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月光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主业渡劫,副业贴贴

主业渡劫,副业贴贴

阁下不正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她从小受神仙教导,信奉的是天道正义,不可与邪者为伍。初入凡间时,她便知道他是邪修。在见证他复仇失败陷入无尽绝望时,她终于祭剑而出。“寥落尘,从前都是你为我,这一次换我为你,你的仇我替你报,你的恶业我替你赎,我只要你从此再不做邪修!”......她是古上神转世,入正道可镇三界,入邪道则祸乱苍生。他历经三世只为渡她成神,却在最后动摇了本心。Ps.前6章试了下第一人称第7章开始是第三人称啦

主角:   更新:2022-11-16 13:3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主业渡劫,副业贴贴》,由网络作家“阁下不正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从小受神仙教导,信奉的是天道正义,不可与邪者为伍。初入凡间时,她便知道他是邪修。在见证他复仇失败陷入无尽绝望时,她终于祭剑而出。“寥落尘,从前都是你为我,这一次换我为你,你的仇我替你报,你的恶业我替你赎,我只要你从此再不做邪修!”......她是古上神转世,入正道可镇三界,入邪道则祸乱苍生。他历经三世只为渡她成神,却在最后动摇了本心。Ps.前6章试了下第一人称第7章开始是第三人称啦

《主业渡劫,副业贴贴》精彩片段

阿父是在化胥之巅打坐冥想时捡到我的。

彼时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白云,白云之下,山间芍药花开得最好,所以阿父为我起名“云之芍”。

阿父从前很是热衷游历三界,但自从捡到我之后,他就再也不出化胥境了。

起先整个化胥境内只有我和阿父,他教我修炼自身,冥想打坐,处处都很耐心。

是我自己不成气候,相比修炼更偏爱玩乐,成日留恋山林溪涧、草木花树、飞禽走兽,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微变化都令我赏心悦目,唯独修行飞升于我而言兴趣缺缺。

阿父觉得,可能是因为境内没有别的灵物,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若有了比较,我定能争强好胜一些。

于是他点化了几株草木成了跟我一样的精灵,阿父如何教化我,便如何教化他们。

他们都十分珍惜这样的机缘,日日用心听阿父教诲,很快就可以与我比较比较了。

比着比着,我就成了最后一名。

阿父这才察觉到这办法适得其反——以前我是不知道自己能力如何,没动力修炼,现在我真真切切知道自己能力不行,那还有修炼的必要吗?

阿父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能是自己教授方式太过无趣,才让我对修行没有想法,若他的教化生动有趣,寓教于乐,我定会日日期待飞升。

于是阿父开始讲故事。

阿父先讲了几次比较重大的神魔大战。

小伙伴们听后都会赞叹故事精彩有趣,或仰慕天神力量,或怒斥妖魔不自量力,伙伴们的观念都很正派,阿父感到十分欣慰,也不枉他的灌输。

兴致来了,阿父也会讲一些神仙历劫,凡人飞升等故事,中间自然会涉及到一些人鬼情未了、仙凡虐恋等桥段。

原本只是一些传说桥段,可偏偏有人真的听进去,从此在心里扎了根......

当然那人肯定不是我。

没多久,我最好的朋友阿瑶便同阿父拜别请去。

她跟阿父说的是,她想去凡间游历锻炼,精进修为。

她跟我说的是,她要去找个男人双修。

那我当然不能同意了,敢情阿父讲了那么多故事,她就听进去这个。

凡人皆有贪嗔痴,执念颇深,又喜好相互残杀,因此凡间的因果业力是三界最盛,可以说源源不绝,是以仙魔皆会去凡间汲取精气和修炼灵力,就是神仙也是到凡间历劫受罚,足见这凡间才是三界最可怕的地方,那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出去不是送死么?

再说了,我们是草木所化的精灵,寿命可达百年千年,但凡人才几十寿数便要落入轮回,到时候谁还记得谁?

再再说了,凡人和精灵双修,这是跨物种的,天道是不会允许这样的爱恋长久下去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阿瑶还是不听我的劝告,毅然决然要离开这里。

我只好跑去化胥之巅央求阿父不准她离开。

阿父听了我的抱怨,说道:“缘起缘灭,不过是苍茫时光中相伴过一场,要离开的人你留不住,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那我要是跟她一起走呢?”

“你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阿父冷道。

……

阿瑶还是走了,送她出境时,我第一次体会到阿父说的“缘起缘灭”,心中实在难舍又难过。

还好,我还有阿父陪着我。

化胥之巅,阿父日日在此打坐,见我来了便与我说话。

时逢天上繁星点点,山下云雾弥漫,阿父垂眸看向远处山峦,突然问我:“阿芍,你觉得天道如何?”

我想了想,回道:“阿父常说,天道无情,大道无心,方能令万物生长,长盛不衰。”

阿父摇了摇头,叹道:“若有朝一日,天道失衡,从此再看不到苍生疾苦,三界之中,人不人、鬼不鬼、仙非仙,为父一个小小的神仙,又能为苍生做些什么呢?”

我抬头看向阿父,刚好天上划过一朵流火,便浑说:“那阿父便做一朵流火吧。”

阿父转头看我,等待着我的解释。

“天道也好,苍生也罢,它们都是这三界生灵,是生灵都有自己的力量,从来不需要谁来一步步匡扶拯救,阿父只要做那一朵流火,让苍生看见希望,就像我每次看见阿父,就觉得没有问题能难倒阿父一样,阿父不会让我失望,定也不会让苍生失去希望。”

“没有希望才是真正的覆灭?”阿父呢喃着,但见夜空中再次划过成百上千流火,照亮了整个化胥境。

他的眉间缓缓舒展开来,终于笑了,“阿芍,你说得对,为父自当好好去做那朵流火,希望不灭,苍生不死,何况这夜空中,也不止为父这一朵流火。”

“阿芍,苍生若有你,也会是苍生之幸。”

这是阿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出境重新游历三界去了。

很好,我一天之内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十分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缘起缘灭”!

好在如今的化胥境已不同往日,这九百年间,境内生灵依着天地滋养前前后后有很多修成了人形,其中还有一个师弟一个师妹飞升去了仙界勾陈宫中当差去了。

如今,我作为资历最老的摆烂大师姐,天天都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有很多师弟师妹在我周围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慢慢也就没有空闲去感伤和思念了。

直到一百年后……

那天我正在化胥境边缘巡视,突然感应到有生灵闯进来,赶到那处时只见一个人孤身晕倒在交界处。

我蹲下身看他,见他脸上身上都被这山林中的草木划破,脚上的靴子也已经磨破,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我抬手在他上空轻轻划过,感应到他身上没有内丹。

竟然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竟然能找到这里?

男子手指微动,茫然苏醒过来,看到我时有片刻静默,倒是眼中没有丝毫慌乱,他轻启干裂的嘴唇,声音细弱几不可闻,我只得俯身去听。

“此处可是……化胥境?”

我点了点头。

“云之芍……何在?”

“我就是。”

他长出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个狭长的木盒子,缓缓向我递来,说:“幸不辱命……”

他再次陷入昏迷,我凝视着手中木盒,眉头不知不觉拧成一团。

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株瑶草,是我熟悉的气息,是百年前出走的阿瑶。

阿瑶回来了,带着灵力溃散的原身,和一个凡间男子。

……

我将凡间男子留给几个师妹照料,自己带着阿瑶的原身去了化胥之巅。

阿瑶的内丹失了一半,若要再修回人形,恐怕至少百年。化胥之巅是整个境中灵力最充沛的地方,我将她种在这里,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自己也留下来照看她,很快就把那个凡人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半月之后,几个后辈推搡着上来告状,说是几个师姐师妹为这凡人争风吃醋,已经闹到大打出手,我无奈地看向阿瑶,她细长的叶子还是萎靡不振,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转头吩咐道:“下去跟她们说,这凡人是你们阿瑶师姐的夫君,叫她们都死了这条心,谁再敢惹事就来化胥之巅陪我打坐!”

后辈们正领命要走,阿瑶的叶子一抖,终于开口说了这半月来的第一句话:

“他非我夫君……”


我从化胥之巅下来,小辈们都已在面前排排站好,个个垂头不语,其中几个师妹的头发还如鸡窝一般,连同几个师弟也是衣衫破损,想来是跟着一起打了群架。

我平日虽和善,但资格和年龄摆在那儿,阿父不在我便是这里的老大,是他们的大师姐,几百来年的相处,他们也深知什么事会真的惹怒我——打架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我因打架被阿黄扯断的那根参须修了九十多年才长回来!

但现在我还有正事要办,暂时并不打算收拾他们。

不多时,这群小师妹又骚动私语起来了,或有捋着自己的鬓发含羞张望的,或明目张胆跳脚抢看的。这般景况倒是难得一见,我也好奇地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远处小石道上缓步而来,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温文尔雅。

这般的皮囊在化胥境里确实没有,也难怪她们觉得新鲜。

那凡人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压下眼睑,加快了脚步走到我面前来,向我弯腰曲背行了礼,这才不疾不徐说道:“那日多谢姑娘搭救,在下叨扰了。”

众灵瞬间哄笑开来,就连我也有些忍不住,只得侧脸轻咳几声掩饰过去。

“这可是我们的大师姐,一千来岁了,若与你这等几十寿数的凡人相比,怎么也得是祖姑奶奶了。”

是谁如此出言不逊?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哦~~是阿飞啊,那定然是他心仪的小云也参与打架了。

小云猛拽一把阿飞的衣袖,喝道:“公子刚来这里,哪里就知道这些,你别吓着他!”

阿飞气得不行,甩掉了她的手,回嘴道:“你才见了他几回,公子公子的如此亲昵,我们一道百年都不曾听你这般叫过我!”

“你你你说什么疯话!”小云骂完,二人又撕扯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你一嘴我一语地,大有再打一架的趋势。

啪!我狠狠一拍面前桌案,霍然起身,冷道:“不若你们再打一架,输了的同我一起去化胥之巅打坐三个月,赢了的负责采集三个月的花露!”

众灵瞬间噤声,垂首不敢再言。

我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凡人,他倒是气定神闲,明明自己就是打架的源头,却对师妹们的争抢矛盾无动于衷,看样子是要将自己摘出来,事不关己了。

当下我的态度就冷了几分,对他说道:“阿瑶如今虽保住了一条命,但修为尽散,恐怕一时半会儿报不了先生的搭救护送之恩了,是以我来代她谢你,不知先生想要什么?”

凡人皆有贪嗔痴,此人既不是阿瑶的夫君,又愿舍命护送她回来,定然是有所求的,不若赶紧把他想要的给他,快快送他回凡间去,再住下去,怕是这群小师妹再不能专心修炼了,小师弟们也不会幸免。

凡人神色微动,犹豫片刻,道:“在下……确有一事相求。”

“在下想求一株千年人参。”

众灵皆讶然,视线从他平静无波的面上慢慢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千年人参,化胥境是有一株,那不正是本人吗?

“不知先生要它何用?”我平静问道。

“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个妹妹,患有先天不足之症,日日喝药养着,如今好不容易养到十六岁,眼看着药石无用,即将命不久矣。曾有宫中名医说过,若能找到千年人参,三碗水煎做一碗服下,便能从此根除此症,保她康健长寿。在下从前又听阿瑶姑娘提及过,化胥境内灵草仙药众多,是以……望姑娘成全。”

众灵皆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小师妹正想提醒他,我抬手制止了她,转而继续问他道:“人的生死皆有命数,不可强求,与其换一株人参,不若先生求点别的吧?我听闻凡间男子皆渴望财富、权势、女人,尤其帝王更是坐拥天下、后宫三千,我们这化胥境金银财宝没有,也从未在凡间发展过权势人脉,这两项恐怕帮不了先生,但女人到处都是,还是永葆青春的女人。”

师弟们心中骇然:大师姐你真是卖得一手好师妹啊!

师妹们心中狂喜:大师姐就知道你还是想着我们啊!

我心中无奈:师妹跟他走还能活,我若跟他走就是三碗水煎成一碗啊。

我指了指那一群缩在角落的鸡窝头小师妹们,道:“先生也看见了,我这儿几个小师妹为着先生这段时日已无心修行,如今都学会打架斗殴了,不若先生从中选一个带走,做妻做妾都可。”

“先生大可放心,我这些小师妹修为都上了百年,个个身怀绝技,吃得也少,一些小病小灾还能为先生挡上一挡,可谓居家外出必备良女。先生考虑考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凡人脸色白了又白,嘴唇抿了又抿,似乎是在默默忍耐着什么,嘴上却是斩钉截铁道:“除了千年人参,在下别无所求。”

众灵私语之声此起彼伏,我思忖了片刻,再次打商量说道:“不要这个行不行?我送她五十年灵力,多了她一个凡人也承受不住,同样能保她活下去。”

凡人终于抬头看来,眼中满是期待,问道:“那这灵力能让她全然恢复健康吗?与常人无异?”

我犹豫着摇了摇头,“只能让她活下去,她本身弱症所带来的病痛之苦应只能缓解几分,并不能根除。”

凡人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回道:“那在下依然还是那句话,只要千年人参。”

众灵摇头叹息,我冷笑一声,背过身去,说道:“那不若先生就住下吧,我去为先生寻来这人参。”

众灵齐声阻止道:“大师姐万万不可!”

凡人见此情景,未免茫然无措,嘴上却是立即致谢,“如此多谢成全,只是不知要在下等多久?”

“也不必多久,我先去寻一株人参来种,先生在此等上个一千年便是,到时我帮先生找到舍妹转世,先生想给她煎着吃还是炒来吃,都随先生的意。”

众灵:……

凡人面色骤冷下来,说道:“既然没有千年人参,姑娘明说便是,何必拿在下取笑,在下这就告辞。”

“站住,”我命令道,“恩情不报,将来阿瑶若有机缘飞升,还要出境找你来偿还这份人情,我是不会再让她出境涉险了,不若先生再留几日,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旁的所求,想通了,先生随时可以来寻我。”

“你……”凡人欲言又止,面上青白交加。

还未等他说话,我又转身吩咐起诸位师妹们道:“先生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好好照拂他,谁若真得了他的芳心想随他出境,我绝不阻拦。”

说完正要离去,只听凡人怒喝一声道:“云之芍!”

我的衣袖立刻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我转头看去,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正抓着我天青色的袖袍,骨节都泛起了白。

我蹙眉道:“先生别忘了,我可不欠你什么恩情,还不放开你祖姑奶奶的衣袍?”

凡人死死盯着我,愣是不肯放手,“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我真想一掌拍死他,但又怕跟阿瑶还没法交代,只得朝一旁看热闹的小辈们说道:“还不快把他弄走?”

众小辈闻言连忙上前去拉他,或掰他的手,或扯他的身子……

“嘶——”,撕裂声传来,四下瞬间寂静。


我天我的袖子!

这下换我脸上青白交加了,我低头看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胳膊,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凡人连忙挣脱众灵,将手中的整条长袖盖回我的臂膀上,顺便隔着衣袖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此刻离我这么近,一定能听到我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还敢偷偷抬头看我脸色?满脸通红你也知道惭愧!

“放手。”我磨着牙耐着心说道,“再不放手,祖姑奶奶就真的翻脸了。”

凡人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依然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垂首说道:“望姑娘成全在下。”

突然,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是阿父,阿父又游历回来了。

我靠近凡人耳边,低声同他说道:“还不快放开我,我阿父回来了,我走不了。”

他立刻松了手,我见他耳根子红得似要滴血,胆子可真小。

阿父现身,见我捂着袖子,不免好奇问道:“阿芍,你这是怎么了?”

我双眼一囧,飞扑到阿父怀中,指着那凡人说道:“他撕坏我衣服,呜呜呜呜呜,阿父快罚他!”

众师弟师妹:!!!大师姐你真的变脸好快啊,方才那股老派稳重的长辈气息呢?现在简直就是喜欢告状的稚童啊!

我:你们懂什么,阿父是神仙,神仙惩戒凡人不会受因果业力影响。

阿父朝人群中的那凡人看去,什么都没有说,却是蓦地推开了我。

这这这这这……

“是你……凡人……怎会在此?”阿父问道。

众师妹师弟见状立刻七嘴八舌述说起来,阿父很快就大略知道了前因后果。

“你随我来。”阿父同那凡人说道,凡人点头应是,经过我身边时,他竟然还瞥了我一眼,我狠狠回瞪了他,他连忙垂下眼去不敢再看我。

……

化胥之巅。

“你是说师父做主,要你嫁给他?!”阿瑶扇着叶片,摇摇摆摆地问道。

我蹲在阿瑶身边,把玩着地上的石子,无奈地点点头。

那日阿父不知与那凡人闭门说了什么,出来之后,阿父便要他与我成亲。

实在太突然了,从前一心要我专心修炼的阿父竟然主动叫我思凡,竟然让我嫁给一个凡人,竟然舍得让我离开化胥境!

我自然不肯,那可是要将我三碗水煎做一碗的凡人!那是跨物种!

“我不同意,他会炖了我的!”我坚决抗议。

凡人脸上一红,恭恭敬敬朝我行了一个大礼,解释道:“白先生已同在下说了,姑娘便是千年人参所化,方才是在下鲁莽了,望姑娘不要介怀,在下愿在此立誓,今后……绝不伤害姑娘半分,一生都愿护着姑娘。”

“我介怀!我很是介怀!我会一直介怀的!”我吼道,转而我又语气软糯地去央求阿父,“阿父,我不要他,我不要离开化胥境,凡间那么苦,阿瑶都差点把命丢在那儿了,阿父舍得我也去吗?”

可阿父这次异常固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不管我怎么闹,他只一甩大袖转身闭门,将我挡在门外,只留下一句话道:“想好了再来见为父。”

我气恼至极,当下回到化胥之巅,打算再也不下山了,看谁耗得过谁。

……

想到这里,身后脚步声响起,我懒得理会,说道:“别来劝我,你们要是喜欢那个凡人你们嫁去,我反正不嫁。”

“是我。”男子的声音响起。

又是他,我扔掉石子起身,打量了他一番,挑眉说道:“这么高的山,你倒是不怕摔死。”

凡人但笑不语,侧身看见地上的一株瑶草,惊喜道:“这便是阿瑶吗?”

阿瑶的叶子抖了又抖,凡人半蹲着身子茫然问道:“她怎么了?怎么在发抖?”

我没好气地说道:“她说多谢你搭救之恩,你凡人听不见罢了。”

凡人朝着瑶草拱手道:“阿瑶姑娘没事就好,也不枉我护送一场。”

阿瑶的叶子又抖了抖,凡人转头看我,等待我的解释。

我怒道:“你在凡间吃的苦头还不够吗?你劝我也没用,我才不要!”

凡人了然起身,对我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我背过身去并不理睬。

“是在下失礼在先,才让阿芍姑娘对在下多有误会,在这里再向姑娘赔罪了。”凡人说道。

我盘坐回蒲团上,闭眼打坐起来,冷道:“我云之芍绝不嫁你。”

对面再没说话,我偷偷睁眼看去,只见他立在那里,垂首不语。他衣衫有些脏污,手上也被划破了,想来爬到这里颇费了些工夫,但这是他自找的,我才不会怜悯。

旁边阿瑶抖了又抖,我转首怒目瞪了回去,她便再不敢抖了。

扑通一声响,我再转头看时,凡人已经跪伏在我面前,这算什么!死皮赖脸?

“我知阿芍姑娘不喜在下,在下来此原也不为求娶何人,只是白先生只得成婚这一个条件,才允我带你出境救我妹妹,是以在下也不得不听从安排。”

我闭眼思忖起来。

阿父是要我救他妹妹?凡人命数唯有神仙可以改变,阿父明明可以轻易办到的事,却要我亲自去救……

难道他那个妹妹是我的某个机缘,必须我亲自去应下?

阿父向来担心我出境,如今这般放手,想来只有这个原因了。

要救他妹妹,又不会伤我本体,只能我亲自出去,以自己的内丹养护她一阵,直到她康复。想来阿父又担心我在凡间无依无靠,是以要他娶我,护我周全。

这么一想,我便也没那么气恼了,阿父定还是为我打算的。

我转头看着阿瑶,其实这凡人的事,我早就听阿瑶讲过一些。

他原是个弃儿,幸被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家境富裕,待他犹如亲儿。

后来他们老来得女,全家人更是将此女宠上心尖。

他如今不惜千辛万苦来此处,差点丢了命,只为这妹妹求药,定也是为了报答那户人家的养育教导之恩。

我也是阿父收养,阿父待我也如亲儿,若阿父有亲女同样命不久矣,我定也愿意舍身为她去寻救命之药。

何况阿瑶在凡间百年,在他小时候二人便结识了,之后她寻到了心仪之人,还是这凡人总在一旁提点劝阻,叫她当心那人。

是她自己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不知所爱之人一心只想剜走她的内丹助自己长生,若非他及时赶到救了她,如今我恐怕再也见不到昔日好友了。

凡人寿数不过几十载,我尚有千年可活……罢了,就当自己这几十年是去历练了。

……

自从我开口应下婚事,整个化胥境便开始筹办婚礼,热闹非凡。

师妹们难过了几日,又都和好如初了,每每见到我都是艳羡不已。

阿父只愿在成婚当日见我,想来是担心见了我又心有不舍吧,我定也会舍不得的。

这样也好,我一如既往地负责境中所有事务,默默等待成婚那日到来。

那凡人倒是日日来我面前转悠,或陪我打坐,或替我掌灯,或为我整理册集,有时我睡着了,也听闻是他为我盖被披衣。

他还会下棋,会同我讲一些民间传说,我心情好时,也会同他讲些境内趣事,相处得倒也和平融洽。

若是随他去了凡间,也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不好。

三日后,就在我成婚当日,昔日好友蓝儿也回来了。

不不不,现在不应该这般称呼她了,她如今已飞升仙界,在勾陈天宫当了外门仙侍,有了正经的名号“苍澜真人”。

她听闻我要成婚了,是特意告假下来参加我的婚仪的。

我见到她实在高兴,还如儿时那般与她相拥在一处,这才知道同样早已飞升的阿黄也回来了。

阿黄如今也在勾陈当差,不仅飞升到了上仙之位,还改了个正经的名字——黄安之。

我找到他时,正见他和那凡人一同从阿父的房中出来,脸上不见半分轻松。

“安之!”我笑着跑向他,安之脸上立刻挂了笑,张开双臂迎接我。


我正要上前与他相拥,那凡人却先一步挤进了我们二人之间。

我脸色骤冷,折身越过他,拽着阿黄的仙衣要带他去看境中新近化灵的师弟师妹们。

我们二人走在前头,那凡人还不近不远跟在身后,甚是多余。

我扭头说道:“我与安之说会儿话,你忙你的去吧,不用跟着我们。”

凡人不动,只对安之说道:“方才白先生所言,黄兄难道忘了么?”

阿黄面色一凛,深深看了我一眼,将我的手从他衣袖上缓缓捋下,又从怀中掏出个五色锦囊,递给我道:

“这是锁灵囊,可收天下生灵、聚天地灵气,能助你精进修炼,恭贺……云师姐……新婚大喜。”

他嘴上说着道喜的话,面色却不见半分喜色,我茫然接过锁灵囊,正要道谢,他却先一步唤出了佩剑,跨了上去,道:

“今日还有旁的差事,就不留下吃酒了。”

安之就这样御剑离去了,我同他百年难得一见,这才说了几句话嘛……

看着手中锦囊,我心中郁郁,凡人上前来轻声同我说道:“今晚我们便要成婚,阿芍还从未问过我的姓名。”

我扭头看他,有些莫名道:“我自然知道你叫什么,阿瑶早就同我说过,不必再问。”

“可阿芍从未唤过我的名字。”凡人执拗起来,我盯着他看了又看,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神经兮兮。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名字,我正经唤道:“伶舟渡,可以了么?”

凡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的家人都叫我阿渡,你也可以这般叫我。”

我了然地点点头,见他满眼期待,只得再唤一声:“阿渡阿渡,可以了么?”

凡人这下终于满意了,我心中却有些不快。

本来我过得好好的,他一出现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去那三界最苦痛的凡间,跟神仙下凡历劫有什么区别?何况我还不是神仙,凭什么遭这份罪?

我没好气地提醒道:“你我夫妻最多不过几十载,到时候你去阴司报到,我还有几千年可活呢,将来我还是会忘了你的名字的。”

凡人眸色微沉,又向我走近一步,俯身在我耳边说道:“几十载也足够了,我只知我这一生都会记得你的名字。”

心中一阵突突,异样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烧得我脸热,我连忙双手捂脸,跳出一步开外,怒道:

“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我脸烫得不行!快解开!”

凡人面上一愣,竟然还笑了,他不仅笑了,他还大着胆子再往我面前站近一步,躬身与我对视。

他那一双微扬的凤眼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看得我只觉脑袋都要炸了,干脆转身跑了,不忘嘴硬道:

“你别得意!待我修为再高一些定要以牙还牙!”

凡人站在原地,背过手去,泰然回道:“我等着你来。”

这么嚣张?现在凡人都这么横了吗?

……

入夜,阿父终于踏出房门了。

我与凡人均是一身红衣,在众灵见证下,先拜了天地,再拜了阿父。

礼成之后,阿父走到我二人面前,缓缓按上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我立刻说道:“阿父,我都懂的,我不怪阿父。”

阿父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在空中一划一勾,天上雷声骤起,我心口钝痛一瞬,便见一滴心头血从身体中飘了出来,朝那凡人飞去,而那凡人也有一滴心头血,正朝我飞来。

这是……天雷证心?

天雷证心,在天雷的见证下交换彼此的心头血,日后若有一方变心,便会被天雷劈死。

“阿父不必这样做,我并不在意这个。”说着我转头看向凡人,“你不该接受这种要求,若是诺成,将来你若变了心,便要被天雷劈死的。”

凡人忍着痛,勉力笑道:“我只担心阿芍会变心。”

我去,好你个凡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我愤愤道:“既然你一个凡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来吧。”

两滴心头血在空中擦过,去到对方的心中。

天雷止息,诺成。

凡人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道:“阿芍从此不能再心悦他人了。”

“我不心悦他人也不会心悦你!”我没好气道。

凡人不怒反笑,道:“我心悦阿芍就可以了。”

心中又开始突突了,跟白天他凑近我说话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指着他后退到阿父身旁,当着阿父和众灵的面,说道:

“阿父,他又施法了,快阻止他!”

阿父眉宇蹙起,仔细观察着我的面色,还在我身上一挥,茫然道:“什么法术?为父竟也感知不到。”

凡人脸上微红,垂首不言。

“定是凡间什么邪术!”我捂着自己滚烫的脸继续骂骂咧咧,“这邪术如此可怖,连阿父都感觉不到,却能随随便便让我心跳加剧,面红耳热,阿父,我定会被他折磨死的。”

“你这……一派胡言……”阿父脸色僵硬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阿父要我随他去凡间,定要先帮我去了他这邪术,叫他以后再不敢伤我。”我愤愤道。

众灵面面相觑,均红着脸掩袖低笑起来,连阿父都侧过脸去喝酒,干咳了几声掩饰过去。

“你看你看,大家如今都中招了,一个个耳根子都红了,阿父你也是,快想想办法!”

众灵终于忍不住了爆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阿父的脸色都铁青了。

“住嘴!”阿父沉声道。

我天,阿父竟然叫我住嘴?我们父女都千年了,他竟然为了一个才见过几个月的凡人呵斥我?

蓝儿在这时上来直接把我拉走了。

一路上她只同我解释说那并非什么邪术,只是“人之常情”罢了,是人都会有的,不过是会暂时让接近的人心神不宁罢了。

既然无伤根本,那我就放心了,看来刚才是我小题大做让大家看了笑话,也让阿父丢脸了,不怪阿父脸臭。

可是不对啊,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呢?我可是这里活得最久的生灵了。

蓝儿掩袖笑道:“你忘了?阿瑶师妹出走凡间之后,你一气之下立誓再不看凡间话本传奇了,也不让那些师弟师妹们看。”

我点点头回道:“我可没忘,你看阿瑶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可见那些话本只会让我们步入歧途……可我分明已经禁了此类书册,为何师弟师妹们还知道呢?”

蓝儿摊摊手,无奈道:“那就怪不得旁人了,只能说你啊,没有那个心。”

我没心?我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里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纳闷道:“我有我有,我修炼成人形自然就有这颗心了。”

蓝儿噗嗤一声笑了,再不与我解释,只让我自己今后慢慢去领悟。

临走时,蓝儿变得欲言又止起来,我问她还有何事,她的小脸红了又红,看来那凡人的“人之常情”也影响到她了。

蓝儿哀叹一声,只嘱咐我道:“待会儿不管那凡人做什么,顺着他去便是,不必惊慌,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一掌拍死了他。”

这般脆弱?我点头应下。

看来以后得护着小花小草一般对他了。

……

几个时辰之后,凡人进来了。

我们二人相对而坐,凡人静静看着我,我就静静盯着他。

蓝儿说了,要顺着他去。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将桌案上摆好的果酒给我们各自杯中斟满。

我见他端起酒杯朝我敬来,我连忙端起酒杯与他一碰,随即咕咚仰头喝下。

他木然看着我,一言不发。

“怎么不喝?我们这儿的果酒可好喝了。”

凡人无奈仰头一口饮下,自言自语道:“也罢,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起身指了指大红暖帐,说道:“你先去宽衣躺下吧。”

说完他便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只静静等着。

我迅速褪了自己的外裳,钻进了床榻里侧。

凡人听身后没有了动静,低声问道:“好了?”

“好了好了,你来睡吧。”


凡人侧身吹灭了桌案上的萤灯,这才转过身来,他那发红的耳根子我才看了一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听窸窸窣窣几声,被子一角被缓缓掀开,他躺进来了。

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共枕眠了,行吧,习惯习惯就好。

……

四下安静极了,我闭着眼一动不动。

从前我都是睡在树上的,一下子睡床上,还与别人睡在一处,实在有些不适应。

我听着身边的人呼吸并不平稳,他定也没睡着。

正想与他说会儿话,他却先开口了。

“那日我晕倒在化胥境,当时只觉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定然要死在这儿了,没想到再睁开眼时便见到了你,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女子,她会是阿瑶姑娘常常说起的那个云之芍吗?”

“你虽然才认识我,我却从小时候就认识你了。”

“你喜欢睡在树上,你会同你阿父辩论,你熟知三界灵物来历,每一门修行的课业都学得极好,可是你却无心飞升,时常躲懒,这是为何?”

阿瑶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我撇撇嘴,双手枕上后脑勺,徐徐道来:

“你今天也看见了,蓝儿师妹飞升了,但她要来看我还得先跟上头告假,安之师弟也飞升了,可他连参加我的婚仪都没空。”

“还有阿父,他也是个神仙,但他资历老,这才能来去自由,就是这样,他宁可在三界游历也不去九天宫阙,你说为什么?”

凡人沉默不语,我便继续说下去。

“可见那天上定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做神仙虽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但像我们这种飞升上去,定还要长长久久地听候仙界驱使。”

“我在这里大师姐做得稳当舒服,何必为了长生去受那份罪?”

凡人也将双手枕在了后脑勺上,叹道:“在我们凡间其实有很多修仙宗门的,他们人人都想成仙,好像成仙便是终极目的,却从未如你这般想过成仙以后要面对的事。”

我附和道:“所谓求不得、爱别离、贪嗔痴,都是凡人才有的执念,执念放不下便会一叶障目,倒也合理。”

凡人突然侧过身面对着我,问道:“既然阿芍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为何又惧怕去凡间?”

惧怕,他居然说我惧怕?我堂堂千年人参精,化胥境大师姐,背靠神仙阿父,手下一群师弟师妹,我会怕?

“我听说阿瑶爱上的那人什么法术都不会,就是个文弱书生,这样还能把她内丹挖去半颗,我的天我从前修为还不如她呢,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能不怕?”

是的我怕我承认了。

凡人沉声不语,突然挪着身子靠近我,黑夜中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定然是在看着我,否则我为何又心如擂鼓,定然是他又在发挥他的“人之常情”了。

“我这一生都不会负你。”凡人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起来,呼吸也变得深重了。

嗷嗷,他又开始了,那该死的人之常情!

我的拳头刚捏紧,突然想到蓝儿之前的交代——要顺着他,要爱护他,他很脆。

我无奈松了拳头,身子往后缩了缩,离他远了些,提醒道:“术法,收一收,收一收。”

凡人身子一顿,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再次躺平回去,顺便还朝外挪了挪身子。

我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样甚好,这样甚好。”

我可再不敢与他聊天了,干脆背过装睡。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身后的人似乎还有声响,他说……他不后悔?

呵呵……凡人……一定是看上我的皮囊了……

……

翌日傍晚我们便要启程去凡间了。

我向阿父道别,阿父赠我一张灵符,道:“阿芍,去了凡间,当与你的夫君相互照拂。”

我眼眶一红,喏喏点头道:“阿父放心。”

刚跨出门去,房门随即闭上,我转身看着那紧闭的木门,听到阿父最后一句嘱托:

“阿芍,苍生若有你,定是苍生之幸。”

我抿唇不语。

又是这句,苍生与我何干?我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苍生还是别指望我了。

……

辞别众师弟师妹时,又是一场抱头啼哭,只不过这回是他们在哭,我负责安慰。

待出了化胥境不过几里地,我四下张望一番,取出阿父赠我的灵符,嘴唇微动念诀,灵符飞离掌心,在面前幻化成了一辆精致马车。

我掀开车帘往里看去,果然,里头大包小包堆了半个车厢,都是阿父和众灵为我准备的礼物。

我与凡人坐上马车,一个一个解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一一看过,除去一堆珍珠,还有一些灵符仙草。

我将这些仙草摆开,教他识别它们的药性,他点头一一记下,一双剑眉却是越凑越紧。

至于灵符,他一个凡人是驱使不动的,我自然收回去了。

凡人的脸彻底冷了下来,直直盯着我道:“你不随我同去?”

我坦然点点头,道:“我想过了,我还是不想去凡间,我喜欢这儿,哪儿都不想去。”

我从袖中取出他带来的那个木盒子,递还给他:

“你放心,你的妹妹我定然会救,这里头是我自行取出的内丹,你让她日日带在身上便可,哪天全然康复了,便可拿回来还我。”

凡人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我道:“可是阿瑶失了半颗内丹都已经打回原形了,你如今没有了内丹,如何……如何……”

“我不太一样,内丹取了便取了,不过疼一场,却不妨碍我继续活下去,何况这内丹是借给你,不是送你,你定然是要还的。”

凡人看着木盒子,良久才呢喃道:“你就这么不喜我,宁可疼一场,也不愿随我走么?”

我摆摆手,耐着心解释道:“这段时日相处,你待我很好,我心知你是个好人,若我是你,我的阿父有亲女要救,我也定然如你一般赴汤蹈火,是以我不讨厌你,我反倒很钦佩你。”

“只是我每每想到阿瑶当初那般意气风发地出去,又是如何颓败地回来,我还是害怕。如今这样是我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了,既不枉你对阿瑶搭救一场,也不负你对家人的养育之情,还不用我去凡间过活。”

凡人按着木盒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又补充道:“我如今灵力不足,没法替你取出那滴心头血,是以这段时间你可千万别对旁人动心思,否则……”

说着我指了指天。

凡人怒道:“我定会好好待你的,你为何不能信我?”

云之芍连忙又安慰道:“我知凡人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即便随你去了,你钟情我一生,那也不过几十载光阴,届时你死了便死了,我却要继续长长久久活着……”

凡人讶然,“你之前不是说,不过几十载,你还是会将我忘了,就当自己去凡间历练了……”

我双肩一垂,颓丧道:“从前阿父在时,我全心依赖阿父,去了凡间后,我只认识你,我定也会全心依赖你,到时你寿数尽了,自己去轮回了,可我却又要重新适应没有你的世间,想来定也没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若是忘了或者没有忘,左右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但若我心中起了邪念,为了留住你强行为你续命,你我二人恐怕都要堕入无间地狱……想来想去都不值当。”

凡人双目闪烁,终究叹息一声,说道:“你真的想好了……”

“嗯。”我斩钉截铁道,随即起身下车,与他挥手道别。

凡人坐到车驾前,定定看着我,迟迟不肯走,我歪着脖子看他,笑道:“你这凡人,还有何事?”

“你为何还是不叫我的名字。”

“阿渡阿渡,可以了吗?”我回道。

凡人点点头,说:“你会一直在这里对吗?”

“嗯。”我回道。

“等我回来,我定回来找你。”凡人说道,语气笃定。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只朝着马屁股一拍,车子便骨碌碌动了起来。

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我心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师弟师妹,你们的大师姐又回来啦!


偷偷潜回化胥境时,阿父果然又出去游历了,依照以往的规律,估计百年内应不会再回来的。

阿渡想必会在这个时间内回来找我的,所以我又可以好好在此地做老大啦!

后面的日子一如既往,只是谁都不知我已失了内丹,未免自己在师弟师妹们面前露馅,我便轻易不下化胥之巅了。

大概过了两年还是三年来着,阿瑶那天抱怨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个无知孩童,我想这大概就是失去内丹的后果之一吧——修炼不得,以及心智退化。

我正想与她打趣,突然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地上便多了一口鲜血。

我与阿瑶一人一草面面相觑,阿瑶惊得抖动起全身的叶子。

我抓了一旁的石子泥土去盖那口血,心口一阵绞痛之后,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酸楚。

难道是天雷证心应验,阿渡对旁人动了心思被雷劈死了?

那内丹是不是就拿不回来了?

这么想着想着,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阿父,阿父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阿父一眼看见地上半掩的血迹,拉起我察探我的心脉,眉毛瞬间拧作一团,大骂道:“你这竖子!”

我正要辩解,突然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

一觉醒来,我又觉浑身有劲了,一定是阿父救了我。

阿瑶已经化回人形,一切似乎都没变,唯有阿父。

他给了我几张灵符并一件仙衣,叫我带上黄安之送的锁灵囊,然后抓着我的后衣领直接提到了化胥境的交界处。

阿父把我踢出了化胥境,毫不留情的那种。

“阿父!”我哀嚎道,“我刚睡醒,还没吃饭啊阿父!”

我想往回走,却是一步都不能了,阿父竟然把化胥境的通道给关了。

片刻之后,一袋果子从空中掉落。

得,吃的给了,还有没有别的借口?

“不找回内丹就别回来。”空中回荡着阿父的声音。

“阿父!”

“没的商量。”阿父决绝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

“配几个师弟师妹保护我行不行?”我打着商量问道。

“再不走为父就让你空着手去!”

看来不行。

“不是啊,至少给我一把剑防身啊阿父!”我补充道。

阿父不语。

“出门在外,要有趁手的兵器啊阿父!”我重申道。

“你有剑。”

这是阿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总算不是老一套的苍生有我、苍生有幸了,看来阿父现在定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

......

灵符幻化出来的马车刚把我送到一个村落附近就消散了。

还好,阿父说我有剑,我还可以御剑飞行。

但是我在锁灵囊中掏了半天,愣是没找到那把剑。

不会吧不会吧......阿父忘了把剑放进去?!!

这下好了,我得徒步了。

......

刚走到村口,天已经黑透了。

这小村庄里乌漆嘛黑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看来得等到天亮再问人了。

伶舟渡啊伶舟渡,早知道我要出来寻你,就应该问问你到底住哪儿了。

眼下还是得去找歇脚的地方,我这一双从未徒步远行过的脚啊,经不起这样的摧残。

就在我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路过一处院落时,突然感觉到里头有奇异的灵力气息。

我翻墙进了院子,陡然看见院落中种着一棵硕大的银杏树。

我的天,化胥境里都没有长到这样大的银杏树,三四个人都环抱不过来,树干高耸参天,睡在上面一定舒服,就它了!

一声婴儿般的啼哭声从树下传来,我垂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年此刻正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远远望着它,顺便咬了一口果子,嘴里发出咔咔声。

少年突然腾空朝我袭来,翻飞的殷红袖袍中伸出来一只野兽般的利爪。

我扫了一眼那爪子,不疾不徐从锁灵囊中拿了个果子出来。

少年转眼飞到身前,尖锐的爪子在夜色下反射着冰寒的光。

“吃吗?”我问道。

少年顿在半空,欲动不动。

片刻之后,少年缓缓飘落下来,殷红的衣袍随风舞动,他用指甲尖端小心捏起我递来的果子,垂首观察了片刻,整个塞进了脸里。

他的脸没有五官,只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果子被塞进去之后,咔咔几声,立时就不见了。

他的身量只到我腰际,我只好蹲下身与他对视,嘴里一刻不停嚼着果子,问道:

“小狐仙,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我对面,缓缓歪头看着我手上的果子。

好吧,我又从锁灵囊中取出两颗来递过去。

少年接过之后立刻扔进了脸里,跟我一样发出咔咔的咀嚼声响。

我指了指那棵银杏树,问道:“你看我都给你吃了三颗果子了,今晚那棵树不然借我睡一觉?”

少年依然不说话,只是转身飘回了屋子里。

看来他是同意了。

......

翌日我早早起身,回到村口,逢人就问:“请问,伶舟渡住在哪里?”

那些人都一瞬不瞬盯着我看,最后又都摇摇头表示不知。

这什么情况?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天青纱衣,这是阿父临走送我的仙衣,可随意幻化成不同制式。

对对对,一定是穿的衣服太突兀了。

这么想着,我便四下张望起来,正好看到远处一个颀长背影,穿了一身玄色衣袍,宽肩窄腰,看着格外利落精神,于是我立刻上前去,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掰了过来,打算再看看这衣服前头长什么样子。

在我按住他肩膀的时候,他浑身一僵,我们四目相对时,他也如之前的那些凡人一样愣怔了起来。

我趁机快速观察了下他的衣服,立刻胸有成竹,心念一诀。

一个转身之际,身上的天青色衣衫瞬间化成了与他相同的模样。

“妖怪......妖怪啊!!!”

周围的人陆续尖叫着全跑远了。

我挑眉一愣,差点忘了,凡人没有法术,自己这么当众幻化一定吓到他们了。

可眼前这人却还站着,看来凡人也有胆子大的。

我抬头看他,只觉这长相......十分赏心悦目!

“你怎么不怕我?”我问道。

他那张薄唇微微扬起,反问道:“妖怪?”

我蹙眉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是什么大妖。”

“修炼了多久?”他又问道。

我仰头想了想,回道:“上千年了吧。”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圆形罗盘,圆盘上的指针一动不动。

“千年的妖怪就这点道行?”他冷声道,随即收起了罗盘。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只得挠了挠头以示回应,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目的,于是问道:“请问,你知道伶舟渡家住在哪儿吗?”

“伶舟渡?好奇怪的名字,”男子低声呢喃着,随即坦率地摇摇头道,“不知道。”

我一脸颓丧地垂下脸,转身要走,突然感应到身后腾起一股诡异的气息,直直冲我过来了。

刚一转身,我的身体就被控制住了,一动不能动,但很快又松脱了开去。

我一脸茫然站在原地,只见那个男子撇撇嘴从我身边经过,叹道:“灵力果然不行。”

什么嘛,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奇怪的人。

......

晌午过半,我在整个村子里转了一圈,脚都麻了,还是没打听到阿渡的住处。

我在小河边寻了一棵大树,打算先在上头小小睡个午觉。

刚闭眼没多久,便闻到了香喷喷的气味,那气味一钻进我的鼻子里便勾出了我满满的食欲。

我蓦地俯身往下看去,但见一人正靠在树下吃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那东西看着又白又热,他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那冒出来的热气缓缓飘上来,可把我给馋坏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褴褛的小男孩出现了,站在他面前静静盯着他手中的包子。

他顿了片刻,从一旁的袋子里又掏出了一个递给那个孩子。

那孩子连忙接过,也顾不得烫手,直接往嘴里塞。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那小男孩立即转身离去,不多时带回来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那男子又从袋子里掏了一个出来递过去。

学到了!

我心念一诀,身上的衣衫立刻变得同样褴褛,转身跳下大树落在他面前。

原来又是那个穿着玄衣不闪不躲还说我灵力低微的男子。

他愣愣地站起,拿过一旁的袋子。

“为何不分给我一个?”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实在等不及了。

他眸色微黯,说道:“你又不是真乞丐,要吃自己去买。”

我颓丧着脸变回了玄色衣袍,此刻肚子突然大声地咕咕了起来,只好从怀中掏出锁灵囊,取了里头的果子木然地啃起来。

他盯着我的锁灵囊许久,犹疑着问道:“这是法器?”

我点点头。

他又盯着我啃食的果子许久,问道:“这是什么果子?以前从未见过。”

我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果子,突然心生一计,说道:“我拿我的果子跟你换手上的吃食可好?”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递给我,我连忙也掏出一只果子递过去。

我们交换了各自的吃食,坐在树下品尝起来。

“这果子有灵力?!”他惊讶道。

“这东西真好吃!”我惊讶道。

“这什么果子?”他问道。

“这什么东西?”我在问。

“肉包子。”他回道

“小蟠桃。”我回道。

他:“!这是蟠桃!”

我:“!!这就是凡间的肉包子!”

他:“你还有多少,全换给我可好?”

我:“有有有,行行行!”

待我们全部交换完,他再次盯着我的锁灵囊看,问道:“你这法器,认主吗?”

我点点头道:“自然。”

他静默片刻,靠着大树顾自吃起了蟠桃,望着远处幽幽说道:“小妖怪,看在你给我蟠桃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早点离开这凡间。”

我啃着包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目之所及之处是湛蓝的天,纯白的云,今天天气还真是好呢。

......

夜幕降临,我重新回到银杏树上,小狐仙飞上树梢朝我伸手过来。

我从锁灵囊中掏出了一颗硕大的珍珠递给他,说道:“果子没啦,珍珠行不行?”

小狐仙不疑有他地接过珍珠,塞进脸里。

我去,这东西可不是用来吃的。

咔咔几声之后,珍珠被碾成了粉末,噗——地一声,喷了我一脸,他还发出嘤嘤啼哭声。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擦拭着自己的脸,解释道:“其实这个吃了也没有毒,还能美容养颜嘛......”

啼哭声更急促了。

我蹙眉看着他那张漩涡一样的脸,恍然道:“哦对,我忘了你没有脸,美容养颜好像也没什么用吼......”

小狐仙:“......”

......

之后,我不得不陪着他在银杏树下玩了好一阵,他这才肯回去睡觉了。

这一天真把我累惨了,明天,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找找。

可是刚躺下没多久,我就又听到了奇怪的响动,侧首一看,院墙上正站了一个人。

又是他。


寥落尘翻身上了院墙,静静环视着此处院落。

看来他之前所探无误,此处定是那邪祟所在。

眼下已是夜半三更,整个牧村都被绀紫雾气弥漫萦绕,唯有此处院落将雾气阻绝在外,似有无形屏障笼罩上空。

沿着院墙走向一侧屋舍,寥落尘轻点脚尖再翻上了屋顶,蹲下身子伸手去揭青瓦。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及瓦片时,视线中突然窜进来一道白,咫尺之间,猝不及防。

一只白皙粉嫩的女子之手轻握着他的指尖,将他的手缓缓拉离了青瓦。

寥落尘蓦地抬头,一张娇俏灵动的少女面孔映入眼帘,眉眼弯弯,自带笑意。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收回手,指着下方屋舍朝他缓缓摇头,又指着院落之外某处,朝他缓缓点头。

寥落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转眼来到院墙之外,少女挥了挥周围的绀紫雾气,说道:“我叫云之芍。”

寥落尘蹙眉观察着四周,回道:“寥落尘。”

“这里不太对劲。”云之芍沉声说道。

寥落尘点头抽了腰间匕首,环视着周围道:“嗯,有邪祟出没。”

云之芍不置可否,彼时突然眼神一闪,连忙推开一旁的寥落尘,自己则后退几步隐入雾气之中。

与此同时,一只红毛兽爪陡然从迷雾中冲出来,将将刺过寥落尘方才站着的位置。

寥落尘立即手起刀落,划伤了那只爪子,迷雾中顿时传来一声凄厉婴啼声,爪子立时缩了回去。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寥落尘握着匕首挡在身前,警觉地注意着周遭响动。

不多时,怪异的啼哭声重新响起,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又好似周围都有,四面都是,寥落尘根本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只得竭力提防着。

“墙在你的右后方!”云之芍的声音再次响起,寥落尘当即不疑有他地往右后方飞跃上去。

周身迷雾瞬间被冲破,寥落尘重新落在了那户人家的院墙上,院墙外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现下应是安全了,寥落尘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扫了一圈四周,竟然没有发现云之芍的身影。

“小道士,快拉我一把!”院墙下的迷雾中,一只雪白的小手朝他伸来,寥落尘连忙蹲下身去拉她。

待握住那小手时,那手便牢牢反握住了他的,手心传来粗砺的触感,寥落尘眼瞳骤缩。

不对,这不是她的手!而且她先前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个道士!

雪白小手瞬间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紧紧箍住他的手往回一拽,将他整个人从院墙上轻易拽落下来。

刚落入迷雾之中,便觉心口猛然一抽,他倏地低头看去。

胸口处,殷红兽爪上的皮毛摩擦着体内的血肉,发出滋滋声响,鲜血带着新鲜的温热之气汩汩往下淌去,包裹着血液的一团肉被缓缓拉出,在寥落尘眼前砰砰跳动......

这是......他的心?

兽爪抓着那颗心消失在迷雾之中,那一阵一阵啧啧啼哭声,带着聒噪、兴奋,逐渐消失。

没想到自己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呵呵…….好不甘心啊……

眼皮逐渐耷拉下去,在合上最后一丝缝隙时,他好像看到了一抹模糊身影。

“别怕,我带你回去。”

……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又是那只雪白的纤纤玉手,柔软而微温,正轻握着他的指尖,将他的手缓缓拉离青瓦。

寥落尘怔怔抬头看去,果然又对上那张娇俏灵动的少女面孔。

他连忙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还在其中跳动,沉稳而有力。

难道方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

二人在银杏树上站定。

云之芍这才低声解释道:“那不是幻觉,是我把时间往回倒了那么一点点。”

寥落尘蓦地重新打量起她来,沉声道:“这样逆天的术法你是从何学得?”

云之芍抱臂自信道:“这可学不来,我天生带来的,平日也不轻易使用,毕竟灵力不太行......”

寥落尘轻嗤一声,她还知道自己灵力不行呢。

“既有这样的天赋,为何不勤加修炼,兴许他日能飞升成仙呢?”寥落尘问道。

怎么又是成仙?云之芍真觉无奈,只道:“上天是公平的,我天赋太高,修炼的资质就太低,灵力于我犹如盘上倒水,最多只能装那么一点点,多了就溢出来浪费掉了。”

寥落尘垂眸思量片刻,不置可否。

眼看着外面雾气未散,自己现在出去依然危险,干脆就在此处暂歇吧。

他双手枕到脑后,靠在一侧树干上,抬头望着碧绿的银杏叶,皎洁的月光穿过缝隙洒进来。

云之芍也寻了一侧树梢躺上去,仰天看着月色,微微笑了起来。

“你一直睡在此处?”寥落尘突然问道。

“嗯。”

“那你可知这院落为何没有被外头的雾气侵染?”寥落尘随口问道。

“因为这里有狐仙庇佑啊。”云之芍毫不迟疑地回道。

“狐仙?神仙么?”

“狐仙非仙,本是狐鬼所化,”云之芍耐心解释道,“我阿父曾说,狐鬼若是长住人的家中,是可以保这家人世代平安的,他日若功德圆满,便可飞升成仙,所以这种狐鬼也可称得上是狐仙了。”

寥落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这小妖女知道的还挺多。

“外面那只就不同了,显见是掏心为食,如此作恶,他日恐怕是要堕入无间地狱的,即使地下不收,天上也会降下刑罚。”云之芍继续解释道。

寥落尘眼睫微颤,再无心看这月色,缓缓闭上了眼道:“不早了,睡吧。”

......

一阵风吹来,叶子沙沙作响,清晨和煦的阳光照进层叠叶片中,洒落在男子薄薄的眼皮上。

眼皮微动,寥落尘霍然坐直了身子,瞬间惊起了一树小鸟。

本来是在闭目养神的,怎么竟真的睡到天明了?

寥落尘环顾四周,那妖女已不在这儿了。

不管了,眼下还是先办要紧事。

……

牧村山上,破败道观中。

寥落尘推开一间房门,匆匆叩拜之后,朝着正在打坐的佝偻身影道:“师父,查探清楚了。”

“怎么弄到现在才回?莫不是真有大邪?”老道缓缓转身看他,声音嘶哑。

寥落尘微微颔首。

老道一跃而起,身姿轻盈非常,与他的年迈表象格格不入,他挥动手上拂尘,捋着花白的长须,抽动脸皮时脸上的褶皱越发深了,那是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徒儿,辛苦你了,那我们就尽快准备准备去替天行道吧。”

……

晌午已过,日头正毒,路上的行人稀少,脸上均是恹恹。

云之芍站在包子铺边上已经踟蹰半晌。

想吃,但没有钱。

卖包子的老汉看了她半天,只见这女子姿容俏丽,就是一身玄色道袍叫人不敢上前。

这世上捉妖道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也做了道士?

云之芍从锁灵囊中掏出了一个珍珠,犹豫着问道:“老伯,我能用这个跟你换个包子吃吗?”

老汉一瞬不瞬盯着面前这颗珍珠,眼睛都看呆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从未见过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啊,别说换一个包子了,就是把自己整个包子铺抵了恐怕都不够换这么一颗。

老汉的眼神在珍珠和云之芍之间徘徊几瞬,暗下决心赌一把,于是回道:“可以可以。”

说着他便用荷叶包了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递过去。

云之芍兴奋地接过包子,随手就把那珍珠递过去了。

眼看着珍珠就要落下,突然被一块折叠好的白布袋子并一吊铜钱给挡下了。

老汉和云之芍均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去。


“这种、这种、还有这种,每样来四个。”寥落尘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指着几屉不同馅料的包子说道,随后又指了指云之芍手上的包子,补充道,“还有她手上的,我都付了。”

“寥落尘!”云之芍瞪大了双眼。

“嗯。”寥落尘蹙眉低哼一声算作回应。

这到底是哪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妖女,一惊一乍的,聒噪。

云之芍两臂一环,当场抱住了寥落尘的肩,激动道:“你真是个大好人!”

老汉:!

路人:!

寥落尘:!!!

她的脸凑得太近了,寥落尘猝不及防,脸上没控制住红红黑黑了一阵,终于选择板起一张脸,将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冷冷推出一臂之外,命令道:

“站好,别动。”

他稍微理了理身上的玄色道袍,佯装淡定地提醒老汉道:“这吊钱够么?”

老汉心知珍珠要飞了,无奈先数了数手上的铜钱,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

云之芍雀跃地接过一大袋包子,朝他指的河边方向蹦跶而去。

寥落尘刚要转身,突然“咦”了一声,躬身从地上捡起一颗东西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呢喃道:“这是......珍珠?”

老汉一愣,搓了搓眼睛立刻俯身过去看,真的是那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哎!

“老伯,这是你掉的?”寥落尘幽幽问道。

老汉眸色闪烁几瞬,心中立刻盘算了起来,说道:“嗨,我说怎么找半天找不到,原来掉在这儿了,多谢这位道长啦。”

寥落尘嘴角微扬起来,将珍珠放到了老汉手中。

珍珠到手,老汉心中激动万分,但面上还装得一副淡定模样,只随手将珍珠往怀中一塞,抬头看见寥落尘还没走,不禁有些警觉起来,问道:“道长还有事?”

寥落尘双手背后,摇摇头道:“倒是没有旁的事,只是想提醒老伯一句,夜里睡觉可要小心些。”

老汉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寥落尘已经笑着转身去了。

……

“怎么才来?”云之芍坐在河边的石凳上,见寥落尘走来,朝他递出一个包子,“我都快吃完了。”

寥落尘接过包子,笑盈盈坐在一旁,先从怀中掏出一吊钱递给她,提醒道:“今后你想吃包子就用这个买,再不要随意拿自己的珍珠出来示人。”

云之芍腾出一只手接过那吊钱,又从怀中掏出锁灵囊递给他。

寥落尘蹙眉扫了眼这锁灵囊,无奈道:“不是刚同你说不要把这东西随便拿出来示人么?”

“你给我买那么多包子,我这珍珠可以给你随便拿几颗,这样大家都不吃亏。”云之芍说得郑重其事。

寥落尘心中失笑,抬手接过,说道:“也罢,那就暂时放在我这儿替你保管?”

云之芍嚼着包子,思量了片刻,道:“也好,等我要离开时再问你拿回吧。”

二人一边看着面前的河,一边吃着包子,静默了片刻。

寥落尘问道:“这伶舟渡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夫君。”云之芍坦然回道。

寥落尘一口包子噎在喉间,不上不下,连忙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这才顺下去了。

“夫君?他也是妖怪?”寥落尘干咳着问道。

“他住在凡间,自然是凡人了。”云之芍回道。

寥落尘蹙眉打量着她,心中思忖片刻,再问道:“哎,你帮我个忙,我帮你找你的夫君怎么样?”

……

入夜。

云之芍与寥落尘在街道上行走着,二人穿了一样的玄色道袍,看起来就像是同门。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二人直走到狐仙所在的院墙外,才发现最近萦绕村中的绀紫雾气是从此处逐渐朝四周弥漫开来的。

寥落尘冷笑着转头看她,“你现在还敢说外头那狐鬼与里头那狐仙没有关系么?”

云之芍抿唇不语,一头雾水。

很快的,雾气越来越浓,将周围所有景物都覆盖住,饶是他们二人站在一臂距离,也不甚看得清楚对方。

寥落尘抬手挥着眼前雾气,脑海中是那晚自己被掏心的记忆,眸色顿时沉了下去。

方才一路走来,云之芍已经将狐鬼的特点和盘托出。

狐鬼,有人形而无人面,有皮毛有尾,常行于夜间,以迷雾遮挡原形接近落单之人,借机害人吃心。

它的法力应当不高,否则大可逢人就掏心,不必这般大费周章隐藏在迷雾之中。而且那晚寥落尘便轻易划伤过它的爪子。

想到此处,寥落尘转头望向一臂开外隐隐约约的那个少女身影。

她的那个逆天本领,于她自己而言是倒回一段时空,但于自己这个凡人来说其实相当于是预知了未来发生的事。

那晚他身在迷雾之中,根本无从判断狐鬼的方位,而她却能及时感应到,想必也与她这个能力相关。

“待会儿我会以自己引狐鬼出现,你只需如那晚一样躲好,第一时间告知我狐鬼所在方位便可,”寥落尘问道,“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不难不难。”云之芍坦然点点头,随即翩然转身,瞬间化成一株人参落在地,拽住寥落尘的衣角一路向上攀爬,钻到了寥落尘的怀中。

“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这样更方便提醒你啊。”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寥落尘垂首稍稍拉开自己的衣领,往里看去,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确定你是一株人参么,不是白萝卜?”

云之芍:“......那我走?”

寥落尘:“......”

......

“左前!”

“右后!”

“上上上上上上,它在上面!”

“前面前面前面,要跑了!”

狐鬼果然出现了,寥落尘有云之芍的预先提醒,与狐鬼缠斗起来倒是非常顺利,最后弄得狐鬼想跑路也跑不掉。

云之芍半个人参脑袋露在外面,一路看着寥落尘与狐鬼打斗追逐,心中十分揪心。

这次他的架势十足,但手上的匕首一次都没有刺到那狐鬼,每每都是差一点点。

啧啧,这凡人眼力不太行啊,看来上次他轻易刺到狐鬼完全是运气嘛。

慢慢的,云之芍就发现自己的灵力即将耗尽了,于是低声提醒道:“寥落尘,最后一次了,再抓不到我可也没有多余的灵力倒回闪回两秒前的时空了。”

寥落尘眸光微闪,嘴角微微扬起。

真是不容易啊,终于等到了,等到她耗尽灵力,再不能倒回时空......

云之芍闭目闪回最后一次,果然用尽了所有灵力,说道:“就现在,正前方!”

寥落尘当即抬起左手,让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

“看好了。”寥落尘低声说道。

匕首沾染上他的鲜血,寥落尘凝眸一瞬,将匕首飞快甩出,朝着正前方直刺而去。

迷雾中传来一声凄厉婴啼。

绀紫色雾气逐渐消散开来,寥落尘抬步走到那狐鬼面前。

匕首完全没入它的胸口,它躺在地上好似被无形的屏障所镇压,只余四肢在奋力挣扎,但身子依然一动不动。

云之芍蹙眉微讶,转首看向寥落尘方才划伤的左手。

他的血能镇压恶鬼?!这凡人竟有这般能耐!

云之芍尚在惊异之际,突然感觉到他身上温度骤升,烫得她赶紧从衣领中窜了出来,落地化回人形。

但见寥落尘掌心聚起灵力,直直朝狐鬼击去,一鬼一人之间瞬间建起一道光路,被镇在地上的狐鬼开始不断发出凄厉婴啼。

云之芍看傻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狐鬼的啼哭声越来越尖利,身上的红色针毛逐渐褪去,变成了一只黑色鬼影。

云之芍大惊失色,道:“这不是狐鬼,这是恶鬼幻化出的形貌。”

“那又如何?”寥落尘淡淡回道,一双凤眼垂眸冷视,眼看着这只恶鬼孱弱下去,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弧度。

这就是你掏心的下场。

云之芍连忙上前欲抓住他的臂膀,被寥落尘先一步沉声喝道:“别靠近我,否则当心你自己小命不保。”

云之芍身形微顿,视线在他和狐鬼之间徘徊片刻,最终落在那一道光束上细细看去。

“这是......这是灵力!”云之芍惊讶道,转而望向寥落尘,“你在抽取它身上的灵力?”

寥落尘鼻间轻嗤,歪嘴一笑道:“你倒也没那么蠢。”

云之芍当下急了,欲上前阻止却苦于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只得在旁边苦口婆心劝阻,发挥她从前教导师弟师妹们的耐心。

“恶鬼是凡人死后所化的怨灵,若你将它灵力抽干,会致它魂飞魄散,自己也会因此恶业加身,到时候等你寿终去阴司报到,不定要落得什么下场,你难道不怕吗?”

寥落尘不语。

“那不然你差不多得了,至少给它留一些灵力,让它能支撑着入阴司去?”

寥落尘掌心骤然合拢,光束瞬间消散,云之芍刚露出欣喜之色,以为自己的劝导有了效用,然而转眼看见那只恶鬼魂魄具散,正化成了点点微光飘散开去。

云之芍当下也来不及说任何话,只连忙伸手入怀中寻找锁灵囊。

锁灵囊呢?

“你找什么?”寥落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对对!白天把锁灵囊交给他保管了。

云之芍当下二话不说上前就伸手往他怀中掏去。

寥落尘垂首看向她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的那只手,一对剑眉逐渐蹙起。

还真是毫无分寸可言。

锁灵囊被摸到,云之芍立即抽回手,将锁灵囊放在手心,口中低声念道:“紫薇在天,万炁随我,缚鬼锁妖,收!”

锁灵囊应诀悬空,朝着那散开的点点微光飞去,瞬息间变成原来的几百倍大,将那些四散开去的光点全部吸纳进来,又重新锁上袋口,变回原来掌心大小,飞回到云之芍手中。

云之芍长长出了一口气,将锁灵囊塞回怀中,转身对上寥落尘一双意味不明的凤眼,憋了半天,说道:

“告辞。”

转身走出几步,发觉身后的人毫无反应,云之芍不禁纳闷起来,他就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她犹豫着停下脚步,茫然回身探看,但见他已站在那处院墙上,翻身入了院墙之中。

云之芍走上前去,望着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蹙眉思索起来。

他去里面做什么?

心念瞬间一闪,云之芍恍然大悟,当即也翻身上墙,追着寥落尘而去。

......

二人重新站在屋顶,四目相对。

寥落尘背过手,泰然说道:“你如今已没有多余的灵力逆转时空,还能拿什么阻我?”

云之芍蹙眉道:“它是狐仙不是恶鬼,它从未作恶,你为何也不能放过?”

寥落尘轻嗤一声,垂首看着那些齐整交叠的青瓦,幽幽说道:

“这世道从来不论对错,只看结果。”

说着他抬脚一蹬,脚下的瓦片瞬间碎裂,整个屋子随即轻微抖动起来。

云之芍蹙眉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只见寥落尘已飞身落到院中,望着云之芍道:“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刚说完,屋子里便冲出了一团光影,朝着寥落尘疾驰而去。

寥落尘歪嘴一笑,闪身躲过,径直跑到银杏树下,翻身上得树梢。

小狐仙折身再次朝他袭来,刚刚靠近银杏树,地面陡然亮起一道道圆环光圈,光圈由内而外散开,一股飓风从中腾起旋转,风势一阵强过一阵,直到中间形成一个巨大旋涡。

这是收鬼法阵!

狐仙身在法阵之中,无法突破阵法,只得迅速往上空窜去,不让自己被漩涡吞噬。

寥落尘抱臂盘坐在树上,泰然垂眸看着下方半空中狐仙奋力挣扎的身影,心中不免好笑。

收鬼法阵一旦开启,只有收光法阵内所有的鬼灵才会自动关闭,它这么一直往上飞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难道以为自己能跟法阵比耐力?

“小狐仙!到我的锁灵囊中来!”

银杏树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寥落尘蓦地俯身往下看去。

只见云之芍站在阵法中一动不动,朝着上空打开了自己的锁灵囊。

该死!原本就是考虑到放她一马,他才在师父那里隐瞒下她的存在,只骗了师父在此处设下收鬼法阵。

方才捉狐鬼时,他又故意失了准头,让她反复耗尽灵力,直至最终无法回溯时空,为的就是现在抓狐仙时,让她再没能力搅局。

没想到她灵力耗尽了竟还想横插一脚!

早知道她那么喜欢找死,便应该让师父直接设了收妖法阵,让她和这狐仙一起完蛋!

“云之芍,不想死的话就快滚!”寥落尘撑着树干俯身朝她大喝道。

云之芍恍若未闻,只一瞬不瞬盯着半空中挣扎的狐仙,再次喊道:“小狐仙,信我!”

狐仙空洞的脸缓缓俯身望去,虽然仍在奋力往上冲,但动作显见地放缓下来了。

不好!它犹豫了。

下一刻狐仙果然放弃了挣扎,折身朝云之芍那处俯冲下去。

寥落尘快速飞跃而下,甩出匕首,狐仙立即侧身躲避,在空中稳了稳身形。

而就是这一稳,寥落尘从它身边骤然划过,先它一步扑向了云之芍。

云之芍被寥落尘撞倒在地,手腕迅速被钳制头顶上,整个身子也被他按在身下一动不能动。

“你这个邪修!快放开我!”云之芍喝骂道。

寥落尘一愣,看来她终于看出自己是个邪修了,可惜,邪修固然是邪修,但被人这么直白说出口,他还是不爱听。

手上的力道瞬间加重,直捏得云之芍嗷嗷叫疼,“痛痛痛痛痛痛,我的手我的手......”

咔嚓——

二人双双一愣,面面相觑。

寥落尘:“断了?”

云之芍:“断了......”

话音刚落,法阵突然自动收起,光圈逐层暗下,飓风也随之渐渐消散。

狐仙被收走了,院落重新恢复寂静。

寥落尘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面容,见她樱唇紧抿,小脸憋得通红,不由得微微怔了。

“很痛?”

云之芍当即张嘴便要惨叫出声,却被寥落尘连忙抬手捂住,低声提醒道:“不想死的话最好忍着别出声。”

随即他松了一只手,将她手上的锁灵囊拿过来塞到自己怀中,这才从她身上起来,拍了拍衣衫。

寥落尘目光扫过院门那处,转身见她还满脸懊恼委屈地躺在地上,便低声说道:“快起来,先离开这里。”

云之芍忍着痛撑着手肘起身,“你把小狐仙放了,我就走。”

寥落尘冷笑一声,道:“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这时院门外边突然传来走动声,寥落尘立即转身挡住她娇小的身形,压低了声音道:“快变回原形,藏我怀中。”


云之芍正欲反驳,断了的手又被寥落尘箍住,她的脸色瞬间苍白怔忪起来。

“快变。”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威压。

云之芍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化成人参落在他手上。

寥落尘快速扫了眼人参,还真像一只白萝卜,将她塞入怀中藏好。

院门吱呀一声开启,寥落尘立即将她塞入怀中妥帖藏好,这才面色淡淡地转身,朝着远处二人行去。

“师父。”寥落尘抱拳垂首行了一礼,又朝老道身旁的中年男子行了礼。

老道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浑浊泛黄的双眼落到一旁中年男子身上,笑道:“妖孽已除,王老爷可以放心了。”

王老爷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有丝毫损坏,便来回抚摸起自己的突出的大肚腩,说道:“我看也没有什么打斗痕迹,果真是捉到了?”

老道心中了然,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只法铃托于掌心,嘴唇微启,闭目念诀。

云之芍悄悄露出半片叶子,正看见那法铃中现出一只穿了红衣的无脸妖怪来。

是小狐仙!这就是那个收鬼法阵的源头法器。

寥落尘假装整理衣衫,顺手将那片叶子塞了回去,老道余光扫见,立刻转头过来盯着他的胸前看。

寥落尘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恍然道:“哦,方才匆忙,竟忘了把它收回鞘中。”

老道淡淡点头,转首看向王老爷。

王老爷早已惊得退出几步开外,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这这就是你之前同我说的掏心的妖怪?”

老道点点头,将法铃掩入袖中,回道:“正是。”

王老爷这才扶着心口,面色怔忪道:“没想到啊,这么可怕的妖怪就藏在我家祖宅之中,幸好,幸好遇上你们。”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

寥落尘经老道授意,上前举起双手,垂首道:“多谢。”

王老爷却不着急递出去,只是笑道:“别急嘛,有些事咱们还得关起门来商量商量。”

寥落尘转首看向老道,老道微微颔首,他便转身退了回去。

王老爷背过手去,往前走了几步,侧首问道:“这第一件事么,二位不会拿了钱后将此事宣扬出去吧?”

“自然。”老道跟在他身后淡淡回道。

王老爷点点头,说道:“如此我也放心,不然那些被掏心的家人要是知道那妖怪寄居在我的祖宅中,恐怕会趁机找我赔钱。”

说着他又抬头环顾了那一圈屋舍,叹息道:“祖宅啊,祖上传下来说是风水宝地,能保世代平安,可是保平安有什么用,保发财多好,那样我赌钱就不会赔了,人活着没钱花不照样没好日子过么,你们说是吧?”

寥落尘垂眸不语,只默默跟在老道身后,老道也是但笑不语。

王老爷随即指向那参天的银杏树,问道:“这树长在这里也是百年了,若是我这......砍了......会不会影响风水啊?”

此前有行商的朋友来看过,跟他说这树可值不老少钱了,还想问他买呢。

之前自然是不卖的,家中还犯不上穷到要砍树卖的地步,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前几日在坊里赌得有些大......

老道瞥了眼王老爷的脸色,泰然一笑,随即闭目掐指,缓缓算来。

“此树长了近百年,灵气充沛,才会引来妖怪寄居,留在这里恐怕将来还会引来妖怪,砍了便砍了,于这里的风水倒是无碍。”

王老爷终于眉开眼笑了,将手中的钱袋子递过去,寥落尘立刻上前接过。

......

一路上,寥落尘不近不远地跟在老道身后,眼神却在左右探看着。

眼下牧村中迷雾尽散,已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屋子里探头出来张望,不远处正有一酒家大胆点了蜡烛。

寥落尘连忙上前说道:“师父连日劳累,不若徒儿给你去打二两酒来?”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想着趁此间隙,将云之芍先安置了。

“站住,”身后传来老道嘶哑的声音,寥落尘缓缓停下脚步,蹙眉一瞬,再转过身去时又是毕恭毕敬。

老道缓步上前,冷冷扫了他几眼,直接把手伸入他怀中,将云之芍拽了出来。

寥落尘僵直着身子,垂首不语。

老道将云之芍提到眼前晃了晃,随即在另一手掌中聚起灵力朝人参击去。

“师父!”寥落尘蓦地抬头,却见师父又收了汲灵术。

这是......

“哼,”老道轻嗤一声,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宝贝藏着掖着,原来不过是一株普通的人参啊,长得跟萝卜似的,也不值几个钱......”

寥落尘垂首诧异,但心中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即抱拳解释道:“这是徒儿方才在那院子里挖来的,我想着后面几日师父定要用到我,这人参正好能增强我的体质,是以......若师父不高兴,我送回去便是。”

老道看着寥落尘思忖了片刻,想到他所言属实,后面确实需要用他。

以往每次用完他他都要病上几日,自己还得等他能下地了才能继续使唤,那几日他吃喝都要自己去买,麻烦得很。

“还给那抠门的家伙做什么,师父今天心情好,赏你了。”老道说着将人参扔了回去,寥落尘连忙双手接过重新放入怀中。

“吃了它便得管用,若是不管用,可别怪为师罚你。”

“是,师父。”寥落尘恭敬回道。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继续前行,随即也看到那处酒家开张了,便又说道,“去去去,给我打一壶酒来,再弄些牛肉,快一些,我在观中等你。”

寥落尘连忙抱拳应下。

......

折过一处街角,来到小河边,寥落尘环顾四下无人,跃身飞上河边那棵大树,将云之芍从怀中取出放在树窝间,说道:

“你可以变回来了。”

人参一动不动。

“云之芍?”

人参还是不动。

寥落尘将她重新拿起,凑在近前仔细查看。

鼻间的呼出的气息抚过她的身体,有点痒,叶子随即不自觉地抖了抖。

寥落尘将这个动作尽收眼底,随即歪嘴一笑道:“既然死透了,那就干脆便宜我了。”

人参立刻从他手里窜出,落到树窝间,化成人形。

“你你你,”云之芍恼怒起来,“别人要吃我至少也三碗水煎做一碗,你倒好,生吃!”

“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看来伤得不重。”寥落尘笑着调侃道。

云之芍抬起双臂,眼睁睁看着两只手耷拉下去,叹道:“废了,彻底废了,我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寥落尘抱臂盘坐下去,说道:“把手给我吧。”

云之芍连忙将手臂扭到身后,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的手不好吃。”

眼看着她往后退去,一只脚悬了空,寥落尘蓦地站起,上前抓住她的小臂猛地往身前一拽,“小心!”

咔嚓——

寥落尘:“?”

云之芍:“!”

“我的......手臂......好像......脱臼了......”云之芍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臂,抬头望着眼前的人。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