魏遥看在眼里,却也没有言语。

道理很多,不如不说。千言万语,其实还不如不言语。

四人先是谢过魏遥之后,便就地炼化起了本源剑气,魏莹莹自然是不必说的,就连魏遥都觉得不错的剑道根骨,若是哪天不练剑了,那才算是暴殄天物。

性子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每个剑修都得整天砍来砍去,而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多此一举的事情少做,画蛇添足的事不做,修行路上才能走得长远。

姜烛九这小子走的是武夫的路子,索性直接将剑气炼化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中,看得魏遥是一阵心惊,这小子看着活泼,可对自己狠起来的时候却是半点不含糊,好在魏遥在旁边,只要不是小家伙自己求死,那么一般情况下是不容易死掉的。

宋逢是儒家的书生,胸中一点浩然气,天地千里快哉风,小家伙还没走上儒家胸怀浩然气的境界,不过胸怀一缕剑气,抖擞一下两袖的清风,也算是另辟蹊径,

最为活泼的施允儿反而是直接简单的炼化了一番,按照小姑娘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还不知道拿着剑气干嘛,索性余着,讨个好彩头。

“余着”这一说法,魏遥不是头一次听说了,却依旧觉得讨喜。

修士炼化一事,短则半日,长则数年,有些法宝,粗略炼化一番就能使用,有些法宝则需要大炼一番才能使用,当然,这与修士的境界高低还是有着那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转眼,就是数月的光阴过去……


山上的修士,往往是一闭关便是不知寒暑,常常山中一枯坐,世上已千年。

魏遥就那么陪着四人在那山脉巨剑之下待了半个月,四人将剑气炼化完毕过后,境界也都或多或少有了些长进,其中天资最好的魏莹莹也是理所当然地破开了一个大境界,跻身了修行路上的第三境,百骸境。

到了这个境界,修行一事便算是刚刚起步了,所谓百骸境,就是在濯尘之后,褪去一身铅华,将自己的身躯化作储存灵气的最好的容器,呼吸之间,便是灵气在四肢百骸内巡游。

一口气能在自己体内巡游多少周天,便是百骸境境界高低最为直观的体现。

百骸境的底子打得越好,和未来自己一次性能动用的灵气多寡关系密不可分,魏遥有些忘了自己当初一口气能巡游多少个周天,不过依稀记得是要比自己老爹当初的百骸境还要多上三十多个周天来着,横压与自己的同辈之人,应该不成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遥索性也就趁着这段难得的时间里,将自己的些许剑术一并教给了小家伙们,夏烛九学了五六分,宋逢只学到三四分,施允儿和魏莹莹两个小姑娘皆学了十成十的剑术过去,那个性子软软的姑娘还学到了魏遥的几分剑术神意,这般天赋,魏遥自叹……呃,还是比自己稍逊几分的。

这可并非魏遥自夸,当今天下剑道一共两头,最上面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不知道多少年,若以天赋来论,魏遥便是站在那群人下面的第一人,再往下几百名的地方,那就是眼前这个已经开朗了一些的小姑娘了。

天赋一事,不偷不抢,天地予之,坦然受之。

理所当然。

其实和小姑娘混熟了,还是有些话的,只是这个软软的小姑娘性子也和她的模样一般软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着大伙说话,静若处子。

施允儿和姜烛九则是动若疯兔,一边炼化剑气,一边绕着巨剑山脉逛圈。

宋逢则是眼中有着千山万水,手上却只做手上之事的那种人,小小年纪,就变得这般老成模样,活脱脱像个小夫子,只差在眉间增添些许岁月,便又是一个青衫布衣,行走世间的人间读书人了。

愿君来年可得两袖清风,时停春涧中。

不知怎的,看着这个小夫子般模样的少年,魏遥忽地想起了那个卖酒的书生。

四个小家伙,看着都挺有趣,平日里话语极少的魏遥,理所当然成了最无趣的那个了。

可小家伙们也偏偏喜欢与魏遥言语,大伙儿好像都知道,这个年纪不大的前辈,真的很好说话。

“魏前辈,您知不知道,顾学姐其实一直都喜欢你啊?”施允儿偷偷默默地以心声与魏遥交谈,问了这么一个算不得问题的问题……

“知道啊。”魏遥没了八境的境界,可一些小小的术法神通之类的,还是使得出来的,回答小姑娘时,毫不拖泥带水。

小姑娘反问道:“那您不喜欢学姐吗?”顾清学姐很好,魏遥前辈也是很好的人,要是这样好的两个人都不能在一起,小丫头觉得掌管姻缘的月老一定是消极怠工了。

“喜欢啊,不过这世上可没互相喜欢就一定能走到一起的道理。”魏遥喜欢顾清,对于昔日的青木关众人来讲,其实也不是什么藏着的秘密,红衣姑娘走后,少年的剑气那才是真的不讲理。

不过这样的回答,对于施允儿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好像有些难以理解。一双好看的柳眉微微一皱。

“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应该是很好的事情吗?而且既然都互相喜欢了,那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世俗礼法对于自由自在的修士们来说,并不太重。

“那这世上不是还有那么多压根就不喜欢对方的人凑在一起吗?互不喜欢也能走到一起,相敬如宾……互相喜欢的人也未必能走到一起,最后反倒成了仇人的也不是没有……哈,不过我可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魏遥心底对这个活泼的小姑娘观感不错,因此也愿意多说许多。

“凡事去做之前,都得去看看这件事背后的脉络,感情一事也是如此,只是凭着份喜欢,就敢说能走到天长地久的,那不叫做喜欢,充其量只是依赖某人上了瘾罢了,我不是这样的人,顾清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多半已经想过许多……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那副样子,其实还是很聪明来着……而我所做的,无非就是比她想的还要多些,看得再远一些罢了。”

魏遥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师曾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遇事前先想对错,再想得失,自然是极好的。可有时候去顺应一番本心,自然也是极好的……”

自己绝对做了个不算“极好”的选择,可对于那个极好的选择,魏遥自问没那个胆子。

因为失去过许多,魏遥就更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怕自己哪天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好过看着熟悉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心底好似被天底下最锋利的利刃给“呲啦”一下划开了一大道口子,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空无。

小姑娘听了魏遥的一番言语,当时就迷糊了,不喜欢对方的话?为什么要在一起呢?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去想那么多呢?想到这里,小姑娘就不由得一阵头大。

“魏遥……”顾清凑到了魏遥的面前,红衣翩翩。“我们明天就得走了,你要不要顺道去山海学院玩几天啊?嗯,也不用你干什么,就是玩几天,让我带你好好逛逛山海学院也不错!”

“我……”魏遥本想再次拒绝顾清,可看着少女眼中的笑意,他又有些不忍。

“前辈!顾学姐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俩在一起本来就是应该的呀!不要想那么多啦!山海学院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哦!我们能带前辈去玩哦!”施允儿有些急切地以心声向魏遥呼喊道。

少女笑颜如花,拨动着少年的心弦。

“我……还是不去了吧。”魏遥的眼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有邪神怒吼,有圣人遮天,有剑仙仗着胸中豪气肆意出剑,有武夫凭着一腔热血,拳开天门。

场面甚是壮观,让战场之外的人心潮澎湃,让战场之内的魏遥,心如刀绞。

那剑仙出剑过后,便是魂归虚无,那武夫出拳过后,就是肉身崩碎,种种故人模样,只在一瞬间崩塌,自己熟悉的人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魏遥很不喜欢,所以魏遥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变强,同时还要尽可能的让自己最亲近的那些人远离那个即将到来的漩涡……

似幻似真的一场大梦,渡过几场空回首。

暮色沉沉,少年梦尚未醒。

红衣依旧……


人生本该是一场大梦,魏遥也不过是那梦中的过客。

多年前的相识,让魏遥至今不曾忘却。

他与她的相识,在一个不算多么风光的日子里,斑驳破败的城墙上,小姑娘红衣翩翩。

“你好!我叫顾清!清水的清!”小姑娘也不怕生,凑到魏遥的面前,脆生生地冲着魏遥打招呼。

那时的顾清,已经有了穿红衣的习惯,模样尚未长开,却依旧十分讨喜。

“我叫魏遥,遥远的遥。”彼时的魏遥还不懂害羞为何物,只知道小姑娘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有星星藏在里面,和书中记载的海洋里面埋藏的宝石一样,让人忍不住去多看几眼,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入了迷。

小姑娘是被魏行歌从人世间带来的,说是昔年好友托付的,来见识一番青木关的风光。

“要是你是被我爹拐来的你就给我说,我去郑爷爷那里告状去,郑爷爷可心疼我了!一定会把你送回去的!”魏遥对于自己那个吊儿郎当的自诩为读书人的老爹,一向不是很放心。

“拐?”小顾清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着魏遥说的“拐”是什么意思。

然后魏遥便废了很大的力气给小姑娘解释了一番拐卖一词的意思,小顾清乖乖听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魏遥那充满稚气的脸蛋,扑簌扑簌。

“你明白了吗?”魏遥问道。

“你懂得可真多!”顾清眯着一对月牙,模样煞是可爱。

看起来还是没懂。

这丫头莫不是个傻子哦!年纪轻轻的小魏遥在心中暗暗腹诽,却也只能再次耐心地给对方解释了一遍,认认真真,比起上白先生的课时,还要认真许多。

小顾清听完一遍过后,旋即模样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我明白了!不过我不是被魏叔叔拐来的,是阿爹让我和魏叔叔来这里的,阿爹说要让我去看看这世上人心最高的地方,但是我不明白……人心最高……是什么意思?”小顾清聚精会神地盯着魏遥,好像要在魏遥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人心最高?嗯……我也不知道。”小魏遥摇了摇头,自从学会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道理,魏遥便没那么想摆弄自己的学问。

“你也不知道啊?”小顾清差点以为魏遥就是这世界上第二聪明的人了,看来魏遥只能当第三聪明的人了,此时不免有些失望。

“我们可以去问问白先生,他肯定知道答案!他可是青木关最聪明的人!”

“白先生?他是谁啊?”

“白先生就是白先生啊,他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是他教会我读书识字,和很多有道理的好道理!”提起白先生,魏遥比谈起自家老爹显得要激动不少,在魏遥看来,自家老爹那通天的修为,还不如白先生书上的一份道理来得珍贵。

“那好,咱们去问白先生吧!”顾清牵起魏遥的小手,就要去找白先生。

可是她不认识白先生,于是换成她牵着魏遥,让魏遥走在前面,去找白先生。

“你为什么要牵着我啊?”魏遥第一次被人牵住手,有些不习惯。

“因为我害怕啊!我第一次到这儿来,人生地不熟!害怕很正常吧?”顾清将害怕说得理直气壮,说得一点儿都不害怕。

魏遥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就由着小姑娘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大街上,东看看,西看看,也没看见个不怀好意的大人在街上走着呀,反倒是街上行走的叔叔阿姨们,可都是个顶个的大好人。

路过一位书生的酒水铺子时,被那书生叫住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小剑仙嘛,怎么和女孩子牵起手啦?这可不像剑仙那般豪气了啊!”书生一边打趣,一边熟练地从那双宽大地袖子里掏出了一大把青木关内不太常见地糖果出来,一小把给了魏遥,剩下的一大把给了那个虽然第一次见,看着却挺讨喜的小姑娘。

“她第一次来青木关,所以有些害怕,我身为未来的大剑仙,必须保护她……今天是可以不当剑仙的。”书生曾经打趣魏遥,说那剑术最高,高过天幕的剑仙可都是不会和别的小女生玩耍的哦。这样一句话,就让魏遥记了许久,也就有了现在魏遥的今天不当剑仙的说法。

今日不当剑仙的这个说法,书生很喜欢,却是没有再给魏遥一把糖果,而是递给了魏遥小半碗白酒:“哪儿有剑仙不喝酒的?你要是喝了这碗酒,你还能当剑仙,怎么样?”

“徐黑子,你又想让我喝酒,你是不是又想被郑爷爷扒光衣服挂在城墙上了?”魏遥没有接酒,反而是神色认真地问道。

当初这个徐黑子向小孩子劝酒,结果被扒了衣服挂在了城墙上大半个月,整个青木关都充满了快活的气味。

姓徐的书生一脸尴尬地收回了酒碗,还没等那个小姑娘问起为什么要扒光衣服挂在城墙上,轻轻一挥手,两个小屁孩就被一阵清风给送出了巷子,接着,魏遥就看见了郑爷爷慢悠悠地走进了巷子。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叫你闭眼你就得闭眼,知道吗?”

“为什么?”

“嗯……都是为了你好……”姓徐的书生被挂在城墙上的样子,魏遥远远地见过一眼,有些辣眼睛。

“哦。”小姑娘听话的点点头。


“人心最高……守云,你觉得我们青木关的生活过的如何?和那书中所记载的人世间相比,是好是坏?”守云,是白先生给魏遥留的字,取那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意。

白先生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穿着一身浆洗地发白的青色长衫,但是打理的却是十分干净,一副人世间常见的书生打扮。

他站在庭院之中,而那两个小家伙则坐在竹椅上,恭恭敬敬的聆听先生教诲。

不过白先生却是没有直接回答魏遥提出来的问题,反倒是向魏遥询问了一番对于青木关的看法。

“冬天没雪,夏天没萤火虫,也不知道哪里好,和人世间没得比。”魏遥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真没觉得青木关有什么地方好,也就那能飞来飞去的剑仙有些好。

“那你觉得青木关的人,好不好?”白先生又问道。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比如那徐黑子,平日里买卖生意,最是黑心,我听说最近他那里的酒水先是涨价五成,然后又降价两成出售,又趁机搜刮了一片钱财……也不知道他没事儿,赚那么多钱干什么。不过除了买卖上黑心点儿,他人还是不错的……青木关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也都是好人。”

魏遥认真地回答,旁边的小姑娘摇晃着小脚,对这小小的竹椅充满了好奇。

“回答的不错……那这位名叫顾清的小姑娘,你觉得人世间的人好不好?”白先生转头向顾清问道。

“嗯……应该是好的吧?柳婆婆和文三太爷爷对我都挺好的!而且我家里的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不过我一直待在府里,没怎么见过外面。”小姑娘说着说着就有些苦恼,自己的见识比起魏遥,真的是太少了,不过对方这么聪明,见识多也是应该的吧?小姑娘只是想了想,便释然了,小小的脑袋里,似乎装不下太多的烦恼。

“很好,那么两位小朋友,对方口中所说的自己周围的人都是好人,你们会觉得对方的周围真的全都是好人吗?”白先生继而问道。

魏遥想了想摇了摇头,顾清想都没想,点了点头。

“喂,我都不敢断定青木关全都是好人,你怎么就点头啦?”魏遥有些看不懂身边这个丫头的心思。

“因为你是一个大好人呀!你觉得是好人的人,那就肯定是好人了啊!”顾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年幼的魏遥第一次感受到了书中所说的哭笑不得是什么感觉。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魏遥如同那些大人,拍着手说道。

“可这就是我的道理呀?”顾清摊开手,有些不解。

魏遥小小的眉头一皱,双手环胸,有些生气:“你的道理错了……”

“我没错!”小丫头也是瞧着有些生气了。

眼见着两个小家伙大有要吵起来的架势,一旁看戏的白先生总算是开了口,不过却是对着魏遥说的:“守云,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和别人意见相悖之时,该如何去做?”

“应该先说出自己的道理,然后听听对方的道理,先寻找对方的道理好的地方,然后再去找对方道理不好的地方……”魏遥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几分。

既知了错,也学会了改错,白先生看着魏遥,只觉得那人心山河日下的人世间说不定还有救,不过有救,却也未必能救。

世道的学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全凭个人是如何去看这个世道,可不论是谁,但凡踏上了这条修仙的路子过后,人世间的世道好坏对于这些修士来说,其实也不算上多么重要。

人心最高的青木关,说来还是那个野心极大的自己布下的一场棋局,白先生望向天幕,似乎是已经见着了未来的一角,摸了摸魏遥的脑袋,不言语。

见着白先生这副模样,魏遥有些好奇,白先生好像有些伤心,是因为自己吗?

接着,只见魏遥模样认真,十分郑重地向顾清道了歉,旋即开始认真地讲了一遍自己的道理。

“先生曾经说过,这世上的人心,都是隔了层肚皮的,也许你看着所有人面上都写着好人两个字,可背地里指不定干了些什么坏事,咱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连我身边的人都没见过,你怎么就能说我身边的人都是好人呢?”

魏遥的道理粗浅,能让人一听就懂,而顾清的道理则是更简单。

小姑娘随着自己心声而开口道:“因为你是个好人呀!”

小姑娘的一句话,让魏遥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满脸笑意的白先生。

白先生轻轻抖了抖手中的折扇,扰动了一丝春风。

“守云说得对……”魏遥立刻昂起了头,骄傲极了。

“顾清小姑娘说得也不错。”顿了一下后,白先生才缓缓说出后面半句,让魏遥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一旁的顾清也是疑惑不解,不过不是因为白先生的回答,而是她突然想起,自己只是来问青木关为什么是世上人心最高的地方来着,虽然这位白先生看起来人很好,不过好像懂得道理不是很多啊,不然为什么要一直问魏遥问题呢?连魏遥的名字都能叫错,这位先生真的识字吗?

“为什么白先生要叫你守云啊?你不是叫魏遥吗?”小姑娘的注意到的地方往往十分清奇。

“守云是我以前拜师的时候,白先生送给我的字,是很重要的宝物。”魏遥大方地解释道,然后魏遥又得费一阵大力气,去解释“字”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白先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是笑而不语,已经很久未曾得见如此纯粹的风景,今日又是风光大好的日子。


知错还能改错,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如今的人世间,知错而不愿意改错,改错而不知错的大人都不知道何几。

小丫头人儿小小,袖儿长长,在竹椅上晃啊晃。

在解释了一番“字”的意思过后,魏遥和顾清又被白先生引回正题上。

“守云,你觉得自己的道理很有道理,那么顾清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的道理有道理?然后你看向我,是不是像让我觉得你的道理是对的?可就算我说了你的道理是对的,那也还有人会说顾清的道理是对的,难不成非得将整个天下的人都拉来评判一番对错不成?若是我说了顾清的道理是对的,你就真的会觉得自己的道理便是错的了?总会有那么几点是对的吧?有那么几点是对的,是不是就不算是错了?”

“你是如此,那么设身处地去想一想,顾清会不会也这么想?所以啊,讲道理一事,讲赢不难,分对错却是极难,那人世间的三教圣人坐而论道的时候不都是在分个道理的长远,却不会去分个高低对错吗?当然,咱们的境界可没圣人们高,所以这对错还是要分的,不过你和顾清,都算不错,所以咱们先只在道理上做文章。”

毕竟真要论起对错,可能得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到头了。

“我们先说你们各自道理好的地方,先说守云你的道理,这世上的人,不亲眼去仔细看看,就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好人,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而顾清的道理,则是一个人是好人,那么他的身边也都应该是好人,这是对这个世道的认可,觉得世道就是如此。”

“那么守云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提出的道理,却是没有想过顾清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就要求对方接受自己的道理,是不是有些蛮横无理了?而顾清同样如此,你们两个小家伙想要问青木关的人心高低,为什么不能去自己看看呢?真的从我这里得到了道理,不就和你们现在的情况一样吗?我所见的风景和你们的终究是不同的,那么你们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中得出的道理,真的会懂吗?”

“有时候,观人心就像是读书,世上哪本书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内容的?有些能一眼看出个大概,有的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封面,可观人心到底不是读书,关键就在于人心会变,也许哪一天,你最熟悉的那本书说不定就会突然被人涂抹,然后给改的亲妈都不认识了,你还能断定那本书就是原来的那本书吗?所以啊……人心是要自己去看看,才能知道其中的道理脉络,如果被人嘴皮子一说,就觉得自己读懂了人心,那还是赶紧回家种地吧,免得哪天被人骗了还得帮着数钱。”

天下骗子最爱骗的只有两种人,蠢人和自以为聪明之人,白先生觉得后者其实还不如前者。

魏遥摇头晃脑,听得懵懵懂懂,小丫头则是眨巴眨巴大眼睛,好像听懂了。

白先生觉得这才是对的,若是道理一讲就能懂,那要么是道理太浅,通俗易懂。要么就是讲道理的人没用心讲,听道理的人没用心听,真正想要去读懂一个道理,短则数年,长则一生,白川只是在两个小家伙的心中埋下了一份道理的种子,以便往后的岁月里,小家伙们能够偶尔回回头,想想先生从前说过的一些道理,大概会也有些自己的答案。

一些道理,是说给现在的自己听,而一些道理,则是说给未来的自己听,看着没什么必要,可若是连种子都没种下,又怎么能在多年以后见到一棵能撑起从前光阴的大树呢?

两个小家伙听得云里雾里,却不妨碍白先生趁着高兴,直接送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本珍藏多年的珍贵书籍,反正是那老家伙的藏书,送人了也不心疼。

“谢谢白先生!”两个小孩子道过谢之后,顾清看了眼书卷当中的内容,便是一个头有两个大了,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好似那蚂蚁一般,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反观一旁的魏遥,看得津津有味。

在白先生这里看书,是魏遥每日必做的功课,不过今日身旁多了个红衣人儿,书便有些厚了。

“魏遥魏遥!这个字怎么念啊?”

“魏遥魏遥!这句话怎么读啊?”

“魏遥魏遥!……”

书是看不进去了,只好一个字,一句话地教给小姑娘,每当小姑娘面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时,魏遥就知道对方还是没怎么明白,只有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才是真的明白了。

沉浸在书中,光阴似乎走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是黄昏时分了,若不是白先生招呼着吃饭,两个小家伙估计还得多看会儿书,如此好学的学生,白先生想了想,自己怕是有许多许多年未曾见过了。

特别是活泼开朗的顾清也能沉下心来看书,学字,也让白先生有些意外。

吃完了饭,魏行歌便来接魏遥回家了,站在门外,看着那位读书人模样的白先生,态度有些冷漠。

“拿我儿子做局,你有几条命向我问剑?”

“不这样,魏遥如何能离开青木关?还是说,魏大圣人真想这么难得的一个小家伙就这样在青木关待一辈子?真就愿意那人世间从此山河日下,重回那段灾厄般的岁月?”白先生反问道,面上带着笑意,却不似春风。

“人世间如何?与我等何干?”魏行歌是青木关的守关圣人,是天地间最大的一批刑徒的同伙。

“那你就对得起洛灵秀……”言语未落,剑气已至。

圣人魏行歌的突然出手,寻常圣人也只能饮恨,可白先生只是轻轻一拂袖,化去了那本可以取下他项上人头的绝杀一剑,还是那副商量的模样。

“洛姑娘昔年所作之事,哪怕是人世间的那个我都十分钦佩,只是当初的人世间容不下洛姑娘那样的人,当然,现在估计连魏行歌这样的人都不见得能容下了。魏遥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兴许才能托起那山河日下的人世间。尘埃落定时,白某定当以死谢罪。”读书人冲那高瘦男子缓缓行了一礼,久久未起。

星夜沉沉,月色如霜,披落在二人身上,青木关内寻不着那万家灯火,只有闲人二三。

落针可闻……

许久,魏行歌才缓缓开口:“……如何做?”

“从小事做起,从人心细微处做起。”


“算算时间,那孩子差不多也该真正入梦……”

人世间,风雨洲,留仙城。

“拿自己的学生来算计,白川,你倒还真下得去手。”

小小的观鱼亭内,仙风道骨的老儒士与潇洒风流的青衫剑客相对而坐,儒士笑而不语,剑客路见不平。

青衫剑客喝不惯面前石桌上摆着的仙家茶水,只是喝着自己壶中的酒水,一双剑眉之下,掩着一双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的沧桑眸子,如今染上些许醉意,浑然不将眼前这位被誉为风雨洲第一人的大宋国师白川放在眼里。

“能让这世道好上几分,就是将我白某人算计其中,又如何?我说不得还得谢谢那背后谋划者呢。可这天下似乎没有谁能算计一位飞升境的白川吧?那就只好让我去算计了,不过亏欠那孩子的,到底是还不清了,所以就劳烦你这位天下道理最高的剑仙多担待几分,我那学生日后犯了错,能提点几句,便是再好不过了。”老儒士并未因那青衫客直呼自己的姓名而生气,只是笑着与他说道,不过那份虚伪的不似虚伪的笑容,让剑客心底有些发毛。

“你那学生不是还没离关吗?再说了,一个孩子,能拔高这人世间多少人心?充其量不过是让这人世间再多出来一个魏行歌或者徐清风罢了,又能如何?”剑客一边开口,一边有些忌惮地打量着对方。言语之间似乎是在问那儒士,似乎也是在问自己。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这是先贤们早已说破了的道理,不过如今的世道,江河日下,那咱们不如就打碎如今的这片世道,重新让这片天地恢复清明?如何?”儒士开玩笑似地说着,却是让对面这位天下剑术最高的剑客眉头一皱。

“如何?不如何!世道再坏,也还没坏到那种地步,真的坏到了那种地步,打碎一片天下又能弥补什么吗?真以为一切重来,这世上的风气便能好上几分吗?道门,儒家,佛教,除了儒家还在求个入世救人,另外俩家不都开始寻那出世的法子了吗?说到底,如今的仙人和凡人之间,早就隔了一整座天下,这也是症结之所在,当真要如同千万年前一般,仙人将凡人的一言一行都做了规定,将凡人视作奴隶,强行将这人世间的人心拔高,就不怕又从哪儿钻出来一个道门祖师,或者至圣先师,还是佛教佛陀,又把这人世间给搅个天翻地覆,然后又给这世间重新立规矩,又是一个轮回。”

世事都在轮回之中,众生想不承认也不行,一颗颗相似的棋子被摆上棋盘,重复着一副由来已久的棋局。

此局本无解,这片天地留给人世间所有人的一场棋局,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破就破的。而此局不破,人族就永远别想再回到那个诸天共主的时代,只能永世沉沦在这片诸天最大的监牢之中。

这几乎算是人世间所有飞升境之上的修士的共识。

也不知道当初的人族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落得个如今的这般下场,不过越是如此,白川就越是期待未来人族重归诸天之后,那诸天各族又是何种感想。

白川作为半个天下人,也不知道为何要拿起了这副看似无解,实则无解的死局,心底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一个来自青木关的孩子,带着向上的人心来到这片人心山河日下的人世间,想要让这人世间的风气稍微向上提一些,其实很够了,就如一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们不过是去干些添柴加火的事情,而且,人世间只有一个魏遥是不够的,还有那玄机、北莽、化外、囚龙、烽火、扶摇、玉垂、藏剑……九大雄关的人心,到底是比人世间要好的,一点又一点的星星之火,点燃这人世间的天下九洲又有何难?”老儒士笑了笑,有些谋划说着简单,实际上想要做下去,难吗?难如登天……

因为难就不做了吗?这件事,换成人世间的谁来,都可以放弃,唯独他白川,万万不行。

“为人师者,若是自己都不懂的道理,教给了学生,那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眼下的这些事情兴许会牵引起一些风波,那些都还不算如何,待到我们的时代彻底过去,那时的风波,才算是真正的风波。”白川抬头遥遥地望向惨白天幕,如同观看一面镜子,倒映着留仙城的众生百态,车水马龙,兴兴向荣。

这般风景,看再多也不会觉得无趣,山上的仙家都觉得凡尘之人碌碌一生,也不过是做些无用功,远不如修仙一路上来得自在,来得逍遥。

可就是这么一群不自在,不逍遥的凡人,偏偏就是能做出一些山上仙家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如昔年天上之神明观地上之修士。

曾经走过许多山水的青衫客也是观着着留仙城的百态,有些闷闷不乐。

如今这世道,真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梦黄粱,也未必真是如何坏事,大梦初醒,那也真算不上如何好事。

天下除去那么几位站在云巅的真正仙人,也没谁敢说自己能去插手三教各自布下的一场天下局,或许在打算入局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那几位仙人的棋子,从此就是随波逐流,运道稍好,当个飞升境的傀儡,运道不好,万劫不复。

至圣先师,道祖,佛陀,三位合道人世间天时、地利、人和的云巅仙人,才算是这片人世间真正的话事人。

世人皆羡神仙好,却不知这些山上仙家一个个的也都是难得自由,高居山巅又如何?大势之下,谁能明哲保身?逍遥?天底下几人能真逍遥?又有几人能我自红尘去,因果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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