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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知青带物资下乡被糙汉掐腰宠

岁岁酒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年代+白富美+退伍兵痞+宠妻日常+女主无武值+男主先野后乖)网文扑街作家沈青笛,为了完成已故母亲的遗愿,囤够了近百亿的物资。谁知一觉醒来穿到了1975年,重生成为貌美富家千金。父母双亡,亲戚觊觎遗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变卖家产,带弟弟报名下乡当知青。村长儿子田野退伍回来,温和无害的笑眼,桀骜不驯的痞态,凭借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迅速横扫整个公社。于是,所有女知青都沸腾了。只有沈青笛淡定从容,不为所动。…某日劳作,田野愣愣的看着沈青笛精致的侧脸,沉浸其中。却在她起身上前求助时,骤然变脸。“沈知青,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干,想偷会儿懒都不行。”面前的男人目光幽深复杂,嗓音轻佻。嘴角勾起的坏笑让沈青笛招架不住,落荒而逃。…后来,田野掐着她的腰,眼...

主角:沈青笛,田野   更新:2022-12-12 23: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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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青笛,田野的其他类型小说《七零知青带物资下乡被糙汉掐腰宠》,由网络作家“岁岁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年代+白富美+退伍兵痞+宠妻日常+女主无武值+男主先野后乖)网文扑街作家沈青笛,为了完成已故母亲的遗愿,囤够了近百亿的物资。谁知一觉醒来穿到了1975年,重生成为貌美富家千金。父母双亡,亲戚觊觎遗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变卖家产,带弟弟报名下乡当知青。村长儿子田野退伍回来,温和无害的笑眼,桀骜不驯的痞态,凭借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迅速横扫整个公社。于是,所有女知青都沸腾了。只有沈青笛淡定从容,不为所动。…某日劳作,田野愣愣的看着沈青笛精致的侧脸,沉浸其中。却在她起身上前求助时,骤然变脸。“沈知青,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干,想偷会儿懒都不行。”面前的男人目光幽深复杂,嗓音轻佻。嘴角勾起的坏笑让沈青笛招架不住,落荒而逃。…后来,田野掐着她的腰,眼...

《七零知青带物资下乡被糙汉掐腰宠》精彩片段

二零二三年,十月初九。

门铃响起,沈青笛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轻飘飘的箱子,估计刷单的发夹到了。

她是一名网文扑街写手,穷到房租拖欠半个月。

已经很久没在网上买超过五十块钱的物件了。

直接席地而坐,沈青笛先从箱子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随卡掉落下来的是一张长长的信纸。

看清楚字迹后,沈青笛眸光微闪,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接着又是一个翡翠吊坠,翠绿色的竹节造型。

竹子寓意节节高升,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植物。

“亲爱的笛儿,你已经长大成人,独立生活。

拿着银行卡里的钱,在十月十五之前,买到清单上的所有东西。

你将会去往新的地方,在那里发光发热。”

沈青笛单亲家庭,三年前,母亲在登山时不幸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原来,还给她留了秘密。

继续往下看,就是信里所说的清单。

生活类、工具类、防护类、药品类,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建筑材料。

简单的扫了一眼,沈青笛心中一惊,这不是简单的囤货,分明就是穿越预警!

翡翠吊坠戴到脖子上,化作一道金光闪过,吊坠凭空消失。

而她的锁骨处,多了一个竹节纹身。

用手轻轻抚摸上去,眼前的桌椅板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田园山庄。

绿油油的草原风光旖旎,空气中传来泥土的芬芳。

远处的大山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身后的三层小别墅造型别致庄严。

一排白色木栅栏,地上铺满了鹅卵石,绛红色的屋顶耸起,配得是同色门窗。

所以竹节纹身便是进出空间的钥匙。

沈青笛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块蓝色荧屏,上面是各项功能介绍。

空间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时间是静止的。

作为储存使用,有保鲜功能。

那几亩田地,耕种后可以让植物加速生长。

别墅后院的池水实则是灵泉,长期饮用会有洗髓身体杂质的功效,延年益寿、美容养颜。

了解完空间的功能,沈青笛大为震撼。

作为网文写手,她自然明白眼前的一切就是穿越文必备的金手指。

只有一周时间,必须加快采购进度。

本来就是一枚扑街,沈青笛干脆把手里的书全部完结,全心投入到囤积物资中。

不能去超市或者商场,贵!

她直接找到批发市场,先开始采购粮食。

大米,小米,糯米,糙米,红米,黑米,紫米。

大麦,燕麦,玉米,高粱,荞麦,粟、木薯,红薯,白薯,马铃薯,山药等按照各二十万吨囤。

黄豆,红豆,绿豆,黑豆,蚕豆,豌豆,青豆,芸豆,豆豆都囤了五万吨。

面粉囤了小麦粉,标准粉,饺子粉,雪花粉,专用粉,普通粉,自发粉,糕点粉,馒头包子粉。

按照高筋、中筋、低筋三种大分类,各囤了两吨。

因为种类繁多,加起来也十几吨了。

面条就是寻常人家吃的那种,龙须面,银丝面,热干面,宽面,刀削面,鸡蛋面和阳春面,各自五百箱,每箱是一百袋装。

老板大叔极力推荐了刚到的手擀面,“姑娘,你是准备开大型超市吧?这手擀面劲道爽滑,新品。”

几百箱码在仓库里,他还没来得及拿出几袋当样品。

沈青笛大手一挥,“有多少要多少。”

蒜苔,蒜苗,西兰花等各种绿色菜,黄瓜,丝瓜,茭瓜,冬瓜,各种蘑菇。

胡萝卜,紫甘兰,西红柿,娃娃菜,莲藕,土豆,秋葵,各种辣椒等等,每种5000斤。

蔬菜里面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必不可少。

生鲜区的东西更多,一切按照清单购买。

猪蹄,猪肉,牛肉,羊肉,鸡肉,鸭肉,鱼虾蟹贝等等。

里脊肉,通脊肉,前腿后腿肉,五花肉,猪心猪肥猪大肠,哦,还有猪腰也不能忘记。

牛肚,牛舌,牛筋,牛蹄,牛肩肉,牛尾等好吃的部位。

羊肝,羊肚,羊头,羊蹄,羊血。

小公鸡,老母鸡,鸡爪,鸡翅中,鸡翅根,统统带走。

鸭翅,鸭舌,鸭掌,鸭腿,鸭脖,鸭锁骨,鸭头,鸭肠。

以上各要了3000斤。

榴莲,牛油果,车厘子,雾莲,菠萝莓,指橙,山竹红毛毛丹,各自1000斤。

幸亏生鲜区的仓库大,保证供应充足。

清单括号(记得购买卤料包,优先考虑周白鸭和绝道鸭脖卤味。)

粮油店不用多说,沈青笛对老板娘微微一笑,“老板,只要能进嘴吃的油,全要。”

日用品店,买的是收纳盒收纳柜收纳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旁边就是卖野外生存物品的,牛肉罐头、鱼肉罐头,自热火锅,压缩饼干,巧克力各要了5000份。

应急产品雨衣帐篷打火机,蚊帐蜡烛手电筒,就连太阳能发电机也准备了500台。

整个批发城的商户都出动了,纷纷向她推荐自己的产品。

倒省事了,沈青笛索性按照清单,给众人念了一遍,让他们把货物准备好。

洗发水,洗衣液,护发素,沐浴露,牙膏牙刷,吹风机,三万套起囤。

羽绒被,羊毛被,太空被,蚕丝被,棉花被,化纤被,厚毯子,豆豆毯,凉席, 床单,四件套,买了5000床。

五金类包含了钢锯,卷尺,钳子,螺丝刀,锤子,扳手等。

抽屉拉手,橱窗拉手,玻璃拉手,闭门器,门销子。

挂锁,号码锁,防盗锁,长锁,圆锁,自行车链子锁等各种锁。

卖五金配件的老板,热泪盈眶,他的小仓库被包圆了!

因为东西多,商户都不晓得如何送货。

“放在这里,把卷帘门合上,我今晚找人拉走。”

沈青笛决定半夜过来,把门口监控一挡,自动收入空间。

第二天,批发城的商户果然发现自家的仓库空空如也,监控录像只有满屏的雪花。

苹果树,樱桃树,石榴树,枣树,柿子树,枇杷树,梨树,杏树,桃树,葡萄苗等各5000株。

顺便要了许多菜种子和粮食种子。

果树苗种子应该是为了空间里的那一大片荒地准备的。

第三天沈青笛来了当地最大的商场。

珠宝区,不管是黄金还是钻石,柜子里的所有首饰都打包起来。

彩妆护肤区,补水保湿和美白修复的,各自一万套。

家用电器区,扫地机器人,电视机,电脑,冰箱,空调,空气净化器,饮水机……

沈青笛念完明细,区域售货员乐疯了,喜极而泣。

光是赠送她的电饼档就有999个,又送了榨汁机999个,以及破壁机666个。

学习用品来了1000套,整层楼的图书清空,甚至连收银台的打印机也被她收了。

衣服,从春到冬,从薄到厚,从短到长,全部来10000件。

鞋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穿的,高跟中跟平底,凉鞋棉鞋,分开尺码,共计一万五千双。

清单居然还让准备婴儿服,沈青笛原地呆了两秒钟,继续购买。

连体衣,分体衣,和尚衣,蝴蝶衣,半背衣,哈衣,爬服,屁屁裤共计三万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青笛无法想象,婴儿的衣服会有这么多的种类。

小号尿不湿,大号拉拉裤,护臀霜,屁屁膏,宝宝乳,又是两万件。

大人的日用品也在此区域购买,抽纸,卷纸,手帕纸,护垫,姨妈巾,安心裤,囤了十万包。

包了四个大药房的所有库存,止疼药消炎药感冒药等等。

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越多越好。

熟食区是蒸好的包子,烙好的千层饼、葱油饼,以及各类火腿肠、馅饼、卷饼、粽子、凉皮、肉夹馍。

酒水饮料烟,把商场有的全部带走。

白酒以茅台五粮液为主,啤酒,果酒,鸡尾酒,烟从便宜到贵,只要是能进嘴抽的,来者不拒。

商场外面是全国美食小吃街。

锅包肉,螺狮粉,臭豆腐,炸串,烤鸭,汤包,云吞面,炸鱿鱼,烤面筋,煎饼果子,烤冷面等等。

沈青笛将整条小吃街包下,让他们专门为自己做特色美食。

给了商家三天时间,在十月十四号收到了所有小吃。

清单最后一条,找到七零八零年代的怀旧复古物品。

这个也不难办,附近就有一家专门售卖老物件的。

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各来一百套。

大茶缸子,军绿色帆布包,大暖壶,喜字瓷盆,还有店里所有的的确良衬衫。

“姑娘,全国粮票最近缺货,我得从临市调过来,最多半天。你留家庭地址,明天早上十点之前,逆风快递准时送达。”

沈青笛留了地址,双方约定好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

回家后,她将屋里除了家具以外的所有东西,全部转移进了空间。

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有小偷来光顾了。

当晚,沈青笛沐浴更衣,准备美美的睡一觉。

等再次醒来,她却已经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荧屏上闪烁着一句话,通往1975年的时空隧道已开启。

所以?

十月十五的零点零一分,空间就把她送到了七零年代,根本没有机会收到逆风快递。

粮票布票肉票,所有票票都飞走了…


“姐,你终于睡醒了。”

路边,沈北方托着腮,黝黑的眸子郁闷的望着姐姐。

沈青笛脑海里涌现出许多画面。

这里是1975年的北京,她穿越成了同名同姓的富家小姐。

原主从小家境富裕,父母恩爱,今年刚满十八岁。

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是原主弟弟沈北方。

半年前,原主父母出去游玩时掉落山底,尸骨无存

双亲的离世,让众多亲属纷纷冒出来,打起了遗产的主意。

原主一夜之间被迫成长,姐弟俩独自生活了半年。

今天出来采购食物,突然坐在路边昏迷过去。

再然后,她就过来了。

青笛,北方,同是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么?

沈青笛扯了扯嘴角,给小屁孩一个笑脸,“姐姐刚才太累了,眯会儿。”

短短几秒钟,她就捋清楚了思路。

既然来到这里,还借用了原主身体,就要替那位“沈青笛”好好活下去。

弟弟沈北方的存在,也弥补了母亲离世后孤单的遗憾。

以后,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北方,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沈青笛注意到前面有个大院子,白墙红字,写的是知青报名处。

“姐,听你的。”

小家伙正在观察蚂蚁,翘卷的睫毛微垂,在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下一秒,就被姐姐领到了报名处。

“姓名,年龄。”

“沈青笛,十八岁,沈北……”

“沈北方,四岁。”

沈北方紧绷着小脸,坐在凳子上,两条腿碰不到地只能在空中晃悠。

被抢答了问题,沈青笛一愣。随即嘴角上扬,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办事人员微微诧异的抬头,多看了姐弟俩一眼。

面前的小男孩正襟危坐,腰杆挺得倍直儿,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故作冷酷的小脸,一双黑又亮的眼睛在四处乱瞟。

女孩站在弟弟旁边,白底碎花的连衣裙,眼眸微垂,美而张扬的脸蛋,透露出几分婴儿肥。

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大美人儿。

“最近只有去黑省的一批,三天后启程。”

“好。”

沈青笛脆生生的回答,明眸皓齿,瞬间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看完俩人档案,一向冷冰冰的办事员,态度柔和下来。

“黑省不比咱们这里暖和,那里冬天严寒难耐,多带点厚被褥。尤其给这个小家伙准备大棉鞋,厚棉袄,别冻坏了。”

“谢谢婶子,我记住了。”

沈青笛乖巧的点点头,领了知青补贴金六十块钱和一张工业券。

利用两天时间,变卖家产。

所有的钱囤到空间里,鬼都偷不走。

三天后,姐弟俩来到站台坐上了通往黑省的火车。

...

狭窄的车厢里,坐满了乘客。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味道,汗臭味夹杂黄胶鞋特有的塑料味席卷而来。

只有一人宽的过道两侧,放置着许多行李袋,颜色五花八门,同样的鼓鼓囊囊。

沈青笛注意到自己这边坐的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靠近车厢尾部的则是岁数大的。

火车启动,对面的国字脸男人目光停留在女孩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片刻后,猛然起身,面朝众人拍拍手,

“大家应该都是去黑省的知青,咱们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刘宝军,来自滇省,今年20岁。”

眼神移到沈青笛的方向,“同志,你叫啥?”

坐在沈青笛隔壁的平头男人,快言快语的抢答道,“吉省江胜利, 十九岁从未输过的胜利!”

等他说完,女孩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尾音带着一股软绵绵的慵懒。

“我,沈青笛,十八岁,北京人。”

“青笛同志,你名字真好听。”刘宝军一手插兜,想给她留下好印象。

一道犀利的目光杀过去,沈北方瞪眼鼓着脸,像只炸毛的肥猫,

“青笛是你叫的?下不为例。”

“你谁啊?我,我就是觉得青笛好听,没其他的意思。”

炸毛肥猫的小爪子拽住姐姐的胳膊,歪头蹭过去。

小大人的口吻回答,“沈北方,四岁,前往黑省的知青。”

四岁,知青?

一句话引得前排后座的注意力全放到小东西身上。

好可爱的男孩子,那张肉乎乎的脸一看就很好rua~

沈青笛抬头扶额,哑然失笑,“他是我弟弟沈北方,随我一同去黑省。”

国家政策里有说明,父母双亡者可携带家属下乡,众人很默契的没有追问。

扎两个大粗辫子,肤色黑红的女生也开腔了,“我叫赵金花,二十岁。”

总共八个字,讲完马上坐回位置。

江胜利喂了一声,“赵金花同志,你是哪里人啊?你不会还有个姐妹叫银花吧?”

“我来自山区,我妹妹叫赵银花,两个弟弟叫赵富贵和赵吉祥。”

赵金花很实在的把情况说出,她的省份相比其他知青显得特别偏僻。

“我,我,还有我,我叫路任佳,妈妈姓任。”

短发姑娘举起手,大声的喊出自己名字。

沈青笛心想,这位同志的性格一点不像是路人甲啊。

“我叫许景为,还有三天就满二十岁了。”

许景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咱俩同岁哎!”刘宝军大手一挥,找到了知音。

“还差三天,才算同岁。”许景为推推眼镜,认真的纠正他。

江胜利噗嗤笑出声,“许老兄,你太较真了。”

介绍完自己,沈青笛开始闭目养神,身旁的沈北方警惕的看着几位男知青。

哼,眼睛发绿,准是在打坏主意。

刘宝军讪讪一笑,收回打量的目光。

火车行驶在轨道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一帮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们,叽叽喳喳的交流。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大家的情绪高涨起来。

他们充满激情,热泪盈眶,全身散发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要将宝贵的青春献给旷阔的黑省,用热血改变贫瘠的土地,让北大荒成为北大仓!


火车发出鸣笛,到站了。

男男女女拎着行李往下挤。

有红色大双喜搪瓷脸盆,还有玫红色的大暖壶,在拥挤的人群中相互碰撞,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动静。

沈青笛背好双肩包,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抓住弟弟的手,顺着人流往外走。

沈北方的身高,让他一路都行走在密密麻麻的“腿林”中。

前来接知青的人已经到了,就守在车站外面。

这批知青全部属于七道湾公社,会将他们分配到公社管辖的九个大队。

负责分配工作的男人,大声吆喝花名册上的名字。

“赵大有,刘楠,郑艳艳……划到红星大队。”

“王先庆,李萍,杨松喜……你们六个人去东升大队。”

“高乐乐,潘迎娣,沈青笛,赵金花,路任佳,五个女同志归到满仓大队。”

“满仓大队的男同志有许景为,刘宝军,江胜利。”

被念到名字的知青,就去人堆里找自己的大队长。

高乐乐是沪市人,娇小玲珑。

细长的单眼皮,薄嘴唇,开口就夸沈北方长得好可爱。

第一次见面,潘迎娣看向其他女生的目光就非常不善,尤其对漂亮的沈青笛,充满敌意。

沈青笛对高乐乐微微一笑,牵着北方走上前找大队长。

这时候,公社就是后期的乡镇,大队对应村庄。

所以,大队长指的是一村之长。

清一色的小老头们,有蹲在路边的,有坐在牛车上的,都戴着一顶刺毛的草帽。

悠哉的看着知青们四处游走,什么时候到他跟前了,再报上大队名字。

“大叔,请问是满仓大队吗?”

“不是。”

沈青笛问了三个村长,也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大队。

高乐乐弯腰揉着腿,轻轻叹气,“大队长是走丢了吗?怎么还不出现。”

小巧的身材,让她的举动惹人怜惜。

旁边的潘迎娣默默观察,记在心里。

“肯定没牛车呗,人家有牛车的村已经回程了,咱们要走着去村里喽~”

问完回来的刘宝军,两手一摊,跟众人分享这个坏消息。

没牛车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东升大队知青们,正扛着行李沿着小路往村里走。

赵金花拍拍沈青笛的胳膊,笑着安慰她,“不要紧,我待会帮你拿箱子。”

刚说完,远处传来沉闷的声音,“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

一辆笨重的拖拉机,停在了知青们面前。

在村里,牛很少见,拖拉机更是凤毛麟角。

七道湾公社共九个大队,仅满仓大队有一辆拖拉机。

沈青笛松了口气,她分到了条件好的大队,适应起来没那么难。

沈北方眼睛亮了,踮着脚去眺望大家伙。

前面坐着两个男人,年纪相仿。

穿海魂衫,浓眉大眼的那位先下了拖拉机,嗓音低沉沙哑,

“我是满仓村的生产队队长周森,来接你们。”

“周队长,终于盼到你,我们等半天了。”

江胜利大步跨过去,先跟周森握握手,然后就准备上车。

“停,下去。”

开拖拉机的田野抬眸,吐出三个字。

沈青笛站在拖拉机右边,只能看到男人线条凌厉的侧脸,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坐在上面。

白色衬衫空出领口两颗纽扣,军裤的裤腿随意卷到了小腿肚。

江胜利尴尬的收回脚,挑衅的看了眼说话之人。

田野挑眉,骨节分明的手打了个响指,喉咙里嗤笑一声,“怎么?不服气,打一架。”

性子暴躁的江胜利,已经准备撸袖子了。

周森担心起冲突,拎起他的行李放到车里,解释道,

“别误会,我兄弟的意思是女同志优先上车。”

“懂我。”田野满意的点点头,翻动眼皮去巡视女知青。

声调散漫随意,声调却干净,尾音微微上扬。

沈青笛抬头去看他,凸起的喉结格外显眼。

猝不及防,俩人对视。田野黑眸定住,怔了一瞬,

傍晚的夕阳余晖洒在地上,女孩被笼罩在橘黄色的光晕之中。

站在沈青笛的角度,逆光里的田野眉眼间透着狂妄,眼睛里的笑意渐渐加深,气氛愈发浓烈。

片刻后,女孩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拎着行李箱走到拖拉机车斗后面。

“我也是满仓大队的,我叫田野。”

田野灵活一跃,跳下拖拉机,指着高乐乐等人,让她们上车。

拖拉机距离地面是有高度的,他和周森各站在一边,帮助女知青往上运行李。

赵金花个头是女生里面最高的,直接拽着车斗边爬了上去,然后转身去拉同伴的手。

轮到沈青笛了,赵金花的手刚伸出去,就被田野打断。

“同志,你帮忙把车斗里的行李往里放放,后面还有人需要上车,待会没地方了。”

赵金花哦了一声,果真回头把脚边碍事的行李袋搬走。

田野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手心向上,示意沈青笛扶住。

身后的男知青已经等不及了,沈青笛只好借着他的手使劲。

可不等她用力,田野的另一只手掐住女孩的细腰,轻轻松松就将人送上了拖拉机。

沈北方仰头怒视男人,挥了挥小拳头示威。

田野心情大好,微妙的挑了挑眉,弯腰把小家伙扛起来,扔到拖拉机前面。

等男知青们都上车了,开始前往满仓大队。

拖拉机的噪音很大,行驶在土路上跌宕起伏,把一帮娇生惯养的女生差点巅飞了。

“北方,坐拖拉机好玩吗?”

提前看过档案,田野知道这次有个四岁的随同家属,控制车把的同时,开口问道。

“嗯。”

雀跃的表情从脸上快速褪去,沈北方抿嘴应了声,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腿上。

观察到全部过程的周森,回头对沈青笛笑了笑。

你弟弟真可爱。

潘迎娣坐在车斗尾巴,瘪瘪嘴,小声嘀咕,“嘁,有个弟弟了不起啊。”


满仓村。

大老远就看到一排排土黄色的土胚房,墙体上写了许多红色的标语。

【勤积肥,保丰收】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院子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起来,屋檐底下挂着几株风干的玉米和辣椒串,窗台上必不可少的大蒜头。

这种土房经过风吹雨打,外墙会慢慢的脱落掉。

所以每年的开春,家家户户用碱土泥再抹一层。

导致上下不一样的厚度,近看表面坑坑洼洼。

村口老槐树底下有许多村民,盘腿纳鞋底的,蹲在树根旁抽旱烟的。

一帮没上学的小孩子拿着石头在玩“拾子儿”。

看见拖拉机把知青们拉回来了,乡亲们探脖子去瞅。

“哎呀妈呀,那丫头忒白了,喝羊奶长大的吧。”

“怎么有个小不点,森小子,你在路上拾的?”

周森指指沈青笛,“孩子以后就在咱们村住下了,他姐是下乡知青。”

“大娘好,我叫沈青笛,这是我弟弟北方。”沈青笛脆生生的回答。

“这小丫头不错,笑呵呵的,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

“白白净净,哪像咱们村的姑娘们长得五大三粗。”

以大娘为首的众人纷纷夸赞沈青笛,声音好听人也有礼貌。

城里来的知青有文化,很多看不上村里的环境。

比如那位叫路任佳的姑娘,正捏着鼻子皱眉。

沈青笛主动开口,拉近了和乡亲们的距离。

潘迎娣眨眼想了会儿,突然蹭得站起来,现学现卖。

咧着大嘴,“大娘,你手艺真巧,会纳鞋底啊。大叔,旱烟好抽吗?看你抽的挺美!”

这…真不会说话。

所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抬头看着她。

大娘:晦气,村里哪个娘们不会针线活?

大叔:晦气,好不好抽能咋滴,你还准备抽两口?

田野不耐烦的轻咳一声,把拖拉机拐进了旁边大道。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潘迎娣回头瞅着越来越远的老槐树,自言自语。

“这里就是知青点了,你们几个分配好房间。”

周森简单介绍了院子格局,

“其他房间都放着农具,只剩下东屋、西屋和靠大门的东下屋。”

等于是三间屋子,东屋西屋相互对应,中间就是所谓的“小客厅”。

还有两个耳房,是用来当小仓库的,住不了人。

东下屋是刚才一进院右手的那间小屋,隔着天井,对面是西下屋。

北大荒冷的时候,温度可达到零下三十几度。

晚上靠火炕取暖,白天就靠太阳光照射进来。

所以农村盖房子时,采取的是东西长,南北短,房门小,外墙厚。

客厅两侧,各有一个灶台,紧贴在东屋西屋的墙上。

城里来的知青,没见过这样的设计,好奇的四处瞅。

田野注意到沈青笛眼里的疑惑,抬脚走到正中央,

解释道,“做饭可以同时开火,你们也能只用一边的大锅。

砌两个灶台主要为了晚上烧炕取暖。”

所以,等于做不做饭,都必须把两个大锅烧开。

北大荒的温度,可不惯人毛病。

“后院的菜,可以吃,别浪费。”周森提醒一句。

知青们跑进两间屋子看,炕在南侧,用砖头和黄泥砌成的,表面被烟熏的黑黝黝一片。

江胜利拍拍硬炕,大声提议道,“我靠,就直接睡在上面,不得硌死啊?

周队长,给我们准备一个大炕席吧。”

田野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俯身去把窗户打开通风。

然后吊儿郎当的倚着炕边,语调散漫,

“还得给你们准备炕席?要不要一人标配一个媳妇,今晚入洞房得了。”

“噗——”

沈青笛没忍住,咬嘴笑出声。

主要是江胜利吃瘪的表情太逗了,脸气成了猪肝色。

女孩笑了,田野漆黑的俊眸闪烁着光芒,语气微顿,“房间也看了,你们怎么分配?”

“周队长,我带着北方需要单独住一间。”

沈青笛没有点名想要哪间。

心里已经定了东下屋。

东屋西屋面积大,四个女同志,三个男同志,各占一屋睡通铺。

潘迎娣撇撇嘴,眼里透着算计,

“周队长,反正这两间屋不能给沈青笛,东下屋连个灶台都没有,怎么烧炕啊。”

她们不知道田野在村里担任什么职务,都对着小队长周森开口。

“沈知青,东下屋就一张小炕,你和北方睡没问题,只是烧炕……”

周森欲言又止,“靠着大门,晚上会害怕吧。”

实在不行,他就去找村长,再腾出一间屋。

“队长,炕挺大的,我们带着北方一起睡就行。”

赵金花觉得沈北方才四岁,不至于牵扯到男女避嫌的问题。

“金花同志,我认为应该考虑大家的意见,不能擅自做主。

其实一起住我无所谓,就怕其他人不高兴。”

高乐乐柔声细语的插嘴,对沈青笛笑了笑。

“靠,墨迹死了。沈青笛就住东下屋,把这间让给四位女同志住。”

女人就是麻烦,田野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抱起来就往外走。

从窗口看到,他直接把姐弟俩的行李从拖拉机上转移到小屋里。

全程干脆利落,没有问过一句当事人的意见。

众人对沈青笛投来同情的目光。

潘迎娣幸灾乐祸的嘴脸,“沈青笛,你得罪田野同志了,他故意治你嘞!”

沈青笛眸色微深,挑眉笑道,“那我可要谢谢田野同志,对我特殊关照了。

本来就想选那间屋子,正巧有人给拿行李。”

门口,田野的脚步一顿,滚了滚喉结。

最终压下解释的冲动,勾了勾唇,“你们赶紧收拾干净,待会去大队院集合。”

女知青住东屋,男知青住西屋。

江胜利对着田野的后脑勺,狠狠挥舞了两下拳头。

领着弟弟进屋后,沈青笛发现田野也跟了进来。

“这屋子小是小了点,归拢归拢也挺好。”

墙角有两把镰刀,还有把缺口锄头。

田野卷起袖子,埋头开始收拾屋子。农具挪到耳房,拿扫帚先将炕给清理干净。

又去打了盆水,用抹布将屋里边边角角全部擦拭一遍。

沈青笛几次想插手都没成功,最后只能选择摆烂,盘腿坐在炕边。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认真的男人最帅。

安顿完那边,周森进屋就看到“专业家政服务员”田野鼻尖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给,只能帮你打扫这点了,剩下的自己努力。”

田野拽过沈青笛的手,把抹布塞她手心里。

嬉皮笑脸的比了个大拇指,“加油努力,别给你们知青丢人。”

转身勾住周森的肩膀往外走。

“田野,沈知青的屋里很干净了,还需要打扫啥啊?”

周森回头确认一眼,窗户干净到反光。

“你瞎,明明很脏。”

田野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姐,屋子变大了。”

“嗯。”

屋里只剩下一张炕,一张小桌子,两个木头小板凳。

整洁,明亮。

换做是沈青笛自己打扫,绝对搞不出这种效果。


知青们前往大队院,路上高乐乐好奇的问沈青笛,

“青笛,我看见田同志帮你打扫屋子,你俩啥关系呀?”

沈青笛眸心微缩,轻轻启唇,“田同志见我带着北方,住在没灶台的东下屋,可怜我吧。”

“他真热心,人长得也好看。”高乐乐讪讪一笑。

江胜利不爱听这种话,甩手走得飞快。

都是下乡知青,高乐乐为啥胳膊肘往外拐!

走在最后面的潘迎娣,酸里酸气的内涵,

“哼,田同志帮你是关心知青,你应该主动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有人替我打扫屋子,我可以休息啊。”

对于跳脚的潘迎娣,沈青笛无话可说。

“你,你,我待会就告诉他!”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能把偷懒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潘迎娣鼻子都要气歪了。

赵金花咧嘴偷笑,悄悄对沈青笛眨眨眼,“人家自愿帮你干活,她倒是着急了。”

沈青笛双手一摊,无奈的耸耸肩。

表示田野惹下的桃花运她不背。

满仓大队院。

“我叫田守粮,是村里的大队长,你们以后喊我田村长就行。”

老汉头上戴了顶破草帽,黑黝黝的皮肤,眼睛炯炯有神。

“等以后熟悉了,喊我田叔也成。这是我儿子田野,退伍回来半个月了。”

叉腰倚在拖拉机旁边的田野,被田守粮一把薅到跟前,

“等上面分配的工作下来之前,他先当大队的记分员。”

原来的老记分员体弱多病,已经缺勤好几天了,只能让其他人轮流负责给乡亲们统计工分。

“一队到八队是老帮菜,光那些老知青就够忙活了。

周森是第九生产队的小队长,年轻人找年轻人,你们几个就在他的小队劳作。”

田守粮安排妥当,又给讲了讲村里的规矩。

必须把畜牲当成家人来对待,宁愿累倒人,也不能累坏牛!

“难怪这么狂妄,敢情是关系户,惹不起惹不起。”江胜利嘴角下压,对田野是田守粮儿子的事实非常不满。

从小到大,今天是他吃瘪最多的一次。

刘宝军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眉头一皱,“村长儿子也不能为非作歹,咱们是平等的,不能搞特殊待遇。

田村长如果偏袒田同志,我第一个不同意。”

说完,得意的看了眼沈青笛,向她邀功。

吐槽声清楚的被田野听见,指着江胜利,转头看向老爹,

“老田,他说我狂妄,咋办?”

被抓现行的江胜利嘴角抽搐,靠,居然会跟家长告状!

田守粮脸色一沉,抿嘴说道,“田野是有点皮,但我保证,我儿子绝对不会乱欺负人。

不信可以去村里问问乡亲们,他要真惹祸了你们来找我算账。”

众人有种莫名的感觉,村长很护犊子啊。

“知青点今天做不了饭,女知青来我家吃,男知青去周森家。”

害怕他们习惯了吃白食,田守粮把丑话说在前头,“明天领了粮食,你们自己开火。”

“谢谢村长。”田守粮从身旁经过,沈青笛甜甜的说道。

“客气啥,你们来了村里就是一家人。”

老汉挥挥手,多看了她一眼。

心里把模样记住了,这丫头有礼貌,能处!

沈北方很纠结,挠着头,仰起小脸问姐姐,“那我去田家还是周家?”

“去周森家喝苞米碴子,来我家,今晚给你烤红薯吃。”

田野唇角勾起了笑意,说着话往外撵上老爹,“老田,那就是沈北方,以后就是我小弟了……”

“我抽你俩耳刮子,你以为是土匪头子,还收小弟。”

没有知青在场,田守粮对着儿子一脚踹过去,怒斥道。

“田野和田叔的相处就这样,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周森走到沈青笛旁边,给她解释道。

“田叔在外人面前,不允许别人说他儿子不好。但私底下,他从不惯田野毛病。”

没想到老汉还挺有讲究,沈青笛眼底抹过笑意,不远处的父子俩还在“打情骂俏”。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田野突然回头,高举手臂,在空中挥舞。

田守粮踮脚揪住“孽子”的耳朵,“二十四五的人,你能不能稳重点!”

声音响彻半个村庄,隐隐约约传来田野的求救声。

许景为扶正了眼镜,感慨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文绉绉的,分明就是老子打儿子。”江胜利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滤镜。

周森去屋里翻出一沓旧报纸,递给沈青笛。

“你那间屋的墙没糊,明天发粮食了,我去帮你糊墙。”

黄土墙会往炕上“掉渣儿”,所以得用报纸把它糊住。

这活儿不好干,面粉浆糊抹多了等风干后容易干裂,抹少了又粘不住。

要是图省事直接往墙上刷,浆糊就会滴答的到处都是,炕上的被褥保准得遭殃。

潘迎娣观察到周队长拿了报纸,赶紧凑上去,举手嚷嚷着她也要。

“潘知青,东西屋已经糊墙了。”

周森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两间连屋顶都贴满了报纸,沈知青这几张可能都不够。”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的潘迎娣没有好感。

高乐乐赶紧把潘迎娣拉回去,劝说她,

“迎娣,你别和青笛攀比。她带着弟弟只能住单间,房间小又没涂墙。”

“嘁,有弟弟了不起啊!”潘迎娣又重复了一遍。

沈青笛冷眼看过去,似笑非笑的斜视两人。

明明没说她的坏话,但高乐乐就是不得劲儿,心虚的埋下脑袋。

“谢谢周队长,报纸我就糊炕那一边,门两边不用糊。”

“行,那我去地里有点事,你们待会去田叔家里吃饭。

江胜利,刘宝军,许景为,我家就是村头胡同左数第二个。”

领导都走了,刘宝军晃悠着一条腿,不满的看向潘迎娣,

“我发现你真事事,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潘迎娣仿佛被人踩痛了尾巴,指着他的鼻尖,破口大骂,“刘宝军,你才事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沈青笛不会看上你的。”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吵架别带上我的名儿,要不然我大嘴巴子呼死你。”

无辜躺枪两次,沈青笛拿眼剜了潘迎娣一眼,举手演示要打人。

见对方眼神慌乱,左右飘忽不定,才拉着北方抬脚离开。


高乐乐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迎娣,你以后别招惹青笛,她都生气了。

你不是要跟田记分员说点情况吗?刚才忘记了呀,没说就没说,今晚去吃饭也别提了。”

路任佳一路捏着鼻子掩着嘴,被农村新鲜的“泥土芬芳”给呛晕了。

这会儿站在比较干净的大队院,才勉强恢复正常。

疑惑不解的问高乐乐,“我咋觉得你话里有话,既然潘迎娣忘记告状了,你不提就好了呀!”

“呃……我怕她再想起来。”高乐乐干巴巴的解释。

赵金花扯了扯路任佳的袖子,“佳佳,咱们回去把铺盖收拾好。”

她观察出来了,这是一位大大咧咧没心眼的姑娘。

男知青们也转身出了大队院,高乐乐为了合群,快速撵上去。

只剩潘迎娣自己,狠狠跺脚,一次比一次重,脚跺麻了才停止。

“嘁,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你们等等我……哎呦——噗——”

潘迎娣右腿迈动,左腿却跟不上趟儿,趔趄的扑在土地上,吃了一嘴黄土。

田家。

田野翻箱倒柜,找出一堆东西,塞到绿色帆布挎包里。

“老田,做饭啊,待会知青来吃饭,你让她们喝西北风?”

“滚犊子,你去熬锅粥,我出去一趟。”

田守粮把大烟袋别在裤腰带上,“别忘了加我的那碗。”

老子甩甩手走了,小子只能洗手做饭。

沈青笛等人进门时,田野站在灶台前,往大锅里扔玉米粒。

一颗,两颗,三颗,准确的丢进去,激起小小水花。

“田记分员,村里做饭必须一粒一粒数吗?”

沈青笛表示不理解,天真的问道。

“叫我田野就行,记分员矫情死了。我不会做饭,老田没在家,你们凑合着吃。”

田野把小家伙揪过来,送上玉米盆,“呐,给你扔着玩。”

众人满脸懵逼,这得啥时候吃上饭。

“田野,我们帮你做饭,你歇着就行。”

玉米盆被高乐乐从北方手里取回来,善解人意的说道。

“行。”

田野摇摇头,抿出一个疏离的淡笑,“另外,我觉得高知青喊我田记分员比较妥当。”

“啊?好……”高乐乐愣了一下,她的待遇怎么跟沈青笛差距这么大?

既然有女知青做饭,田野带北方去对面的灶台烤地瓜。

地瓜要选最小的,容易烤熟。

大地瓜外面烤糊了,里面吃起来都是硬的。

路任佳皱眉问高乐乐,“你说咱们做饭,谁会做啊?我在家连碗也没刷过。”

“我不会做饭,这种烧木头的更不会。”

高乐乐无辜的眨眨眼,“但田野,田记分员也不会做饭,你让他做,是为难他嘛!”

这个年头,富裕的地区已经用煤气做饭了,再不济也有蜂窝煤。

望着黑黝黝的灶洞,两眼一抹黑。

“高知青,佳佳似乎没有让田野做饭。”

实在看不过眼,沈青笛一句话说到点子上。

田野饶有兴致地看戏,用戏谑的口吻插嘴道,

“谢谢高知青替我着想,你不会做饭,就烧火吧,这个最简单。”

高乐乐求之不得,微微嘟嘴,“田记分员,你帮我生好火,我来烧。”

俩人的互动,怎么看怎么怪异。

纳闷的沈青笛眨了眨眼,抬起眼皮看向田野。

男人轻而易举的将火生好,教高乐乐怎么往里放柴。

起身的一刹那,勾起唇角,微微上扬。

沈青笛更加确定,田野“没安好心”。

有人烧火,其他的负责做饭。

其实赵金花会烧这种灶台,她准备说的时候,沈青笛悄悄戳了她一下。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高乐乐开心的承包工作。

她是想提醒……第一次烧火,要注意安全。

“金花,你去切咸菜丝,佳佳给我把白菜洗了,白菜帮子和白菜心分开放。”

谁也没想到,长得娇滴滴的沈青笛居然成了做饭担当。

三个人井然有序的准备晚饭。

另一边,田野低声问沈北方,“你姐不是城里人么,她真会做饭?”

若是粮食被浪费,老田会被气疯的。

“嗯,家里就我俩,不做饭饿死?”沈北方的注意力集中在地瓜上,漫不经心的回答。

田野差点被口水呛到,他合理怀疑沈北方在模仿自己说话,但找不出证据。

猛然想起,姐弟俩双亲去世,沈青笛肯定是要学着长大。

做饭对她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田野脸色一沉,心里有点堵,神情中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大锅里熬的玉米粒,另外添了点大米。

沈青笛心里嘀咕,玉米为啥不碾成碴子,北大荒都是用整个的粒做饭吗?

这边熬粥,炒菜就需要去对面的灶台。

“田野,我得用这个大锅炒菜,地瓜就搁在里面烤吧。”

一边说话,一边拿抹布把锅盖擦拭干净。

猪油罐和酱油壶归拢到最里面,本来乱七八糟的台面,现在焕然一新。

田野单手托腮直勾勾的盯着沈青笛,星眸甜腻勾人。

也许是火势过旺,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让沈青笛有点喘不动气。

加大声音重复了一遍,“田野,腾地方。”

“遵命!”田野蹭得站起来,标准的来了个军礼,扛起北方就去了隔壁屋。

“让你姐做饭,咱们不能打扰她。”

沈青笛拍拍脑壳,保持清醒头脑,开始往锅里倒油。

淡定,淡定,淡定。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念念叨叨,不知不觉音量就大了,在屋里四处游走。

赵金花把切好的咸菜丝端给她,顺嘴问道,“青笛,你念的啥呀,好深奥。”

“清心寡欲咒。”沈青笛打了个马虎眼,瞬间噤声不语。

屋内,田野听见女孩甜脆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后咧嘴笑了笑。

沈北方目睹全过程,观察本上又多了一位重点嫌疑对象。

潘迎娣拖着发麻的两条腿,终于挪到了田家。

一瘸一拐的进屋,“开饭没?我要饿死了,你们不会吃光了吧!”


“饭还没做好,潘知青,你可以去帮佳佳洗菜。”

赵金花给她找了个能干的活,高技术的只能靠沈青笛。

“洗菜还用俩人啊?算了,我等着吃饭就行。沈青笛,你会炒菜吗?别做的太难吃。”

见大锅里倒了一点点油,潘迎娣不满情绪上来了,“你再多倒点油,吃起来香。”

“潘迎娣,你家炒菜舍得放油吗?”

沈青笛答非所问,语气很淡,似笑非笑的看着矫情女。

在见到潘迎娣第一眼时,心里就断定她在家里不受欢迎。

父母希望她能“迎来弟弟”,脚上的鞋跟已经磨损严重,边缘很薄。

现在挑油少炒菜不香,跟谁装大尾巴狼呐?

“放的,放的多,可多了,每次炒菜放两大勺猪油!”

潘迎娣仰起脖子,用趾高气昂的架势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心里暗搓搓的期待,能看到众人羡慕的反应。

“哦,那等会田叔回来,你跟他打报告,再单独炒一锅。”

沈青笛没什么情绪波动,眉尾挑起,弯腰把锅里的菜盛出来。

下一秒,又往锅里倒了半舀子水。水刚开始冒泡,就把准备好的白菜心倒进去。

瞥到这一幕的潘迎娣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一点油也不加啊!”

“不想加。”沈青笛耸耸肩,就是这么任性。

“你,你就是故意不想让我们吃点好的。我上火车前就没吃东西,就等着晚上大吃一顿。

沈青笛,你好狠毒的心。”

潘迎娣捂着肚子,做出难以承受的痛苦表情。

眼神余光在屋里四处游荡,寻找某人的身影。

沈青笛没功夫搭理她,白菜心焯水备用,又把路任佳准备的蒜泥倒碗里。

大家没有在意潘迎娣的举动,高乐乐却始终盯着她的动向。

“潘迎娣,咳咳…你就打算看咳咳…我们干活吗?”

高乐乐不懂得烧火技巧,不停往洞里塞木头。

导致灶洞没有空间,浓烟弥漫,一点没浪费,全让她顺着喉咙咽下去了。

路任佳问:“高知青,你嗓子咋哑了?听起来跟破铜锣似的。”

“呛,喉咙咳…咳咳疼。”高乐乐指着嗓子,鼻子里也感觉到辣乎乎的。

“你抽出几块木头,让空气进去,最好下面横着放一根担着。”

热心的赵金花还是选择了帮助她。

“不不不,不烧了咳咳——”

高乐乐疯狂摇头选择罢工,弯腰跑到院里大口喘气。

现在少了一位“伙头军”。

沈青笛沉思两秒,凝眸望向唯一的闲人,“潘迎娣,你来接替高知青的工作。”

“凭什么?”潘迎娣掐着腰,横眉竖眼。

“就凭你需要吃饭。”

“烧就烧!”

赵金花抬头好心提醒,“潘知青,你离灶洞远点,别把头……”

“不用你操心,我啥都会。”

被沈青笛吩咐工作,潘迎娣心里有点憋屈,没好气的嘟囔道。

“金花,过来帮我把辣椒切碎吧。”

见状,沈青笛使眼色把赵金花叫到身边。

路任佳咂咂嘴,“金花,别搭理她,不识好人心。”

三个人围着灶台,把最后一道菜做好。

村长田守粮忙完事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诧异道,“怎么是你们做饭,田野小子去哪了!”

烧火的那位,觉得表现机会来了,chua chua chua往洞里塞木头

火势凶猛,隔着大老远沈青笛都感觉到烫腿。

田守粮皱着眉头,“潘迎娣同志,木头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大家伙去山上一点一点背回来的。”

这里冬天全靠柴火取暖,等到大雪封路,根本没有去上山弄柴的机会。

“村长,我烧火厉害吧!高乐乐刚才烧的全是烟,你看我烧的火多旺。”潘迎娣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

快来夸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糊味儿,众人嗅鼻子去寻找来源。

田野从屋里窜出来,先观察了沈青笛没有异样后,问道,“啥味?潘迎娣把饭烧糊了?”

“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呢。”

潘迎娣摇头,也在四处寻找味道,反正闻着离她挺近。

“你的两个辫子,被燎没了。”沈青笛端着盘子,漫不经心的从潘迎娣身边经过,扔下一句话。

“辫子燎了?!”

低头一看,潘迎娣大惊失色,心态崩了。

她头发又黑又长,来之前特意梳的两个麻花辫,垂到了腰下面。

现在一半头发没有了,末尾成了卷毛。

赵金花一舀子水泼上去,灭了火,湿了衣。

“幸亏青笛及时发现,你咋没感觉烫啊。”路任佳拍着胸口,感到一阵后怕。

“幸亏啥啊幸亏,沈青笛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头发湿漉漉的潘迎娣,身体颤抖的像筛子。

田野嗤笑一声,“你蹲着烧火,头发垂在前面。沈知青还能从你后背看见,真厉害。”

回家就碰到闹剧,村长表示非常郁闷。

重重叹气,指挥众人坐下吃饭。

“田村长,沈青笛非得安排我烧火,头发燎没了!”潘迎娣抓住剩下的头发,甩搭给田守粮看。

水珠蹦哒了村长一脸。

田守粮抹抹脸,摘下草帽扔到柜子上,“吃饭。”

“好嘞!”沈青笛麻溜给端上一碗粥,“田叔,我做饭不太熟练,你凑合吃。”

“不打紧,会做就比很多人强了。”

说这句话时,村长还特意瞥了眼潘迎娣。

更加满意沈青笛的表现,继而把这种喜欢,转移到她弟弟身上,“小北方,来田叔这里坐。”

“北方,田叔赐坐,快啊。”沈青笛笑嘻嘻的眨眨眼,转身去给其他人盛粥。

女孩“溜须拍马”“恭维讨好”的样子,让田野又认识了一个鲜活生动的沈青笛。

暗自发笑,别看她嘴上一口一个田叔,眸子中可不曾露出半点巴结。

“我!我去院里洗洗脸!”

窘态百出的潘迎娣,猛一跺脚,捂脸跑到院子里。

沈青笛第二碗给了田野,在田守粮的提醒下,又盛了半碗端给北方。

接着便同时准备了四碗。

“来,端粥吃饭。”

自己随意拿了一碗,然后喊了赵金花,路任佳,以及烧火主力军高乐乐。

锅里还剩下一点点的玉米粒和漂浮在水面的米粒。


高乐乐端碗的时候,特意偷瞄了其他人的粥。

份量相似,没有搞特殊待遇。

惊讶的问沈青笛,“我和你们吃一样的?”

这话让她问的,沈青笛都不知道怎么回。

田野挑眉看过去,语气有点不耐烦,“咋?还得给你搞份不一样的。”

“我不是那意思。”高乐乐讪笑道,赶紧坐下。

沈青笛观察她的神情,顿时心中了然。

烧火烧到一半就罢工了,高乐乐心里发虚,以为会给她减少饭量。

自己才没那么无趣,要减也得减某人的。

桌上一盘白菜炖粉条,一盘是干辣椒炒的咸菜丝,还有蒜泥拌的白菜心。

田村长又给端出来一碗自家发酵的大酱,蘸大葱,蘸黄瓜、萝卜都行。

“这几道菜全是青笛丫头做的?”

“老田,你就说味道咋样,好还是不好。”

“够劲,好吃。以前切了咸菜直接吃,原来用辣椒炒才好吃,这味贼香。”

田守粮嘿嘿笑道,“来了好几批知青,青笛丫头是唯一做饭好吃的。”

他自己都没察觉,对沈青笛的称呼与旁人不同。

菜心因为焯水的原因,去掉了原来的生味,搭配了蒜泥,口感变得软糯香辣。

北大荒到了这个季节,家家户户是白菜土豆萝卜大乱炖。

上工一天,累得脚打后脑勺。

谁也没心思研究口味,能填饱肚子不饿死就行。

“田野,你就拿玉米粒做粥?玉米碴子在菜橱里,你小子看不见啊!”

喝了口粥,田村长抬头问道。

沈青笛“扑哧”笑出声,原来是因为有人把食材准备错了。

田野轻佻扬眉,“不管是粒还是碴子,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玉米。”

“……”村长觉得这是赤裸裸的诡辩。

院里那位竖起耳朵,听见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拔腿冲进屋里。

“哎呀,开饭了为啥不叫我!我饿死了!”

赵金花指指灶台,“锅里有饭。”

“就剩点汤了,我不够,沈青笛肯定是你在搞鬼,你赔我饭!”

潘迎娣心理防线直接崩了。

她在家吃饭就多,那点粥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粥是我盛的,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沈青笛头也不抬,继续吃饭。

赵金花和路任佳都在默默替她叫好。

毕竟谁也不愿意付出多,吃饭少。

多分给潘迎娣,自己就要少一口。

“胡说八道,我明明烧火了!”潘迎娣委屈的直跺脚,拼命挤出几滴眼泪。

沈青笛面无表情,皱眉抬眸,“那锅粥是高乐乐烧得差不多了,你才回来接手的。

本来不干活就没有饭吃,给你安排个活可以吃饭,还错了?”

“没错没错,青笛丫头顾大局。”

田守粮摇头晃脑,觉得多劳多得讲得真对。

“潘迎娣,我把粥烧沸腾了,其实你烧那点没啥用。”高乐乐偷笑,借机踩一脚。

没有人帮忙说话,潘迎娣咬咬牙,硬着头皮把锅里那点粥盛出来。

为了报复大家,她用勺子疯狂刮大锅的底部。

“吱吱吱——”

互相摩擦发出的尖锐声音太难听了,让人不堪入耳。

田守粮把筷子重重一拍,“潘迎娣,你闲得发慌就把牛粪给捡了。”

“我不!我要吃饭!”

潘迎娣蹭的一下跑到位置坐好,再也不敢乱说话。

玉米粥没啥味,稀汤寡水的,知青们勉强吃个半饱。

饭后为了感谢村长的款待,赵金花提议留下收拾碗筷再回知青点。

田野背上挎包,拽着沈北方一起离开了田家。

沈青笛凝眉望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明天早点起床,听见上工铃里赶紧去大队院,周森给你们分配工作。”

临走前,田守粮再三叮嘱。

“村长,你老婆死了啊!”

潘迎娣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语气非常认真。

“谁,跟,你,说,的。”田守粮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不知不觉把鞋脱下来一只拿在手里,就差高高扬起。

“回去了,走走走。”赵金花见事不好,扯了扯潘迎娣的袖子。

沈青笛黑眸微沉,表情严肃,“潘迎娣,你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我咋了,吃饭的时候你们不纳闷?旁边邻居家都有大娘做饭,村长家为啥没有!”

潘迎娣理直气壮,坚信自己没错。

如果田守粮老婆做饭,她就不会只喝了点粥底。

“你没救了,金花,咱们把她拖走。”

眼看着田守粮的脸黑成锅底,沈青笛强行把人给拽走。

“田叔,你早点歇息,明天见。”

其他人也被潘迎娣给整懵了,高乐乐慌张无措对村长咧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快走!”田守粮一句话,高乐乐和路任佳跑得比兔子都快,唰一下没了人影。

“大娘,田婶子去哪里了?我咋没看着她出来。”

随机在路边抓了个面善大娘,沈青笛笑着问道。

“田野妈啊?她回轱辘山走娘家了。昨天才走,怎么也得待两天。

她有福气,老娘身子嘎嘎硬,抽空就回去望一眼。”

大概是黑省人健谈,沈青笛一个问题,引发了大娘无数感慨。

“唉,我就不行,老太太早就走了三年了。没了娘,回那嘎达做啥?去了还闹心扒拉的。”

“大娘,保重身体,我们回了。”

沈青笛附和几句,赶紧找理由离开。

照这样下去,再给大娘三个钟头也不够唠的。

等走远了,沈青笛停住脚步,正视潘迎娣,“听见了?”

“我,我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真能把人咒死。”

潘迎娣还在狡辩,低头拿脚踢石子。

路任佳噘嘴,很不认同她的说辞,“潘迎娣,你没有意识到错误。

田村长好心留咱们吃饭,你说他老婆死了,是人干的事?”

“行行行,就你好,就你厉害!马屁精!”恼羞成怒之下,潘迎娣甩开众人独自往前跑去。

“啥人啊,我才不是为了拍青笛的马屁…”

沈青笛歪头瞅着高乐乐。

问道,“你,觉得她对吗?”

高乐乐一愣,“不对。”

得到了答案,其他三人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然后话题转移到明天劳作的事上。

沈青笛恢复正常的状态,还跟赵金花开了几句玩笑话。

默默关注她的高乐乐,松了口气。

五个女知青,她才不想当落单的那一个。


潘迎娣埋头跑回知青点,进门的瞬间撞上一堵“墙”。

“哎呦!”

“潘迎娣同志,你长俩眼珠子喘气用的?”

田野瞥了一眼,绕过去准备离开。

“田记分员,我心里憋屈。沈青笛带头孤立我,让她们不跟我玩!”

“和我有关系吗?”田野转身交代北方,“记得我说的那些话,走了。”

“哦,拜拜。”小家伙挥挥手,迈着小碎步跑回屋里等姐姐。

“气死我了!!怎么都不听人话啊!”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潘迎娣捂着脸呜呜呜的假哭起来。

沈青笛四人在路上又碰到了同样吃完饭的男知青。

得知田家没人做饭,江胜利觉得她们是一群大冤种,同情道,

“那你们可真是太不得劲了,我们吃的大饭包。没肉全是土豆和大酱。”

路任佳好奇的问他,“吃饱了吗?”

“没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江胜利拍拍肚子,里面发出空旷的声音。

许景为挠挠头,慢悠悠的开口说话,“他们需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给咱们吃太多,以后就太紧巴了。”

听说交完公粮,分到各家手里的粮食少之又少。

“我也是,但红梅婶的碗里连点米粒都看不见。”

刘宝军咂咂嘴,还在回味刚才的饭菜味。

“红梅婶是谁?”路任佳突然把头往前一探,盯着刘宝军问。

她们刚从大娘嘴里得知了村长老婆叫水仙,现在又冒出了红梅婶。

“肯定是周队长的娘呗。”赵金花笑嘻嘻的看着路任佳,“你咋回事,男知青去的是周队长家里啊。”

“哦,我忘了这茬。”

路任佳也不尴尬,大大咧咧的笑了笑。

刘宝军瞄了沈青笛两眼,呼了口气说,“沈知青,待会我给你把炒花生垫垫肚子。”

他来之前,家里人给装了一兜花生。

这是好东西啊,装兜里当个零嘴吃。

“大家以后在一起块干活,还是喊全称吧,叫我沈青笛就行。”

互相称呼知青和同志,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刘宝军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沈青笛,赵金花,还有那个那个路任佳,高乐乐。”

努力回想众人的名字,可算是都记住了。

江胜利瞬间瞪起了眼,“好兄弟,快走,回去给我抓一把!”

说完,拽着满脸不情愿的刘宝军往知青点走。

潘迎娣见男知青们回来了,故意把嘴巴撅上天,掐着腰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看我啊,快看我,我受委屈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说说笑笑进了屋。

沈青笛钻进了自己的东下屋。

“北方,报纸是你糊的???”

整洁明亮的房间映入眼帘,四面墙加房顶全部贴满了报纸,贴的整整齐齐。

本来炕对面挂了一面镜子,现在改到了炕的侧面。

最让她高兴的是,炕从三分之一处用床单给隔开了。

床单的样式非常有怀旧年代的气息,粉色印着大牡丹花。

这边的炕宽,是可以横着当通铺睡的。

比如赵金花她们四个女生就需要横着睡在一张炕上。

沈北方掐着烤地瓜往嘴里塞,嘴角黑乎乎的屑屑。

瞪着清澈的眼睛摇摇头,奶声奶气说道,“当然不是我,是野哥。”

“野哥是谁?”沈青笛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田野。”

“哦。”

沈青笛在心里给田野打了个99分,多一分怕他骄傲。

这活做的漂亮,今晚可以舒服的睡觉了。

“小的这块是我睡的。”沈北方耸着肩,表情有一丝丝的郁闷。

田野往墙上钉钉子的时候,他在旁边多次抗议,要求一分为二。

“女生优先,你小屁孩懂啥?腾块地方打个盹儿得了,别给我找事哈!”

从弟弟幽怨的眼神中,沈青笛的脑海中浮现出田野痞里痞气的模样。

于是,她也露出甜甜的笑容诱骗弟弟,“北方乖,听你野哥的准没错。”

嘁~

哥哥姐姐坏得很,北方撅着嘴钻进被窝,把小脚丫露在外面进行无声的抗议。

幸亏有田野的帮忙,靠墙根的暖壶里灌满了热水。

沈青笛端来一盆水,倒了一半热水,温度正合适。

先用毛巾给自己擦干净脸,又给弟弟擦拭了小手小脚,最后剩下的水用来泡脚。

本来冰冷的小脚丫子成了热乎乎的,睡梦中的北方嘴角微微扬起,满意的把脚伸进被窝。

周围安静下来,沈青笛从空间里取出护肤品拍拍打打,临睡前最后又敷了厚厚一层免洗面膜。

“铛铛铛——”

“全体村民,全体知青,上工啦!”

外面传来吆喝上工的声音,木棍敲打在铁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飞快穿戴整齐,就为了给村民们留下好印象。

沈青笛因为帮北方找袜子,耽误了两分钟。

出门后,赵金花递过来两个巴掌大的地瓜,“清笛,周队长让红梅婶送了九个小地瓜。”

真够小的,她们女知青吃了还不够塞牙缝。

“谢谢金花。”沈青笛把两个地瓜都给了北方。

今天是头一回上工,为了表示重视,小家伙穿了崭新的小绿军装。

迷你版的深绿色帆布包斜挎在身上,红色五角星熠熠发光。

一帮人看着沈北方不断咂舌,太像样了!

他们这帮成年人,还赶不上一个小屁孩成熟稳重。

大队院。

村干部们都在,为了表示欢迎新知青的到来。

老知青们住在村后的废宅子里,此时也蔫蔫儿的站在旁边无精打采。

他们已经来了好几年了,跟这片黑土地融为了一体,哪里还看得出当年的精神气。

村长,村支书,会计,记分员,仓库保管员,护林员,民兵连长,九个小队长,就连妇女主任也来了。

大队院靠院墙是个正方形的戏台子,背景印刷红色的标语,“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

平时开全村大会,戏台上会摆一排长桌子,搭上块红绸缎布。

干部们坐在桌后,挨个发言。

今天,田守粮就站在上面,代表全体村民表示热烈祝贺。

“遵守纪律,严格完成工作。

时刻记住,你们是一个大集体,是满仓村的一份子!

不管之前是不是被父母宠大的,来了咱村就要听我的指挥。

要是被我发现有偷奸耍滑不正干的蛀虫,麻溜滚蛋!”

老头说着说着,画风突变,从欢迎仪式到了警示大会。

众人听得一脸认真,肺活量真大,隔着大老远脑瓜子被震得嗡嗡响。

田守粮讲完话,周森坐在小队长代表发言,给新知青划分了劳动区域。

然后点名让他们去领各小队的干活工具。

工具是大队的,只是借用,所以要小心保管。

“给你们最多三天时间,学会全部农活。”

田守粮趁机插了一句。

潘迎娣分到了一个背篓,篓里一圈散落了许多黑乎乎的小玩意,拿手捏了捏软塌塌黏糊糊。

“周队长,这是啥粮食?咋没见过呐?”

“哎!”

正在挑选工具的周森抬头,表情一言难尽,“那是…那是好东西。”

按照他的认知,确实用处极广。

冬天生火用这玩意儿可好使了,还能当作肥料施到土里。

“好东西啊,能吃吗?”

吃了小地瓜的潘迎娣,肚子里一直在唱空城计。

看着像芝麻丸的小黑块,脑海里自动脑补了一番美味。

周森翻出一个新背篓,递到沈青笛手里,“队里有个露底了,领了个新的,给你使。”

村长从戏台跳下来,嫌弃的瘪瘪嘴,

“潘迎娣,想吃牛粪啊。我觉得不太好,咱村还没穷酸成这样。”

笑死人!

要是被红星和东升大队的村长知道了,肯定能在背后戳破他的脊梁骨。

老田缺德缺冒烟了,给新下乡的知青吃牛粪充饥…

“可拉倒吧,太磕碜了!”田守粮皱眉,不敢再去深想。

沈青笛瞅着干净的背篓,嘴角微微一抿。

这算不算她人品大爆发了?


现在是九月底,北大荒气温低,生产周期比其他地区短很多。

三月份种植的春小麦可以收割了。

农忙时节,地里密密麻麻都是村民。

戴着大草帽,脖子上搭条毛巾,裤腿随意卷着。

看见知青上工了,好奇的抬头去打量。

啧啧啧,一个个长得细皮嫩肉,瞅着就不像是能干活的主儿。

周森厉声吆喝,“赶紧干活!都挣够工分了?”

这年头在生产队干活,工分最重要了,它是衡量劳动价值的标准。

多劳多得,活重就多,活轻就少。

“周队长,知青同志们第一天干活,俺们得教他们啊!”

男人的肤色黑黝黝发亮,眉梢尾部有条疤,咧着大嘴频频回头看女知青。

“田二娃,队里属你的工分最低。再这么糊弄下去,年底你要倒贴钱给大队。”

周森面无表情,不想跟他贫嘴。

带领知青到了另一片麦地,成熟的麦穗儿粒粒饱满,压弯了麦秆。

一株株耷拉下来,形成了一幅天然的针织金黄地毯。

潘迎娣两手托腮,做出欣赏麦田,并沉浸其中的状态。

许景为眼前一亮,转头去问她,“潘迎娣,你是不是想抒发内心的丰富感情?”

众人侧目,期待能听到一番优美的中国话。

“对啊对啊。”被人关注,潘迎娣很兴奋。

清清嗓子,挥舞着一只手臂,“啊~好多黄黄的麦子啊,一片一片放着金光。它们会被我们吃进肚子里,再变成肥料继续长出黄色的麦子!”

语气激昂澎湃,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再看看许景为,眼镜掉到了鼻尖下方,忘了恢复原状。

“噫,知青就这点水平?我咋听着跟唱大戏的似的。”

“你不懂,这是粮食产肥料再长粮食的一个转变过程,很深奥的。”

地里两个大爷,手驻在锄头上,有模有样的评价。

许景为推推眼镜框,尴尬的转身逃离原地。

“周队长,工分是怎么计算的?今天我能拿一百个工分吗?”

高乐乐掐着手指头在算,但不了解工分具体算法,毫无头绪。

不远处的沈青笛听见,也默默走上前。

写过几本年代文,她多少对七零年代了解一点。

工分不是固定的,根据农活的轻重来决定。青年劳动力干活卖力,一天能拿十个工分。

妇女老人,拿个七八分差不多,小孩会更低。

还分了死分,到了现场参加劳动就能得到相同的固定的工分。

活分是按量计件,比如打了几筐猪草,砍了几斤柴火等等。

另外家里的粪尿、牛粪鸡粪也能挑到生产队换工分。

沈青笛在心里默默回想着,她了解的那些是吉春一带的生产队,跟北大荒也是有差别的。

周森咧嘴大笑,“高乐乐,你要是一天挣够一百个工分,在咱们北大荒就出名了。”

“姑娘,你挣个十分就够牛了,一百工分纯粹是扯犊子!”中年男人揶揄道。

高乐乐红了脸,“那工分到底咋计算嘛。”

“周队长,我也好奇。”沈青笛脆生生的说。

“七道湾公社的工分值钱,一个工分换五分钱钱左右。”

“刮风下雨不出工,是不记分的。”

“收麦子、掰苞米、打豆子,这种活做到最好,就是一天十个工分。去割猪草得三工分,晒麦子是五工分。”

周森一口气举了一串例子。

女人相对而言,挣得比男人少。冬天去外面挖沟渠、修水库,这种活就没办法跟着。

上面规定男女都能参加,但严寒天气卖大力,一般女人真受不了。

潘迎娣眼珠子转来转去,抹过一丝算计,“周队长,你们当干部的工分比我们多吧?”

“一样。”周森淡淡回答。

今天知青的工作都是收割麦子,刨地瓜。

周森分配的是三个男人去割麦子,五个女生去隔壁的地里刨地瓜。

“啥?八个工分?我不同意,我也要去割麦子!”

潘迎娣马上提出反驳。

她怎么可能少挣两个工分?

“你们第一天,干点轻快的。”周森还想劝劝她。

“不,我要割麦子。”

沈青笛抬头,眸子清澈明亮,“周队长,她愿意割麦子就让她去吧,我们得赶紧去干活了。”

“行,潘迎娣把背篓给高乐乐,正好她没有工具装地瓜。”

高乐乐一看沾满牛粪块的破背篓,表情一言难尽,“队长,我也喜欢割麦子。”

城里来的姑娘真奇怪,专挑累活重活干。周森非常欣慰她们能有这种觉悟,“行。”

“哎呀,大闺女长得真俊,快来刨地瓜了!”

热情的大娘站在地里,向三个人打招呼。

等她们来到跟前,主动开口,“我姓鞠,你们喊我鞠大娘就行。”

“鞠大娘。”

姓氏少见,三人马上就记住了。

还有个背对她们的村民,戴着大红色的头巾。

“大喇叭,来知青帮咱们干活了。这是青笛,这是金花,还有这个丫头叫……佳佳。”

鞠大娘把三个人带到大喇叭那里,爽快的介绍双方认识,“丫头们可以叫她喇叭婶,咱们村的大喇叭。”

女人站起来,把头巾往两边扒拉扒拉,露出黑红的那张圆脸。

鼻子两边布满了小雀斑,眼睛细长,嘴唇薄薄两片合在一起。

“仨丫头长得真白净,拿上锄头跟婶子过来。”

爱说话的人性格肯定痛快,喇叭婶没有丝毫犹豫,领着三人就开始动工。

地瓜都是一垄一垄种的,需要先把秧子给扯到一边,才能去刨地瓜。

“青笛,你们一人一垄,使劲把秧子薅出来。”

赵金花在家就干重活,所以薅秧子对她来说很简单。哼哧哼哧半垄弄完了,擦汗回头看看俩同伴。

沈青笛薅了三分之一,路任佳的进度用眼睛目测不出来。

“佳佳丫头,你站在那里咋不动弹啊,”喇叭婶好奇的问。

“啊?婶子,我以为已经干了好几垄了……”路任佳眼前一片金星,整个人陷入迷糊状态。

弯腰去扯地瓜秧,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感觉手心里湿哒哒的露水。

“那你歇歇,待会抓紧。”

喇叭婶已经来回两趟了,瞅着娇滴滴的知青姑娘们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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