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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偶穿成

月影重重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双穿+架空+乱世+空间+逆袭】王贞被一个恶作剧吓得掉落悬崖,魂穿异世,成了一个三餐不保,即将无依无靠的小村姑。好在她把罪魁祸首一起拉了过来。可是为什么这男人成了抠门地主家唯一的儿子?自己还得跟他订婚保家产!以为是科举+种田,刚刚想办法改善完生活,却发现原来是地狱级的乱世求生!能怎么办呢,不想自己死,不想太多的人死,只能想方设法的干了。

主角:   更新:2022-11-17 22: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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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佳偶穿成》,由网络作家“月影重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穿+架空+乱世+空间+逆袭】王贞被一个恶作剧吓得掉落悬崖,魂穿异世,成了一个三餐不保,即将无依无靠的小村姑。好在她把罪魁祸首一起拉了过来。可是为什么这男人成了抠门地主家唯一的儿子?自己还得跟他订婚保家产!以为是科举+种田,刚刚想办法改善完生活,却发现原来是地狱级的乱世求生!能怎么办呢,不想自己死,不想太多的人死,只能想方设法的干了。

《佳偶穿成》精彩片段

“啊!”

“啊!”

一男一女却同样尖锐刺耳的惊叫声,划破了冬日里寂静的山林,也惊飞了附近无数的鸟雀。

“嘶!”

“嘶!”

两具顺着山坡向下不停翻滚的身体,到了山脚下平坦些的地面后,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又同时响起了两声疼得倒抽冷气的声音。

浑身疼得有些麻木的王贞,躺在地上,勉强睁眼看着天上晃动不已的太阳,用虚弱的声音骂道:“张立初,你个王八蛋,老子要是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离她三尺远的张立初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头疼,腿疼,腰疼,哪哪都疼,疼得他眼冒金星,闻言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去拉你,让你摔死算了!”

“你确定你是想好心拉我,不是我硬拉着你一起滚下来的?”

王贞想起这恶劣的男人明知道她最怕蛇,还弄了条花花绿绿的长虫出来吓人,让她从山道上跌落下来,就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咽其血。

不过她也没让人好过就是了,滑落的瞬间,拽住了他的衣服,把人硬生生的拖着一起滚下了山。

张立初闻言,立马就想跳起来跟王贞干上一架,可浑身的疼痛让他只能作罢,嘴里叫嚷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黑心烂肺的,竟然故意拉着我摔下来!”

“你都故意吓得我滚下山道了,我还不能故意拉你下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以为你是谁?”

骂骂咧咧半晌,待身上那股尖锐的疼痛劲儿缓了些,王贞才半撑起身体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可入目的一切却让她恐慌起来。

夏日绿油油的山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到处的枯草秃枝。

目光由远及近落在自己身上,看着变细、变短了许多的腿,以及腿上一片灰色的粗布面料,不可置信的又发出一阵高亢的尖叫,把一群刚刚重新找了枯树枝站稳的鸟雀又给惊得扑棱棱的乱飞,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立初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勉强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头上用布条扎了两个小揪揪的七八岁小姑娘,穿着怪模怪样的灰扑扑的衣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这是王贞?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不是因为疼痛产生的幻觉后,忍疼转着脑袋看向四周,眼前的一切让他脑海里突的就闪过了穿越两个字,顿时惊慌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紧接着眼睛一闭,身子一软,也晕了过去。

王贞这一晕就晕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头顶上的是脏得变了颜色的麻布帐子。

她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帐子顶上一个个针脚不均、颜色不一的补丁,眼泪不断的从眼尾滑落在了旧衣裹着稻草做的简易枕头上。

昏迷后,她的脑子就没消停过,跟看电影一样的在脑海里看完一个小女孩短暂的一生。

这个小姑娘也叫王贞,八岁,跟爷爷相依为命。

其他父母亲人一概没有,从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爷爷。

俩祖孙的日子还算不错,三间砖瓦房,家里还有二十来亩田地,除了两亩自己打理,其余都租给了村里人耕种。

一年下来交了各种税收,家里还算过得去。

可从去年爷爷生病后,日子就逐渐难过起来,高昂的医药费掏空了这个家的积蓄,如今家里该卖的卖,该当的当,几乎没剩什么东西,爷爷的病却越发严重了。

七岁前一直被爷爷娇养着的小女孩,也懂事了很多,开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减轻爷爷的负担。

比如捡柴火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也是因为上山捡柴出的事,要说她可真冤,好好的在山坡上割干枯的茅草,结果就被一个从坡上滚下来的男孩带倒,一起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然后不知怎么小小身体里的灵魂就成了自己。

所以醒来见到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王贞愣了片刻后,就无比确定以及肯定自己魂穿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

而且这里还是没有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永盛朝,别问一个偏僻的山村里的几岁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永盛朝建立几百年了,开国皇帝在村里会讲故事的老人嘴里,已经变成了专门下凡救万民于水火的天神。

至于前面有没有跟上一辈子熟悉的历史轨迹重合,现在相当于古时候的哪个时期,就不知道了。

这下高考是白考了,历史书也基本白读了,十几年起早贪黑的读书做题屁用没有了,说不定现在还成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文盲。

还有上辈子从没穿坏过的衣服,吃不完的白米饭和倒掉的大肥肉,对比起这里的补丁衣服和单调乏味的各种糊糊,王贞的眼泪就跟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哗哗的流。

然后想起上辈子虽然各种不好但还算疼爱她的父母亲人,更是悲从中来,索性把头埋进枕头里哭得浑身颤抖,直打嗝。

早知道就不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毕业旅游,不在山上跟张立初对上,也许就没这回事儿了。

要说王贞跟张立初的仇怨,可追溯到两人的爷爷辈。

王家跟张家是墙挨着墙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可不适用于这两家。

你家的鸡吃了我家晒着的粮食,我家的狗咬死了你家的鹅崽子,种种鸡毛蒜皮的小矛盾不胜枚举。

时间长了,两家不说世仇,那也差不多了。

然后两家样样攀比,以前比谁家多收了几斗粮,多养了几只鸡,后来就比儿子的数量,到了现在就比孙辈的成绩了。

王贞跟张立初同一天出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王家立时就被比了下去,于是王父王母从小就对王贞各种高标准,严要求,立志培养出一个比隔壁儿子更优秀的闺女。

王贞跟张立初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每逢考试两家大人问完自己孩子的分数,总得问一下隔壁孩子的成绩。

谁考差了,一不小心就得挨一顿揍。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两个孩子挨了揍,就开始找对方的茬儿,然后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或者相互捉弄对方。

王贞别看名字带个贞字,在父母师长面前表现得也挺贞静,可私下里打起架来却有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得在张立初身上留点伤。

经年累月下来,张立初就没觉得这丫是一个女的,以至一点没觉得自己跟她打架有什么不对。

当然除了打架,平时互相戏弄欺负的事情也没少干。

比如这次张立初拿蛇吓唬王贞,导致两人从山上滚下来,灵魂就这么的从人人平等,物质极大丰富的二十一世纪,滚到了封建王朝、缺穿少吃的穷山村里。


王贞一个人哭得昏天黑地,没人搭理。

张立初这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睁开眼,就看到床边围了一群古装打扮的女人,身穿同款的灰色葛布对襟小袄,配上同款的灰色葛布阔腿裤子。

不看她们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容、样式不同的发髻和高矮胖瘦不一的身段,一个个就跟复制粘贴出来的差不多。

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告诉他,这些人就是他这具身体的奶奶、母亲、和姐妹们。

至于为什么要穿一模一样的衣服,那就得说说他那个奇葩的便宜爹了。

对于刚刚接受完记忆的他来说,这人最大的缺点是抠门,最大的优点也是抠门。

缺点是因为他不管干什么,都想着省钱。

这些女人们的衣服会同款同色,就是买的人家布店里的一批处理布,然后自己做也得挑最省衣料的款式,于是就成了这样。

说优点是不管他这具身体的奶奶怎么说,便宜爹这个抠出来的小地主死活都不肯为了多生几个儿子纳妾,就因为纳妾要钱,纳回来家里还要多一个人吃饭。

一堆女人们见张立初醒了,个个忙不迭上前关心询问:“初哥儿,感觉怎么样?

哪里还疼不?”

神他妈的“初哥”,张立初听到这两个久违的字眼,都顾不上吐槽他现在的便宜爹抠门了。

想当初为了这两个字在学校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架,才让人不敢对着他这样喊,结果换了个时空,这两字又贴他脑门上了。

张立初想再晕死过去一回。

不过前两天一身伤的被人从山上抬下来,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丁,张多田也就是他便宜爹,肉疼的掏了一两银子,给他请了附近镇上最好的大夫,拿了些好药外敷内服,让他现在除了腿还有些疼外,啥事都没有,想晕都晕不过去。

只能坐起身郑重的跟一家子女人申明:“你们可以叫我张哥儿、立哥儿,或者立初都行,就是不许再喊我初哥儿!”

天晓得,碰到穿越这样的大事,他醒过来第一件要干的事是纠正家里人对他的称呼,心里是怎样的无语。

一家子女人也满脸惊愕,初哥儿这三个字从他满了三岁,张奶奶赵氏偷偷拿了家里的半罐子粗盐去找了村里认字最多的里正,求着人给取了张立初这个名字后,家里人就从原来的宝儿改叫他初哥儿。

这都叫了几年了,怎么到了现在突然不让叫了?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怀疑张立初是不是从山上滚下去丢了魂,撞了邪?

赵氏两步上前,直接走到了孙子面前,问:“初哥儿,记得去年过年你爹给了你多少压岁钱不?”

张立初对上女人们惊疑打量的眼神,心里一惊,只能把让她们改称呼的想法暂时压下,按着原主的性格,翻着白眼粗声粗气道:“一个铜板,第二天还要了回去!”

几个女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确定是他们家的初哥儿无疑了,然后齐齐关心起他的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头还疼不,腿还疼不,背还疼不?

肚子饿了没?”

张立初应付完一泼便宜家人的关爱,看着赵氏把儿媳、孙女全赶了出去干活,又去厨房里巴巴端来了一碗吃的递过来,笑眯眯的道:“初哥儿,快吃,我偷偷放了点糖进去,可甜了!

手有力气没?

要不奶奶喂你?”

张立初忙用短肥的手接过这碗粟米糊糊,往嘴里送,示意自己能行,不用喂。

虽说这家里,爹抠门得很,平时吃饭咸菜都得数着根数按人头分,可备不住原身是唯一的男丁,将来姐妹们出嫁后的腰杆子,母亲的依靠,奶奶的金孙孙,所以私下里谁有了好吃的,都得仅着他来,硬生生的把原身养得肥肥壮壮。

吃完一碗放了点糖霜的糊糊,穿越过来的彷徨、害怕也都被张立初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来都来了,还能咋办?

好歹是个小地主家的宝贝儿子,日子就这么过吧,上辈子的事~~上辈子的事就不能想,不然他想哭!

把空碗放在床沿上,张立初看着一直慈爱的看着自己的赵氏,问:“奶,爹呢?”

醒来这么久,他的便宜爹怎么没有出现?

好歹是家里唯一的一根独苗,这年代女儿那都是别人家的人,张立初在他爹的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是绝对想不到,此时他爹张多田在干嘛,要是知道的话,别说是放了糖的粟米糊糊就是天上的龙肉都吃不下去。

赵氏摇头,道:“不知道,这两天一直神神叨叨的,说家里要发财了,一天到晚钻进了钱眼里,谁知道他在干什么?”

张家确实又要发财了。

张多田此时正在里正的主持下,跟王贞唯一的亲人,时不时咳嗽咳得惊天动地的王爷爷王修远签订契约。

契约是王修远口述,里正写下的,内容总结如下:第一条,张立初跟王贞订婚,待王修远死后,王贞住进张家,等王贞满十五岁成婚。

第二条:王修远死了后,所有的家产,包括目前所住的三间砖瓦房,二十亩田地全作为王贞的嫁妆归张多田打理,待王贞成婚后,移交回王贞手上,如果王贞不幸死亡,房子、田地归村里所有。

这凭白得了个不要彩礼的儿媳,还有二十亩地,和三间砖瓦房,至于以后地跟房子要还给儿媳妇,那也是在张家,跟自己的没差。

张多田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心里暗想难怪老话都说福祸相依,这不儿子遭了一回罪,又发了些小钱,转头就有了更大的惊喜。

等里正、王修远签下了大名,盖上了印章后,利索的咬破手指在契书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然后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纸放怀里,难得大方的邀请道:“这也算是两家结亲的喜事,要不去我家里喝两杯?”

王修远拿帕子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摇头以示拒绝。

里正陈安荣也挥手道:“行了,你先回吧,今天的饭就不吃了,后日你家办订婚宴的时候,我再去讨两杯酒喝就成!”

张多田闻言转身一溜烟跑远了,能省一顿是一顿,活不长的亲家不说,里正到家里不得见点荤腥,打点酒?

少说几十个铜子都打不住。


王贞是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哭了半天觉得肚子饿了,自己爬起了床准备找东西吃。

动作大了头还是有些晕乎,身体上的疼痛倒是好了很多。

慢慢的挪到了厨房,在灶膛上的铁锅里找到了一碗温着的米粥,端起来就往嘴边送。

温热的米粥,入口软糯香甜,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的缘故,竟觉得比上辈子吃过的米粥都要好吃。

一大碗粥喝完,王贞摸着暖洋洋的肚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原身的记忆里,家里今年收上来的稻子一半交了税,剩下的还换了些钱买药,只留下了几斤稻子磨成米,偶尔做顿米粥算是改善生活了,平时大半时候吃得都是豆类、粟米等。

想到这里,王贞记起了偷偷看过的无数的穿越小说,琢磨着都穿越了老天爷能不能像小说里一样给个金手指啥的,不然在这地方,可让她怎么活下去?

把全身摸了一遍,别说还真在脖子上找到了一根红绳系着的玉牌。

墨绿色的,值不值钱不知道,主要上辈子的家庭情况一般般,她又是一个才高中毕业的学生,玉这玩意儿她不太了解。

不过看着倒是挺温润,王贞半是忐忑半是激动的拿菜刀狠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了玉佩上。

可惜半晌后,血是血,玉是玉,头虽然有些晕可跟空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贞按住手指上的伤口,不死心的轻声呼唤:“系统!系统!!”

半晌后,电流声,机械声的都没听到,这老天是让她换个世界继续努力吧?

以前是努力读书,这下好了,成了努力活下去,越混越回去了!

王贞晕乎的脑子转了半天,最后决定等好些了再去摔下山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可能再穿回去,读书总比在这里活得朝不保夕的强。

不过估计可能性很小,得做好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

她开始盘算自己能在这世界立足的资本。

唯一的依靠,爷爷好像病入膏肓,家里就这三间房还有二十亩地,然后没了。

她要是成了一个孤女,这房和地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会不会被人吃绝户?

女子在这地方地位很低,没有继承家产一说,招婿上门还得防着人家一家子鸠占鹊巢,王贞觉得自己太难了!

王修远拄着拐杖边走边歇的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了厨房门口坐着的皱着眉头的小孙女。

心里不禁一喜,推开虚掩的院门,边走边道:“贞姐儿醒了!

大夫说你主要是伤了头,可还晕?”

王贞抬头,就看到因病两颊凹陷,唇色乌青的男人脚步虚浮的进院,忙站起身,去扶人,嘴唇却翕动了几回才道:“爷爷,不晕了,我没事!”

王修远怜爱的摸了摸孙女毛绒绒、乱糟糟的头发,见人醒来的喜意过去,想到以后又不禁叹了口气。

爷孙两人进了屋。

王修远坐在椅子上,又掩唇咳了一阵,本来暗黄的脸因此泛起了两团红晕,看得人心惊。

王贞是真急了,不说其它,要是爷爷不在了,她在这世界可怎么活?

忙道:“爷爷,我去给你熬药去!”说着就要去找药,接收的记忆里,家里的药就一直没有断过。

王修远不着痕迹的抹掉嘴边的血迹,拉着她不让走,缓了一会儿,呼吸平稳些了才道:“贞姐儿,爷爷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陪不了你多少时间了。”

“爷爷,我·····”王贞心里慌得很,眼圈情不自禁的红了,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王修远让孙女坐在自己边上,无奈道:“好些事情本来想等你大些的时候再说的,可我怕等不到了。

你不是一直问我你的爹、娘吗?”

说完这话,颤抖着手从王贞脖子上取下了那块墨玉,眼神变得悠远起来,像是看到了久远的从前。

语气有些艰涩的道:“说起来,其实我是你外公。

当初我是蜀洲王家的家生子,往上数几辈都是给王家做奴才,娶的也是府里的婢女。

我们俩相貌说不上多好,却生了一个美貌的女儿,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

从小就长得粉雕玉琢一般,我们当初年轻气盛,心也大,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把她带到了主人跟前,然后果然得了主子的喜爱,赐名青玉,恩准陪着小主子一起长大。

后来果然没让我们失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青玉十几岁上成了小主子的通房丫鬟,等小主子成年娶了妻,就又抬成了姨娘,可生下你就大出血没了。

有人告诉你奶奶,她是碍了主母的眼,被下了毒手。

你奶奶当时是那府里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婆子,一气之下找了老太太告状,当时没怎么样,可没过几天,你奶奶就被寻了错处打死了。

我收敛了你奶奶的尸体,心里惶恐悲凉,求到了你爹跟前,他解除了我的奴籍,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你也带了出来。

我带着你辗转了好些地方,最后在此买了田地定居,如此一晃也过了这么几年了!”

王贞没想到原身可能还是高门大户的庶出小姐,不过这身世估计还不如当个乡野村姑来得安稳。

王修远神色怅然,好一会儿把墨玉放在王贞的手心,道:“这是当初你爹留给你的东西。

去年身体更加不好时,我就想办法打听了府里的情况,想着要是我不在了,得给你找个依靠。

可你爹早几年前就没了,府里没人能庇护你一二,回去了估计连命都留不下来。

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记住,以后你就当自己跟以前一样是个普普通通农村里长大的姑娘。

就是遇到了那府里的人,也离得远一些,别往前靠。

贞姐儿,你能明白爷爷的意思吗?”

王贞点头,乖巧道:“明白,我是爷爷的孙女,一个村姑,没有其他的亲人!”

王修远欣慰点头,把墨玉重新挂回王贞的脖子上,语带哽咽道:“我的贞姐儿大了,懂事了。

就是让你去别人家生活,爷爷也能放些心了。”

王贞满心疑惑的问:“谁家啊?”

多出来的记忆里,爷爷虽然跟村里其他人相处的不错,可也仅仅只是不错,交好的却一家都没有。


“刚刚我给你找了个去处,可能会受些委屈,可不管如何总能活下来!

就是前面不远的张地主家,我用家里的田产、房子作为你的嫁妆,跟他家唯一的儿子张立初订了婚。

并言明了如果你出了事,这些财产归村里。

我要没了,他们就会接你过去住,冲着这些东西,张多田也不会让他家人苛待你。

而且那张立初看着就是一个没出息的货,不怕哪天攀上高枝,对你不利。

就是委屈了我们贞姐儿了!”

王修远看着听了他的话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王贞,满心酸涩,眼眶通红,要是他身体争气,能熬到她及笄,也不至于挑了这样一户人家。

心绪起伏一大,又咳得撕心裂肺。

王贞也顾不得要做张立初的未婚妻这事了,手忙脚乱的给人拍背递水。

好一会儿王修远平静下来,趁着王贞转身的功夫,把捂着嘴的帕子拿开,上面已经嫣红一片,他若无其事的把手帕塞进衣袖里,指挥王贞去关了大门。

自个儿慢慢挪到了王贞的卧房里,颤抖着手从墙角的砖缝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管,然后从里面倒出一个细长的纸卷,慢慢打开,转身递到跟上来的王贞面前。

小声道:“这里是一千五百两大通钱庄的银票,在五十里外的安县县城里就可以兑换。

当初你爹给了我两千两,这些年陆陆续续的花了些,这些你悄悄藏起来,钱财动人心,不到万不得已别让其他人知道!”

按照记忆里的物价,两个铜板可以买一个馒头,十个铜板可以买一升米。

一千个铜板等于一两银子,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王贞没接银票,看着这个拖着病体满心为自己打算的人,哀求道:““爷爷,既然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我不去张家,以后你看着孙女长大好不好?”

王修远把银票连着竹管塞进她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五两的银元宝出来在王贞眼前晃了一下,无奈道:“傻丫头,爷爷的病要能治,怎么舍得离开你,让你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活着。

不是钱的问题,是药石无效。

这两年家里陆续典卖东西,装穷,也只是为了让人不盯着我们家,没钱了,也就没那么多人算计到你头上。

我手里还有些散碎银子,等以后再交给你!”

开始以为的穷家不穷,王贞也高兴不起来,重新把银票卷好塞回竹管里放起来,扶着人回房躺下。

王修远今天折腾了大半晌也着实累了,不过合眼前又交待:“前两天你被张立初绊倒一起摔下山,是他大姐张茜草通知人把你送回来的。

过后她又悄悄带着大夫过来给你看病抓药,还送了一两银子给你补身体,说是她奶奶私下拿的,别让人知道你摔下山跟张立初有关,不然怕张立初挨他爹的打。

如今你要去他们家里过活,就别出去给说漏了,免得惹恼了姑子婆婆们将来日子不好过。”

王贞点头答应,让人放心休息。

有了小女孩的记忆,村里的很多情况她都知道。

比如张家,张立初是唯一的男孩,宝贝疙瘩,每次出门玩耍家里人不放心,总得让几个姐姐轮换跟着,生怕磕了碰了,弄得村里的小孩没几个愿意跟他玩。

同时张立初也不敢跟人打架欺负人,一旦把人打伤了,闹上门要赔偿,他那个抠门抠得远近闻名的爹能狠揍他一顿。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得想办法告人一状,看着张立初挨顿好打才罢休,可面对现在这局面,她没那闲工夫。

能不能回去的先不说,这个爷爷却是不能不管,占了人家孙女的身体,享受着人家的好,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安心。

先去厨房里找到了几包草药,打开一包看了看,见里面有川贝、枇杷叶、半夏等一些常见的止咳药,知道没错,便开始熬起药来。

然后做饭,打扫屋子,洗衣服,顶着时不时晕眩的头,王贞一刻不停的忙。

张立初躺在床上听到他爹回来就吩咐几个女儿好好打扫屋子,然后让他娘把那两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正感动他爹不年不节的杀鸡,肯定是看自己伤着了,要好好补补。

就听他爹在外屋兴奋的跟他奶道:“娘,我们家里又要多二十亩地了!

山脚下那家后面搬过来的王老头自觉自己活不了几天,让他孙女王贞跟我们家立初订婚,等他没了,王贞来我们家住,他们家的房子跟地作为嫁妆会交由我打理。”

听了这话,外屋王奶奶还没反应,张立初先炸毛叫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要跟那心黑手狠的丫头订婚,以后住在一个屋檐下,他都不敢想象日子将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张多田可容不得别人妨碍他往家里扒拉东西,哪怕那个人是唯一的儿子也一样。

直接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屁,这事轮得到你不同意?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老子说了算!”

张奶奶深谙这个儿子的脾性,一听涉及到房子跟二十亩地,就知道这事没有了回旋余地。

只能顺着毛捋,于是劝道:“孩子还不到九岁,啥都不懂,你跟他凶啥?

等回头我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张多田哼了声,倒不再搭理儿子,跟老娘继续说起了订婚的事。

“契约都写了,后天办订婚宴,王家那边病的病、小的小,又没个族亲,就由我们这边操办。

宴席的话,家里有两只鸡,我再去买点猪下水回来,加上些自家种的菜,也就差不多了。

就是订婚不比结婚,来人都不用送礼,娘,你看看那些人必须得请?”


张奶奶最后跟儿子商讨了半天,精简了又精简,才把宴请的人控制在两桌二十个人的样子。

毕竟张家世世代代的住在这北河村里,朋友可以没有,亲戚是血缘管着的,不能不认。

定了请客的名单,张多田就开始喜气洋洋的通知各家亲戚明日上门吃席了。

于是这个不大的北河村,半天时间不到,上至七十岁的老人,下到两三岁能走的孩子都知道张老抠家的宝贝儿子要跟王家丫头订婚了,还得了人家家里二十亩地。

永盛朝建立几百年,虽然不缺贪官污吏,还偶有灾荒,但没有大的战乱,总体来说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日子安定,人口增多,田地等不动产的价格就一直居高不下,而且卖的人少。

现在就是北河村这样的偏僻地方,一亩上等的良田也得十五两银子左右,下等的也得七八两银子。

王家二十亩地就是二百多两银子,在这个山村里算是一笔大财了。

一时村里人都议论纷纷,怎么这样的好事没落到自己家里?

王老头怎么想的,怎么挑中了张老抠家?

虽然张老抠家算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可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估计都没有一般的人家好。

王贞没心情管村里人人把她挂在嘴上,翻来覆去的嚼着打发时间或就着下饭。

她打扫屋子时,无意中在王修远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堆染血的手帕,干涸的暗黑色血迹刺得她眼睛发酸,心里发闷。

如今只要听到咳嗽的声音,就让她心惊胆颤,白天不敢稍离屋子,晚上睡觉也不敢睡踏实了,生怕一个错眼,看到的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原先想找机会跟爷爷提不跟张家订婚的事,现在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张立初在家里作天作地,一哭二闹加上绝食都没能改变他那便宜爹把他卖了换房产、田地的念头。

两个都不情愿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晃到了订婚的这一天。

大早上,晨雾还笼罩着大地,张家的几间砖墙茅草顶的屋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张母领着几个女儿收拾屋子,生火做饭,喂养家里的牲畜。

张奶奶跟张多田两人在张立初的屋子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他做最后一次心理工作。

张奶奶劝道:“你还小,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所以讨厌王家丫头,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样想了。

奶奶见过她好几回,长大了保准是个大美人儿。

而且这么小就到了我们家,你喜欢什么性格的姑娘,我们就把她养成什么性格的姑娘。

再说了,她还能带来那么多的田地,我做主以后就跟那些大户人家一样,让你爹每个月给你发月钱,随便你买糖吃行不行?”

张多田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去村里听听,多少人家想跟人王家结亲?

现在馅饼砸你头上,你还嫌疼是不?

要不是看你爹我品格好,不是那种多收了几斗谷子就要买个小妾,不知道自己姓啥的人,这种天大的好事能轮得到你?

今天你要是敢再闹腾,搅黄了订婚的事,看我回头揍不死你这个败家子儿!”

说完还提着自己碗大的拳头在张立初眼前晃了晃,威胁意味儿十足。

张立初脑子里闪过几次原主被拳打脚踢的画面,脸白了白,感觉不像是打儿子,倒像是打仇人,不禁暗骂了句万恶的封建社会,怎么就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也没有无处不在的警察叔叔?

不知道是威逼起了效,还是利诱让他心动了,反正张立初在上午十点过后,就老老实实的跟着父亲一起,加上二十个铜子请来的媒婆,拿着聘书,镜子、梳子、尺子、剪刀等几样必备的东西过来王家下定。

王家情况特殊,张多田自己娶媳妇,当时就是直接拉了身为流民的李氏回家,当天晚上拜堂成亲,别说三媒六聘和酒席了,一身红衣都是穿的张奶奶结婚时穿过的。

两家都不讲究,于是前面的纳采、问名都省了。

张立初全程低着头,由着父亲跟媒婆说话,也不叫人,显见不情愿,却也没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张多田满脸堆笑的跟被孙女扶着的王修远解释:“王叔,我家这孩子就是面皮薄,人不大倒还知道不好意思了,失礼之处,还请您见谅!”

孙女还小,王修远选中张家,只是看中张多田贪财但还算有底线,能让孙女平安长大而已,至于两个半大的孩子之间的事,他就没考虑过。

闻言道:“孩子还小,不必苛责,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

张多田连声称是,然后亲自上前扶着王修远往自己家里去。

落到现在的境地,王贞一句话都不想跟张立初说,索性继续扶着爷爷不撒手,不着痕迹的打量原汁原味的古代山村。

魂穿过来几天了,不是昏迷就是照顾人,算起来这还是王贞的头回出门。

王家才落户这里没几年,当初跟村里买的宅基地就在村子最外面,靠近村后的云雾山,离村子有一段距离,所以平常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串门。

云雾山并不高大险峻,没有大型能伤人的野兽盘踞,有这样的名字得益于从山边流过的安水河。

安水河在夏天丰水期的时候,河面足有十多米宽,枯水期也有七八米宽,水流湍急,水汽蒸腾,常常在早上和雨后形成云雾围绕在半山腰,故名云雾山。

几人沿着村道一直往前,没多久就能看到村道的左边挨着安水河的方向是一块块各种形状的田地,右侧稍高一些的地方则建了一座座房屋。

房屋大多是土墙茅草顶,间或夹杂着几间青砖瓦房,修建的还挺密集,不过房屋前后都用各种材料围了一米多高的围栏,防止各家养的鸡鸭窜出去祸害地里的庄稼。

王贞瞧了几眼房子后,就把目光落在了地里还绿着的各种农作物上。

主食类的基本都是小麦苗。

蔬菜类现在常见的萝卜,白菜,菠菜,油菜等也都有,只是比起现代街上售卖的那些,明显有些营养不良,而且叫的名字不一样,分别是莱菔,菘菜,波斯菜,云苔。

绿色的田野让王贞这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在这个时空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心情也奇异的好了些许。


村子不大,差不多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谁家鸡鸭都不带认错的,人更是熟的不能再熟。

张家的院子在村子中间,几人走一路就打了一路的招呼。

叔叔、婶婶、大爷、大姐的叫个不停。

不过这些人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眼神却都有意无意的往王家祖孙两人的身上打量。

男人们估摸着王修远还能活多久,张多田这二十亩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

女人们瞧着王贞的脸跟身段,似乎想透过她八岁的身体,看出长大成人后好不好传宗接代。

虽然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可王贞仍然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正被人挑肥拣瘦的打量着。

好在张多田还忙着去请里正一家过来吃饭,敷衍的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迅速带着几人进了自己家的院门。

现在张家的房子是前几年翻盖的,只是张多田素来吝啬,房间盖得不多,材料也是能省则省。

一大家子人,不算后面简易的牲口棚、柴房,连着堂屋、厨房一共只有五间房。

全是一水儿的黄泥地面,墙体只有靠近地面一米左右是青砖,免得被水泡坏了,上面就是土墙了,屋顶是山上不要钱的茅草,风一吹,屋檐边上的茅草叶子就张牙舞爪的晃个不停。

王贞在接收的记忆里早看到过他家的房子,现在见了还算淡定,只对张多田的抠门又有了深一步的了解。

她可听说了,张家有四十多亩地,两头牛,在这时代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地主了。

一行人进屋,几个张多田的叔伯长辈过来接待王修远。

王贞由张奶奶拉着给众人见礼认人,这些大多是村里人,以前也都认识,只是现在得换个称呼。

嘴里喊着叔叔、婶婶、哥哥、嫂嫂,趁机把面前的人一一跟记忆里的对上号,认完了人,就被张立初的大姐拉着去了她们的闺房说话。

张家三个女儿都住在一间屋子里,还睡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房里的家什也不多,只三口箱子,三个凳子。

大女儿张茜草今年十四岁,已经跟奶奶赵氏的娘家侄孙定了亲,长得眉清目秀,把人领进屋里后,就拿了早准备好的橘子、柿子出来,招呼王贞吃。

王贞也不客气,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一掰两半,递给张茜草一半,剩下的就往自己嘴里塞。

水果在这时节算是稀罕东西,农家虽然也常在房前屋后栽几颗水果树,可完全靠着天生天养,加上每家的孩子都多,往往没到成熟就没了。

张家却是例外,屋后面的几颗橘子树,柿子树的果实都能等到挂霜泛红,才由张多田亲自摘下来,大半拿去镇上换些盐和针线,剩下一些还得备着待客、送人,家里的几个孩子除了张立初,很少能吃到。

张茜草接过橘子笑得眉眼弯弯,边吃边轻声问:“妹妹的身体怎样?

头还晕不?”

王贞摇头:“完全好了,不晕了!”

“那就好,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哪怕她都快嫁人了,这回的事也不那么容易过去。

因着没看好弟弟,让王贞受伤,张茜草很有些歉疚。

想着人早晚要住进自己家里,便开始介绍起家里的情况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实力劝退这个准弟媳妇儿。

“我奶眼里只有孙子,孙女跟我娘就是家里干活的人,不能让她看到你闲着,不然准得挨骂。

我爹那里只要不跟他要钱要东西,他一般不怎么管我们,平时见了打个招呼就行。

我娘最温柔对我们最好,但家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只会带着我们干活,小妹经常偷懒,二妹老是藏东西吃,她经常帮着遮掩。

小弟最受宠,性子有些骄纵,但对我们几个姐妹都挺好,奶奶骂我们的时候,他没少替我们解围。”

王贞听完总结了一下,意思就是在这家里只管干活,别管待遇就成了。

典型的只要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

顿时,她连橘子都不吃了,皱眉想着哪天爷爷没了她就再滚一回山坡,她想回现代社会去,九九六就九九六,搬砖干流水线也成,好歹有工资,不白干。

张茜草看人苦着脸,才想起村里那些传言,王贞是被娇养长大的,就算只有一个爷爷在身边,也从小没怎么干过活,跟村里其她的女孩不一样。

忙急急挽救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有二十亩地呢······”可想到父亲跟奶奶的脾性,这个老实巴交的姑娘说不下去了,嗫嚅了一会儿,转而又坚定道:“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的!”

看人不错,王贞也没吓人家,扯了个笑跟人道谢。

听外面喊着吃饭了,张茜草就拉着王贞出了屋。

外面的堂屋里,两张四方桌子上已经放了几大碗热气腾腾的菜,和一些碗筷酒杯。

王贞撇到王修远已经坐在里面一张桌子的正上方了,一直也没怎么咳嗽,还以为人吃了药好些了,诧异的同时也放了些心。

张立初老老实实的坐在他爹边上,没怎么说话,看到王贞出来直接转过了头。

他觉得自己便宜爹为了二十亩地让他跟这丫头订婚,让他在这个最了解他底细的人面前丢了大脸。

王贞看了他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不是这缺德的玩意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跟着张茜草坐在了外面一张桌子的下首,装害羞应付着同桌女人们时不时打量的目光,顺便听她们说着村里谁家跟谁家吵架了,谁家跟谁家准备结亲等八卦。

等张母领着两个女儿把菜上齐,上首张奶奶正式动筷子,一桌子人才开始吃饭。

王贞穿来几天没出过门,家里也没有什么荤腥,此时见了肉,迫不及待地的夹了一块鸡肉放嘴里。

嗯,别说虽然少油少调料,可用酸菜炖出来的鸡,味道还算不错,就是少了点,一块吃完,碗里连配菜都没了。

接下来的各种猪下水就差强人意了,腥味完全没去掉,连带着萝卜等配菜都是一股子猪臊味儿。

还有饭也不够吃,一人就刚开始的大半碗小米饭,然后就没了。

王贞看了看边上张茜草消瘦的面庞,明显营养不良发黄干枯的头发,觉得自己要是来了张家,以后饿肚子的可能性很高。


这顿饭估计没人吃饱,反正不到一刻钟,满屋子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都没一个人留下唠唠嗑,也没人帮着收拾碗筷。

王贞怀疑这些人急匆匆回去,是准备再做些东西填肚子。

毕竟现在村里一些人家只吃两顿饭,上一顿还是昨天下晌吃的。

眼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上前拽了拽一直跟张多田说话的爷爷的衣服,示意自己也想赶紧走人。

王修远慈爱的摸摸小孙女的手,跟张家人告辞。

张多田笑眯眯的象征性挽留后,瞪眼加呲牙,无声威胁着一边的张立初跟着送人回去。

于是最后一行三人出了张家院子。

屋子里,桌上的各种猪下水剩了大半,张多田笑的见牙不见眼,让妻子赶紧收起来,留着晚上添点调料煮煮继续吃,只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张母李氏带着几个女儿习以为常的收拾起桌上剩的菜。

家里有这样的丈夫、父亲,脸这东西丢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张立初沉默的送了王贞跟王修远回了家,转身就往山上去了。

身边没人跟着,他正好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留在这个八九岁的孩子身体里,还有那样一个爹,日子太憋屈了。

有爷爷在,不能跟人吵跟人打架,王贞只能全程无视这人,自顾扶着王修远进屋,见人精神尚好,询问了他的意思后,就扶着进了堂屋,边走边碎碎念道:“爷爷你今天都没怎么咳嗽了,肯定是药起效了,我再去给你熬一碗过来。

还有中午那饭,你肯定也没吃饱,还得去弄点吃的。

等弄完了我再去小荷姐家买些鸡蛋回来,给爷爷补补身体,这营养一跟上,说不定病也就好了!”

王修远听她说完,温和道:“行,不过去小荷家时,让她家几个哥哥随便谁有空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们!”

”知道了!”王贞虽然疑惑啥事,却也没多问,颠颠去了厨房熬药煮粥,她只想着爷爷的病有了起色,说不定真能好,那她也不用愁以后的日子了。

王修远的双眼盯着厨房里渐渐冒出的炊烟,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自己仅剩下的时间里,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

是的,他没几天好活了,前些天王贞受伤,他就顺便找了大夫给他开了几副虎狼之药,吃了虽然能压制病势,甚至慢慢宛如常人,却会加速身体的衰败和死亡。

王贞还做着爷爷好起来的美梦,熬好了药,又煮好了粥,服侍着王修远吃过后,就去了小荷家。

小荷今年十二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四个哥哥都已成年娶亲,家里人多地少,父亲张大河便租种了王家的二十亩地。

王家是个外来户,王修远当初买了田地,挑中了他们一家帮忙耕种,租子比外面少收了一成不说,也好说话,灾年、有事啥的还容许拖欠租子,张家念着这份情,有事会搭把手,两家的关系算是不错。

所以小荷也常带着原主一起玩,王家有时候缺什么东西了,一般托张大河父子代买,当然也不白让人帮忙就是了。

两家距离不远,王贞一路小跑很快到了张小荷家院门口,就见院里几个入了冬还穿着单衣短打的男人在锯木条,砍木头,刨木板,忙得热火朝天。

哦,记起来了,张大河还是村子里公认的木匠,打个平常的家伙什,不要求美观、雕花什么的可以找他。

王贞搜索着记忆,跟院里的人都对上号了,才推开院门,礼貌的叫人:“张大叔,张大哥、张二哥好,婶婶跟小荷在家不?”

张大河放下手里的的锯子,抬头见是王贞,用粗糙的大手随便抹了把自己额上浸出的汗,爽朗的笑道:“贞姐儿有事?跟张叔说也一样。

小荷和她娘都不在,出去割猪草去了,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回来!”

王贞踩着满地的木屑进了院子,看边上张家两个哥哥只抬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仍旧忙着手里的活,就干脆对张大河道:“叔家还有鸡蛋没?我想买二十个。

还有我爷爷说有事找你帮忙,能不能麻烦你抽空过去我家里一趟?”

“鸡蛋有,你等着,我去拿了就跟你走一趟!”张大河说着就拍打着身上的木屑,往屋里走。

很快披了件带了补丁的蓝色袄子,提着半篮子鸡蛋走了出来。

两人往王家走,路上张大河还问:“贞姐儿,你爷爷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们一家子都忙,男的忙着给王修远打棺材,女的忙着给王修远做寿衣寿被,所以都没人去王家看看情况。

王贞闻言高兴道:“好些了,今天都不怎么咳嗽了!”

张大河听了心里疑惑,王修远的病能好,还能叫自己一家人赶着准备他的身后事?

面上却笑着道:“好些了就好!”

两人到了王家,王修远喝了药,果然看着又好了些,见了两人进院,还起身出屋迎了迎,然后指使着王贞放好鸡蛋就去地里拔些菜回来。

这菜地从今年开始都是张大河家帮着管理的,不然凭着现在的两祖孙可种不出菜来。

王贞知道两人肯定有话说,她有点好奇爷爷还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还是乖乖的听话出门拔菜去了。

王家的菜地挨着安水河边不远,从家里出去,得走上十来分钟。

等王贞拔了些白菜、萝卜回来,张大河早走了,王修远那里啥话也问不出来,只能悻悻干活。

张立初上了山,找到摔下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往下挪,从山顶到山脚走了个来回,爬得气喘吁吁,可啥异样都没有发生。

他一屁股坐在满是荒草的地上,跟圆嘟嘟的小脸极不相称的眼里满是凝重与沉思。

他想也许是自己下山的姿势不对,可要从几百米高的地方滚下去,他摸着自己今天使用过度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脚,终是狠下不了心。

最后在山上坐了半晌,待身体被冬日的寒风吹跟心一样拔凉后,才起身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过了两天,王修远似乎已经恢复如常了,不光不怎么咳嗽,还能自个儿去村里转两圈,亲自动手给孙女做饭吃。

王贞见人真的好转了,下意识的把那堆染血的手帕忘到脑后,兴高采烈的同时又开始去山里捡柴禾了。

家里大块的木材在入冬的时候,张大河家就帮着准备了许多,可引火的细碎枯枝树叶就得他们家自己弄了。

冬日的山坡上冷风飕飕,王贞满心纠结的一边往背篓里搂着干枯的树叶,一边看着不远处自己前几天滚下来的地方。

因为没有下雨,两人滚下山时,带走了不少枯叶,那里到现在还有些泥土裸露出来的痕迹。

她想过去试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可想到山下孤零零的爷爷,又止住了脚步。

最后看了无数眼,还是满心纠结的背着柴禾回家去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纠结的时间并不用多久。

又过了两日平静的日子,这天半上午刚吃过饭,王修远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酸软无力的症状,眼里的光暗了暗,他知道这是大限将至了。

心慌了一瞬,转而又镇定下来,笑看着王贞收拾完碗筷,才拉着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小坛子,交代道:“这里面放着家里剩下的散碎银子和几件你娘亲,奶奶留下的首饰。

贞姐儿大了,这些都给你,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管了!”

王贞诧异的看着爷爷,怎么好好的说起了这个来了?

王修远把坛子放进王贞的怀里,解释道:“大户人家的闺女,七八岁上就得跟着主母学管家了,我们这个家虽然小,可好歹你也能学点人情来往,知道怎么计划着过日子不是?”

完了又从柜子的角落里,拿了房契、地契,放在了王贞的怀里,笑道:“这些也都由你管着,不过现在我们家所有资产都在你手里了,可得藏好了,不能轻易给人偷了去。

房契地契我都以嫁妆的名义,让里正帮忙换成了你的名字,可别到时被张家人几句好话就给哄了去,知道不?”

王贞拿着契书,都顾不上爷爷说这些事的怪异之处了,嘴里不满反驳道:“我才没那么蠢呢!”眼睛却迅速瞄向了契书上的字,然后心凉透了,很好,一个字不认识。

王修远怜爱的摸了摸孙女头上扎的小啾啾,笑道:“对,我家贞姐可聪明了!

不过爷爷好些天都没有擦身体了,身上都馊了,趁着中午天气暖和,你帮我去烧些热水好不好?”

王贞闷闷的点头应了,把自己彻底成了文盲的事扔在脑后,她得先把手里的东西处理了再说。

看来看去,家里就没有保险的地方,最后眼睛瞄向了窗外,灵机一动,摸了两块碎银子放身上,然后把契书放进坛子里,抱着出了屋子。

直接转到了厨房后面的柴火垛子边上,哼哧哼哧的搬柴挖坑,把坛子埋了进去,又把柴禾复原,这才对着爷爷道:“管保贼进了家门都偷不到这些东西!”

王修远笑看着孙女忙活完,打水拉着人把手洗干净了,让人进厨房烧水,自己便找了根棍子杵着出了门,直往张大河家里走去。

等王贞的水烧好,张大河就跟张小荷一起扶着王修远回来了。

张大河看着厨房门口站着的王贞,问道:“贞姐儿,今天你小荷姐要去镇上买些绣线,你去不去?”

张小荷刚刚得了父亲一串钱,经他允许除了针线外,可以给自己买一身衣服料子,此时高兴得一双杏眼里都冒了光,几步上前拉过有些犹豫的王贞,道:“走,我们一起去,你也好久没有去过镇上了。

听我三哥说,最近农闲,镇上多了好些卖东西的摊贩,我们一起去看看!”

王贞很是心动,来了这么些天,她连村子都没逛过两回,更别说是镇上了。

王修远也劝道:“今天你张叔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你放心去吧!”

唯一的顾虑没了,王贞进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提着一个篮子,就跟着张小荷一起往镇上去。

完全不知道后面王修远眼里含泪,满是不舍的盯着孙女的身影远去,直至看不到了,才脚下一软,歪倒在张大河的身上。

随后张家几个儿子,连着张多田、张立初也都不断的往王家的小院这边搬抬各种丧事要用到的东西。

张小荷是家中唯一的小幺女,比起一般村里的女孩在家中的待遇要好很多。

虽然也会帮着家里干一些活,可常常能从父母、哥哥们手里掏出一些铜子来,自个儿上镇上买些零嘴和小玩意。

小镇名叫安水镇,靠安水河而建,离村子大约五六里路,走路约半个时辰,这对乡野中长大的孩子来说并不远,在小王贞的记忆里,以前爷爷没有生病的时候,她也常跟着爷爷或者小荷的哥哥们一起去。

出了北河村,沿着安水河一直走,经过人口更多更为富裕的赵家村,也就到安水镇。

王贞一路东看细看,路上经过的牛车、驴车,河边淘洗葛、麻的妇人,廊檐飞翘的阁楼,都是她好奇打量的对象。

张小荷扯了把河边茂盛的芦苇花,边走边玩,看人这样,只以为是好久没出来在村里憋坏了,反正她得了父亲的吩咐,赶在天黑前回去别把自个儿和王贞丢了就行。

所以也不催促,还随着她的目光发表自己的一些见解、想法。

“我爹说过段时间家里就能买条牛犊子,过不了多久我们家里也能有牛车了,到时我们去镇里也坐牛车去。”

“我们这边都是种葛、种麻做衣衫,我上次去我表姐家,她们村里都种桑养蚕,那可是做丝绸的材料,就是贵人才能穿的那种!”

亦或:“那座阁楼是赵老爷家的,就是前年中了举人的那家,听说以前家里为了那位举人老爷读书,家里还卖了两个女儿。

这才一两年的时间,就建起了这么好的房子了,难怪人家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确实书中自有黄金屋,从古至今都一样。

不管这华屋广厦怎么来的,那也是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才有的际遇,可她同样苦读了数十载,却啥都没捞着。

王贞郁闷得又在脑海里把张立初拉出来抽了一顿,想像着他哀哀嚎叫,跪地求饶,心里才好过一些。

从泥土路面踩上干净的青石地板,也就到了安水镇。

只有一条主街的镇子,现在还真挺热闹。

酒铺、饭馆、杂货铺里人来人往,外面沿着街道两边摆着的小摊上,也不缺行人驻足。

张小荷拉着东张西望像大山里出来没见过世面的王贞,从街道中间穿行而过,道:“紧跟着我,可别走丢了,到时回不了家。

前面有家馄饨摊子,可好吃了,今天我爹给的钱多,我请你吃混沌去!”

王贞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也只撇嘴顺从的跟着人走,注意力大半落在各种店铺门前斜挑出来的布招上,然而看了半天,不凭着上面的图画猜,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心情低落了一瞬,又安慰自己:算了,文盲就文盲,她一个女子穿来这里又不能考状元,会算账数钱就行。

想开了,眼珠子就落在了路过行人的衣着打扮上,作为一个女性,就少有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大半背筐扛货的穷人,女人都是布带或者木簪挽发于脑后,头上几无饰品,身着上袄下裙,脚上穿各种颜色半隐半露的绣花鞋,男人们留长发,全部束于头顶,用布带扎紧,身上则是上袄下裤,脚穿圆口布鞋,或者长筒布靴。

这些倒平常,跟村里的人没多大区别。

可一些身边有跟着仆从的有钱人,穿戴就让人炫目起来了。

头上金簪银钗,耳坠额饰,加上手镯腰带,俱都嵌珠镶宝。

女人们滚边的深衣曲裾,上面绣纹繁复,男人们各种皮毛大氅下露出的锦衣,流光溢彩。

跟普通穷苦大众的穿着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贞从接收到的记忆里得知,安水镇前面不远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千应寺,据说里面供奉着七十二尊菩萨,不管是求升官发财、子嗣昌盛,还是求姻缘、科举都可以,因此信徒众多。

安水镇不靠近进千应寺的主干道,但凭着边上这条宽阔的安水河,也吸引了不少闲得没事的有钱人过来赏河景。

张小荷把人拉到了馄饨摊前坐下,又叫了店家上两大碗馄饨,回头看王贞直直盯着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看了,看了也白看,我们这样的人上前给人家提鞋,估计都不要!”

王贞觉得这姑娘想得有点多,问:“你不觉得他们的衣服配饰好看?”

张小荷撇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落回了热气腾腾的汤锅里,道:“好看是好看,可又穿不到我身上,还不如看这馄饨,好歹多跟爹爹、哥哥撒撒娇,就能吃进自己嘴里!”

听了这话,王贞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空间、系统,貌似未来丈夫都定了下来,女主梦是彻底没了。

虽然手里攥着一千多两银子,可她不觉得能靠自己那马马虎虎洗衣做饭的本事,穿上绫罗绸缎。

确实看了不能卖,还不如不看。

接下来馄饨上桌,翠绿的葱花下面,白白胖胖的馄饨在清透的鸡汤里沉浮,让人食指大动,两人再顾不得说话,呼哧呼哧的吃完馄饨,又喝完浓香的汤,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

王贞抢着付了十六文钱,两人开始逛街买东西。

张小荷的目标明确,针线跟布料,王贞就是漫无目的逛了,因为要装穷,很多东西只能过过眼瘾,不过最后也买了酱、醋等几样调味料。

她实在受不了家里除了油、盐其它什么味道都没有的饭菜,只是找遍了镇上几个杂货店,竟然没看到有卖辣椒的,这让她心塞不已,要是这时空没有辣椒,或者辣椒还没有传过来,那以后好些辣味的菜是吃不成了。

两人在街上晃荡了半天,等肚子腾出地儿了,张小荷硬是掏钱请王贞吃了两个肉饼把馄饨的人情还了,才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两人进村时,头上的太阳已经西斜,遇到的一个个村民们看王贞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王贞只以为是前些日子跟张立初订婚的事,也没在意,提着半篮子东西跟在张小荷的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经过村中张多田家时,张茜草正提着一堆折叠成元宝样式的黄纸从院里出来。

看到门口的王贞愣了愣,随即上前揽着人,怜悯道:“走,我陪你一起回家!”

这年头都迷信得很,谁提着纸钱上别人家?

张小荷似乎明白了今天为什么她爹出钱,让她一定要拉着王贞去镇上玩了。

王贞才魂穿过来几天,看着她手里的纸钱还暗自惊叹,这折的可真好,就跟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大元宝一模一样。

上午出去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她是完全没想到这纸钱是要烧给自己爷爷的。

三人一起往王家走,离家近了王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一向安静的小院子,竟然远远的就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平时没什么人走的泥土路面上,新鲜的凌乱的牛脚印和车轮印重叠交错,这是运输重物通过的痕迹。

王贞的心突的跳得飞快,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张小荷问张茜草:“茜草姐,王爷爷是不是没了?”

张茜草看着飞奔的人影,点了点头。

门口搭好的灵堂印入眼帘的时候,王贞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难怪要把钱和契纸都交给她,原来他是早料到自己要走了,早知道她今天就不该出去的。

短短的日子,她已经从心里把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

王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周围闹哄哄的一片,她的眼里只有那副棺材,和棺材里已经穿戴好平躺着的人。

除了脸色泛着青白,爷爷仿佛跟上午走时没什么两样,她想试试他的鼻息,看是不是真的去世了。

可放在几根长凳子上的棺材太高,她只能爬上凳子,半个身子都探进了棺材,手指才勉强触到那冰凉的面颊。

良久,感觉不到一丝气息后,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成串成串往下掉。

边上张小荷的母亲罗氏见了忙上前把人抱开,劝慰道:“贞姐儿,你爷爷这才去世,魂可还没走远,他最放心不下你,你可别哭,知道不,不然他走得也不安心!”


张立初作为未来的孙女婿,披麻戴孝的跪坐在灵前一张张的烧纸。

看到王贞眼泪哗哗的掉,心里有些震惊,他怀疑他熟悉的那个王贞又穿回去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以前的小王贞。

毕竟两人相处十几年,打架无数回,鼻青脸肿的时候不在少数,都从没见过人哭,现在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才相处几天的人哭成这样。

魂穿的王贞,听了罗氏的话,立马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生怕爷爷的魂魄看到了她的眼泪,走得不安心。

张立初的母亲李氏拿了一件早做好的白色孝衣过来,替王贞穿上,又拿麻绳扎在腰间。

看没有问题了,才拉着人上灵前跪拜,上香烧纸。

村里的规矩人死要停放三天,做三天法事。

王修远死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人、饭食、所需的一切物品都由张大河跟张多田两家负责。

所以王贞只管跪着烧纸,磕头、上香就行,只是别人有休息的时间,她没有,作为唯一的亲人,夜里也必须守在灵堂前,陪伴逝者最后一程,同时不能让照亮地府路的蜡烛熄灭。

张多田按着张立初陪着一起跪,也交代了两孩子,夜里轮换着打个盹,别把身体熬坏了。

第一天深夜,大人们都累得找地方睡去了,王贞双眼圆睁的盯着不时跳跃的烛火,想着那小王贞去了哪里?如果也魂归了地府,会不会现在已经跟爷爷两人团聚了?

爷爷知道她占了小王贞的身体,会不会怪她?

张立初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醒来见王贞跪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双目空洞无神,跟在二十一世纪的剽悍模样半点不相似,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不禁道:“你要不睡一会儿,蜡烛我给你看着,保证不让它熄了!”

王贞转头冷冷的撇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自顾起身动了动麻木的双腿,然后又跪着开始一张接一张烧起纸钱来。

确定了这还是那个讨厌的王贞,张立初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暗道:好心当作驴肝肺,看你能熬多久,有本事几天你都别睡!

王贞倒是真的几天没睡,想到后来张大河悄悄找她说的那些话,她就睡不着。

“你爷爷怕你担心,也想着为你多做些事情,让大夫下了猛药,所以不咳嗽看着就像病好了一样,但只要身体开始衰败,很快就会去世,他怕你害怕,所以察觉身体不对,故意让我支开你。

前些天你从山上滚下来后,就让我当了一块他一直贴身戴着的玉佩,让我们帮着准备他的后事。

临终前还把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都交给了我,怕你在张多田家挨饿受冻,拜托我们家照看你。

衣服上,到你及笄,我让小荷娘每年给你添一冬一夏两身衣服。

吃食上,饿了你只管悄悄过来找你小荷姐,好的没有,填饱肚子没问题,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张多田家直接不准备你的饭菜。

也别不好意思过来,这些都是王叔提前付了钱买的。

还有受欺负了就去找里正,你爷爷以前暗地里给他送了不少礼,前几天又特地去求了他,只要占理,里正会看顾你一二的。”

面对这样厚重的亲情,王贞感动之余,又愧得慌,整个停灵期间,严格按照大人们的要求做,想多尽一分孝道,也让自己多安一分心。

等王修远下葬,王贞给新坟添上最后一捧土,随着一行自发送葬的村人回到家,就倒了下来。

八岁的小姑娘,三四天没有睡觉,心里又日日煎熬,身体受不住,直接发起了热。

按照村里一直流传的说话,人去世头七天,魂魄会回家看自己牵挂的人,所以王贞得在这边住过了头七,才能搬去张家。

张多田怕烧出个好歹,二十亩到手的水田打了水漂,咬牙找了镇上的大夫过来给王贞瞧病开药,又让张茜草留这边好生照顾人。

只是没想到当初闹死闹活不同意跟人订婚的张立初,这次主动要求留下来帮着姐姐一起照顾人。

张多田确认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后,就同意了,反正这小子回去除了吃,也做不了什么事。

于是又昏睡了两天一夜,醒过来的王贞刚有意识就听到了院子里两道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张茜草扬声喊道:“小弟,药温好了,可以端去喂了!”

张立初问:“粥好了没?先喂点东西才好喝药。”

“好了!好了!没想到我们小弟丁点大,就会疼媳妇了!”

“大姐,我是看她可怜好不好?你别乱说!”

“行了,姐不说,你快点去!”

然后就是踢踏的脚步声响起,并且离自己的房间越来越近。

王贞没想到这个十几年的夙敌,现在竟然会照顾自己,一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糊涂了,刚刚有些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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