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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嫁:浪荡世子的大娘子

暖阳打小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程府的五小姐,一嫁,男人在家门口吐血身亡;二嫁,阴差阳错嫁给了浪荡子弟。程君用自己的智慧与计谋,为自己谋得了幸福。浪荡子弟王清嘉,遇上程君,浪子回头,获得了真爱。

主角:王清嘉,程君   更新:2022-12-01 13: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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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清嘉,程君的其他类型小说《二嫁:浪荡世子的大娘子》,由网络作家“暖阳打小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程府的五小姐,一嫁,男人在家门口吐血身亡;二嫁,阴差阳错嫁给了浪荡子弟。程君用自己的智慧与计谋,为自己谋得了幸福。浪荡子弟王清嘉,遇上程君,浪子回头,获得了真爱。

《二嫁:浪荡世子的大娘子》精彩片段

街上远远传来打更声,戌时已至,城东赵府灯火通明,走廊上丫鬟们慢步轻行,很有规矩。

西侧院正房堂屋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诵读经书,衣着简素,与周遭的清雅素净相得益彰。

门外有人敲门,等到老妇人允诺后,他恭恭敬敬走进来,跪下给老妇人请安。此人正是赵府唯一的男丁,赵敬平。

“母亲”,赵敬平穿着一件墨绿色外衫,坐在母亲身旁,等着母亲开口。

赵老太太语调平平,声音不悲不喜:“你和程家五姑娘的婚期也定下来了。不久之后你也要扬州赴任了,好好准备去吧,不用天天过来请安。”

赵敬平连连答应,轻声关上房门,咳嗽了几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今年殿试名次公布,赵敬平中榜了,第十二名。

州府差人上门贺喜,赵家沉寂多年的气息一扫而光,走廊上挂着些红灯笼,喜气洋洋。

自从赵家老太爷在赵敬平五岁时病发身亡,赵府就开始一派死气沉沉。

赵老太太一个人撑着赵府,赵敬平倒也争气,奋发读书,终于考取了功名。

程家五姑娘是泉州鲁县有名人家的姑娘,祖上出过三位进士,最厉害的是程老太爷,曾官居二品。

那时,赵老太爷还在世,虽然身居五品,但是为人清廉,深受百姓尊敬。

在一次办案中两家结识,结下了这门婚事。

当时两家虽然也不算门当户对,但是赵家也不算太高攀程家。

谁料到后来赵家老爷子突然离世,赵老太太亲自上门跟程家商量,准备退了这桩婚事,但是程老太爷都说婚事早已定下、不得反悔。

赵敬十五岁高中,这消息也传到了程家,程家也很高兴。

本来二人的婚事程家就有点心里打鼓,这次总算踏实了。

在赵老太太上门与程老太太确定二人婚期时,程老太太一口答应,定在了四年后的七月十七。

现在距离赵敬的婚事还有三年有余。

这边,程家五姑娘程君正坐在梳妆台前。

这是什么情况?她穿越了?

程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还是自己的脸,但是是她十二、三岁时的脸。

她还是她,只是梳着古人的发髻,戴着一支梅花簪子,穿着一件粉底白花的裙衫,镜子中的她一脸疑惑。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旁边叫了她几声,“小姐?小姐?”

程君缓过神,抓住小丫头的胳膊,急声问:“我是谁?我在哪?”

程君的连连发问吓坏了小丫头,小丫头声音关切、充满焦急:“小姐,你怎么了?你是咱们程府的五小姐啊,咱们在自己府上啊。”

程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好疼,她真的穿越了。

原来她还叫程君。

穿越前,程君正在公司加班写年终总结,改了好几版,报告一直被领导打回重写,程君改材料改得头疼,上网随意翻阅着各种公文报告,希望能从中得到灵感,就在她看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眼前涌来一片白色,然后她就坐在了这里。

程君是个小说迷,尤其爱看穿越题材的,她手机里可是存了好几百本穿越小说还没来得及看呢。

之前程君就跟她老妈说,她要是穿越了,肯定活不过三天,因为她一没有才艺、二没有技术、三没有文化、四没有心机,无论穿越到哪个朝代,她都得完蛋。

现在一语成谶了,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弹琴跳舞、钻研厨艺胭脂、背诵文人名篇,就穿越了。想在古代发家致富、走上人间巅峰、创下历史奇迹,是万万不可能了。

这可愁坏了程君。

程君呆呆地看着身处的房间,装饰简单但又透着文人的格调,几本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桌上还放着一排毛笔,窗纱是浅色合欢花图案,屋里熏着香料,应该是原身喜欢的味道。

她躺在床上整整三天,都没想出来在这个时代创造辉煌的法子。

开酒楼?她不会。

做衣服?她不会。

要不然写个西游记、红楼梦之类的,可是程君记不太清书里的情节了,她一时写不出来。

“小圆,给我梳洗,我去给母亲请安。”

小圆是母亲指给程君的丫鬟,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多,小圆性格挺开朗的,随她,而且很乖。

小圆的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人称刘妈妈。现在管着程家后院的丫头、老妈子们,是母亲最信任的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程家大娘子的房间走去。

程君母亲——周卿,是程家的当家主母,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是大理寺卿周大人的女儿。

十八年前嫁给了刚入朝为官的程子清。

成亲后,生下了程启、程旭,然后又生下了程君。

周卿随后给夫君抬了两房小妾——卫姨娘与周姨娘。

程老太太把远房亲戚指给了程子清,唤作邱姨娘。

卫姨娘生下长女程欢,邱姨娘生下一儿一女,换做程林、程茵。周姨娘生下程灵,撒手人寰,呜呼哀哉。

家中有程启、程旭、程欢、程林、程君、程茵、程灵七个孩子。

后院有程君母亲管着,程家倒也清净。

走在路上,程君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程家布置很素雅,有着文人的高洁与中鼎家族的大气,假山、流水、亭子、花草,错落有致,让人一眼望过去身心舒畅,想到自己穿越了,程君仿佛做梦一般。

门外的丫鬟看见程君的身影,主动扶了扶身:“五小姐。”

程君点点头,进去了。

屋里卫姨娘坐在母亲身边,看到她进来起身。

屋里站着几个孩子,看来是她的兄弟姐妹了。

周卿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过来,慈爱的声音响起:“娇娇,快坐下,前两天丫鬟说你身体不适,怎么这么快起来了?”

程君的奶名,娇娇,人比花娇、更爱撒娇,人如其名。

程君认真观察着眼前的母亲,她有点神经错乱了。

周卿跟她现代的妈妈长得一样,不能说一样,只能说神似。

周卿的气质偏向于端庄娴静型,而程君现代的妈妈性格大大咧咧、经常丢三落四。

“母亲、小娘、哥哥、妹妹”,程家重礼节,这个身体的很多记忆还存在。

原身是家里宠大的孩子,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哥哥都宠着她,但是她却丝毫不骄横,知礼节、懂进退,很有大家风范。

可能跟这个朝代有关吧,女生不是全都得学绣花、学女德,更多地是读书。

原身已经在自家读书七、八年了,程君很庆幸,原身读得多是四书五经,这些书她倒是研究过一些,毕竟是文学硕士毕业的,毕业论文跟中庸有关。

周卿看着傻站着的女儿,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脸色红润,没有什么大事,笑着说:“小圆这丫头前两天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程君立刻摇头,表示身体无碍。这几天,她在努力适应古代生活,哪敢出门。

周卿继续温柔说着:“让娘看看,我们娇娇都成大姑娘了。”

卫姨娘在旁边附和着,“可不,过三年就要出嫁了,看看咱们娇娇,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赵家小子可真是有福气啊。”

程君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内心程君在想,自己都是二十七岁的人了,还在装小朋友,要早知道自己有表演天赋,她就不学文学了,改学表演算了。

她还是有点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低头在思考着要不要多说两句,但是又怕露馅,左右踌躇了片刻,决定微笑保持沉默。

周卿看着女儿,眉清目朗、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她的娇娇长大了。


程君跟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她正在努力运转她的大脑,试图辨别她身边的人都是谁。

两个男孩,看着年龄相仿,站在最前头的看来就是她二哥了,二哥长得既像父亲又像母亲,个子很高,长得很是英俊,身上自带读书气,一看就是个正直的人。他不爱笑,但是很疼妹妹,一看到程君过来,就立刻偷偷给她塞了一块糕点,应该是原身爱吃的。她张开手掌看了一眼,是一块酥糖。

看来二哥旁边就是三哥程林了,邱姨娘生的儿子,程君下意识自带偏见,虽然看起来很好看,虽然看起来很有规矩和礼数的样子,但是他身上吊儿郎当和萎靡不振的气质还是印藏不住的

母亲对着程旭、程林说着关心的话,询问着他们的读书情况,他们今年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了。

这么看来,三哥,悬啊。程君心里暗暗想。

站在程君左手的是程欢,穿着一件湖绿色的带浅绿色小花的罗衫,应该是不受宠的卫姨娘所生,衣服有些旧了,有点畏畏缩缩的,程君刚才跟她打招呼,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站站。

右手边的程茵明显比程欢穿戴好,只见她头戴一支点翠的白玉簪子,身穿浅粉色的细纹罗纱,站姿规矩,头微微垂下,如果不细看,差点以为家中的是嫡姑娘,可见邱姨娘受宠的程度。

最下手就是程灵了,八、九岁左右的模样,小糯米团子,一直被祖母养着,看起来很是乖顺。

大哥不在家,他还在外赴任,等到她出嫁那天就能见到了。

几个孩子大早上给母亲请安后,就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各回各院了。

周卿把小七单独留下了,问她最近在老太太那做了什么、有没有丫环婆子欺负她。

圆嘟嘟的小脸,甜甜地笑着,回道:“母亲,祖母对孙女很好,高妈妈对我也很好,晚上我怕黑,她就陪着我一起睡。”

说完,还抱着周卿的腰,脸蹭了蹭她的肚子。

周卿跟她说了一会子话,让她回去了。

屋内,周卿跟刘妈妈在房内小声说着话。

这辈子想把邱姨娘赶出程府是不可能了,毕竟她为程家生下了一儿一女。

程子清现下因邱姨娘私自贩卖田地,对其心生不满,好几日没去她房里了,但好景不长啊。

邱姨娘是程老太太给程子清的,是老太太远房亲戚的女儿,但要真说起来,这远房亲戚早就出了五服了,远的不能再远的那种。

那时候,程子清跟周卿刚成婚三年。邱姨娘才刚刚十四岁,跟着母亲邱夫人来看望老太太。

谁知道,一来二去的,邱姨娘竟跟程子清有了苟且。

老太太发了话,周卿也没敢多说什么。做媳妇的,哪能跟婆婆对着干。再说,当时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挽回主君的心。

刚开始,邱姨娘一直做小伏低、安分守己。

后来有了儿子傍身,再加上老爷宠爱,倒也敢跟她顶嘴了。

这两年,愈发没规矩。

一想到这,周卿握着茶杯的手就开始暗暗使劲,然后又轻轻松开了。

十多年前,她想过法子打压邱姨娘,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邱姨娘弄死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那时候,周老太太让刘妈妈传话过来,周家有个姑娘,家境贫寒,姑娘的母亲求到了周家,一来二去,周家准备把她送到女儿身边,周卿接受了。

邱姨娘是美,但是总有比她更美更年轻的人在,哪有不喜欢新鲜的男人啊,再说这周家姑娘好掌控,她也无后顾之忧。周家也做了万全准备,找师傅指导周家姑娘歌舞。

周家姑娘,叫做周莲儿。人如其名,果然惹人怜爱。

果然,程子清一看见周莲儿就被迷倒了,邱姨娘是美,但毕竟金服都好几年了。

耳鬓厮磨红袖添香,何不乐哉。在程子清案牍劳累时,一个腰肢松软的美人,在眼前扭曲诱人的舞姿,程子清确实没有那么宠爱邱姨娘了。

不出数月,周莲儿就传出有了身孕,这下子邱姨娘彻底急了。

周姨娘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主君了,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夺回主君的宠爱。

她在程家依仗的只有程子清的宠爱,毕竟老太太和大娘子没有一个待见她的。她必须要想办法毁了周姨娘。

趁着程子清与周卿回周家,她把周莲儿叫到了水渊阁。

正值盛夏,日头毒辣。

邱姨娘毕竟是程府的老人了,周莲儿虽然是周府出来的,但是因为家室清贫,也不敢惹邱姨娘。

邱姨娘身边的邱妈妈伺候邱姨娘坐好,对着站在跟前的周姨娘说着:“听主君说你擅长歌舞,那就来一段给我看看吧。”

周姨娘脸色一白,她身边的丫鬟开口求饶:“邱姨娘,我们家姨娘快生产了,不能跳舞。”

邱妈妈一个巴掌呼在丫鬟的脸上,丫鬟捂住脸低声哭着,不敢再说话。

周姨娘声音发颤:“邱姨娘,您想看什么舞?”

邱姨娘白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老爷最爱看的”。

周姨娘不敢不从,准备开始跳。

“屋里黑,我看不清楚,你站在院子跳吧。”

周姨娘走向院子,跳了起来。

一开始邱姨娘倒也没想要她命,只是希望通过跳舞的方式把她的胎儿弄没,最好把她的身体也给弄垮了。

还没跳一会,周姨娘就发作了。可怜周姨娘身子太弱,生下了小七立时就一命呜呼了。

小七早产,取名“程灵”。周卿当时看着小小的人儿,呼吸声都很弱,她生怕小七活不下来。

周姨娘的死,震惊了整个程府。

程老太太当时一下气病了,更加不待见邱姨娘。

但是为了程子清的官途,老太太和程子清立刻压下此事,在院中告诫所有下人,只要说出去乱棍打死,随后慢慢地发卖了伺候周姨娘的下人,没有引起府外任何人的注意。

周姨娘本就没了双亲,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自然没有人来替她伸冤了。

府里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女人了。

周卿想起周姨娘的死,心里更加难受,她当时就该想想其他法子,她也没想到邱姨娘下手那么狠。

只可怜这位周姨娘,如果能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该多好啊。

她的死虽激起一些动静,却最终被无声无息盖过。

之后,程府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周姨娘,仿佛她从未存在过。而邱姨娘自己当然不会提,她心虚。

一个美丽可怜的女人就这样消失了,也是在很多年后,这个女人才被再次提起,这都是后话了。

唉,一声长叹在屋里响起。

刘妈妈赶紧安慰周卿:“姑娘,别想这事了,跟你有什么干系,要怪就怪隔壁院的。您可不能把她的过错全都怪在自己身上。好姑娘,咱不想了,一会老爷过来,看到你闷闷不乐的,就该不高兴了。”

刘妈妈是从小跟周卿一起长大的人,有时两人说着私房话,她还会像未出嫁时一般唤她姑娘。

周卿点点头,在刘妈妈的搀扶下起身去了洗房,开始梳洗。


程子清三十有六,长相英俊,自带倜傥风流之意,再加之官场的历练,愈发俊朗。

“祖宗保佑,母亲,升职的旨意月底估摸着能下来了。”

此时夏末,程子清身穿一件深褐色夏衫,言语间甚是喜悦。

程老太太看着站在身前的大儿子,欣慰地笑着:“也不枉你多年苦心经营,这次你升到哪里,可知道?”

“已有人来信告知,应该是扬州知州。”

程子清为官多年,深知出言谨慎之理,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你一个六品可以当一州知州,不但是祖宗积德,也得多谢为你打点的人。”

程老太太悉心指导儿子。

程老太爷在两年前撒手人寰,幸得儿子已能支撑起这个家。

家中又有周卿掌管家事,程老太太日子过得也算舒心。

程子清从袖中掏出写微黄色素笺准备让母亲过目礼单,递给一旁侍候的徐妈妈。

程老太太没看,只说着:“你这些年处事愈发老道,礼单这等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实在担心,与你媳妇商量,她是个稳妥的。”

天色有些晚,程子清让程老太太早些歇息,便退下了。

转身走向周卿院子,夫妻二人对着礼单又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

程子清嘱咐周卿,十月即将前往扬州上任,要开始收拾行装、打点上下了。

周卿点头,让程子清放心。

周卿在家是系统学过理家的女人,张罗宴席、打点上下、收拾行装不在话下。

几句话吩咐下去,仆人婆子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行事。

秋十月,程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扬州赶去,程老爷要扬州赴任了。

扬州人口富庶,刚进扬州城,就传来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

货郎的吆喝声、杂耍的翻跟斗声、路人的聊天声,迎面而来,好不热闹。

程君掀开马车帘布,往外望了望,真是个好地方,比青州好上太多了。果然是古代有名的都市,名不虚传,程君现下觉得穿越到古代还不错。

或许这个地方可以探寻到一些商机,程君望着繁荣的大街想着。

丫鬟小圆也探出头向外看着,很是兴奋:“小姐,扬州真好,比青州还好,你看还有耍猴的呢!”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程君倒是没有管她,任她说着。

她一言不发,正在思索着未来之事。

不一会,就到程府了。

程府坐落在城东东街,是一处大宅子里,比青州的宅子还要大上一些。

高高的房门,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两个石狮子威严坐落在大门两侧,既气派又不出格。

扬州有许多程家的世叔世伯,这几日周卿一边操持着府中收拾打扫事宜,一边操办着席宴。

几日来,府中管事仆役围着程氏周卿所居的东院来回穿梭,一会请太太定夺、一会请太太查看,周卿忙得脚不着地,连口茶都来不及吃。

虽然府中人员频频走动,但是也能看出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几个管事将太太的吩咐告诉手下人,丫鬟们仔细搬运着花瓶,仆役们用力抬着重物,有人擦走廊、有人挂灯笼。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各自带着兄弟姐妹看自己的屋子,十分热闹。

这天午后周卿大致将事情料理清楚,叫身边的几个贴身丫头点算物品,便与刘妈妈进了内厢房说话。

内里屏风后面,放着一张梨木八角桌,窗子旁边放着一簇盛开的海棠,靠墙置放着一张四方大软塌,铺着金丝软被,上面躺着两个孩子,一个约摸十二、三岁,一个差不多八、九岁。

两娃正在熟睡,身边有两个丫鬟陪着。见到程氏进来,就要俯身行礼,程氏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

睡熟的姑娘正是五小姐程君与七小姐程灵。

程氏抚了抚程君的头发,然后给程灵掖了被子,然后走向一旁的金丝椅上斜靠着。

刘妈妈准备站在程氏身边说话,却被程氏拉住坐到了她身边坐下。

“太太,你这些日子操劳辛苦了,幸得没什么纰漏,一切顺遂,您赶紧歇歇脚吧。这杯茶您赶紧喝了,说了一上午的话,您嗓子都有些哑了。”

程氏接过茶碗,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心腹刘妈妈说着:“邱姨娘又有身孕了,那个狐媚子。”

一想到她又有了身孕,程氏心里总是不舒坦。

“太太,你别烦心,还有卫姨娘在呢。”

邱姨娘怀有身孕了。

这个消息程家人知道了,有人喜、有人悲。

喜的自然是程老爷,多子多福,家里再多一个孩子是好事。

悲的自然是卫姨娘,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如果邱姨娘生下了儿子,她在程家就更难好立足了。在后院,女人只靠家室是不行的。

周卿点点头,最近卫姨娘总是往邱姨娘那跑,送了许多补品过去。

周卿决定装聋作哑下去,静观两虎相争。

程君早醒了,听到母亲和刘妈妈的谈话,准备继续装睡。

邱姨娘,不简单啊。

也是,都生下了一儿一女,现在又怀孕了,怎么能是个简单的人呢。

卫姨娘最近总往紫霞院跑,那是邱姨娘的住处。

卫姨娘家里是出过太医的,她跟邱姨娘说着一些怀男胎的偏方,邱姨娘自然喜不自胜。

在邱姨娘看来,卫姨娘是在巴结她,毕竟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还深受老爷宠爱,不像卫姨娘,就一个女儿,老爷想起她时就去她院子里坐坐、想不起来就不去了。

几个月后,邱姨娘突然肚子疼痛不止,程家那天乱成一锅粥,请大夫的、烧水的、找人的,院子里乱成一团。

周卿听到消息后赶紧赶过去,程老太太和程子清也赶了过来。

不一会,卫姨娘也过来了。

一堆人站在门外等着,只听见屋里邱姨娘的惨叫声一阵阵传来,听得人瘆的慌。

孩子没了,紫霞院一直闹,说卫姨娘害了她的孩子。

或许在邱姨娘看来,只有她害人的份、没有别人害她的道理。

程子清本就比较偏爱邱姨娘,但是考虑到卫姨娘的娘家身份,就让卫姨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多休息几天,先不让出来了。

紫霞院这几天倒是热闹,程子清为了照顾伤心不已的邱姨娘,日日宿在邱姨娘院子里。

灯下,邱姨娘正在给程子清磨墨,红袖添香,美人在侧,温言暖语,好不乐哉。

程子清一边看着书,一边说着:“邱娘,有你在我身边,再有卿娘帮我料理后院,真是美事一桩啊。”

邱姨娘心里唾弃着程子清,脸上却露着风情万种,柔声道:“清郎,能跟你在一起,我做妾也是知足的。在程府院子里我初见你,一下子被迷住了,当晚就去求了老太太,全了我的心思。”

美人说着,脸也微微红,撩了撩垂下的一缕头发,然后深情地看着程子清。

程子清就喜欢邱姨娘这副作态,就像他是她的天,只可惜,邱姨娘读书不多。

周卿倒是从小阅览书籍,只是自从有了邱姨娘,周卿就不太跟他谈论诗书了。


刚下朝,程子清就被程老太太叫到房里说话。

他站在房间中间,惴惴不安,一脸惶恐:“都是儿子无能,致使家宅不宁。”

“只是家宅不宁?”程老太太声音加重,“我看你是个糊涂的,你可知此事可大可小!”

程子清心里登了一下,立刻跪下:“请母亲指点。”

程老太太坐直了身子,声音带着不满:“你也是做官多年的人了,两个妾室打擂台,闹到外面去,我看你这官也不用再做了。”

程子清满面愧色,连连说道:“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糊涂。”

邱子清心里正在怪程氏,作为当家主母,袖手旁观邱姨娘和卫姨娘一直吵吵个不停,害得他在这受训。

程子清稍微抬眼,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继续说着:“毕竟她是老太太给我的,知根知底,总比外面的女人强上许多,却没想她愈发不知进退,儿子知错了。一会回去就好好训斥她,以正家规。”

“我给你的?”程老太太脸色铁青。

程子清不敢说话了。

那时候是他跟邱姨娘不顾脸面廉耻,私下接触,最后做下那没脸的事。

老太太为了他的官声、为了他的前途,压下了此事,一抬小轿,把邱姨娘娶进了门。

“大娘子为什么不管,你心里应该也知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赶紧料理好这事,别让你大娘子难做人。她是个好媳妇,对你照顾周全,又操持着一大家子。你要是个明白事理的,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

程老太太面容有些疲惫,靠在软榻扶手上,声音渐渐低下去,不欲多说,对着程子清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程子清点点头,退出房门找周卿去了。

母亲说的有道理,不能为了个妾室家宅不宁,他最近确实有失偏颇。

其实刚跟周卿成亲的前几年,他们二人倒也情深恩爱,但是后来慢慢有了卫姨娘、邱姨娘,感情也没那么浓厚了。

但是在程子清心里,周卿是个顶好的大娘子,大气、知书达理。只是不如邱姨娘温顺、娇媚。

冬暖阁,刘妈妈看到程子清来了,俯身问安。

程子清走进房中,看见周卿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描眉。

他立刻想起了之前刚跟周卿成亲时,他给她描眉的情景。

他抢过周卿手中的螺子黛,笑着对周卿说:“娘子,我来。”

周卿不让他胡闹,最后还是拿他没办法,随他去了。

程子清轻声说着:“娘子,最近你受累了,为夫最近公务繁忙,忽略了你。”

周卿微微一笑:“只要为官人好,就不觉得累。”

她知道程子清下朝后去了老太太房里,也知道老太太对他说了什么。

做儿媳的,不是一味委曲求全就能获得婆母尊重的,有时候适当不管事也是一种手段。

而做媳妇的,面对夫君更要讲求方式方法,这是周卿嫁给程子清、跟邱姨娘争斗多年获得的心得体会。

夫妻二人倒在床上,恩爱许久。

许是老太太的话起了效果,程子清不常去邱氏院子了。

这个月就只去了卫姨娘、邱姨娘院子各一次,其他时间都在周卿这里。

周卿知道程子清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为了儿子女儿,她倒也愿意在程子清面前做小伏低。毕竟房中之事也就他们夫妻二人知晓,有面子就够了,还在乎什么里子。

刘妈妈看着二人最近恩爱的模样,像是回到刚成亲那会一般,笑着说:“太太,几个姨娘也值得您费心思?只有抓住老爷的心,才是最关键的。毕竟后院是女人的天下,老爷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操心后院鸡毛蒜皮的事呢。”

程氏不语,心中暗自盘算,刘妈妈看见程氏正在低头思索,继续大胆说着:“现在眼瞅着老爷对邱姨娘失了兴趣,咱们赶紧找个时机把她打发了吧。”

程氏很信任刘妈妈,她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也是因有她在身边,帮她操持着程府大小事宜,周卿才有精力跟这些姨娘们斡旋。

周卿出嫁前,周老太太特意把刘妈妈许给了周大管事,让她更加死心塌地为周卿做事。

话说回来,周卿确实真心对刘妈妈好。两人一起长到大的情分,远远超过她跟家中姐妹许多。刘妈妈陪了她三十年,在程府,她也只敢信她。

程氏小声说着:“哪那么容易,她进门都二十年了。”

两人没再说话,周卿心里细细盘算着。

自打出了周姨娘这事后,周卿不敢再想美人计了,或许是怜惜女人的不易吧。

邱姨娘再厉害,她想办法对付就行。

再说,邱姨娘惹老爷不快这样的事发生得还少嘛,邱姨娘一将她的千娇百媚、千般柔情施用在老爷身上,老爷再大的怒火也会消了。哪回不是生气三天就被邱姨娘哄好了。

但是程氏还是把刘妈妈的话都听进去了,但是现在程子清几乎日日来冬暖阁,又开始跟周卿谈论起诗书了。周卿决定把这事放一放,待时机成熟再说。

旭哥儿正在准备科举考试,程子清和周卿二人把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周卿只盼着旭哥儿乡试高中,隔壁紫霞院的林哥儿落榜,姨娘养大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更别提他还是邱姨娘的儿子,别说中举,不中邪就不错了。

程君自己院子里安安分分待着,她听小圆聊着两个哥哥的事情。

她觉得这两个哥哥着实厉害,大哥哥已经入朝为官了,虽然只是七品,但是前途不可限量;二哥哥马上要参加科举考试了,中榜应该没多大问题。

闲着无事,她准备给哥哥画条锦鲤,这可是个极好的礼物呢。锦鲤在现代可是掀起了好一阵热潮,鲤鱼跃龙门,好兆头。

程君没学过画画,她坐在书桌前,努力回想着现代锦鲤的图片样子,画了七、八张,都不满意,不一会地上就堆起了废纸小山。

三四个时辰后,程君揉揉甩甩酸痛的手腕。

终于画好了,虽然不是很完美,但是看起来也能过得去,看得出是一条鱼。

她拉上小圆,走向冬暖阁——母亲的院子里。

“母亲,你看看我给二哥哥画的锦鲤……”

程氏看着女儿画的大胖鱼,乐了,点点女儿的小鼻子,说着:“鬼丫头,你哥哥没白疼你,赶紧拿给你哥哥瞧瞧。”

程君拿着画去找哥哥,程旭正在案前读书。

程家的漂亮基因很强大,程旭也是翩翩公子一枚,长相温润,玉树临风,一身书卷气。

看到妹妹来,他赶紧起身,“小五,你怎么来了?”

程君立刻从背后拿出自己的画,高高地举在哥哥面前:“哥哥,我给你画的锦鲤,人家都说看到锦鲤,就能心想事成。哥哥,这次你肯定能高中,像大哥哥一样。”

程旭听了妹妹的话,笑了,仔细把画收好,然后拿起桌上的茶点,递给妹妹。

他记得程君爱吃这个。


那边紫霞院也在紧锣密鼓地给程林置办行装。

屋子里,邱姨娘、程茵,还有几个婆子小厮都在收拾东西。

邱姨娘毕竟嫁给了参加过科举且成功的程子清,也是懂知道点考院的事情的。

“换一床厚被子来。”

“棉服要换一件更厚的,考院里哪会像家中一般,能给林哥儿烧上好几个火炉,这么薄的衣服他会冻坏的。”

“多拿几支毛笔。”

邱姨娘在屋里指挥着,她看了一眼歪坐在椅子上的程林,说着:“儿啊,你可要给娘争点气,等你高中了,娘也就熬出头了,再也不用在家里忍气吞声受气了。”

程茵长相与邱姨娘相似,长相娇美,就是性子被宠坏了,总耍小性子,她也附和着邱姨娘的话,不停嘱咐着哥哥。

程林心不在焉地嘴里应答着,脑子早已经跑到街上的来福酒楼去了。

昨晚酒楼,李公子带来一位美人,程林念念不忘,现在脑子里还是那位美人的身影呢——纤纤细腰,含情眼眸,程林只觉得浑身酥麻。

三天后就考试了,程林想着要不要求求姨娘,只要让他收了这位美人,他百分百认真应试,肯定能高中。

这想法跟邱姨娘一说,邱姨娘立刻怒气上身,嘴里大声骂着:“你这还没考试,就开始念着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你爹爹当年科举,每天在屋里苦读,你看看你,一会出去作诗、一会累了说出去走走,从今天起,哪儿也不赵去,在屋里给我认真看书。”

全屋的仆人丫头听着邱姨娘的发话,不敢抬头。

第二天晚上,程林在屋子里实在待不下去了,说出去赴会,紫霞院的人自然不敢再放他出去。

程林是个有主意的,翻了院子的墙偷摸出去了。

程府一大早要送两位考生入场。

程子清因两个儿子要科考,特意告了假,准备送他们进考场。

老太太、程子清、周卿和五个孩子都聚在祠堂,准备给祖宗们上香祈福。

就差程林没到。

程子清派人去紫霞院叫人。

程林没回来。

紫霞院鸡飞狗跳。祠堂安静一片。

家里的小厮全都被派出去了,找人。

为了不耽误旭哥儿进考场,程子清与周卿拜完祖先后,决定先送程旭进考场。

考院门前。

程子清知晓科考的苦,看着沉默不说话的二儿子,说着:“不用紧张,你哥哥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听朱夫子说你每日苦读,文章也做得不错,我儿定能高中。”

一堆打鸡血的话从父亲口中说出,程君听了都有点激动了,感觉哥哥不是去科考,而是要为国争光。

周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儿子的胳膊,无声鼓励。

一行人回来,林哥儿已跪在祠堂,上半个身子还在左右前后晃荡,浑身酒气,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全家老小、仆人婆子都在祠堂站着。

看到林哥儿这幅不清醒模样,程子清大发雷霆,身子气得有些发抖,他厉声让林管家动家法,打死这个不孝子。

程林趴在长椅上,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打了十多下,他似乎酒醒了、又似乎模糊着,嘴里嚷嚷:“父亲,你打我做什么,家里有大哥哥、二哥哥做官还不够?咱们家还差我一个做官的不成?我不喜欢读书,李公子都说了,做官不如经商,父亲,你做官不也要银钱打点嘛,等儿子发了财,给您买大官……”

听着程林说的话越来越出格,邱姨娘呵斥儿子闭嘴,跪在老太太、程子清和周卿面前,哀声凄婉,声泪俱下,颤声说着:“老太太,老爷,太太,我没这么教过林哥儿。我爹虽然没有做过官,但是也是给县太爷做过事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希望我自己的儿子为官啊?”

邱姨娘瞧着成子清的脸色有些缓和,更加卖力表演:“林哥儿也是老爷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老爷最清楚!肯定是外面的人挑唆林哥儿,把他教坏了。孩子大了,也不听我的了。我本就没什么见识,都是仪仗老太太、老爷、太太。”

话还没说完,她膝行几步,跪在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身边的徐妈妈扯开邱姨娘的纠缠,让她跪到一边去。

邱姨娘也是个脸皮厚的主儿,转身抱住程子清的大腿,两眼婆娑,望着周子清。

老太太看到这场面,脸色不悦,她不想管这事,放话让他们夫妻二人自行决断,带着徐妈妈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卫姨娘、程欢、程茵、程君、程灵站在一旁,看着挨打嗷嗷叫的程林。

打了二十五大板,程林呼喊着屁股疼,但是没得到父亲允诺,不敢起身,在那趴着。

周卿听着邱姨娘抽泣的声音,没有发声,她也想看看,邱姨娘现在在老爷心里的地位是多少。她现在可不会犯傻,没得因为一个姨娘再跟程子清闹别扭。

邱姨娘是个惯会看形势的,一见苗头不对,使劲磕头,一下一下的,砰砰作响。

程子清还是心疼了,扶起正在一下一下磕头的邱姨娘,声音有些低沉:“你这是干什么?林哥儿又不是你一个人养大的。子不教父之过,我也应该向老太太请罪。”

邱姨娘抬起头来,欲语泪先流,转头扑在王氏腿边,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求太太可怜,是我没教好林哥儿,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希望太太可怜我对老爷的一片真心,别赶我出去,我离不开老爷的。”

哭得声音都嘶哑,似乎还有些喘不过气,程子清扯起跪在地上的邱姨娘,她却突然弱不禁风、失了所有力气般倒在了程子清怀里。

程子清实在不忍心,动容了几分,轻轻抱住了她。

周卿心下了然,也没有给程子清脸色看,只是淡淡地对着邱姨娘说着:“邱姨娘,这个家还是老爷做主,我是个妇人,只知道精心伺候好婆母、照顾好夫君和七个孩子,启哥儿已经为官了,旭哥儿还在考院参加考试,我心里没有别那么多算计,只想程府好、只想官人好。无论是林哥儿、欢姐儿、茵姐儿、灵姐儿,我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欢姐今年年底就要出嫁了,我现在忙着操持着她的婚事,我先回去了。”

卫姨娘突然站了出来,面向程子清,说着当家主母多年的辛苦与不易。

周卿听卫姨娘说完,冲着程子清俯身说着:“老爷,您做主就是,我听老爷安排。”

周卿不想看邱姨娘这副惺惺作态,带着程君、程灵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留给程子清一个略带悲伤的身影。

程子清虽然心疼邱姨娘,但是想到周卿为了操持这个家,人都憔悴了不少,再加上二儿子科举,他发现她眼下都有些发黑了。

再看看怀里的邱姨娘,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儿子半夜偷跑出去都不知道,还有心思打扮。

然后他松开手,叫住周卿,两个人一起走了。

邱姨娘站在原地,傻了,以前但凡她扮可怜,再撒上几滴眼泪,老爷肯定要好好安慰她一番,顺便怼大娘子几句。

这是怎么了?

邱姨娘傻傻站在那儿的模样,引得程君偷笑了几声,一直玩一个套路,是个人都会烦的,她也不懂得自我提升。

程君拉着小七,跟前面的父亲母亲分开了些,程君还回头望了一眼,邱姨娘正在狠狠责骂林哥儿,气急败坏,早就没了刚才在父亲面前的楚楚可怜模样。

程茵站在一旁煽风点火,“哥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爹爹都生气了。”

程君轻声哼着小调,带着程灵回自己院子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邱姨娘仍是府里最受宠的小妾,卫姨娘还是不声不响。

程府的生活还在继续。

程欢去年在周卿的努力操办下已经顺利出嫁,嫁得不错,夫君是光禄寺少卿的庶子。作为一个庶女,算是嫁的非常好了。

因此卫姨娘很是感激周卿,时不时来周卿院里坐坐。

六妹妹程茵只比程君小五个月,程茵总是呛着说话,实在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七妹妹程灵真的很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她两句也不会苦恼,只会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望着你。程君对家里这个最小的孩子很是满意,比她那几个姐妹好多了。

程君在现代就是独生女,每每看到别人家有弟弟或者妹妹,很是羡慕。虽然程茵比她小,按照道理也是她的妹妹,但是两个人性格不合,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更别提什么姐妹了。

她现在也是做姐姐的人了,她有妹妹了。

程灵虽然被祖母养在房中,但是周卿前些阵子跟程老太太商量,决定将小七挂在自己名下。其实周卿早有这个打算,有一次她看到小七一个人在房中穿衣吃饭,丫头婆子都不管她,小孩实在可怜。

也许是怜惜小七的身世吧,也算是对她自幼丧母的补偿。

也就是在那次之后,周卿就跟老太太商量,换了一批规矩的下人,现在再加上有老太太撑腰,没人敢欺负小七了。

现在小七已然是程府的嫡女了,活脱脱被祖母养成了一个可爱粉嫩的小团子。

程君很喜欢小七,经常拉着小七一起住。祖母没多说什么,只是派了一个小丫头跟着。

众人都在忙碌程君的婚事,程君一脸正经端坐在椅子上,小七乖乖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听五姐姐絮絮叨叨做训示——不准睡懒觉,每天必须读书,每天向祖母母亲请安……小人儿似懂非懂地点头,程君很满意,但是她忘了小七只有十岁,很多事情她还不用做呢。

程君摆起姐姐的范儿。屋里忙碌的丫鬟妈妈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捂嘴偷笑。

“君姐儿,准备好了吗?赶紧出来了,要去给你祖母请安了。”

程君听到母亲的催促声,立刻应声,带着小七出去了。

今天风和日丽,程子清与程氏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家中的二子四女和几个丫鬟婆子,一起来给程老太太请安。祖母近日身体欠安,得赶早去才行。

进了朝晖堂正厅,程子清和周卿先向盛老太太行礼,然后分别坐在程老太太下手的两侧方椅上,接着几个孩子按着次序一一行礼,先是三个嫡出的,再是三个庶出的。

妾室自然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屋里很安静,只有轻轻的说话声与丫鬟婆子的走动声。

“君姐儿过两年就要出嫁了,东西都置办起来了吗?置办的怎么样了?”

周卿笑着回答:“母亲放心,一直都在置办着呢。”

毕竟程君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私下又给女儿在嫁妆单子添置了不少,生怕女儿嫁过去受苦。虽说赵母也是世家出身,但是谁知道是否好相与呢。想到这,周卿轻轻叹了口气。

“小五,以后就要做人妇了,凡事多思量。”

程君乖巧点头听训。

然后轮到小七磕头请安了,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程君不知道为什么小七这么爱睡觉,好像除了吃饭就是在睡觉,程灵声音糯糯的,手托着她那两堆肉,一张口就把全屋人逗乐了,她看着祖母问她是不是快有姐夫了。

一个十岁的小屁孩,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这些话,把程君都给乐坏了。

屋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正好老太太身体不佳,邱姨娘决定让程茵去伺候老太太养病。毕竟,孙女是亲的嘛,她总不能冲着孙女发火吧。

她在程子清跟前求了许久,说老太太生病了,还得照顾小七,这病更不好好了,磨了好几日才让他开口答应让程茵过去侍候老太太。

这边邱姨娘跟女儿说着,程茵一听却骄横起来,“娘,我不想去,祖母又不喜欢我,我去了她罚我站规矩怎么办?”

“我的儿,你懂什么?你只要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连大娘子也不敢给你脸色看。”

邱姨娘见女儿神色缓和,接着规劝:“你五姐姐要嫁人了,你祖母填了足足五页纸那么多的嫁妆,这可不是谁都能拿出来的,毕竟是将军府嫡女。娘手里那点儿钱,跟你祖母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你去侍奉老太太,把她哄开心了,等你嫁人了,岂不是要跟你五姐姐一样风光?”

邱姨娘拿过女儿手里的帕子,细心指点着。

程茵听后点点头同意了。

程茵刚去两天,祖母就发话,有小七这个孙女侍候就够了,这事也就消停了。

程君听到程茵摔东西的声音。

小七才十岁,怎么可能侍候得了祖母,看来祖母真的不喜欢程茵。

那边赵府,更是忙活,因着府中人手不够,赵老太太还让管事多买了几个小丫头和小厮。

府里挂满红绸带和红灯笼,到处贴满了喜字。

赵府府第不大,前后就两个院子,母亲住在西侧院,赵敬平住在东侧院。府里也就十多口人,赵氏喜静,平日里庭院安静。自父亲去世以来,母亲就开始诵经。他明白母亲的苦,年纪轻轻就要守着一个大院子,还要供他读书。

赵敬平坐在书房看书,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窗前的梧桐树不知为何,今年长势不好,枝叶不是很繁茂。他记得去年这棵树还长得绿油油的,一下子长了老高。

近日他感觉身体不适,总是咳嗽不止,看了郎中抓了几副药也不见好。他没当回事,想着是近日公务繁重,再加之婚期将近,太过操劳导致。

母亲今早听他请安时咳嗽了几声,让他跟府衙里告假几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总不好咳嗽着拜堂。想到程家姑娘,他笑了出来,他只小时候见过她一面,穿着粉色小夹袄,扎着两个冲天辫,看到他也不怕生,甜甜地冲着他叫哥哥,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小丫头长高了没。

家里来这么个小丫头,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一想到她冲着他笑的模样,他就直觉等她嫁进来了,母亲会好的,他们都会好的。

这个家需要一位当家主母了。


东暖阁。

要说周卿最满意这桩婚事的一点,就是赵家老太爷跟程家老太爷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赵家没纳妾的规矩。

想到这,周卿笑了笑,女儿嫁过去,不用烦心处理妾室的事情,只需侍奉好婆母即可。

她只希望女儿过得舒心,别像她一样。

周卿悄声叹了一口气,程子清正好走过来,坐在床边,搂着程氏问着:“怎么叹气起来了?”

周卿含笑:“想娇娇呢,在家嫌弃她,这要嫁人了,倒是舍不得了。”

周卿替夫君宽衣,笑着说:“感谢老太爷给娇娇订了这么一门好婚事,我也安心了。”

程子清按住周卿的手,“赵家那小子是个争气的,娇娇不会受苦的。”

程君被周卿要求除了跟老太太请安、其他时间都待字闺中。

小七常常跑进她的房间,与她玩闹,解了她不少烦闷。

半年后,程君就要嫁入赵府了,周卿带着小七几乎日日向老太太请安。

程君很佩服母亲,每天跟祖母请安,说的话从来没有重复的,虽然每天都在向婆母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以及请示下一步工作的计划,但是都能把相同的事情来回汇报、还不带重样的,程君认为自己作为一个之前每日要给领导汇报的人都心生佩服,厉害呀妈妈。

除了日常汇报工作与请示工作,程氏也会跟程老太太交换两家后院的故事,在故事中就能琢磨出官场的蛛丝马迹,程君听着内心直呼厉害。

某某家夫人随口说的一句话,两位都能分析出这位大人可能要高升的意思,程君在她们眼中看出“抱大腿”的气息。

周卿让女儿日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为了教女儿学会这些事,真真做到言传身教。虽说嫁过去不用处理太多鸡毛蒜皮、妯娌间的事,但是在后院帮衬到夫君是她必学的功课,也是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今日,照旧来请安。母亲正跟祖母聊得火热。

周卿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哥哥程旭,一言不发,全程脸色不变,也是个狠人。

“母亲,天气炎热,您也要注意不要贪凉。”程氏满是挂心。

“我一个老婆子倒没什么,倒是几个小的,告诉身边的奶娘婆子们,不要给他们吃太凉的食物。”

程老太太说着,眼睛望向下方坐着的孙子孙女。

周卿眼睛立刻扫向二儿子程旭,程旭瞬间收到母亲的讯号,规规矩矩站起身,微微躬身:“回祖母,孙儿知道。”

结束,七个字,简明扼要,短小精悍,然后坐下。

开始接龙了,剩下的孩子纷纷站起来回话。

“旭哥儿,这次科举可有信心?”祖母开始发问。

“禀祖母,还可以。”

程旭说完这六个字,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程子清听了倒是连连点头,面露满意之色,但是看向程林,脸色又立刻切换成乌黑色,他望着程林哼了一声。程林吓得立刻低下头。

程君看了看母亲,然后站起身俯身一下,娇嗔道:“祖母总是夸哥哥,可是嫌弃我们这些丫头粗笨了。”

程老太太被逗乐了:“你这小猢狲,胡说什么,你小时候调皮,不学写字,怎么教都不听,现在写的那一手好字是谁教的了都忘了?谁敢说我们家小五粗笨?你这个臭丫头。”

程君出生的时候算赶上好时候了,那时周子清升官,生活条件显著提升。

程府还没有嫡女,程君一出生,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嫡亲孙女,真是集千万娇宠于一身;她被祖父祖母养过几个月,祖父特别偏爱她,教她读书写字、骑大马,后来因为母亲不舍得,把她又接了回去。祖父祖母很疼她的。

“父亲,我要你教我。”程茵从矮墩上跳了起来,跑到程子清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开始撒娇。

程氏把程茵拉到自己身边,语气稍微有一丝不悦:“不许胡闹,你父亲公务繁重,母亲来教你。”

程茵不肯,开始耍小性子,撅着嘴跺脚,周卿又劝又哄,程子清不太高兴了,沉下脸来。

程老太太微笑着看着不语。程林扯了扯程茵的衣袖,她瞬间变了话锋,懂事开口道:“我出生得晚,真羡慕五姐姐有祖父教授。我小娘识字不多,她总是夸父亲学问好、母亲读书读得多,真希望父亲可以抽出哪怕一个时辰的时间教教我也好。”

说完,一脸天真望着父亲。

程子清见女儿说态度柔雅,语气带有一些难过,想到邱姨娘确实不太识字,说着:“乖孩子,我定抽出时间教你。你平时也可以多问问你母亲,她可是读过不少诗词文章的。”

程茵故作乖巧点头。

程氏面色平静,不予理睬,程老太太看了看孙子孙女,最终眼睛定在程君身上,不急不躁,举止恬静,老太太微微一笑。

其实程君心里正在骂人,服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会看眼色行事,说话还夹枪带棒的,可谓一箭三雕,指责她母亲不教她读书、夸了父亲学问好,还卖了一把惨。

废话了约一刻钟的时间,周卿渐渐把话题带到孩子们的学习上,没说几句,盛老太太就发话让徐妈妈在这里摆早饭,大人一桌,小孩子们一桌。

早饭端上来了,简单的包子、小菜、红豆粥。

吃饭讲究食不言,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汤勺筷子与碟子碰撞发出的声音。

程君刚穿越过来时,自以为古人吃的东西很一般,应该是粗茶淡饭,毕竟食材、手艺和调料有限嘛。出乎意料的是,在没有化学添加剂的辅助下,饭菜居然如此好吃。

藕粉米花糖糕、奶油蛋卷、蜜汁鸡腿、桂花酿丸子……好吃的程君把舌头都快吞下去了。虽然古代没有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酱香肘子、孜然羊肉吗,但是她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程君抬头,看见二哥哥动筷,才开始下筷,她发现旁边的程林和程茵齐齐撅了撅小嘴,看来是对这早餐不满意啊。

小七还是很乖顺的,小包子一个接一个下肚,乖乖地吃着。


程老太太自从祖父过世后,就开始念佛吃斋,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屋内装饰清淡、菜清淡、日子更加清淡。

祖母的屋里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一张香木四方床、一张床椅,整个屋子都是淡雅素色,屋里时常点着佛香,祖母手上也常常拿着一串佛珠。

程君每次来看望老太太,总觉得一进来人就会平静很多,心静、人就静。

祖母眼睛不好了,她这段时间天天来帮祖母抄佛经,心经、金刚经、圆觉经、涅槃经,一篇篇抄着,她也在佛经中努力修炼自己的心性。

古代跟现代的生活太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想到要嫁人了,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祖母正在休息还未起身,她下了榻,冲着要过来说话的婆子摆摆手,一个人轻声走到祖母诵经的佛堂,里面很简朴,放着一张小小的香案,上面放着观音菩萨像,观音菩萨端正又慈悲,香炉中的香正在一点点燃着。

程君想爸爸妈妈和男朋友了,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跪下,诚心祈祷。

“爸爸妈妈,希望现代世界你们的君君还在陪着你们……王清嘉,我们两个还没结婚、还没生孩子……”

王清嘉,是她现代的男朋友。

程君认真祈求着,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涌出来,她头扣在黄色的蒲团上,小声哽咽着,眼泪流在蒲团上形成小团水痕,太阳透过窗子打在程君的身上,柔光肆意。

在现代,她拥有体面的工作和温暖的家庭,她相恋五年的男朋友还等着今年跟她扯证呢。她会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平凡的日子,再生下生一、两个孩子,然后慢慢变老。

程君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起码自己投生在一个富庶的家庭,不用为生计发愁。

在古代,程君有个还算名门的父亲、母亲,有着两个争气的哥哥,她也占据着嫡女的身份,将来还会嫁给一个优秀的如意郎君,不像家中其他女孩,因为庶女的身份一辈子可能抬不起头,为自己庶女的身份而感到难过。

毕竟,古代嫡庶分明,这是个几乎不可能跨越的横沟。

程君真的知足了。

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蹲在她身边,抱住她跪下的身子,两个人一起哭了,但是两个人都是小声哭着,怕惊醒正在午睡的祖母。

程君拉起程灵,擦了擦她的眼泪,故作轻松地问她哭什么。

程灵的回答让程君大吃一惊,“五姐姐,我想我母亲了”。

小人儿一边说着,一边流眼泪。

程君以为程灵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毕竟家里没人敢提周姨娘的事情,但是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罢了。

程君紧紧抱住程灵,两个姐妹互相安慰着。

两个女孩怕祖母发现破绽,相互擦着眼泪,讲起了笑话,试图掩盖这段伤心时刻。

徐妈妈进了佛堂,把两个孩子在佛堂哭成泪人的事情偷偷禀告了程老太太。

老太太听后长久沉默,程君自不用说,从小就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从不用长辈操心,看来是要嫁人了,心里害怕了;程灵是个自小没娘的孩子,她年纪小,但是也是因为自小丧母才更加乖巧懂事、每日吃饭说话都谨小慎微。

女人活在世上,就是这么艰难。无论出生在何种家庭,都是要受苦的,哪有一帆风顺的。

老太太想着自己的一生,摇了摇头,摆摆手让徐妈妈下去了。

院子里。

“程灵,你把我的手帕帮我捡起来。”成程茵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玩,不小心把手帕掉在地上了。她看到小七路过,立刻发声。

程灵很听话地点点头,正准备跑过去去捡,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身子,一张明艳且充满善意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是五姐姐。

程君刚从母亲院子里出来,打算带着小圆去小厨房,给母亲做点糕点,就看到了程茵趾高气昂地指使小七。

“程茵,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捡!”说完,程君有些生气,气冲冲朝着程茵走去,站在程茵面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小七年纪最小,你做姐姐的不仅不照顾她还欺负她,你再欺负小七,我告诉父亲母亲去。”

“谁欺负她了?我就叫她捡个手帕!”。

程茵还敢坐在秋千上跟她睁着眼说瞎话。

程君一把把程茵从秋千上扯下来,大声喊着:“小六身边的人都是死的吗?让家里的小姐捡手帕,自己在旁边歇着。我一会就去禀告母亲,有些人不中用就撵出去,没的看见心烦。”程君明亮的大眼睛扫了一圈下人们,站在一旁的丫鬟们立刻跪下,纷纷求饶告罪。

“让我在这个家里再看到下人由着主子胡乱作为、欺负主子,全都给你们发卖”,程君言辞尖利、眼睛圆瞪。

程茵有点害怕了,但是嘴上却不饶人,大叫道:“五姐姐你告去吧,我反正什么都没做。是了,你们都是嫡女,我这个庶女自然谁都能欺负了。”

她越说越起劲,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不小:“去告去告!让父亲来分辨,到底是谁欺负谁。”

程君看着程茵,几秒钟没有说话,拉着小七走了。

留下内心充满恐惧的程茵,在身后站着。

程灵被姐姐拉着走,一言不发。

程君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告诉她以后再受欺负、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她。

也是了,程茵除了欺负小七,也没人可欺负了。程欢嫁人了,家里只有这么个小不点任她使唤了。

程君真的看不惯程茵那副样子,邱姨娘受宠爱也不是她欺负人的原因。

程灵拉住姐姐往前走的身子,让她蹲下身,亲了亲程君,说着:“五姐姐,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好,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程君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番作为深深刻在了程灵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程君也不知道,在程灵心中,她是个漂亮又威严的大姐姐,是个身上充满光的姐姐,是除了祖母以外真正对她好的人。


现在每天早上,程君都会带着小七去给老太太请安。

妾室是需要每天给母亲请安的,邱姨娘仗着有程子清的宠爱,三天两头告假——一会身体不适、一会心绞痛、一会林哥儿身体不舒服、一会茵姐儿肚子疼,总之各种理由都被安排上了。

卫姨娘倒是一如往常,每日早早跟程氏请安。

周卿不在乎这些,大娘子就是大娘子、小妾就是小妾,她们只要别太过分,她也不愿意在她们身上多费口舌。

女人多,是非就多。更何况家里还有个不安分的邱姨娘。

想到程君要嫁给状元郎了,邱姨娘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她担心周卿胡乱给程茵安排婚事,想让程子清亲自给程茵找女婿。

当然,这都是小圆偷偷听紫霞阁的小绿说的。小绿在邱姨娘那里,没什么地位,因此她做什么事也不会备受关注。

感谢小圆,她才能知道紫霞阁的各种八卦。她猜测母亲应该也知道,紫霞阁里肯定有母亲安插的人手。

晚上程子清去邱姨娘房里,本来只打算小坐片刻,但是林姨娘屏退了众人,拿出一个青花瓷小盖碗给程子清沏了一杯飘香四溢的铁观音,恰是程子清最爱的茶叶、正是程子清最爱的茶碗。

再看邱姨娘一身单薄的白色稠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满头乌黑云鬓只插了一支银色发簪,真是美人如斯,楚楚可怜的娇花勾人模样,引得程子清身上发热。

“你找我来干什么?”程子清一本正经地问。

邱姨娘顿时泪光闪闪,欲语泪先流:“老爷,您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林哥儿已发奋读书,不再出去贪玩了。”

说完,抚上程子清的胸口,顺势躺在他怀里,继续说着:“老爷,君姐儿快出嫁了,真好。我想起以前我刚嫁给你时,你总是爱抚摸着我的头发。”

邱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程子清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咱们俩那么恩爱,后来我们就有了林哥儿、茵姐儿。”

邱姨娘抬头望着程子清,一脸幸福:“现在也该把茵姐儿定亲的事提上日程了,姑娘大了。我看着大娘子似乎没有替茵姐儿张罗亲事的样子,老爷,我们的孩子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她的姐姐妹妹都出嫁了,她还在家中吧。”

娇媚的脸庞在身下柔声问着,程子清细想了一番,还是说这事交给大娘子操办。

邱姨娘不敢再多说,见好就收,怕这事恼怒了他,决定以后等程子清心情好了,再跟他絮叨这事。

第二日,邱姨娘就开始作妖了,毕竟心愿未达成。她让一个丫鬟前来告诉程氏,昨晚伺候主君闪到腰了,起不来床。这话,让身为现代人的程君听了都害臊,内心大叹邱姨娘厉害啊。

周卿脸色未变,正常跟卫姨娘聊天,丝毫未受到影响。

这晚,周卿把伺候小七的妈妈叫过来,仔细询问着。程君觉得周卿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小七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视如己出,认真对待。

半年后,到了程君和赵敬平的大喜之日了。

程家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早上三点都没到,程君就被周卿从床上薅起来,她眼皮还在打架,只觉得脸上有人在一直涂抹着什么。

绞面、擦香膏、描眉涂脂,一系列连环动作在程君脸上开始了。

程君很认命地坐着,任由喜娘摆布。

过了好一会,有个女声从耳边传来:“姑娘,起身换喜服了。”这声音是喜娘。

程君任随丫鬟婆子摆弄,突然一个巨沉的凤冠死死压在她的头上,程君只觉得半口气卡在嗓子眼,人差点没过去。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明亮、红唇点点、皮肤白皙、脸色绯红,喜娘给她梳了一个云髻,衬得她的小脸明艳至极,内里红色内衫,外面一袭绿衣盖住红色,很显白啊。

程君心下对古人充满敬意,这一套下来她肩膀都沉得抬不起来了。

吃了几口甜粥,然后屋子里哗啦啦进来一群不认识的女人,噼里啪啦说了许多吉利话,喜娘在耳边小声告诉程君如何做。

程君听了半天明白了,只要低头装害羞就行了,其他一概不用管。小圆和青梅站在她旁边给她压场子。

青梅是祖母给她的大丫鬟,人很是稳妥,比程君还大上一岁。

不一会,一面金丝线绣的掩面扇轻轻放在了她的手中。程君觉得很搞笑,这扇子能挡得住啥,脸看得一清二楚。

“姑娘,一会你跟我走就行,别害怕。”红娘的声音缓缓传过来。

这可是程君第一次成婚,说不紧张都是假的,她故作镇定,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好。”

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了,看来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只听见声音由远及近。

外面都是人说话的声音。

“赵兄,你想接走新娘也可以,我们得考考你。

“你得给我们学个猫叫。”

“这个不行,再来一次。”

门外嘻嘻哈哈的声音一阵阵传来,真热闹。

不一会,喜娘拉着程君的手,往外走了。

新娘和新郎要拜别祖母和双亲了。

程君跟着喜娘来到正厅。

程老太太今日身穿簇新的暗红色大花暗纹褙子,神色庄严,看着正在扣首的赵敬平,微微笑着。然后不舍的眼神望向孙女。

周卿更是不舍女儿,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紧紧攥住女儿的手。

程子清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连声道:“好好!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周卿克制住想要流下的泪水,看着这对新婚夫妻,缓缓道来:“你以后要恭敬、勤思,多听夫婿婆母的话,不可再耍小性子了。”

说完,周卿的眼泪流了下来,程君立刻拿起帕子给母亲擦眼泪。

程君也哭了,母亲待她很好,虽然这不是她现代的母亲,但是她真的是个好母亲,为了儿女操碎了心,想到这,程君哭得稀里哗啦。一颗大大的泪珠重重打在母女交握的手上。

程君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她的配偶,高大英俊,不像个文弱书生,她内心表示很满意,并充满了对程老太爷的感激之情,幸好不是歪瓜裂枣,要不然她后半生可咋办,这可是要跟她一辈子的人啊。

新郎官刚才趁着人多,偷偷跟她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在。”

温柔的声音轻轻传过来,程君没有那么紧张了,这是个大暖男啊,不错。

程君准备转身跟赵敬平走,看着赵敬平宽大的后背,程君开始幻想没羞没臊的婚后生活了。

程君努力低着头走路,好让眼眶里的泪珠依据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竖直向下,免得把这花了好几个时辰的妆容弄花了,朝外头慢慢走去,突然,前面的男人传来咳嗽声。

是赵敬平开始猛烈咳嗽。

这可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新郎官不是身患重病了吧。

说这时那也快,新郎官突然跪倒在地,口吐一口淋漓的鲜血。

程君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守活寡了。

顿时,接亲大队乱成一团,几个魁梧大汉抬着新郎官走了,只剩下程家人傻傻站着、面面相觑。

两天后,赵府传来消息,赵敬平身染重病,一命呜呼了。

程君一下子成为了家里的关心对象,大家害怕她想不开、再寻死觅活。

周卿一大早来到程君院子里,丫鬟推开程君的房门,已经中午了,程君还没起床。周卿只觉得,女儿是伤心过度、晚上睡不着,所以现在才睡着。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程君醒了。

“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幸好还没礼成,要不然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母亲的声音传入耳中,程君立刻翻起身坐起来,问周卿:“母亲,没礼成什么意思?我还是头婚?”

周卿怔了怔,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娇娇,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傻了?你这还没跟他正式拜堂,还没礼成啊。虽说没礼成,但是你以后的婚事……”

程氏话没说完,忧心忡忡,娇娇以后的婚事也不好办了。

程君可没母亲这么忧愁,她不用守活寡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程君乐得抱住母亲晃来晃去,她这举动引发了程氏更大的担心,她的娇娇难道傻了不成?


程君总是傻乐,吓得程氏立刻派人去请名医前来。

第一位名医:“小姐身体无恙。”

程氏又请了三位太医,得到的回复全是无恙,程氏才真正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程子清下了朝立刻来看女儿,生怕女儿抑郁;程老太太也来看孙女,担心孙女想不开。

顷刻间,程君的院子成了程府来来往往人最多的地方。

她实在不理解家人们为何如此,女儿不用守活寡、以后也可以正常嫁人,为什么大家都忧心忡忡?

晚上冬暖阁。

程子清搂住程氏,一下一下抚摸着:“卿儿,不要担心了,咱们的女儿福大命大,为夫定会给她再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太太,老太太那里你也帮着时常劝慰……”

程氏被他温柔地抚摸着,身子早就软了一半,柔情似水地靠在他怀里,声音娇柔:“我知道了,一切都听老爷决断。我也会让我母亲好好相看,咱们娇娇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程子清看到程氏乖顺的模样,一鼓作气,再接再厉,把程氏紧紧搂在怀中,小鸟啄一般逗弄的程氏,程氏不一会娇喘不止:“我的好太太,娇娇是咱们嫡女儿,我自小就偏爱她,我定要给她找个百般好的女婿,到时候也耍耍老泰山的威风。”

程氏听的心花怒放,只要为孩子好,她都愿意,姿态愈加顺从。

程家、周家,也是狠下了功夫,开始在扬州府四处找女婿。

但是找女婿这事,放在古代,尤其是程府这样的官宦人家,可不是抛绣球招婿那么简单,也不是找红娘相互介绍这样大张旗鼓,而是要通过举办或者参加各类宴席的方式,在不经意又不刻意间捕捉到未来女婿的习性与动向。

大家长们带着儿女在席宴上吃着聊着,总会有看上眼的,再跟隔壁的姐妹们打听一番,心里就有底了。

周卿就是这么打算的。

三天一小席、五天一大席,程君虽然很多次都想拒绝,但是看着母亲向她不停发射着殷切而慈爱的目光,她还是去了。

说到这,程君还是不得不提邱姨娘在家是真受宠啊。

邱姨娘给程子清吹了几回耳边风,说着都是程府的孩子,大娘子平日是个多么公允公正的人,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不管林哥儿和茵姐儿的。

程氏只能把程林、程茵也带了去,但是一想到邱姨娘得意的嘴脸,她决定把程灵也带上。岂有带庶女不带嫡女的道理。

其实在这个朝代,跟程君在书上看到的古代差不多,尊卑有别、嫡庶分明。按照常理,邱姨娘和卫姨娘都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但是常理就是常理,因邱姨娘进来时太过受宠,程子清自己破坏了宅院规矩,坚持让她亲自照顾孩子,因此在程府无论是正房大娘子还是姨娘们,都是自己的娃儿自己带,孩子们只需要每日给大娘子请安即可。

程君只能说,造孽啊。

程子清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但是他插手后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在程子清这种古代男人的心中,妻妾之争是必然,只要不闹出事、不影响他的官途,很多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人嘛,争来争去,都是为了让他多看一眼、多在她们身上花点心思罢了。

但是程子清不知道的是,邱姨娘嫁进来那么些年了,怎么可能在这诺大的大宅院里依然保持着纯洁的心,一儿一女,就够她心思波动了。

要不是出了周姨娘这档子事,这程府很可能现在就是邱姨娘做主了。

在程君心里,周卿是个周到厉害的女人,这么大一个宅院,里里外外她都能处理得当,这可是很需要手腕的,只可惜程子清被美色迷住了眼睛,在加之母亲之前一直不肯向父亲低头,不屑与邱姨娘粉饰太平,这才闹到这地步。

现在好了,母亲大有改变,毕竟有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她儿子女儿的位子,为母则刚。

初十,发榜的日子。

邱姨娘一家三口自然是不用去的了,林哥儿都没去考试,看什么榜,他们去了只有挨骂的份。

一大早,周卿就把程君、程灵叫了起来,穿戴整齐。

在现代,高考是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更别提古代的科举了,简直是整个家族的大事,老太太身体不好,就坐在家中等消息。

但是等归等,还是在观音前认真拜了拜,读书人一辈子指望中举,大家族也指望着这些哥儿能光宗耀祖。

只见程子清穿着靛蓝色绣着竹叶纹的锦袍,头戴羊脂玉发簪,腰间系着墨蓝色带,连程君看了都不得感叹,爹爹真帅。这放在现代,可超越了一大批男明星啊。

母亲周卿头戴一支镶嵌蓝宝石的百合簪子,淡蓝色华衣裹身,外披深蓝色真丝素纹裙。

两人站在一起,夫唱妇随,官搭啊。

程旭穿着倒是十分简单,穿着一袭绣绿纹长袍,精神抖擞。

看着两个妹妹,打了声招呼。

五个人,两辆马车。两个女孩儿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程君刚下马车,榜下人真多。

幸得程灵机灵,靠着她小小的身躯,左挤右推的,拉着程君杀出一条人间正道。

两个人在榜下一列一列看着,没有,没有,没有……

程君看得满心焦急,二哥哥肯定能中的,名字在哪呢?

“五姐姐,在这呢,二哥哥在这儿呢。”

小七惊喜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程君,程君往左手边一看,是哥哥的名字——程旭!

程君立刻拉着程灵的手往后跑,去找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哥哥中了,我哥哥中了。”

程君的声音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传出来。

程子清表现还算淡定,周卿脸上立刻显露了笑容。

程旭哥哥乡试考了十五名,成绩很是不错,程子清自知为官低调之理,并未大肆铺张,只请了一些同僚好友、教书先生与程府的亲戚,在家里摆上几桌就算为儿子庆贺了。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周卿两个儿子都高中,这说出去都是面儿。

周卿准备让婆子丫鬟好好收拾一番,虽然来的人不多,但是好名声传出去好不容易嘛,她想到女儿程君了,为她的婚事也是发愁,但好在有一个好父亲和两个厉害的哥哥,周卿心里也就没那么多担心了。

在席面上,众人夸耀程子清会教导儿子,一个两个都高中了,以后多多提携扶持之类的。程子清听了心中自然得意,两个儿子这么优秀就是因为有他这么个优秀的爹,毕竟优秀基因遗传;里头的女眷宴上,程氏也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身边的官太太们纷纷抛出橄榄枝,隐隐透露出与儿子结亲的之意。程氏一一接下,全不得罪,说着场面话,顺便放出风去,想给程君找个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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