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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九零有读心术,坑老公暴富!

奥斯卡马丁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穿越90年代+女主沙雕读心术】【男主白切黑+隐藏身份】#读心术对老公只灵一半怎么办?##发现老公借我的手应付极品亲戚怎么办?##抓到老公拿我挡枪暗戳戳给自己赚银子怎么办?##老公隐藏马甲太多,我甚至怀疑他也是穿越者怎么办?#求助广大姐妹,在线等!挺急的~

主角:   更新:2022-11-17 22: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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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九零有读心术,坑老公暴富!》精彩片段

“一亿两千万,一次!”

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里,正在举行一场拍卖会。

所有的聚光灯都落在台上那只明末铜鎏金佛像上。

然而,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旁边的拍卖师身上。

庄瑾宁一袭黑色旗袍,一条苏绣金龙从腰身盘到肩头,在她的肩上亮了个虎啸龙吟的相,奈何庄瑾宁天生自带一股飒爽,那盘龙在她肩头也只配当个宠物。

“一亿两千万,两次!”

庄瑾宁的目光睥睨众生地扫过台下众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正要落锤。

突然,庄瑾宁感觉眼前黑了一下。

周围的嘈杂声,有了短暂的停顿,两三秒后,又迅速恢复,只是背景音乐听起来有点变味儿。

“我对你爱爱爱不完……”

庄瑾宁揉了揉耳朵,暗骂控场的人怎么搞的?音响出问题了?

“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

她又抬高音量喊了一声,一语落,就感觉周围鸦雀无声。

庄瑾宁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大圆桌,塑料桌布,喜糖是“酸溜溜”和“小淘气”,菜是实惠的大肘子、大骨头、大丸子……入眼可及的都是用摩丝硬生生定形出来的蓬蓬头,还有蛤蟆镜和喇叭裤。

穿越?

终于轮到她宁爷了?

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目测是九十年代。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庄瑾宁,是个乖巧文静的女大学生,而今天就是她的大婚之日。

好嘛……

放荡不羁的宁爷庄瑾宁,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吃喝用度必须是最新的黑科技,现在居然被困在九十年代这具乖乖女的身体里,还要……结婚?!

庄瑾宁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她最讨厌的元素都集齐了呢。

此时庄瑾宁就坐在主桌上,迎面看到对面的小哥正在盯着自己。

嗯?庄瑾宁来了兴致,这小哥长得有点不错。

打扮得也油光水滑的,这个年代没有那么讲究的量身定做,西装铺遍肥大拖沓,但他的身材却像衣服架子一样,被这西装衬得刚刚好。

尤其是胸前的那朵红花,跟自己同款呢!

庄瑾宁愣了,看到红花上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

“新郎”。

还特么真跟自己是同款,庄瑾宁想了想,礼貌地伸出手来。

“新郎你好,我是新娘!我叫庄瑾宁,请问您贵姓?”

“韩彦。”

小哥戴着一副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抿着嘴唇有点儿纠结地看着庄瑾宁。

看表情就知道,对她不怎么满意。

这是为什么呢?庄瑾宁在脑海中搜肠刮肚。

Emmm……就在自己穿越过来的几秒钟之前,原主晕倒在台上,这是刚被人扶下来。

而在这之前,台底下正闹腾的厉害。

目测好像就是桌上这两位中年妇女……

庄瑾宁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

左边的这个,是新郎韩彦的妈妈,闫春华。

右边的,新娘庄瑾宁的妈,杜喜芳。

至于俩人为什么吵来着……

“我就没听说过!娘家人还想分宾客的份子钱!你们家穷疯了?!”

“怎么就不能分?这还有一半儿都是我们娘家来的客人!”

好家伙……庄瑾宁啧啧一声,您两位真不嫌寒碜啊,婚礼没办完,先因为份子钱打起来了!

然后呢……

“要是早知道你们家这种小肚鸡肠的样儿,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儿子娶她!还不知道以后想从我们家划拉什么好处呢!”

“不结就不结!反正还没结完呢!这会儿一拍两散,正好!”

庄瑾宁回忆到这儿,噗嗤乐了,那太好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呸!就你们家的闺女,二手货,看还有谁要?”

“追我们家宁宁的人多了去了,随便拎出来一个条件都比你好!”杜喜芳可是真敢说啊,豁出去直接对着宾客中间征婚,“不就是一万块钱彩礼么!今天谁能掏出来一万块钱彩礼,我这闺女跟谁走!”

对,庄瑾宁最后的记忆就是在这儿了,还真听到人群里面有人喊了一声“一万五”。

然后正好接上了庄瑾宁喊的那句“还有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

庄瑾宁一撇嘴,完了,这尼玛中间隔着三十年,居然能穿越时空接得这么天衣无缝。

绝对不能怪她,这纯属天灾人祸。

也难怪面前这新郎对自己这叫一个一脸不满。

庄瑾宁立马凑到了新郎身边。

“你听我说哈,我也觉得这婚结不结的没什么意思,要是等会儿没人出价,这钱算我赔你,这事儿就这么拉倒了哈!”

只见新郎的脸更黑了。

庄瑾宁就笑眯眯地看着闫春华和杜喜芳还在那儿跟斗鸡似的,倒是一个姑娘趁机摸到了庄瑾宁身边。

“姐,你真不想结?”

姑娘这眉眼间和庄瑾宁还有几分相似,她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

她叫庄瑾淑,庄瑾宁同父异母的妹妹……啊!庄瑾宁这就捋顺了,难怪杜喜芳拿自己跟做生意似的,原来是后妈!

而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没少欺负庄瑾宁。

这会儿就看她盯着庄瑾宁旁边的韩彦,欲言又止,还有点儿娇羞地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庄瑾宁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庄瑾宁感觉浑身触电般,一阵声音突然涌入脑海。

“不结正好!这韩彦研究生毕业!还是高中老师!工资肯定不少……”

卧槽!庄瑾宁差点儿就想跪地对天磕仨!感谢老天爷赐我金手指!尼玛这是读心术吗?!

她立刻就把庄瑾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再说了,反正庄瑾宁也配不上他,跟我结婚正好!”

庄瑾宁一听这话,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就窜起来了。

只见,庄瑾宁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着庄瑾淑。

有三样东西,庄瑾宁绝对不会留着过夜,一是男人,二是没喝完的酒,三是隔夜仇。

别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庄瑾宁的原则是有仇必须趁热报了!

“姐!”庄瑾淑被庄瑾宁那笑容盯着感觉有点儿瘆得慌,给自己壮着胆子,心说她这么多年早让自己欺负惯了,看她敢干嘛!

就看庄瑾宁端起桌上的红酒杯,对着庄瑾淑的脑袋上就是一扣!

庄瑾淑本来穿着一身清纯动人的白连衣裙,这会儿可好,顺着脖子一圈儿开了朵大红花!

“庄瑾宁!你要疯是不是?今天结婚,给你脸了!”

庄瑾淑说着就要站起来。

殊不知,刚才庄瑾宁挪了下凳子,看起来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不偏不倚,正好用凳子腿儿压住了庄瑾淑的裙摆。

这会儿就听嗤啦一声。

裙子从后腰撕开了一道,上半身还在原位,下半身……露出了一个小草莓三角裤。

刚才还都盯着闫春华和杜喜芳的视线,瞬间刷地一下全都聚集在那小草莓上了。

庄瑾淑哭着就要跑,硬生生被庄瑾宁拽着坐了回来。

“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他?小丫头片子,你给我听好了,”庄瑾宁笑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别总盯着我的碗,宁爷可护食,我不吃的东西,吐了也轮不到你!”


庄瑾宁刚撒开手,就看到对面一男一女一脸错愕地盯着她。

女的是杜喜芳的话,那旁边的男的……

庄瑾宁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记忆的碎片。

在她很小的时候,这个男人把杜喜芳给领了回来,还告诉庄瑾宁,“这个人以后就是你的妈妈啦!”

想到男人欢快的表情,庄瑾宁想弄死他。

妈,是随便领回来一个就能是的么?

没错儿,这男人叫庄泽,原主的爹,在原主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庄泽娶了杜喜芳,还生了庄瑾淑,算一算,庄瑾淑只比庄瑾宁小三岁,由此可见,庄泽当年忘了原配老婆的速度快如闪电。

杜喜芳和庄瑾淑起初是暗着来,后来直接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庄瑾宁,庄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动不动总暗戳戳地给原主说,自己这个家维持得不容易,那意思,是让这个孩子替他委曲求全。

啊呸,恶心。

这会儿,庄泽扶了扶眼镜看着庄瑾宁,似乎是察觉到她很陌生,怯生生地开了口。

“不管怎么说,这婚都结了一半儿,宁宁,你看……”

合着这庄泽是吃准了庄瑾宁懂事儿,又想拿她当挡箭牌,想让庄瑾宁站出来说点好话。

哦,你们跟婆家人要份子钱,撕破了脸,想让我委曲求全?

庄瑾宁哼笑一声。

“我看,那就不结了呗!”

庄瑾宁回忆着自己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

按照常规操作,自己现在应该努力装成和原主一样唯唯诺诺的性格,尽量隐藏自己是穿过来的,以顺利进入社会身份,苟住小命。

但是,装X演戏这么累的事情,庄瑾宁整不了。

看着围观群众对着她指指点点的样子,庄瑾宁清了清嗓子。

“抱歉,诸位,我上婚车之前让雷劈了!性格变态了!而且以后就这个性格了!你们能看得惯就看,实在看不惯的话,多检讨检讨自己眼光的问题!”

说完,庄瑾宁回头看着那面如死灰的一家三口。

“吃饱了么?吃饱了就回家呗。”

她一扯脑袋上的头纱就要走。

“慢着!”

闫春华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

“你们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了?彩礼钱得退回来吧?还有,不是说份子钱你们家要一半儿么?行,那这酒席的钱,你们家也得出一半儿吧?”

杜喜芳一听这话,屁股往旁边稍微挪了一下,坐在地上蹬着腿儿就开始哭。

“那可不行!还没听说过要让娘家人出酒席钱的!”

“那份子钱……”

杜喜芳根本不给闫春华说话的机会,这是没理可讲就拿嗓门儿说话啊,只听她哭得跟驴叫一样,一声长一声短。

“你们这是欺负人啊!仗着你们家是部队的,欺负我们小平头老百姓!”

还真是,庄瑾宁看了一眼闫春华旁边那位,那是公公韩国栋,胸口也挂着几颗星星,看着级别不高,但架不住擦得锃亮,估计今天是把所有家底儿都带在身上了。

韩国栋一听这话……卧槽,终于有我说话的机会了!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在队伍上这么多年,那是心心念念都是为了老百姓啊!再说,我们韩家家风端正,怎么可能欺负人……”

好家伙,庄瑾宁掏了掏耳朵,这公公大人官腔打得,啧,真是挺拿自己当回事儿啊。

场面乱成一团,四位老人各执一词。

旁边看热闹的倒是不嫌事儿大,在场坐着的都是亲朋好友,这会儿送客吧,没工夫,不送吧,那就是让人看戏看全套了。

韩国栋还算理性——他要说离,钱没法分,又不想吃亏,说不离呢?谁先来拉下脸说个软话?

就听韩国栋清了清嗓子。

“现在国家提倡恋爱自由,大家都是平等的,这事情应该由大家举手表决!”

也不知道是不是菜不够硬,围观群众没吃饱,都等着吃瓜呢,一听韩国栋这话,有人跃跃欲试要举手,被韩国栋一记眼刀逼回去,“你们就不必了!”

韩国栋捏起来桌上几张纸巾,递给了众人。

“本着公平、自主、和谐的原则,离还是不离,大家来说!”说完,韩国栋又很像模像样地补充了一句,“投票匿名,畅所欲言!”

只见庄瑾宁想都不想就写了个“离”,直接甩在桌子上,匿名?我就怕你不知道我想离!

杜喜芳自己也飞快写了个“离”,但是庄瑾宁看到她偷偷给庄泽和庄瑾淑使了个眼色。

庄瑾宁都不用读心术,也能猜出来她的心思——杜喜芳没想到能闹这么大,不想拉下脸求和,但也不敢让庄瑾宁真离。

鸡贼。

几张纸巾叠好了送过来,韩国栋唱票。

三票离,三票不离。

庄瑾宁和杜喜芳写的是离,庄泽和庄瑾淑不离,看样子剩下两票,韩国栋是不离,闫春华想离。

打了个平手?

庄瑾宁有点儿不满意,“那是不是还是以本人的意见为先?我觉得还是——”

不等庄瑾宁把话说完,感觉对面有个不太友善的眼神儿盯着自己。

她循着目光看过去,呀嗬,把新郎给忘了。

庄瑾宁乐了,歪头看着新郎,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彦根本没动那纸巾,想都不想就开了口。

“我不同意离婚。”

说完,韩彦直接伸出手。

“走,跟我回家。”

庄瑾宁愣了一下。

在场这七大姑八大姨也愣了。

“韩彦,”闫春华还想撺掇,“这样的女孩儿……”

只见韩彦瞥了闫春华一眼。

“我娶的,我负责。”

韩彦说完,拉着庄瑾宁就往外走。

“等会儿,”韩彦把庄瑾宁按在酒店门口,看那架势好像是猜到了她要跑,推了推眼镜,“别动,等着我,我去拿车。”

庄瑾宁就看着韩彦的背影。

有了刚才那话,庄瑾宁突然觉得这小哥的身影,比之前伟岸了几分。

一家子鸡飞狗跳,唯独这位,看着像个正常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庄瑾宁还没找工作,也没积蓄,与其跟着那个窝囊的爹、泼妇似的后妈、花痴外带不要脸的妹子回去,庄瑾宁这一刻倒是觉得,跟着韩彦靠谱多了。

只是……

庄瑾宁紧跟着就看到大哥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递给了看自行车的人。

她收回刚才的话……

这新郎是蹬着自行车来结婚的?就这经济水平,也不知道后面日子怎么过。

心里正嘀咕着,韩彦掏出个手帕,擦掉了自行车后座上的积雪。

庄瑾宁看着他慢慢擦着车座的手,心里好像突然又柔软了许多,他摘掉围巾夹在车座上给她垫屁股,庄瑾宁鬼使神差就坐了上去,顺势环住了他的腰。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庄瑾宁还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婚纱,看着雪片落在婚纱上,庄瑾宁靠在了韩彦的后背上,听着自行车链条盒子嘎吱嘎吱的声响。

庄瑾宁罕有地感觉到了一阵平凡的安全感。

嗯,韩彦刚才那一番话还行,是个爷们儿,感觉也还算体贴,这婚要真是离不成,好好调教调教,也能凑合过。

正这么想着,庄瑾宁觉得脚腕一紧,婚纱不知道什么时候绞进了车圈里,她还没反应过来,脚也跟着被卷了进去!

“哎哎!新郎!”一时情急,庄瑾宁忘了老公叫什么,“慢、慢、慢着!”

谁知韩彦没听清庄瑾宁的话,以为她是嫌慢,他自己也感觉好像使不上劲儿,于是乎……

韩彦决定站起来骑!


庄瑾宁整整哀嚎了半条街,脚腕差点没让韩彦踩稀碎!

闫春华和韩国栋是坐婚车回来的,出门的时候,庄瑾宁听到她在因为结算车钱跟司机讨价还价,最后非让人家把他们送回来才算作罢。

这会儿,庄瑾宁刚进婚房,就看到闫春华四平八稳坐在沙发上,端着一脸慈禧老太后的架势。

“我是看你一个小姑娘不容易,你爹妈的错,不能算在你头上!但是,就你爸妈那个素质,估计也不太会教育你!既然进了我们韩家的门儿,有些规矩咱们得先说一说!”

闫春华抬了下眼皮,刚看到庄瑾宁的婚纱——走了一路,拖泥带水。

她一下就绷不住了,心疼地蹲在庄瑾宁脚下捧着婚纱。

“这可是租来的!你弄脏了还得赔钱!”

庄瑾宁垂着眼皮看着她就乐了。

装啊,不是名门贵族范儿么?一点儿租婚纱的钱,就装不下去了?

闫春华这才意识到失态,咬牙切齿。

“先把衣服换了!”

庄瑾宁笑眯眯地点了个贤良淑德的头,心说你等我换完衣服,再来跟你大战五百回合!

她拎着裙摆往卧室走。

婚房是一室一厅,韩家还有一套房子就在筒子楼走廊那一头,是两室一厅,韩国栋和闫春华住那一间。

庄瑾宁只知道这个年代是单位分房制度,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分配标准,不过看着这局促的一房一厅,感觉可能也很难更差了——闫春华张嘴闭嘴说什么军人世家,看样子不怎么样,军队垫底吧?

立柜上有两只大皮箱,庄瑾宁的嫁妆。

她踩上墙边的书桌,垫脚在皮箱里摸索,刚摸到一件上衣,庄瑾宁突然感觉小腿肚子抽筋儿。

“哎呦喲——”

庄瑾宁身子一歪。

“韩彦韩彦韩彦!”

眼看她要从桌子上掉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手握住了庄瑾宁纤细的腰身。

空气好像凝固了。

韩彦白皙的脸上,一抹红晕好像浮上水面一样,在他脸颊上蔓延扩张。

庄瑾宁恶趣味上头,“怎么样?头一次碰小姑娘的腰吧?我这腰按时计费,你不撒手是要续费吗?要不要我给你办个月卡?”

韩彦立马撒手,庄瑾宁都没反应过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你们又在折腾什么呢?”门外响起了闫春华的声音,“把婚纱换下来再闹!”

“来了。”韩彦扶了扶眼镜转身出门。

庄瑾宁一边换婚纱,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字画。

这个韩彦除了在学校教书之外,还在古董街附近开了个小铺子,帮人代卖字画,基本没收入,连教书的工资都倒搭在房租里了。

庄瑾宁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生来就是注定要做女强人的命呗,指望韩彦养她肯定是没戏了。

不过,庄瑾宁想着韩彦斯文内敛的样子,应该是好拿捏的性格,要是离婚离不成,至少这个男人不会干涉自己的生活,也算为世界和平做出了莫大贡献。

庄瑾宁团着皱巴巴的婚纱来到客厅,闫春华心疼地检查了一遍才算作罢,她先把韩彦打发出去给邻居们发喜糖,努嘴示意庄瑾宁在对面坐下。

庄瑾宁没理会闫春华的眼神——你坐沙发、我坐硬板凳?那气势就输了!她大大咧咧在闫春华身边坐下,还格外热情地捧着闫春华的手。

嗯……想跟我约法三章是吧?

嗯……想让我把家务全都包了是吧?

嗯……想让我每个月工资上交一半儿是吧?

“好嘞!”不等闫春华开口,庄瑾宁抢先道:“我正好想跟您约法三章呢!”

半个小时后,闫春华哭着回到了自己家。

韩国栋正在擦他的相框——里面有韩国栋入伍、参加朝鲜战争和国庆阅兵时的照片,幸亏有那一层玻璃挡着,不然脸都擦漏了。

“聊得怎么样?小庄还配合吗?”

“嗯……配合……”闫春华点头。

“以后,他们那边的家务我都包了……”

——庄瑾宁:妈,我们正在事业上升期,正是为祖国做贡献的时候,怎么能为了小家牺牲大家!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是这样的婆婆吧?”

“我每个月的工资拿出来一半贴补他们……”

——庄瑾宁:我听说您那些老姐妹们,工资都是给儿女们贴补生活,您要是不给,还好意思跟她们玩么?

“三年内不能逼他们要孩子,如果要的话,生孩子一切费用咱们俩承担……”

——庄瑾宁:计划生育是国家号召!别的不说,要是这么早要孩子,韩彦在学校里评职称、升教职都得受影响,到时候直接影响孩子的生活水平,那不是让他来这个世界上受苦吗?

闫春华刚说完,只听“咔嚓”一声,相框玻璃硬是让韩国栋给擦碎了。

“太不像话!你叫小庄来!我跟她好好谈谈!”

闫春华叫来庄瑾宁,自己就一溜烟跑了,韩国栋指着凳子让庄瑾宁坐。

“不了,”庄瑾宁头摇得像拨浪鼓,“您是公公,我是儿媳妇,这房子里又没别人,多不合适!”

韩国栋鼻子差点儿气歪了,“笑话!我能对你做什么!”

“不是,”庄瑾宁藏在背后的手暗暗攥拳,飞快小声嘀咕一句,“我怕我对您做什么。没事儿,我就站这儿听,挺好的 !”

韩国栋正襟危坐。

“生活的事情归你妈管,工作的事情由我来管,你这大学也毕业了,工作方面怎么打算?”

“我家就一个接班的指标,”庄瑾宁摆弄着指甲,漫不经心道:“我爸给我妹妹了!那我只能自生自灭了!”

“这样啊!”韩国栋满脸嘚瑟,“我有个老战友,在纺织厂,我明天去跟他打个招呼,你就可以去上班了!”

韩国栋美滋滋地,就等庄瑾宁对他感激涕零,谁知她想都不想回了一句,“不去!”

“那你想干嘛?”

庄瑾宁心说纺织厂马上就要改成自动化流水线,没几年折腾的,而且距工龄买断的下岗浪潮也要不了多久了,还把自己往工厂里塞?这不是浪费青春?

再说,就庄瑾宁吃穿住用的讲究劲儿,流水线上那点儿工资,够她干嘛用?

“我想做点小生意……”

说到赚钱,庄瑾宁的脑子就格外活泛,眼珠儿转的飞快,可还不等她说出自己的计划,就听韩国栋拍着桌子大喝一声。

“不行!干那些倒买倒卖的事情,丢我们韩家的人!”

庄瑾宁心说你们韩家有那么多人可丢吗?噗嗤笑了一声。

“爸,我感谢您的好意,但就凭咱们家这个经济状况,您就是个团级待遇,还是副的,退伍之前妥妥没戏再往上升了,我看今天婚礼来的总共加在一起也没有几颗星,人情世故要凉凉啊!我要是再不去想办法赚钱,就凭韩彦的工资,估计等您退休了,想跟老战友打牌都打不到一个桌上了!”

韩国栋终于明白庄瑾宁为什么站在门口——就她这嗓门儿,上下三层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闫春华回来的时候,韩国栋哭得涕泪交织。

庄瑾宁心说二连胜,摇头晃脑回到韩彦的房子,刚进卧室,看到韩彦在床上正襟危坐。

“怎么,”庄瑾宁冷笑,“你也想跟我谈谈?”

韩彦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你真的,很不想跟我结婚?”


对于韩彦这个人,庄瑾宁不算讨厌,见识过闫春华,庄瑾宁现在觉得谁都不讨厌。

好感,算是一丁点儿?但特么谁会因为一丁点儿好感就跟人结婚啊?

庄瑾宁自认为自己这人多纯良,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感情,于是也不答话,挑挑眉毛甩了个“你自己品”的眼神。

韩彦还算识相。

“我能理解。”

“理解万岁!”

韩彦还没见过庄瑾宁这么坦诚的人!他无奈扶额,片刻后,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但是婚礼已经办完了。”

“那你问个屁!”

韩彦扶额×2,再三酝酿一下情绪,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想结婚。”

庄瑾宁一下来了兴致,凑到了韩彦身边坐下。

“你能不坐我的床吗?你穿的是外裤。”

这个要求被庄瑾宁无视,反而贴得韩彦更近了,好像领导谈心一样,一把就握住了韩彦的手。

“聊聊呗,你为什么不想跟我结婚啊?”

韩彦想把手收回来,庄瑾宁癞皮糖上身,跟他打起了软太极,这手怎么绕来绕去就是黏在一起撒不开了,韩彦扶额×3。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韩彦一脸郑重道:“我有个女朋友,叫安琦,她现在人在国外……”

庄瑾宁一只耳朵听着韩彦的话,一只耳朵听着他心里的声音。

安琦,比庄瑾宁大一岁,比韩彦小两岁,两人是青梅竹马,本来韩国栋和闫春华对她还算满意,但是前两年安琦跟着同学去国外做生意,闫春华觉得这姑娘心太高,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而韩国栋最看不上这种“资本主义”心态,坚定否决两人的事儿。

“我知道安琦可能不会……”庄瑾宁心说这金手指也会信号不好?就听韩彦的心声断断续续道:“但我想再等等,我觉得……”

与此同时,就听韩彦说道:“反正我们两个已经举办了婚礼,我也不想让父母再担心我的事情。”

“有她作为我名义上的妻子,”庄瑾宁听着韩彦心里的声音,“就没有人烦我……”

“只要三年,”韩彦嘴上说道:“等到安琦回来,我会主动要求离婚,到时候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

“反正她没什么钱……”韩彦心里的声音道:“这个条件她肯定愿意……”

Emmm。

庄瑾宁听到这里就不太高兴了,撇开了韩彦的手。

她对天发誓,自己的确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但是我喜欢钱不代表我穷啊,瞧不起谁呢?

庄瑾宁好歹也是拍卖师出身,见眼色抬价码她最擅长不过。

“三年?青春不等人啊兄弟。再说,到时候我就算是离异妇女,万一嫁不出去了呢?我住在哪儿?睡大街喝风吗?”

“我会尽量想办法。”

庄瑾宁不说话——要房子一次。

“这三年里我也会尽量筹措更多的钱补偿你。”

庄瑾宁不耐烦地搔了搔头发——要房子两次。

“就算离婚后你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庄瑾宁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要房子三次。

只听韩彦叹了一声,“到时候……这套房子归你。”

“成交!”

韩彦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早点休息。”

他说着,从大立柜后面抽出了一张行军床。

我擦咧?庄瑾宁简直想为韩彦鼓掌,心说你这是早有准备,打定主意要为前女友守身如玉?兄弟我看好你!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庄瑾宁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醒来,虽然没有真丝的床单被套,但是这种纯棉床单有着特殊的温暖质感,荞麦皮枕头带着儿时的气味,尤其是这被子里有种墨香……

然而,庄瑾宁突然感觉周遭有种违和感,让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果然,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好像做科学研究一样,瞪得老大,端详自己。

“恶魔退散!”

庄瑾宁说着一脚飞出来,直接将这妖兽踹出去两米远。

“哎呦我的妈呀!”

只见妖兽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肥硕的身形勉强可以辨认出来是个人类。

“妈在这儿呢!”

闫春华的声音旋风般从门外疾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锅粥,一个急刹车,全都泼在了妖兽身上!

只见从那挂着大米粥粒儿的泡面头中间,牛铃大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庄瑾宁。

庄瑾宁乐了,“你瞪我干嘛?粥又不是我泼的。”

闫春华连忙将妖兽扶起来,“这是你大姐韩锦!还不起来跟她打招呼!”


庄瑾宁懒洋洋地一挥手,“大姐好!”

大姐已经被闫春华扶着往门外走,看着两人出门,庄瑾宁这才环视四周。

小韩同志做戏做得很到位嘛,好像料到早上会有人进来偷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庄瑾宁挪到了床上,而那阵墨香,应该就是韩彦身上的味道。

好闻是好闻,不过,庄瑾宁不禁埋怨自己神经太大条,被人挪了张床竟然都不知道,毕竟现在不是自己独居的时候了,这要是万一韩彦他晚上偷偷地对自己……用暗器!那可怎么是好!

庄瑾宁起身,发现在她身下,床的正中央位置有张四四方方的白布,不禁好奇这是干嘛用的,难不成韩彦尿床?!

还没想明白,庄瑾宁就看到那泡面头又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瞪着她,“过来帮我打水洗头!”

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水房里没什么人,庄瑾宁还没进门就听到韩锦絮絮叨叨。

“都日照三竿了还在睡,哪有新媳妇让婆婆做饭的道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庄瑾宁本来靠在门框上打哈欠,一听韩锦说自己没有眼力见儿,她来劲儿了。

“我也是头一次嫁人,这不是正在学嘛!”庄瑾宁笑眯眯地,心说不就是眼力见儿嘛,“大姐,洗发水要么?”

“你说呢?”

庄瑾宁看了眼敞开的厕所隔间,墙角摆着一瓶不知道什么液体,刷厕所用的吧,她对准韩锦的脑袋噗嗤就是半瓶,“等着,我去帮你打热水啊!”

出了水房,庄瑾宁迎面碰到韩彦,他正拎着油条往闫春华他们的房子走,被庄瑾宁迎面拦住,揪了半根油条一边吃一边进门。

“去,”闫春华正在将陶罐装的腐乳夹进小碟子里,头也不抬地吩咐庄瑾宁,“都是因为你,粥都洒了,你去打个蛋花汤!少放盐,你爸喜欢吃清淡的!”

“好嘞!”庄瑾宁说你们请好吧,伺候人嘛,我最喜欢了!

庄瑾宁烧了一锅水,然后拎起旁边刚灌好的暖水壶,就往水房走去。

韩彦看向她,“你去干吗?”

“褪鸡毛!”

庄瑾宁进了水房,就听到韩锦不满地催促,“倒个水也这么慢!”

“来了来了!”庄瑾宁笑眯眯地回应,往脸盆里倒了一点热水,和好冷水,给韩锦头上淋了一下,“这温度行吗?”

“行!”

庄瑾宁冷笑着将热水全都倒进脸盆,“那你自己往头上倒哈!”

韩锦点头端起了热水盆……

庄瑾宁刚走进走廊,就听到水房里响起一阵惨叫。

回到门口搭出来的小厨房,热水已经烧开了,庄瑾宁打好了蛋花,从盐罐里挑出一块最大的粗盐块,丢进汤里,她也没搅合,直接端进房间。

第一碗给韩国栋,第二碗给韩彦,第三碗给韩锦,第四碗给庄瑾宁,最后的汤底给闫春华。

闫春华刚喝了一口直接喷了出来。

“这么咸!卖盐的让你打死了?!”

“咸吗?”庄瑾宁委屈地看了一眼韩彦,韩彦自然摇头,旁边的韩国栋则瞪着闫春华,“咸什么咸?这味道刚刚好。”

闫春华看着韩彦,他也点头表示没问题,她怀疑地又喝了一口,这次粗盐粒化开了,咸得发苦,闫春华一口吐出来。

“哎呀,妈,”庄瑾宁关切地凑到闫春华旁边,又是翻眼皮、看舌苔,又是摸脉搏,“您没事儿吧?”

“你会把脉?”

“不会!”庄瑾宁答得那叫一个坦然,“但我听说,好多大病刚开始都是味觉失灵,比如什么中风、癌症、白血病、脑瘤、尿毒症、偏瘫……”

庄瑾宁跟报菜名一样把她知道的病都报了一遍,吓得闫春华脸白手抖,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儿,一口气把那碗汤全都干了,盐粒儿都让她嚼稀碎。

刚放下碗,闫春华撑得汤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一股味道传进来,她差点儿吐了。

“又是谁啊!上完厕所不关门!”

顺着那味道,所有人看向门口,就看到韩锦头上盘着个方便面疙瘩,半张脸都像刚褪完毛的猪皮一样……

红得发紫,色泽鲜艳。

这顿饭吃得庄瑾宁心情舒畅。

倒是韩锦,好像生怕庄瑾宁心情太愉快,非要给她加点菜。

只见她从沙发上的旅行袋里掏出一条披肩递给闫春华。

“喏,安琦让我带给你的。”

一说到“安琦”这个名字,庄瑾宁就看到韩彦夹菜的动作都停顿了片刻,她脚在桌子下面踢了韩彦一脚,眨巴着眼睛冲他坏笑。

“这国外的东西确实是好,”韩锦一边嚼着油条,面渣顺着嘴角往外冒,一边唾沫横飞道:“你看这披肩,羊绒的!安琦专门给你买了,托我带回来!”

合着韩锦昨天没来参加婚礼,是因为她刚从国外回来。

闫春华看到那围巾便笑得合不拢嘴,抓过油条的手在围裙上狠狠蹭了蹭,才接过披肩,迫不及待搭在肩头,跑到镜子前面照了照。

“真好看!”闫春华连着转了好几圈儿,美得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楼上李嫂也有这么一条,我问她从哪儿买的,她还不告诉我,你看这条可比她那条贵气多了!等到天气暖和了,穿条裙子搭上这么一条披肩,时髦!”

“安琦有心!”韩锦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瞟着庄瑾宁,“还知道给你买东西,不像某些人,进门都是双手空空进来的!对了,妈,这是安琦给您买的燕窝,我已经炖好了,隔着水热一下就行了!”

庄瑾宁笑眯眯地看着韩锦,死皮赖脸地指着她的手提袋道:“大姐,你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我……”韩锦被说卡壳了。

“我们结婚,好像也没看到你给包红包,”庄瑾宁装出一脸憨厚天真的笑容,“这双手空空进来的,说的是你自己吗?”

韩锦翻了个白眼,耍赖到底,“包红包都是当天包,哪有过了日子还给补红包的?不吉利!再说,你的工作还得靠我公公给安排呢,你进了韩家的门,把你的工作都给你安排好了,这两件终身大事都给你办完了,你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

本来,庄瑾宁当时正忙着抠咸鸭蛋的蛋黄,已经抠到了盘子里的第三个,一听工作的事儿,她来神儿了,先是坏笑着看向韩国栋。

您老人家不是多得意地说是您给我安排工作吗?合着还是去找亲家公,你就这一个朋友?

果然,韩国栋脸有点儿难看。


而且吧,庄瑾宁快乐得要起飞,都按不住嘴角的坏笑——如果这工作是韩国栋给介绍的,庄瑾宁才懒得去,可要是韩锦,庄瑾宁心说那我必须去啊!她的人生宗旨是不放弃任何一丝寻找快乐的机会!

韩锦还在絮絮叨叨,“还是人家安琦有本事,也不用家给安排工作,人家自己做买卖!啧,你们是没瞧见,我去那个唐人街的时候,她一走一过那么多人都认识她,管她叫安总!”

是是是,庄瑾宁抠着第六个咸蛋黄,安琦是您妈……庄瑾宁纳闷儿了,这个韩锦是真的情商低啊?还是就喜欢膈应人?庄瑾宁不介意安琦是韩彦的前女友,但是尼玛你总踩着我夸她算是几个意思?

“是嘛!”庄瑾宁心说那你既然喜欢说,我就配合你说个够,她终于放下咸鸭蛋——满盘的咸蛋已然被抠得溜干净,拽着凳子凑到韩锦身边,抓着她的手,“这个安琦这么厉害呀!”

庄瑾宁就听到韩锦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韩彦喜欢安琦,这个庄瑾宁只是老两口棒打鸳鸯的棒子,要巴结韩彦,还是要从安琦着手!我那宝贝儿子李宏齐今年要上高中了,要是能想办法去韩彦他们学校上,再想办法让安琦安排他出国,那就算齐活儿了!”

嗯,算盘打得不错!庄瑾宁心说,那我必须帮你一把!

“大姐,宏齐今年不是要上高中吗?既然咱们家有这么厉害的关系,那还不赶紧想办法安排宏齐出国?连高中带大学,直接都在国外念了!”

“高中走不了,高中的话……”

庄瑾宁一拍脑门儿,“哎?对了,要是上韩彦他们学校,是不是出国就方便了?”

韩彦端着汤碗送到嘴边,但一直没往下咽,好像没听到众人说话一样。

倒是旁边的韩国栋不满地哼了一声,“总惦记着出国?出国干嘛!咱们国家没学校?非要出去念?我不同意!宏齐要是送出去,那就别说他是我的外孙子了!”

说着,韩国栋下了饭桌,气哼哼地跑到阳台去擦他的相框。

韩锦吐吐舌头,将期待的目光看向韩彦,压低声音试探着说:“你们学校今年……”

“满了,进不来。”

韩彦头也不抬甩下这么一句。

直至此时,庄瑾宁才终于站起身,韩彦也终于松了口气,涨红的脸微微舒缓下来。

韩彦那只被庄瑾宁在桌子下面踩得疼的差点原地爆炸的脚,也终于算是保住了。

庄瑾宁端着饭碗送到小厨房,顺手掰了一下煤气灶眼,转身回到自己家换了身衣裳又出来,站在门口隔着条走廊就喊起来。

“大姐,”庄瑾宁看着韩锦,她都等不了了,“什么时候带我去安排工作啊?有大姐家这关系,那还不到了就能上岗了!”

庄瑾宁扯着嗓子,嗓门儿挺高,一整栋楼都听见了,但她这话主要还是说给韩国栋听的。

一来,爸爸您没脸了,吹得山呼海啸,这工作还是别人给安排的;

二来,大姐掂量清,你们要是安排不好,那韩国栋可就有嘚瑟之地了。

韩锦的脸挺难看,本以为她给庄瑾宁安排工作,一样换一样,韩彦怎么也得给她儿子安排学校吧?没想到便宜都让他们占了,自己白玩!

她反复捉摸着自己这一早上的“话术”,句句都是给韩彦和安琦站台,韩彦怎么不开窍?

这傻弟弟,总不能对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庄瑾宁动心吧?

庄瑾宁死乞白赖,拖着韩锦去给她安排工作,俩人出门的时候,看到闫春华正美滋滋地把燕窝放在灶台上,一打火,只听轰的一声,火苗蹿了一米高,整个走廊里都是羊绒烧焦的味道,刚才韩锦那样像褪鸡毛,闫春华这就是燎猪毛。

“该!”韩国栋在门口骂了一声,“资本主义!”

庄瑾宁心里那叫一个晴空万里。

下午,韩锦带着庄瑾宁去厂里办工作的事儿。

她公公是厂里的领导,她老公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以前每次进这个厂子,韩锦都是趾高气昂的,不少小姑娘都追着围着的上赶着塞东西巴结她。

但今天韩锦却有点儿紧张,有了庄瑾宁在韩国栋面前敲的边鼓,这工作要是办不成,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一路忐忑,进了大门,没曾想,一进厂,庄瑾宁就给她放了个大招。

“这卫生不行啊,卫生员呢?边边角角都得扫干净!”

“还有这个横幅,哪个文化组织员负责的?标语一点儿都没力量!”

领导视察的架子让庄瑾宁端上了天。

一个穿着灰色工作装的中年妇女观察她半天,终于耐不住上前来攀谈,“小姑娘,你是……”

“我?我来办工作!”庄瑾宁那叫一个嘚瑟,“看见没,这是我家大姐,在厂里关系硬着呢!今天就要把我办到你们厂里上班!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只见中年妇女眉头紧蹙,抽出兜里的工作本,写写画画一通没说啥直接走了。

庄瑾宁一回头,看到韩锦的脸都绿了,指着那中年妇女,“这人谁啊?对大姐态度不行啊!”

“她叫李翠华……”

“哦,干嘛的?”

干嘛的?韩锦都快哭了,“工会主席。”

韩锦的公公是工会副主席,庄瑾宁手指头搭在嘴角,佯作一脸天真地明知故问道:“那主席大还是副主席大?你公公管她是不是管得一愣一愣的?”

韩锦不知道公公愣不愣,反正从进厂后她是被庄瑾宁这一溜大招整得一愣一愣。

傍晚的时候,工作总算是办完了,庄瑾宁被安排到车间流水线,负责质量检验,这是个轻松活儿,要是往常,韩锦办成这事儿,尾巴早就翘上了天,但是现在只想把庄瑾宁这尊神仙送走。

离开厂子,韩锦连招呼都没敢打,哭唧唧地一溜烟儿就跑了,庄瑾宁想拦住她问句话都没来得及,她心说她得问问韩家到底多少人啊,她得排好时间表,看看什么时候能把他们都弄哭!


庄瑾宁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

九十年代啊,九十年代,庄瑾宁看着路边的商店,电视里播着曲艺杂谈,要是再往前几年,谁能拿着外汇券到友谊商店买个进口大彩电,那就是豪门,没想到这几年彩电就飞快地普及了;

街边有穿着喇叭裤烫着爆炸头的年轻人摆摊卖着打口带,身边围着一众穿着蝙蝠袖、形体裤的小姑娘,绝对是这个年代最时髦的穿着;

巷子里,馄饨摊、羊杂铺冒着热气,不少是头些年百年老店改国营后出来自己摆摊的老人,都是一干就干了一辈子的老手艺。

傍晚的夜色拢着烟火气,自行车铃里有种儿时的味道。

庄瑾宁悠哉悠哉地走进巷子,前面走到头儿就是家属区,她的脚步却被路边的香味儿给拽住了。

“羊肉串、羊肉串!八毛钱一串啦!”

路边停着辆三轮车,后半个车身就是炉子,铁槽里架着炭火,钎子是自行车圈上拆下来的辐条磨尖了做的,串着红白相间的羊肉,带着白色圆帽的新疆小哥两手抄着十几个串儿飞快地翻着,撒上辣椒孜然,烤的流油。

庄瑾宁迈不动步,站在摊子旁边咽口水。

宁爷没别的爱好,吃算是一个,而且要吃新鲜的、稀罕的,这九十年代的羊肉串,她就没吃过。

正在馋虫上脑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想吃么?”

庄瑾宁都没去看是谁,就疯狂点头,这就看到一双手越过她的肩膀。

这手……手指修长白皙,还带着一股墨香,尤其是拿着钱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来十串……”

庄瑾宁摇头,“十串能够吗?三十串打底还差不多!”

这人皱了下眉头,犹豫一下才掏出了一张五十块大团结。

“多放辣椒!”

庄瑾宁的眼睛就没从羊肉串上挪开过,喷喷香的羊肉串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这才顾上回头看身后的人。

好像有点儿眼熟。

“你谁啊?”

这人扶了下眼镜,黑着脸,“我叫韩彦。”

韩彦……韩彦……庄瑾宁脑门儿上亮起个灯泡儿,“你是我老公,对吧?”

韩彦的脸比炭都黑,架在上面就能烤肉串了。

这世界上有人刚结完婚就忘了自己老公的吗?

“不是,”庄瑾宁被烫得直吐舌头,一边吹一边道:“你昨天那个脑形,又是吹风造型又是打摩丝的,今天放下来,我哪儿能认出来啊!不能怪我!”

的确,今天的韩彦看起来和昨天不一样,他的头发柔软地垂下来,换掉了西装,穿着一件白衬衫和灰色西裤,眼镜也从金丝边换成了黑框的,不过唯独身上那股墨香味还是一样。

但是……

这能作为借口吗?韩彦今天早上就是这样出门的,面对面吃了一早上早点,你说你不认识我长什么样?

可惜无奈庄瑾宁真的是个脸盲,而且非常理直气壮。

宁爷这双眼睛是用来认古董的,认你?你配吗?

韩彦伸手就去抢肉串,“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买的肉串你也敢乱吃?”

韩彦心说自己这个老婆是从大街上捡来的吗?怎么有种谁都能给捡走的感觉?

庄瑾宁攥着肉串死不撒手,另一只手里拿着吃完的钎子,像西洋剑术一样对准韩彦,“再抢我就扎洗你!”

韩彦扶额×N。

庄瑾宁和韩彦就守在摊子前把肉串吃完,这样就不用给钎子押金钱,还剩两三串的时候,庄瑾宁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哎?你怎么不吃?”

韩彦摇头,没说话。

庄瑾宁皱皱眉,“你是……没钱吗?!”

韩彦扶额×N+1,心说这种话不要说得这么大声好吗?整个羊肉串摊子上的人现在都在看向韩彦!

虽然心里很纠结,但庄瑾宁最后还是选择做个人,把最后两串肉串递给了韩彦,“吃吧,挺好吃的。”

韩彦没接,看着庄瑾宁吃完,这才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那个……”

听庄瑾宁声音有点儿打奔儿,韩彦就知道怎么了,黑着脸提醒一声。

“韩彦。”

“哦,嗯,韩彦,”庄瑾宁心说明天她就把这名字缝到他衣服显眼的位置,“你每个月工资多少钱啊?”

“三百二十五块八毛。”

庄瑾宁一听,有零有整,差不多四百零七串羊肉串钱,也就是说,庄瑾宁刚才吃了四十串羊肉串,等于吃掉了韩彦三天的工资。

九十年代初,教师工资从学历定薪改成了职称定薪,按照她对韩彦的了解,他有大学学历,工资从一开始就不算低。

“那你那个小铺子,房租多少啊?”

“一年一千五百块。”

庄瑾宁一遇到钱,脑子就转的飞快,“那是一千八百七十五根羊肉串,”庄瑾宁看了眼韩彦,“你那铺子也不赚钱吧,还不如都给我换成羊肉串!”

“那铺子不是为了赚钱,”韩彦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只是一个爱好。”

啧,钱都没赚来,还谈什么爱好?庄瑾宁打量着韩彦,现在是经济开放还没来,来了之后,大家都忙着捞钱,还哪有功夫让你风雅?

庄瑾宁非常认真地计划了一下,假如她在这个年代真的回不去了,凭着工资,三十年后,她也就是傍晚到菜摊儿买点儿边角料的主儿。

但最关键的是,这个时代太诱人了,庄瑾宁做古董拍卖,整天面对的主顾都是些隐形富豪,这些人的第一桶金,绝大部分都是在这个九十年代捞到手的。

想要捞钱,必须先有本钱,庄瑾宁决定不能放任韩彦这么任性下去。

“以后你每个月的工资必须给我一半!”

韩彦缓缓转头看向庄瑾宁,不太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啥。

庄瑾宁把这笔钱美其名曰“青春损失费”,也算在那三年的账头儿里了。

“对了,”庄瑾宁伸手就掏韩彦的兜儿,“还有昨天的彩礼钱,还有,咱们两个结婚,没有度蜜月的规划吗?我看蜜月还是别度了,这笔钱先拿出来分一分!”

说着这话,俩人已经到了家门口,韩彦放下自行车,很郑重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我承认,让你白白陪着我三年,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已经做好了补偿你的计划。”说着,韩彦竖起一根指头在庄瑾宁面前缓缓地晃了一下,“狮子大开口,不行。”


说完,韩彦把自行车一锁便上楼,庄瑾宁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你不让我过得好,那我只能继续摆烂了。

走廊里都是饭香味儿,家家户户的饭都做好了,只有走廊尽头闫春华还在翻着炒勺。

韩彦和庄瑾宁一前一后回来,闫春华看到韩彦回来,显然是一脸“我儿辛苦了”,看到庄瑾宁,马上换了张脸。

庄瑾宁心中暗笑,她知道闫春华什么意思。

这年代朝九晚五,大家下班时间都一样,别人家的饭都做好了,唯独闫春华没做好,这说明什么?

闫春华在等着庄瑾宁回来做饭。

早上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庄瑾宁听到了韩锦和闫春华的对话,韩锦是鼓励闫春华越挫越勇,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身为婆婆的尊严。

庄瑾宁心说那你就慢慢等着好了,她看到有些人家已经收拾了碗盘出来,估计闫春华已经等了好半天。

不知道您饿不饿,反正我不饿,嗝……

庄瑾宁一打嗝就是股羊肉串味儿,她觉得这味儿要是不让人闻闻就浪费了,给她闲的呀,故意凑到了闫春华面前吹气。

“妈,饭还没做好呢?”

“你看呢?”闫春华眼皮不抬,炒勺敲着锅边铛铛响。

“那您慢慢做,我回去睡觉,刚才在路边啊!”庄瑾宁的嗓门儿那叫一个高,“韩彦给我买羊肉串,给我吃撑着了!”

闫春华一听这话,炒勺都扔了,“什么?羊肉串?”

庄瑾宁笑眯眯地拉着闫春华的手,就听她心里面道:我都没舍得让我儿子买羊肉串孝敬我,他先孝敬你了?!

邻居抱着一叠碗出来,闫春华立马装X欲爆棚,淡淡道:“那种东西偶尔吃一下就好了,不卫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吃那种路边的东西!”

庄瑾宁暗笑,嘴上乖巧,“可不是呗,也就偶尔吃一回,八毛钱一串,一顿让我把韩彦好几天的工资都吃没了!”

“什么?八毛钱?!”闫春华这回也顾不上什么邻居啊面子啊,尖叫一声,“你吃了多少串?”

只见庄瑾宁拉着闫春华的手,摸了摸她那圆鼓鼓的肚子,神秘一笑道:“四……十……串!哎呀,我可不能怀孕,我这人就是饭量大,还吃不胖,这要是怀孕,不知道光是吃饭就要多少钱……”

这一顿饭,韩彦吃得心里发堵,不知道怎么着,闫春华一顿饭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收拾碗筷的时候才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四十串羊肉串!买菜够我买半个月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后啊,你们俩单独立灶开伙!我这儿的伙食不好,比不了你们的羊肉串!”

韩彦脸一黑,就知道庄瑾宁又给他来幺蛾子了。

回到房里,韩彦看到庄瑾宁正躺在他的床上打滚。

“下来,”韩彦很嫌弃地看着庄瑾宁的外衣外裤,“你在外面跑了一天……”

“韩彦,你这被子里的味道真好闻!”庄瑾宁有选择性耳聋,不爱听的一句都听不见,又在韩彦的床上欢快地打了个滚。

韩彦也不吭声,搬出了庄瑾宁的行军床,“以后我在外面给你买吃的,你不要跟妈说。”

“为什么?”庄瑾宁明知故问,“你妈怕花钱?不是在邻居面前牛X吹得砰砰响嘛!我不跟她说,怎么给她提供素材?”

韩彦懒得搭理庄瑾宁,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行军床上,连人带床推到墙边。

“对了,”庄瑾宁一骨碌爬起来,“你那个前女友,安琦,她在国外做什么生意啊?”

“化妆品。”

“肯定很赚钱吧?”

看着庄瑾宁两眼放光的样子,韩彦皱皱眉,“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讨厌安琦?”

“我为什么要讨厌?”庄瑾宁撇嘴,“她什么时候回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化妆品好啊,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化妆品!肯定很赚钱!那你跟她结婚的时候,青春损失费,她怎么也该出一点?”

韩彦无语,他觉得如果把这个女人的脑子剖开,可能一半是钱,一半是羊肉串。

“还有,”庄瑾宁来到韩彦面前,伸出手,白白净净的五根指头,大写着两个字,“要钱”,“我明天早上要去上班,坐公交车一次四角,这个钱应该你出吧?”

“为什么我出?”

“是你们家逼着我去上班,还非要给我安排工作,难道还要我自己掏钱去上班?不合逻辑!”

韩彦不敢再扶额,怕把额头扶秃,这女人真的有逻辑吗?

“关灯,”韩彦不搭理他,翻身上床,“睡觉。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

韩彦说完,等着庄瑾宁去关灯,可是等了半天,灯没有关,倒是不知道她在自己床边鼓捣什么,韩彦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得身子被卷得原地起飞——庄瑾宁釜底抽薪一把撤掉了他的床单——韩彦直接被卷到了墙边,脑门儿砰的一声撞在墙上,一时间撞得他有点怀疑人生。

韩彦正要发作,见庄瑾宁已经手脚飞快地把床单铺到她的床上,刚铺好,庄瑾宁又看到那张四四方方的白布,这次,白布中间有坨血红色。

“啊……”庄瑾宁不禁皱起眉头,表情五味杂陈,“韩彦……你有痔疮吗?!”

韩彦无语,一把抢走那块白布,庄瑾宁生怕他要抢自己的床单,大伸手脚趴在上面以宣誓主权。

“别跟我抢!这是我的青春损失费!”她说着,心满意足地抱着床单闻着上面的墨香,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指了指门口的灯绳,“你离得近,去关灯!”

第二天早上,韩彦先去他妈那儿踩了个点,只见桌子上只摆着两只碗,闫春华这是说到做到,果然没做韩彦和庄瑾宁的早饭。

韩彦识相地退出来,回到自己家。

庄瑾宁还在被子里缠绵悱恻,抱着床单闻个不停。

“起床,上班。”

“几点啊?”

“六点了。”

庄瑾宁很认真地“哦”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快起来!不然我上班也会迟到!”

庄瑾宁的被子里没有动静,半天,韩彦终于看到她像条蛆一样动了一下,以为她要起床,谁知她酝酿半天,放了个屁,接着又沉沉睡去。

没有办法,韩彦来到水房里打了一盆热水,蹲在床边给庄瑾宁擦脸、把牙刷塞进她嘴里,只差没帮她换衣服,好像收拾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半天才算把她收拾利索,只差没有把她背下楼绑在自行车后座上。

韩彦的自行车在巷子里穿行,脚蹬子踩得冒火——庄瑾宁上班的工厂和他单位背道而驰,看样子今天早上必然要迟到。

不过好在庄瑾宁不是很重,骑车骑得倒不费力。

“没时间吃早饭了,你想吃什么,我在路边给你买一点,你在车上吃吧!”

韩彦问了一声,等了半天没等来回应,以为庄瑾宁又睡着了,就看到旁边有个大哥疯狂蹬着自行车追上来,使劲儿地拍他的肩膀。

“兄弟!你老婆掉了!”

韩彦这才停车,远远看到一个身影躺在马路中央,打着呼噜,睡到酣畅之际还翻了个身,在马路中央花式打滚……

韩彦觉得把她娶回来,一定是报应。


庄瑾宁在工厂门口站了两分钟,挠了挠头发看着韩彦。

“韩彦,这是哪儿?”

韩彦松了口气,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去吧,进去就知道了。”韩彦说完踩着自行车哭唧唧地一溜烟跑了。

庄瑾宁这才想起来,哦,自己是来上班的,没办法,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床,身体醒了,脑子还没有。

昏昏沉沉地混在人流中来到车间,庄瑾宁茫然地看向四周,哇塞,这就是九十年代的工厂流水线!所有人整齐划一都在忙忙碌碌,这种充满干劲和朝气的工作气氛透着对人生的热情,简直是太让庄瑾宁感动了!

但是……我该干啥来着?

好在终于有人理了她一下,一个穿着蓝色工作装的中年妇女来到庄瑾宁面前。

“庄瑾宁吧?从今天开始,你上纺织线!”

庄瑾宁努力回忆着这个人的脸,哦,昨天韩锦好像是把自己托付给她来着,应该是叫李……就叫李主任吧,这人是车间主任,庄瑾宁的顶头上司。

“纺织线在哪儿啊?”

李主任一脸懒得搭理她的样子,“先去那边把衣服换了,然后自己找人问!”

庄瑾宁换好工作服,有人带她来到纺织流水线上,庄瑾宁看到一坨一坨丝线在自己面前转得眼花缭乱,“这什么操作?”

旁边的大姐以为她问这怎么操作,热心地给她演示了一遍,“先把这个……套在这个……绕在这个……”

庄瑾宁看了半晌,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儿,“那个……”

“懂了?”

“我得去趟厕所!”

都怪韩彦,他早上帮自己刷牙洗脸梳头发,怎么就忘了帮自己上厕所了呢!庄瑾宁坚信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排泄物给堵住了,不然的话……她会在这儿上班?!

出了厕所,庄瑾宁晃晃悠悠,打算找地方摸鱼。

“庄瑾宁!这边这边!你走错啦!咱们车间在这边!”

一个热情的小姑娘强行将庄瑾宁又拽回了正确方向,“我叫李彤!咱们是一个车间,不过不是一个流水线上的!但是这儿的流水线我几乎都干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

庄瑾宁心说,这个班儿我不会上,你能帮我上么?

但她嘴上还是和和气气地搭了一句,“哦,你不是纺织线上的啊?”

“我是啊!但是,”李彤纳闷儿地看着庄瑾宁,“你不是质检线上的吗?”

“有什么区别?”

“流水线累,质检线轻松呗!可我明明记得你是质检线上的……”李彤嘀咕了一阵,突然惊讶地看向庄瑾宁,“哎呀,该不会是谁把你的岗给换了吧?”

“是吗?”庄瑾宁也是一脸浮夸的惊讶,“那会是谁这么缺德呀?!”

“可能是车间主任,只有她有权利调岗!”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去帮你问问,看看今天谁去了质检岗,就知道了!”

“啊!李彤!太感谢你了!”

庄瑾宁做作得连自己都想吐,看着李彤小跑着离开的身影,庄瑾宁冷笑一声。

对付这种人,连金手指都懒得用。

这李彤肯定是昨天看到自己被上面空降下来,表面上想跟自己做朋友,看看能不能捞到点儿好处,背地里又嫉妒,想搞点事情。

也巧了,这车间主任还真把自己的岗位换给别人,李彤是故意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事儿,想一石二鸟,她好看戏。

损人不利己。

不过也无所谓,庄瑾宁现在就等她屁颠屁颠回来告诉自己,那个跟自己换岗的人,到底是谁。

下午在流水线上捣了会儿乱,又溜到后面的菜地偷了两根黄瓜,还在花坛旁边睡了一觉,摸鱼摸到下班时间,庄瑾宁才回去换衣服。

“我知道了,”李彤一边扣着毛衫纽扣,一边凑到庄瑾宁身边小声道:“是蒋芝薇!她家有点儿家底儿,肯定是花了钱请车间主任把自己换过去的!”

“谢了。”

庄瑾宁说完就要走,李彤还有点儿惊讶,追在庄瑾宁身后,“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没事儿,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我看你上午还挺爱跟我说话的!”

庄瑾宁已经换好衣服来到了车间门口,实在被李彤缠得太烦,只好告诉她残忍的真相。

“上午那是有事儿还没让你办完,现在都办完了啊,”庄瑾宁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李彤,“你不就是想看看我和车间主任怎么撕X么,到时候等着看就好了,非要演什么好朋友,太假了,别费劲儿了。”

李彤被庄瑾宁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庄瑾宁走出去老远,才咬着牙甩出了一串三字经。

但庄瑾宁也没直接离开厂子,兜兜转转一圈儿,在主任办公室附近蹲到车间主任出来。

“李主任!我请您吃个饭吧!”

主任摇头就要走,庄瑾宁穷追不舍。

“收钱的功夫您都有,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就没有呢?”

“你说什么收钱?我收什么钱了?”

庄瑾宁暗笑,拿出她从宣传部门口顺来的扩音喇叭放在嘴边。

“好!”主任咬咬牙,“吃什么?”

这顿吃的是炙子烤肉,庄瑾宁吃得眼睛都直了,一盘肉六块八,她连炫五盘,估算一下,反正肯定炫了主任好几天工钱。

“小庄同志,”主任实在忍不了了,“你到底是有事儿要说,还是请我来看你吃饭?”

“蒋芝薇给了你多少钱啊?”

车间主任的脸就黑了。

“小庄同志,这话不能乱说!”

“嗐!”庄瑾宁笑场了,“您看,咱们都是揣着明白的人,你非要跟我装糊涂,这还怎么一起玩耍?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进来也花了钱,现在你收了蒋芝薇的钱,把我的岗给换了,你是不是多少补偿我一点?”

“你想要多少?”

“你看着给呗,要么你给,要么我去找蒋芝薇要,或者我请厂里的技术部门帮忙评估一下,看看你们给我多少合适!”

韩锦的老公是技术骨干,车间主任以为庄瑾宁是在拿这事儿威胁自己,其实庄瑾宁就是给古董做评估做习惯了。

只见车间主任咬咬牙,“每个月一百,我分你一半。”

庄瑾宁心说这蒋芝薇还真是下本儿,一百,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合着一个岗位这么值钱?这么说来,庄瑾宁觉得更亏了,她什么时候吃过亏啊?跟车间主任讨价还价道:“可是流水线太累了,我想要额外补偿!”

主任急了,起身要走,“你还没完没了了!我把岗给你换回来行了吧!”

“行啊,这样大家都觉得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了好处,所以你把我从流水调到了质检上……”

看着主任进退两难的样子,庄瑾宁摇头晃脑。

宁爷想要吃定的人,什么时候让它跑过!

“你放心,额外补偿不是跟你要钱,你给我名义上找点儿事儿干,比如市场调查什么的,我就可以天天出外勤,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嗯,主任明白了庄瑾宁的意思,她是特么想拿着工资、拿着回扣、并且不上班。

然而看着庄瑾宁那邪恶的眼神……主任怂了。

“成交,还有,我姓张。”

“嗯,张主任慢走,结账柜台在那边,买单之前再上两盘肉。”

吃饱喝足,还炫了两瓶北冰洋溜缝儿,庄瑾宁心满意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瓶北冰洋是她自己掏钱。

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庄瑾宁刚进门,发现家里没有开灯,以为韩彦不在家。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庄瑾宁唱着在路边听到的歌,宁爷没别的缺点,就是有点儿五音不全,轻易从不开嗓。

谁知刚唱到一半儿,她打开卧室门,就看到韩彦正蹲在墙角,用手电筒照着她的脸,脸色不太好看。

“你在这儿鼓捣什么阴间的玩意儿?吓死我了!”


韩彦没吭声,起身收拾好那幅他正蹲在地上检查的字画。

庄瑾宁凑到画筒旁边,“是真迹吗?你的字画铺还收古董字画?”

古董分很多门类,字画不是庄瑾宁的专长,她问了两句,见韩彦没回话,也懒得再跟他搭话。

韩彦打开灯,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叠学生试卷打算批阅,庄瑾宁的手又横在了试卷上面,好看的手指好像会说话,说着两个字,“要钱”。

“又想要钱干嘛?”

“坐公交车啊!”庄瑾宁拉着凳子在韩彦对面坐下,“我不用你送我上班,耽误我工作。”

韩彦闭上眼睛,抿着嘴角,一看就是在运气,他觉得自己得去学点儿气功什么的,免得有一天被庄瑾宁气死。

“今天上班情况怎么样?还适应吗?”

庄瑾宁噘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将自己被换岗的事情告诉韩彦。

“要找大姐帮忙吗?”

“要!但是现在不用!”

既然韩彦发牌了,庄瑾宁没有不接着的道理,只是现在还用不上,将来需要整蛊韩锦的时候,她会记着这茬儿的。

但是现在她要自由,手又往韩彦面前伸了伸。

“我可以给你买月票。”

庄瑾宁不吭声,手也不收回来。

韩彦无奈,拉开抽屉,从一个小拉链袋里拿出五十块钱。

庄瑾宁眼疾手快往那拉链袋里看了一眼,里面只剩下一些零块钱。

“你没钱啦?”

韩彦没说话,倒是肚子咕噜一声,替他做了回答。

庄瑾宁很认真地看了韩彦一眼,确定这家伙应该不会撒谎,叹了口气,指了指一张五块的。

“早晚还你!”

“不用……”

“我说了还,肯定会还。”

庄瑾宁说着就去拿那五块钱,手无意间和韩彦碰在一起。

“她拿什么还……哪有什么赚钱的能力……我还是别指望……”

声音仍然断断续续……庄瑾宁就纳闷儿了,怎么这读心术在别人身上都好用,唯独碰到韩彦就信号不良?不过光是这断断续续的话,依旧激怒了庄瑾宁。

没有赚钱的能力?哈,你有?一个月就靠那三百块钱的死工资?宁爷这次让你开开眼,告诉你什么叫做赚钱!

韩彦把钱给了庄瑾宁,又将那小拉链包放回去,转身出去打了一盆洗脚水。

“谢——”

庄瑾宁刚要脱袜子,韩彦已经把脚放了进去,看着庄瑾宁,“等会儿自己打水,洗完脚再睡觉。”

庄瑾宁心说你这是嫌弃谁呢?不是我不讲个人卫生,你这儿又不能洗澡,打水洗脚多不环保,想着,她就脱了袜子直接把脚放进了韩彦的水盆里。

“哎!别乱动!水都洒了!”

韩彦越是这么说,庄瑾宁的脚在盆里扑腾得就越欢快,最后踩得韩彦床边、拖鞋里都是水,庄瑾宁才心满意足地在他裤腿上蹭蹭脚,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就睡。

次日清晨。

韩彦一想到睁开眼还要催庄瑾宁起床就觉得头疼,谁知一睁眼,却看到她的床上空空如也,当然,乱哄哄的被子依旧没收。

北方的天亮得晚,此时外面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韩彦微微皱眉,她去哪儿了?

此时再说庄瑾宁。

有些事儿,要白天干,有些钱,要夜里赚。

其实昨天敲完张主任竹杠往家里走的路上,她就已经盘算好了第一天的“市场调查”要去哪儿了。

大柳树鬼市。

鬼市,市如其名,每周开一天,以前和赶集的时间一样,逢月初八、十八、二十八各一次,夜里一点开,凌晨四五点关,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还有卖孩子的,庄瑾宁听人说过,有种专门卖孩子的牙子,半夜抱着个小子过来,你看的时候,那小子能哭能闹,抱回家去就发现已经是个死孩子。

再就是坟里来的陪葬品,贵太太爬墙送给姘头的定情物,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在这儿出手。

反正,鬼市卖东西,不问来处,不问去处。

其实到了庄瑾宁生活的时代,大柳树还在,不过已经改名成为正规的大柳树旧货市场了,也不再有古董,卖的都是些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玩具和衣服,还有一些国外的玩意儿,是个卖情怀的地方。

当然,现在这年头,卖得最多的,还是古董。

一想到那些珍奇异宝,庄瑾宁就蠢蠢欲动。

心里搁着正事儿的时候,庄瑾宁不用闹钟也能醒,她顺走了韩彦的手电,摸着黑就奔大柳树去了。

一到正地儿,庄瑾宁立马迫不及待钻进人群里溜达,时不时蹲下瞅一眼,一问价格,痛哭流涕。

这哪里是买东西?这是捡钱吧?清康雍乾三代的官窑碗十块钱一个!雍正青花大盘子十六块!

而庄瑾宁……她只有五块钱。

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只能看不能买,她多么希望韩彦现在能像昨天出现在烤肉摊子上一样从天而降,大手一挥给她一张大团结!

早知道,她宁可连那羊肉串都不吃了!

正当庄瑾宁这样想着,目光被一只清中期酸枣木首饰盒给吸引住了。

看这纹理和木头开裂的程度,足以肯定是真货,只是缺少保养,最重要的是,首饰盒上面贴着螺钿,在清中期,螺钿还是稀罕物,这上面以螺钿贴花,必然是出自大家之物!

庄瑾宁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腕子就突然被一只油乎乎黑黢黢的手给擒住了。

“姑娘,摸了就得买,这是咱大柳树的规矩,六百块,掏钱吧!”

六百!这是坑人了!庄瑾宁才想起来,早期的大柳树的确有一批这么讹人的,你摸了一下,他就要强买强卖,漫天要价,不容你还口。

但是要说不买……庄瑾宁看到摊主后面两三个正眯眼打盹的男人已经跃跃欲试。

好在摊主看她也不像能马上掏出六百块钱的主儿,话锋一转,“那你好歹赔我点儿,十块。”

“五块。”

庄瑾宁咬牙切齿地将身上仅剩的五块钱递给摊主,临走的时候,回头狠狠盯着他看了一眼。

等着吧,一会儿宁爷就让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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